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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晉首任尚書任景述墓志考釋

任靖佐是金朝后期的軍事大臣,對五代時期的戰(zhàn)爭軌跡做出了重要影響。其墓志1997年于陜西省西安市西郊出土,該志葬于后晉天福七年(942),志蓋長、寬均64厘米,篆書,志石長67厘米、寬65厘米,楷書,39行,每行38字,計1381字,石藏陜西歷史博物館。1998年,王建榮先生發(fā)表了研究文章《后晉兵部尚書任景述墓志考釋》(以下簡稱《考釋》)1,附有墓志錄文?!犊坚尅穼θ尉笆瞿怪旧婕暗奈宕鷷r期的史跡、政事、人物、事件等作了翔實的考察,并對部分墓志語詞進行了較為詳細的解釋,閱讀《考釋》一文后,筆者受益匪淺。但是,《考釋》在語言文字的???、標(biāo)點等方面存在著諸多值得商榷的地方,這無疑影響了該方墓志的利用價值。因此,筆者不揣淺陋,提出自己的商榷意見,以求教于王建榮先生及諸位方家,行文以原錄文先后為序。1、前攝秦州清水縣主簿將仕郎試太常寺協(xié)律郎任慧撰并書。此方墓志的撰書人并非任慧。復(fù)審原拓,“慧”字作“珪”字,此方墓志的撰書人當(dāng)是任珪。志文中亦提及撰志人,“珪叨聯(lián)宗派,備熟徽猷,結(jié)氣銜悲,跪為銘曰”,可以作為內(nèi)證。2、嗚呼!公姓任氏,諱景述,字美宜。其先出軒轅皇帝之胤裔也?!懊酪恕碑?dāng)是“美宣”之訛,“宜”、“宣”形近而誤。古人有名有字,“舊說上古嬰兒出生三月后由父親命名。男子二十歲成人舉行冠禮(結(jié)發(fā)加冠)時取字,女子十五歲許嫁舉行笄禮(結(jié)發(fā)加笄)時取字。名和字有意義上的聯(lián)系?!械拿妥质峭x詞。例如屈原,名平,字原。有的名和字是反義詞。例如曾點,字皙。”2墓主名“景述”、字“美宣”,兩者意義相近,墓主的名和字顯然屬于同義關(guān)系。3、始建候于任城,因地而命氏。子孫牧于汾州,望在西河,厥后從居京兆,今為京兆人也。該段文字有訛誤。“始建候于任城”之“候”當(dāng)作“侯”,兩者形近而誤?!敖ê睢绷x同“封侯”,“侯”是“諸侯”之義。另“從(從)”實為“徙”之誤,“從”俗字作“従”,二者形近而訛?!皬摹迸c“徙”的區(qū)別在于其右上角聲符的不同:“從”字的右上角聲符為“從”,墓志俗字多簡省作兩點;“徙”字的右上角聲符為“止”,墓志俗字多簡省作三點?!搬憔印敝高w居,歷代文獻習(xí)見。墓志文獻,“徙居”一詞亦習(xí)見,此不贅。4、曾諱□,祖諱□,考諱存閏。公器局深沉,識度弘遠,幼稟義方之訓(xùn),長有老成之風(fēng),非禮勿言,作事可則。文中的兩個“□”原拓均無,系《考釋》作者臆加。根據(jù)墓志錄文慣例,“□”代表磨泐不可識別之字。這里顯然不是缺字,而屬于空闕表敬,古人在書寫過程中,遇到尊敬的人或長輩的名字,為了表示尊敬,時常將尊敬的人或長輩的名字留空,然后再接著抄錄其他文字,這是中國古代避諱常見的一種方式。5、生知公才天與直氣。不以勞神若思為發(fā)身具,終以資終履信為筮仕基。“生知公才”后當(dāng)點斷,這樣“生知公才”和“天與直氣”相對成文。另“勞神若思”不詞,復(fù)審原拓,“若”實為“苦”之訛?!叭簟?、“苦”形近,古籍中每訛。如《漢書·賈誼傳》:“嗟苦先生,獨離此咎兮”,原本亦訛為“嗟若先生”3,可以作為旁證?!皠谏窨嗨肌笔翘莆宕UZ,如《貞觀政要·擇官第七》:“若徒愛美錦,而不為民擇官,有至公之言,無至公之實,愛而不知其惡,憎而遂忘其善,徇私情以近邪佞,背公道而遠忠良,則雖夙夜不怠,勞神苦思,將求至理,不可得也?!?、落落然。真構(gòu)廈之材。郁郁然,無息肩之地,奇才未展,恨依繞何枝,孝道純深,乃仕不擇祿,遂委質(zhì)公室,就列虎門。該段文字標(biāo)點有誤。墓志文體具有對仗的特點,此段文字中“落落然。真構(gòu)廈之材”和“郁郁然,無息肩之地”相對成文。