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會大學中的音樂教育

教會大學中的音樂教育

一、燕京大學的發(fā)展歷程鴉片戰(zhàn)爭打開中國大門后，西方文化、科學、技術和教育開始在中國開展。西方傳教士也在中國開展了傳教活動，并在傳教過程中逐步建立了慈善機構和學校。至1918年,西方基督教在華創(chuàng)辦的學校已形成了一個從幼稚園、小學、中學、師范學校到大學的教育系統(tǒng),學生人數超過了15萬人。而教會學校中所開設的音樂課程以鋼琴、風琴、聲樂為主,也有弦樂、音樂史等課程。教會學校的音樂教育是對學生進行全面、完善教育的重要組成部分,對近代中國的新式音樂教育具有開先河的作用,也對后來中國學校的教育模式產生了一定的積極影響。在這些早期的教會學校中接受過音樂教育的學生,一部分在新式學堂中擔任了音樂教師,20世紀初學堂樂歌的發(fā)展,在一定程度上也得益于先前教會學校的音樂教育。20世紀上半葉,在中國創(chuàng)辦的教會大學共有十三所,其中較為知名的有燕京大學、東吳大學、圣約翰大學、金陵大學、滬江大學、嶺南大學等,它們在建國初期隨著全國高校院系的調整而消失。這些學校匯集了一大批優(yōu)秀的中、外籍教師,培養(yǎng)了眾多領域內的杰出人才。其中,部分教會綜合類大學中設有音樂系,其音樂教育也成為了近代中國專業(yè)音樂教育的重要組成部分,在樂器演奏、演唱、作曲等方面培養(yǎng)了許多人才,為在中國社會傳播西洋音樂,普及專業(yè)音樂教育與創(chuàng)作起到了不可忽視的作用。燕京大學是教會大學中的佼佼者,具有較高的教學水準,與歐美等國亦有頻繁的文化交流。燕大創(chuàng)立于1919年,由美以美會、公理會、長老會、英國倫敦會四個基督教差會創(chuàng)辦的匯文大學、通州華北協和大學等四所學校合并而成。由于“五四”新文化運動的影響以及當時中國民眾呼吁收回教育主權運動的蓬勃興起,燕大增設了多種文理科課程,同時淡化宗教因素,宗教課程在20年代就已不在必修課之列,學生也無須做禮拜。1929年,燕大在中國政府正式立案,轉變?yōu)橐詫W術為目的的高等教育機構,并發(fā)展為三四十年代國內教會大學中的佼佼者。燕京大學音樂系的發(fā)展歷程大致可分為三個階段。在早期(1920—1928)階段,其音樂課程只是“藝術組”的選修科目,師資較為缺乏,所開設的課程也只有和聲、聲樂、鋼琴、音樂史和音樂欣賞等。1929年,燕大根據中國政府的規(guī)定,設立了文、理、法三個學院,音樂系正式成為了文學院中的一個主修學系。中期的發(fā)展繁榮而多彩,但1941年日軍占領燕園,使得燕大被迫停辦,音樂系的發(fā)展也暫時中斷,直到1945年抗日戰(zhàn)爭勝利后,燕大于10月份在北平復校,音樂系于次年正式重建。1949年以后,由于中美關系惡化,西方教會學校失去了在中國社會繼續(xù)存在的根基,燕大于1952年在全國高校院系調整中被并入多所高校,音樂系被并入了中央音樂學院,至此結束了其發(fā)展歷史。需要明確的是,近代在華創(chuàng)辦的教會學校經過了一個從輔助傳教到學術研究與教育的轉變過程,而這一轉變是和當時中國的社會形勢變化直接相關的。1900年“義和團運動”之后,西方差會被迫轉變傳教方式與策略,同時清政府廢除科舉,派留學生赴西方學習,也在一定程度上弱化了中國社會對西方教會的敵對情緒,基督教進入了在中國的發(fā)展期。20世紀上半葉,包括燕京大學在內的教會大學,其辦學的最初目的與傳教還有著緊密而直接的聯系,如燕大在創(chuàng)立之初,其音樂課程的教授目標是為了輔助培養(yǎng)傳教人才。但后來“五四”新文化運動的影響使得部分中國知識分子將批判的矛頭指向了宗教,并且當時中國的民眾普遍認為,西方在華傳播基督教的目的最終是為了占領中國,遂增加了基督教在中國的生存壓力,之后還興起了長達六年的全國范圍的非基督教運動。1925年北京政府頒布的《外人捐資設立學校請求認可辦法》,及1929年和1933年國民政府頒布的《私立學校規(guī)程》,對基督教在中國的辦學方針、教學內容等進行了限制。這一形勢都迫使西方教會對在華傳教進行了反思,并改變了傳教策略,于是,基督教開始了與中國文化相融合的發(fā)展道路,即基督教在中國的“本土化”、“本色化”轉變。