悵望前回夢里期(共9頁)

1、PAGE PAGE 12悵望(chn wn)前回夢里期論韋莊詞中的夜夢意象(yxing)付 優(yōu)（西南大學(dxu)文學院，重慶 400715）摘要：韋莊詞中存在著大量“夜”、“夢”、“月”、“睡”等夜夢意象，內(nèi)容包括難以入夢、夢中思人、夢中驚醒和夢后感傷，反映了作者的傷離之情和故國之思，其中始終不變的誠摯令人感動。關(guān)鍵詞：韋莊；詞；夜夢意象Abstract: Theres plenty of dream imagery such as night, dream, moon, and sleep in Wei Zhuangs poetry, including losing sleep, pin

2、ing for someone in dream, awakening from dream and sentimentality after dream, reflecting the poets mourning for the separation and feeling of homesickness. The unswerving earnest is really touching.Keywords: Wei Zhuang; poetry; dream imagery 夜夢是反映人內(nèi)心世界的一面鏡子。弗洛伊德認為，人在睡眠時，由于精神失去了自我的控制，平?？偙粔阂趾团艛D著的潛意識會

3、在不知不覺間循著自己的欲望浮出表面，也就是說，夢是人的潛意識活動，夢所表現(xiàn)的是潛意識的愿望。我國古代文學作品中存在大量這樣的例證，如明皇期來生而夢妃子，東坡念亡妻而夢還鄉(xiāng)，杜麗娘懷春情而夢少年，淳于棼眷仕途而夢槐安，辛幼安望沙場而夢吹角連營，陸務(wù)觀憂家國而夢鐵馬冰河等等，俱是先有一段繾綣難言之情生于胸中，才會形諸于睡夢之間，夜夜不忘。因此，在古代文學研究中，從夜夢意象的數(shù)量、內(nèi)容、類別、成因或影響等方面出發(fā)，往往可以非常細致地考察某位作家的心理狀態(tài)及創(chuàng)作動機，甚至結(jié)合當時的社會環(huán)境，更加準確地評價其作品的文學意義和歷史價值。韋莊，字端己，生于唐文宗開成元年（836），死于蜀高祖武成三年（910

4、），是晚唐五代一位聲名頗盛的文人。據(jù)聶安福韋莊集箋注1統(tǒng)計，韋莊著有浣花集十卷，補遺一卷，現(xiàn)存詩320余首，詞54章，文4篇，大抵“子期懷舊之詞，王粲傷時之制，或離群軫慮，或反袂興悲”。其中影響最大的是他的詞作，在后世贏得了廣泛的贊譽。清代的陳廷焯在白雨齋詞話中說：“端己的詞似直而紆，似達而郁，最為詞中勝境。”況周頤蕙風詞話評韋莊詞也謂其“尤能運密入疏，寓秾于淡，花間君賢，殆鮮其匹”。胡適還在白話中國文學史里指出“莊詞長于描寫，技術(shù)樸素，多用白話，一掃溫庭筠一派纖麗浮文風氣，在詞史上可謂一派開山大師?！北疚牧⒆阌谕硖莆宕纳鐣v史環(huán)境，通過分析韋莊詞中的夜夢意象，揭示韋莊的心理狀態(tài)，展現(xiàn)其文學

5、藝術(shù)創(chuàng)作的獨特魅力。數(shù)量：夜夜相思(xin s)更漏殘一直(yzh)以來，夜夢就是文學家表達志向(zh xing)情感的重要窗口。從孔子的“久矣，吾不復(fù)夢見周公”到劉勰的“夢執(zhí)丹漆之禮器，隨仲尼而南行”，從司馬相如的“忽寢寐而夢想兮，魂若君兮在旁”到晏幾道的“從別后，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從李重光的“夢里不知身是客”到范希文的“夜夜除非，好夢留人睡”，從坡老的“人生如夢，一樽還酹江月”到簡齋的“二十余年如一夢，此身雖在堪驚”，其中既有哲人對傳承道統(tǒng)的使命感，也有詩人對親朋好友的真切想念，既有借睡夢自我麻痹的苦痛，也有勞生若寄、愛如捕風的虛幻，可謂是包羅萬象，無所不有。然而，不同于這些吉光片