因此,這段文字應(yīng)該標(biāo)點為:“落落然,真構(gòu)廈之材;郁郁然,無息肩之地。奇才未展,恨依繞何枝,孝道純深,乃仕不擇祿,遂委質(zhì)公室,就列虎門?!?、公深才偉量,高概不群,素有高門大宅之志,然而事親盡節(jié),能捨榮取議,其在公與?復(fù)審原拓,“議”實為“義”字,“義”、“議”聲同而誤。另“捨”是“舍”的古字,按照錄文慣例當(dāng)改為規(guī)范的簡體“舍”字。文中“榮”和“義”均為名詞,兩者相對成文。若作“議”字,則于文無對。“舍榮取義”一詞為“舍生取義”的仿詞,意為:為了義而放棄虛榮。8、大丈夫仕不及二千石,安能老之將至,碌碌而但階乎?“但階”不詞,復(fù)審原拓,“但”實為“循”字,“但”、“循”形近而訛。“循階”原指沿著臺階,文獻習(xí)見,唐牛僧儒《玄怪錄·補遺·韋協(xié)律兄》:“夜半方寤,乃見一小兒,長可尺余,身短腳長,其色頗黑,自池中而出,冉冉前來,循階而上,以至生前?!薄把A”在墓志中引申指官吏按資歷逐級晉升,傳世文獻中亦見用例,《南史·儒林傳·伏暅》:“(暅)自以名輩素在遠前,為吏俱稱廉白,遠累見擢,暅循階而已,意望不滿,多托疾居家?!?、自茲官路灰心,軍門滅志,非云霞不足以結(jié)賞,非山澤不足以論交,遂累貢讓辭,懇謀休解。復(fù)審原拓,“官”實為“宦”的俗字,俗字“穴”、“宀”經(jīng)常不別。“宦路”猶宦途,《舊五代史·蘇逢吉傳》:“先是,高祖踐祚之后,逢吉與蘇禹珪俱在中書,有所除拜,多違舊制,用舍升降,率意任情,至有自白丁而升宦路、由流外而除令錄者,不可勝數(shù),物論紛然?!?0、元戌籍其英毅,壯彼軍容,闕有所須,進無不補,雖然事獲允,而極職難辭,又任左都押衙?!靶纭睂嵶鳌叭帧薄!靶纭?、“戎”形近而誤。“元戎”乃“統(tǒng)帥、主將”之義,同時代墓志習(xí)見,如后梁開平四年《紀(jì)豐及妻牛氏合祔墓志》:“公即侍御之令子也,光承家范,頗煥門風(fēng),才略絕倫,名華出眾。元戎聞之,擢授俠馬副將。”1另,“雖然”實作“雖余”?!半m余事獲允,而極職難辭,又任左都押衙。”意思是說:雖然其它的事情獲得了答應(yīng),但是重大的職務(wù)是難以推辭的,又擔(dān)任了左都押衙的職務(wù)。11、天福七年龍集壬寅寢疾。八月一日,啟手足私第。復(fù)審原拓,“私第”前脫一“于”字?!皢⑹肿恪笔恰叭ナ馈钡牡涔试~,語本《論語·泰伯》:“曾子有疾,召門弟子曰:‘啟予足!啟予手!’”朱熹集注:“曾子平日,以為身體受于父母,不敢毀傷,故于此使弟子開其衾而視之?!边@句話意在婉轉(zhuǎn)說明任景述于天福七年八月一日在家中去世。12、娶太原王氏,婉娩承家,肅雍垂范,內(nèi)外仰謙和之德,始終恢令淑之名,輕謝道之雪詩,未盡善也;踵張茂先之女試,生而知之。復(fù)審原拓,“謝道”后脫一“韞”字。謝道韞,東晉女詩人,著名才女,一代名將謝安的侄女,安西將軍謝奕的女兒,以一句“未若柳絮因風(fēng)起”之詠雪詩名揚千古。另,“女試”應(yīng)是“女誡”之訛,復(fù)審原拓,“試”實為“誡”的俗字。“誡”字的俗寫在敦煌文獻中亦多見,黃征已發(fā)之,可參2。張茂先,指張華,《文選·曹嘉之〈晉紀(jì)〉》:“張華懼后族之盛,作女史箴?!薄芭]”一詞,唐代墓志有用例,如《唐代墓志匯編續(xù)集·大唐故李府君皇甫夫人合葬墓志之銘》3:“夫人早遵女誡,久訓(xùn)母儀,何期積善無征,奄從風(fēng)燭?!?3、有子一人,曰繼崇,風(fēng)神秀拔,態(tài)度恢弘,空谷白駒,不足方其駿,九皋鳴鶴,不足擬其聲?!皯B(tài)度”一詞費解,復(fù)審原拓,“態(tài)”乃“噐”字,為“器”的俗字,《干祿字書》:“噐器,上通下正”,器的俗寫敦煌文獻亦習(xí)見,黃征已論之,此不贅4?!捌鞫取蹦恕捌髁?識度”之意,唐五代墓志習(xí)見,如《唐代墓志匯編·唐故班夫人墓志》⑤:“夫人曳祉珠星,延輝璧月。門承祿位,性蘊風(fēng)流,儀范端華,器度凝郎。虔恭孝敬,得在天然?!?4、曾任西頭供奉官,曉踏螭頭。