教會大學經過了“本土化”的自我選擇,已經從單純以宗教教育為目的的差會學校體制,在一定程度上轉變?yōu)檫m應中國社會發(fā)展的學術科研機構。燕京大學的創(chuàng)建者司徒雷登也順應了這一社會趨勢,積極申請燕大在中國教育部立案,使燕大擺脫美國托事部的束縛,轉變?yōu)橹袊囊耘囵B(yǎng)專業(yè)人才為目標的大學,較早地將宗教課程從必修課中去除,并取消了學生必須做禮拜的規(guī)定,進而又規(guī)定不設神學課程,神學院也成為了以學術研究為目的的宗教學院,并且不在大學注冊的范圍內,師生人數也很少。燕大注重中國文史方面的課程與工作,許多當時著名的國學學者都曾在燕大任教,并在校園里提倡信仰自由,燕大的師生都有信教或不信教的自由,也有相信馬克思主義或其他思想的自由。不僅如此,燕大還成為了20世紀上半葉積極響應愛國民主運動的大學。在燕京大學辦學轉變的整體進程中,音樂系也得以確立其專業(yè)音樂教育的性質,所培養(yǎng)的眾多專業(yè)音樂人才在中國音樂事業(yè)的建設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此外,曾長期擔任音樂系主任的范天祥提倡編寫以中國音樂為基礎的圣詠,十分重視中國傳統(tǒng)音樂,這使得燕大音樂系對中國傳統(tǒng)音樂和中國化風格的音樂創(chuàng)作,以及中國音樂在新時期的發(fā)展等問題都十分關注。這些情況在一定程度上都與當時中國人民高漲的民族情緒和中國音樂家對發(fā)展本國音樂教育明確而堅定的信念有關。在1927年上海國立音樂學院成立之前,中國只有屈指可數的幾個專業(yè)音樂教育機構,而燕大音樂系的教學水準在其中名列前茅。另一方面,從綜合大學中的音樂教育情況來看,根據趙梅伯在1929年所作的統(tǒng)計,當時全國只有六所大學授予音樂課的學分,以區(qū)別于課外音樂活動,其中燕大名列榜首。除燕大之外,其他教會大學如私立華南女子大學(福州)、滬江大學(上海)以及私立華西協和大學(成都)等,均設立了音樂系。二、燕大水系的發(fā)展燕京大學音樂系經過多年的積累與發(fā)展,所開設的課程逐漸涵蓋了西方音樂教育的基本課程,包括和聲、曲式、復調、自由作曲、音樂史、音樂鑒賞、鋼琴、聲樂、合唱等,還為有志成為中小學音樂教師的學生開設了音樂教授法。其教師主要為美籍教師蘇路德(RuthStahl)、關德森(H.M.Gunderson)、范天祥(BlissWiant)及其夫人,威爾遜夫人(Mrs.E.O.Wilson)、魏德林(AdelineH.Veghte)等人。從1929年正式成立音樂系至1952年被并入中央音樂學院,音樂系長年穩(wěn)定開設了這些課程,并增設了配器法、比較音樂等課程。音樂系所設置的專業(yè)主要為鋼琴、聲樂和作曲三個方向,對畢業(yè)生的音樂會、音樂創(chuàng)作等方面都有詳細的規(guī)定。值得一提的是,1936年,楊蔭瀏應邀在燕大音樂系開設了中國音樂史一課,這是較早在近代中國學校中開設此課的記載。其他教師在和聲、復調、作曲等課程的教學中也比較強調西方作曲技法與中國音樂的結合問題。建國后,琵琶演奏家楊大鈞、古琴家管平湖等也曾被音樂系邀請來任教。因此,雖是一所教會大學中的音樂系,燕大音樂系并沒有只關注西方音樂,而是在運用西方音樂手段發(fā)展中國音樂創(chuàng)作方面有著可貴的提倡。由于燕京大學是一所綜合類大學,因此其音樂系的學生在入校時就通過了較為全面的文、理科知識的考核。入校后,燕大雄厚的師資力量也為音樂系學生提供了較好的文化教育基礎。音樂系的學生除須修畢音樂系課程外,還須修畢文學院所規(guī)定的文、理科課程,并要選定一個副修學系(如國文、西文、教育、歷史、哲學、心理、新聞或家事系),其他各系的主修生也可以選擇音樂系為副修學系,或自由到音樂系選修課程。這對于完善、提高音樂專業(yè)人才的綜合素質益處頗多,為在燕園內普及音樂、營造熱愛音樂的氛圍,提供了有利條件,不少非音樂專業(yè)的學生都曾在音樂系學習并參加活動,從中受益,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音樂系師生人數較少的不足。燕大音樂系共招收過主修生約95人,其中大批優(yōu)秀學生,如許勇三、劉金定、茅愛立、李菊紅、趙行道、楊儒懷、劉暢標、曹悅蓀等都在中國音樂事業(yè)建設中發(fā)揮了積極作用。