6、羽式的記錄，在韋莊的藝術(shù)世界里，夜夢意象不僅數(shù)量比例驚人，而且內(nèi)涵十分豐富。以劉金城校注、夏承燾審定的韋莊詞校注2為底本，經(jīng)過仔細地統(tǒng)計分析，筆者發(fā)現(xiàn)，韋莊偏好描繪夜間場景，常常將視線投向觥籌交錯的酒宴歌席，或者屏深月落的繡閣畫堂。在韋莊現(xiàn)存的54首詞中，涉及到夜間場景的有34首，“夜”、“夢”、“月”、“睡”等相關(guān)夜夢意象共出現(xiàn)了65字/次。具體地說：從夜夢意象角度看，韋莊詞中出現(xiàn)次數(shù)最多的詞語首先就是“夜”，共計17次。其中有交待具體活動的“別夜”，有描繪環(huán)境景色的“蟾彩霜華夜不分”，有表示頻率程度的“一夜”（2次）、“夜夜”（3次），也有渲染主體情緒的“夜寒更漏永”、“惆悵夜來煙月”，還

7、有表示時間概念的“昨夜”、“今夜”（2次）、“此夜”、“夜半”和“深夜”（3次）。同樣(tngyng)排在第一高頻(o pn)的詞語還有“夢”，共出現(xiàn)(chxin)了17次。其中或者是概括動作的“夢覺”（2次）、“夢初驚”、“夢君恩”、“枕上分明夢見”，或者是定義性質(zhì)的“殘夢”、“鴛夢隔星橋”、“子規(guī)啼破相思夢”，或者是表示階段的“夢余”、“舊歡如夢里”、“悵望前回夢里期”，甚或是帶有情感色彩的“覺來知是夢”、“空有夢相隨”、“空有夢魂來去”、“夢魂相斷續(xù)”、“夢魂飛斷煙波”、“魂夢欲教何處覓”。同時，作為夜中景物的代表，“月”出現(xiàn)的頻率也相當高，共計15次。其中包括作為喻體的“壚邊人似月”，

8、 說明地點的“山月斜”、“除卻天邊月”，也包括表示時間的“月落”（2次）、“殘月”（4次）、“露冷月殘人未起”，還包括代表狀態(tài)的“明月”、“月朧明”、 “大羅天上月朦朧”、“畫堂簾幕月明風”及“月照古銅金井”。此外，還有一批與夜夢相關(guān)的意象也大量出現(xiàn)在韋莊詞中。例如“睡”字出現(xiàn)了6次，分別是 “睡眠”、“驚睡覺”、“樓上美人春睡”、“睡覺綠鬢風亂”、“新睡覺來無力”以及“纔睡依前夢見君”；“燈”字出現(xiàn)了4次，包括“香燈半掩流蘇帳”、“挑盡金燈紅燼”、“孤燈照壁背窗紗”和“燈背水窗高閣”；“眠”字出現(xiàn)了2次，即“睡眠”和“漏遲遲，未眠時”；“星”字也出現(xiàn)了2次，即“星沉”和“星斗漸微?！?；“燭”

9、字還出現(xiàn)了2次，被形容為“殘燭”、“燭燼香殘簾未卷”。正如韋莊自己在浣溪沙（其五）中所言，“夜夜相思更漏殘，傷心明月憑欄干”，夜夢對于韋莊而言，實在是一項不可須日離也的精神活動。只有在反反復(fù)復(fù)、紛至沓來的夜夢中，他才能逃回溫暖的避風港，留連逝去的時光，品嘗甘美的回憶。內(nèi)容：夢覺云屏依舊空從內(nèi)容上看，在韋莊詞里，夜夢意象主要分為四種類型：首先是講述主人公難以入夢。例如定西番（其一）：“挑盡金燈紅燼，人灼灼，漏遲遲，未眠時。 斜倚銀屏無語，閑愁上翠眉，悶殺梧桐殘雨，滴相思。”（P9）此詞的情節(jié)和形象都比較簡單，說的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刻，一個苦悶的女子斜靠屏風，百無聊賴地撥弄著燈芯，眼見得紅燭點點成灰

10、，耳邊交織著緩慢的更漏和嗒嗒的雨滴聲。然而，其中卻隱藏著豐富復(fù)雜的內(nèi)涵?！白谱啤痹谶@里是一個“語碼”（code），我們可以由它聯(lián)想到詩經(jīng)桃夭里的“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漫山遍野的桃花紅艷得像要燃燒起來一樣，這該是多么燦爛繁華的春景！可惜這位美麗得和桃花一樣耀眼奪目的女子卻并不快樂。那一個能夠讓她“之子于歸，宜其室家”的人始終沒有出現(xiàn)，落空的等待使得主人公閑愁暗生、深夜難眠。古人說“閑愁最苦”，就因為它“才下眉頭，又上心頭”，叫人“無計相回避”，更那堪“雨和人緊斯熬”，“共隔著這梧桐直滴到曉”？一般我們評價溫韋詞，總是說飛卿的詞秾麗，韋莊的詞清簡，此論自然公允，但這應(yīng)該并不是說韋莊詞就沒有一點暗