平視煙霄之路,朝親鳳扆,躬承日月之光,雖家鳳不墜于箕裘,而人事難逾于否泰。該段文字標(biāo)點錯誤。根據(jù)墓志文體對仗的特點,“曉踏螭頭”句后不應(yīng)該用句號,而應(yīng)該使用逗號?!皶蕴んゎ^,平視煙霄之路”和“朝親鳳扆,躬承日月之光”相對成文。因此,此段文字當(dāng)標(biāo)為:“曾任西頭供奉官,曉踏螭頭,平視煙霄之路;朝親鳳扆,躬承日月之光。雖家鳳不墜于箕裘,而人事難逾于否泰?!?5、有女五人:長曰增嬌,次曰添嬌,次曰千嬌,次曰小勝。復(fù)審原拓,該段文字有脫文,在“次曰小勝”前脫“次曰勝嬌”四字。原錄文前面講有女五人,后面只敘述了“增嬌、添嬌、千嬌、小勝”四人,前后邏輯抵牾。因此該段文字應(yīng)校錄為:“有女五人:長曰增嬌、次曰添嬌、次曰千嬌、次曰勝嬌、次曰小勝?!?6、遂之事同期,修短之?dāng)?shù)分定,人生到此,天何言哉!原錄文“”字不識,復(fù)審原拓,實乃“夭”的俗字?!柏菜熘凇焙汀靶薅讨?dāng)?shù)”相對成文,“夭遂”指夭折與壽終。歷代文獻習(xí)見,如《文選·曹植〈王仲宣誄〉》:“存亡分流,夭遂同期。朝聞夕沒,先民所思?!睆堛娮?“夭,少死;遂,終也。言存亡雖且殊途,夭與壽終同期于死也。”17、即以其年十月二十二日,葬于京兆府長安縣義陽小郭村,禮也!復(fù)審原拓,“義陽”后脫一“鄉(xiāng)”字?!傲x陽鄉(xiāng)”這一行政區(qū)劃在唐代墓志中已多見,如《唐代墓志匯編·大唐故奉義郎行洪州高安縣令護軍崔府君夫人河南孤獨氏墓志銘并序》:“今且于府君塋西北一百無數(shù)步得地,以十一月二日庚時權(quán)安厝于長安縣義陽鄉(xiāng)義陽原,禮也?!?8、遂命以抽毫俾紀(jì)之,慧實珪叨,聯(lián)宗派備,熟徽猷結(jié),氣銜悲跪,為銘曰。復(fù)審原拓,“慧”實為“茂”字,而非“慧”字?!懊瘜崱敝甘⒚赖牡聵I(yè),文獻多有用例,如漢司馬相如《封禪文》:“俾萬世得激清流,揚微波,蜚英聲,騰茂實?!碧扑究請D《成均諷》:“訪徽猷于顯慶,酌茂實于開元?!蓖瑫r期墓志文獻亦習(xí)見用例,如《唐代墓志匯編·大鄭上柱國鄧國公故太夫義安郡夫人元氏墓志》:“祖匡,魏東陽王,茂實英聲,道高前代。父乂,濟南王,分珪命爵,作范一時。”另,該段文字標(biāo)點有誤,“茂實”一詞當(dāng)屬上,“珪叨”后不當(dāng)點斷。因此這段文字應(yīng)標(biāo)為:“遂命以抽毫,俾紀(jì)之茂實,珪叨聯(lián)宗派,備熟徽猷,結(jié)氣銜悲,跪為銘曰?!?9、成人之美,惟德斯馨。保茲近譽,退養(yǎng)遐齡。復(fù)審原拓,“斯”實乃“是”字,“惟……是……”乃古漢語固定句式之一。另,“近”實為“延”字的俗寫?!把幼u”一詞語出《國語·晉語七》:“使張老延君譽于四方?!痹瓉碛米鲃釉~,意思是播揚聲譽,墓志中“延譽”乃“長久的美名”之義,為名詞義,《漢語大詞典》失載1?!把幼u”一詞,唐代墓志習(xí)見,如《唐代墓志匯編續(xù)集·大唐故宋君墓志銘》:“以其剖決無滯,延譽上聞。貞觀八年,又除宣州溧水縣令,俄遷虔州南康縣令,皆鳴琴旬月,惠政遐宣,制錦甫臨,仁風(fēng)光舉?!?0、俄因膏盲,啟乎手足。蟬蛻何恨,牛崗葉卜。該段文字訛誤。“膏盲”不詞,當(dāng)作“膏肓”,“盲”、“肓”形近而誤。古代醫(yī)學(xué)以心尖脂肪為“膏”,心臟與膈膜之間為“肓”?!蹲髠鳌こ晒辍?“疾不可為也,在肓之上,膏之下,攻之不可,達之不及,藥不至焉,不可為也。”杜預(yù)注:“肓,鬲也。心下為膏?!焙笏煊靡苑Q病之難治者?!案嚯痢币辉~,在五代墓志中習(xí)見,如唐天祐廿一年《王處直墓志》:“於戲!膏肓起嘆,修短難移,琱弓影落于杯中,喘陌聲喧于床下。以廿年正月十八日薨,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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