11、示的成分和蘊藉的韻味，只是說他“所用的都是通俗質(zhì)樸的言語”3，讀者既可以自字面觀之，也可以展開聯(lián)想，留下了充足的想象空間。第二(d r)種是交待(jio di)主人公夢中思人。如天仙子（其三）：“蟾彩霜華夜不分(b fn)，天外鴻聲枕上聞。繡衾香冷懶重薰。 人寂寂，葉紛紛，纔睡依前夢見君?！保≒8）此詞中的“蟾彩”指的是月光，古代傳說月中有蟾蜍，所以將蟾作為月的代稱?！傍櫬暋奔础把憬新暋?，漢時有“鴻雁傳書”的故事，詩詞中常用鴻代指書信，詞中隱含有思念離人的意思?！跋憷洹笔侵秆銦饬?，可是這位倚在繡衾中的女子卻懶得重新點燃，說明她的心情十分寂寥無力。如果結(jié)合楚辭中“制芰荷以為衣兮，集芙蓉以為裳

12、”的傳統(tǒng)來看，那么香冷懶熏這個情景，就多少有一點“豈無膏沐，誰適為容”的味道了，那個人不在，女主人公認為自己即使百般修飾也沒有了意義，其中暗示的是感情對象的專一。下片說在秋季簌簌的落葉聲里，主人公好不容易挨至入睡，可以一睡著，就又夢見心上人了。不管是醒是睡，那個人的影子總是在女子心頭殘繞，片刻不離，這里蘊含的是感情程度的濃烈。同樣值得注意的還有浣溪沙（其五）：“夜夜相思更漏殘，傷心明月倚欄干，想君思我錦衾寒。 咫尺畫堂深似海，憶來唯把舊書看，幾時攜手入長安?！保≒17）此詞的上片很有趣味，仿照杜甫“香霧云鬢濕，清輝玉臂寒”的假想，明明是自己夜夜夢中相思，挨盡更漏，卻偏偏要說天上的明月傷心了、疲

13、倦了，不得不依靠在欄桿邊上；明明是自己想念遠方的情人，卻偏偏要說那個人一定正在苦苦想念著自己?！板\衾寒”在這里有兩種解釋，一方面是女主人公推想情人正在思念著自己，可惜關(guān)山阻隔，夢魂難通，這份真摯的感情無處寄托，失望之下好像連層層錦被之下的身體也變得寒冷了；另一方面是女主人公相思成災(zāi)，猜想遠方的那個人一定比自己思念得更深，這樣鉆心的情感體驗會不會使他坐臥錦繡依然覺得寒冷徹骨呢？兩種解釋都可以成立，共同證明的是彼此感情的忠貞執(zhí)著。第三(d sn)種是描繪(miohu)主人公夢中驚醒。這樣的例子(l zi)很多，包括訴衷情（其一）中的“燭燼香殘簾未卷，夢初驚”（P4），包括酒泉子中的“子規(guī)啼破相思夢

14、，曙色東方才動”（P13），也包括謁金門（其二）中的“一夜簾前風撼竹，夢魂相斷續(xù)”（P22）。其中影響最大的是天仙子（其三）：“深夜歸來長酩酊，扶入流蘇猶未醒。醺醺酒氣麝蘭和。 驚睡覺，笑呵呵，長道人生能幾何！”（P7）。此詞可視為韋莊的自我寫照。在五代十國朝生暮滅的各種偏安小朝廷里，得過且過，及時行樂的士人占據(jù)了大多數(shù)，王衍就曾經(jīng)毫不掩飾地表示過自己的生活主題在于“只是尋花柳”、“莫厭金杯酒”。置身于這樣的環(huán)境中，韋莊也難免有放肆享樂的時刻，然而，他的獨特之處就在于比別人多了一份清醒，縱情聲色從來不能給他帶來真正的安慰，反而會導致酒醒之后的加倍痛苦。詞中描述主人公酒醉歸來，酣睡于蘭麝的香氣中

15、，這樣的睡眠條件應(yīng)該說是不錯了吧，他卻很快就從夢中驚醒了，說明他心中埋藏著深刻的憂慮?？墒沁@種憂慮纏綿悱惻、無法訴說，于是，驚醒之后他也只能發(fā)出幾聲空洞的笑聲。就如同韋莊曾在菩薩蠻（其五）中說過的“遇酒且呵呵，人生能幾何”（P20），生活中的苦痛和遺憾并不是不深重，可是此時主人公已經(jīng)日薄西山、氣息奄奄，無論是當初應(yīng)該承擔的責任，還是曾經(jīng)誓言愛護的對象，都已經(jīng)再也無法挽回了。當曹操吟唱“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的時候，他更多地表達的是歲月不居，英雄豪杰急于建功立業(yè)的緊迫感；到了韋莊這里，同樣是時節(jié)如流，抒情主體卻變得百般厭倦、軟弱無力了。明朝過后，未必還有明朝，苦痛也好，遺憾也好

16、，很快就都會結(jié)束，所以，盡管內(nèi)心的不安足以讓主人公反復(fù)從睡夢中驚醒，他卻還是重新沉溺在了酒香之中，無法救贖。最后一種是渲染主人公夢后感傷。能夠在睡夢中得到一時半刻的溫暖也好，最怕的就是夢醒后孤身一人在世界盡頭面對冷酷仙境。韋莊詞中多次渲染了這種夢后的感傷，其中有清平樂（其三）的“夢覺半床斜月”（P23），有謁金門（其三）的“新睡覺來無力”（P22），有荷葉杯（其一）的“殘夢，羅幕畫堂空”（P29），有天仙子（其四）的“夢覺云屏依舊空”（P8），也有浣溪沙（其三）的“惆悵夢余山月斜”（P15）。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女冠子（其二）：“昨夜夜半，枕上分明夢見。語多時，依舊桃花面，頻低柳葉眉。 半羞還半

17、喜，欲去又依依。覺來知是夢，不勝悲。”（P14）就像清代陳廷焯在詞則里指出的，“詞至端己，語漸疏，情意卻深厚”，本詞也是如此。所謂“枕上分明夢見”，這種“分明”不同于“不惜卷簾通一顧，怕君著眼未分明”的急切，帶有一些欲尋夢中人的懷念和明知其無望的傷感，因為明知其無望，所以連欲尋的念頭也顯得緩慢悠長，有情意浸透其間。夢中的相會無比美好，主人公和心上人仿佛回到了當初，“依舊”有理想、有未來、有盼望的時刻，就連每次短暫分別時女孩子留戀的神態(tài)都歷歷在目，令人無比欣喜和安慰?？尚褋碇竽兀繜狒[是別人的，主人公什么也沒有。冷暖的對比實在太過強烈，主人公似乎都有些難以承受這種沉重的悲哀了?？墒撬€是寧愿入夢

18、，寧愿讓疲憊滄桑的心靈在蜂蜜中溫潤再被刀子劃開，只因為這份余生如果不用來懷念，不用來回憶，又還能做些什么呢？ 從以上四種類型中，我們可以(ky)發(fā)現(xiàn)，韋莊詞的夜夢意象以“雙性的結(jié)合(jih)”為特征，有時空(sh kn)，有情境，有階段，共同表達了一種纏綿迂回的想念。葉嘉瑩高度肯定了韋莊在這方面的成就，認為他“使詞從徒供歌唱的，不具個性的艷曲，轉(zhuǎn)而為可供作者抒寫情志的極具個性的文學創(chuàng)作了”（P72）。意蘊：此夜有情誰不極要真正懂得韋莊詞中的情感，我們首先需要了解他一生的經(jīng)歷。據(jù)唐才子傳等書記載，韋莊出身京兆杜陵的世家大族，相傳其遠祖是初唐宰相韋見素（此處據(jù)葉嘉瑩之說，夏承燾在論韋莊詞中記其人為

19、韋待價），四世祖是大詩人韋應(yīng)物（此處據(jù)夏承燾論韋莊詞之說），從小就受到了家族良好的文化熏陶。可是這個大家族在韋莊成年之前就敗落了，因此，他不得不依靠自己的力量求生。廣明元年（880），韋莊在長安應(yīng)舉時恰逢黃巢之亂，與弟妹失散，開始流離飄蕩，這一年，他已經(jīng)四十五歲了。中和三年（883），四十八歲時，韋莊寫出了秦婦吟，有“內(nèi)庫燒為錦灰堆，天界踏盡公卿骨”之句，摹寫戰(zhàn)爭慘況，從此聲名遠播。乾寧元年（894），韋莊五十九歲時，終于考中進士，當上了教書郎，實現(xiàn)了畢生夙愿。天復(fù)元年（901），韋莊六十六歲，應(yīng)西川節(jié)度使王建之邀入川任掌書記，備受信賴。天佑四年（907），朱溫篡唐，曾經(jīng)恢弘壯闊的王朝走到了飛

20、鳥各頭林的一步，七十二歲的韋莊代王建擬檄文，表示我們“兩川勁旅”，要“誓雪國恥”，不久，王建據(jù)蜀稱帝，是為前蜀。三年后，一生患難的韋莊卒于成都花林坊，得年七十五歲。也就是說，在韋莊生命(shngmng)中占據(jù)主導地位的主要是兩種感情(gnqng)：一邊(ybin)是傷離之情。唐才子傳韋莊云：“莊早嘗寇亂，間關(guān)頓陟，攜家來越中，弟妹散居諸郡。江西、湖南，所在曾游。舉目有山河之異，故于流離漂泛，寓目緣情”韋莊中年逢戰(zhàn)亂，不得不含淚與心上人分別，漂泊于江南各地求仕求食。雖然其時日日得以目成“春水碧于天”的美景，享受“畫船聽雨眠”的逍遙，還有“皓腕凝霜雪”的佳人相伴，可他心中眷戀著的是從前那份情緣，一

21、邊告訴自己“未老莫還鄉(xiāng)，還鄉(xiāng)須斷腸”，一邊執(zhí)著地盼望著回到那個魂牽夢縈多的地方。聚散終難定，晚年的韋莊居然流落到了比江南更加偏遠的西蜀，而且故鄉(xiāng)已經(jīng)被叛賊占據(jù)，此生回歸無望。如同詩中所言“客舍并州已十霜，歸心日月憶咸陽。無端更渡桑乾水，卻望并州是故鄉(xiāng)”，這時他才懊悔當初沒有珍惜在江南的好時光，又增添了一重思念。在不斷地漂泊中，多少美人如玉漸漸地都錯過了，從最初“綠窗人似花”的長安故人，到“壚邊人似月”的江南女子，從“如今俱是異鄉(xiāng)人，相見更無期”的謝娘，到“空相憶，無計得傳消息”的寵姬，生活中的遺憾和懷念越來越多，也越來越重。據(jù)統(tǒng)計，韋莊詞中，八次用到“惆悵”，四次用到“斷腸”。此外，諸如“銷魂

22、”、“含恨”、“傷心”等詞也反復(fù)出現(xiàn)，甚至詩人自己有時也不由自主地感嘆：“止境多情何處好，少年長抱長年悲”（多情），可見其憂愁幽思之深。另一邊是故國之思。清人譚獻評韋莊詞曾言“亦填詞中古詩十九首，即以讀十九首心眼讀之”5（P3989）這就是說，韋莊詞中的社會人生內(nèi)涵十分豐富，需要以考證的眼光細細讀之，方能領(lǐng)略個中三味。其實，晚唐的西蜀十分富麗繁華，是士人躲避兵災(zāi)的世外桃源。詩僧貫休入蜀時就在陳情獻蜀皇帝中表白過：“河北江東處處災(zāi)，惟聞全蜀少塵埃。一瓶一缽垂垂老，千山千水得得來?！表f莊也曾驚嘆于成都的富足，將其形容為“北儂初到漢州城，郭邑樓臺觸目驚”、“人心不似經(jīng)離亂，時運還應(yīng)卻太平”。同時，蜀主待韋莊十分親厚。唐才子傳記載：“建開偽蜀，莊托以腹心，首預(yù)刻畫，其郊廟之禮，冊書赦令，皆出莊手，以功臣授吏部侍郎、同平章事”。所謂“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身前身后名”，可以說，韋莊到此時已經(jīng)完全實現(xiàn)了一個古代知識分子的仕途理想?？墒牵词乖谔旄畤?，即使身當恩遇，韋莊也不能放棄對故國的眷戀。汪東在唐宋詞選評語里指出：“韋莊家世貴公子，銜命入蜀，遂被羈留雖身歷險要，心所難堪。今按其詞，如歸國遙、菩薩蠻，眷戀故國，情溢于辭。其余若訴衷情、女冠子、謁金門、應(yīng)天長則并是傷離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