同時,作為綜合大學中的音樂系,燕大音樂系的學生一方面可以接受到專門音樂院校所不具備的全面的文化知識教育,另一方面,非音樂系的學生也在音樂系開放包容的教學環(huán)境中獲益良多。如1925年考入燕京大學理科的閻述詩,在當時的燕大男校學習了范天祥開設的和聲與合唱課,并參加了歌詠活動。他在1935年的“一二·九”運動中創(chuàng)作了歌曲《五月的鮮花》,傳唱全國。再如李抱忱,1926年中學畢業(yè)后,他被保送入燕京大學,主修教育,副修聲樂。在跟隨范天祥學習的過程中,李抱忱接觸到大量合唱作品,培養(yǎng)了他對合唱音樂的熱愛。1930年,他以題為《中學音樂欣賞教材》的畢業(yè)論文獲得燕京大學學士學位,這是他主修和副修學科的聯合成果。畢業(yè)后,他在北京教會學校育英中學教授音樂,在他的領導下,育英中學的合唱團每年都要赴天津、南京、上海、杭州等地演出。他還積極推進北京大中學校的合唱運動,如1935年他與范天祥策劃了北平大中學校學生在故宮太和殿前的大合唱運動,對當時平津地區(qū)的抗日救亡歌詠運動產生了直接的影響。作為近代中國合唱事業(yè)的先驅,李抱忱對中國初期階段的合唱藝術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后來他正式轉向了合唱與音樂教學事業(yè),而這都與他在燕大音樂系的學習經歷直接相關。著名歌唱家、音樂教育家沈湘,1940年考入燕大時主修的是英文專業(yè),同時選修了許多音樂課程,后來才轉向了聲樂演唱專業(yè),并取得了卓越的成就。1944年入校的李維渤也是英語系的主修生,副修音樂,后來赴美國俄亥俄州威斯理安大學音樂系專修聲樂,1951年獲音樂學士學位,同年赴美國伊斯曼音樂學院研究院,并于次年獲得音樂碩士學位。回國后他培養(yǎng)的大批學生活躍在國內外歌劇舞臺和聲樂教育領域中。從所培養(yǎng)的人才來看,燕大音樂系的教學在當時具有較高的水準,對于西洋音樂有較為系統(tǒng)和扎實的教授。燕大音樂系學生畢業(yè)后耕耘于各個音樂崗位,95位主修生以及其他副修生、還有曾在音樂系受益的學生們,后來成長為教師、作曲家、理論家、演奏家、演唱家等多種人才。同時,由于燕大優(yōu)厚的綜合文化氛圍的影響,燕大畢業(yè)生大都具有較為全面的文化基礎,這對提高音樂文化隊伍的整體素質起到了良好的推動作用。三、音樂生活與社會生活的傳承與發(fā)展燕大音樂系十分重視師生的音樂實踐,學生平時的音樂會與畢業(yè)音樂會、各種討論會、合唱活動、校外音樂家的講座和音樂會等都十分活躍,學生還參與到由不同學校學生組成的管弦樂隊中演出。燕大音樂系的學生在三四十年代里每月都要舉行音樂會,主修生每年須舉辦年度音樂會,主修鋼琴演奏和聲樂演唱的學生畢業(yè)時都要舉辦個人獨奏或獨唱音樂會,作曲專業(yè)主修生畢業(yè)時則要舉辦個人作品音樂會。不僅如此,不少主修鋼琴演奏和聲樂演唱的學生還曾在音樂會上演出自己改編的作品,如30年代畢業(yè)的盧淇沃、劉俊峰、劉金定均非作曲主修生,但他們都演出過自己改編的作品,1940年畢業(yè)的鋼琴主修生韓德常還曾將古曲《陽關三疊》改編為鋼琴與管弦樂隊演奏的同名幻想曲,這體現出燕大音樂系學生活躍的音樂生活與多方面的專業(yè)才能。在演出曲目方面,音樂系學生演出的作品以巴洛克、古典、浪漫派作品為主,19-20世紀之交的部分作曲家的作品也在演出范圍之內,巴赫、海頓、莫扎特、貝多芬、舒伯特、舒曼、肖邦、李斯特、格里格、布拉姆斯、穆索爾斯基、拉赫瑪尼諾夫、斯克里亞賓、理查·施特勞斯、德彪西等人的作品均經常出現在節(jié)目單中,所演出的作品也大都具有一定的技術難度。如鋼琴主修生的畢業(yè)音樂會上都要演奏一部協奏曲的某一樂章,通常由鋼琴教師蘇路德以鋼琴協奏。音樂系經常邀請校外音樂家來燕大舉辦講座和音樂會,如,1932年12月29日,斯格特夫人(Mrs.Scott)曾作過有關爪哇音樂的講座;1939年12月,美國鋼琴家鮑溫夫人(Mrs.TrevorP.Bowen)舉辦了一個系列講座及音樂會,以講解與演奏相結合的方式,將古鋼琴時期至浪漫主義時期的代表作品進行了展示,曲目包括貝多芬《bE大調鋼琴奏鳴曲》、《“熱情”奏鳴曲》、《C大調主題與32首變奏曲》、《“月光”奏鳴曲》,舒曼《狂歡節(jié)》,布拉姆斯的《狂想曲》,李斯特的《狂想曲》,門德爾松《e小調諧謔曲》等。這次系列講座及音樂會按照時間順序介紹了鋼琴音樂作品的發(fā)展脈絡,具有較好的完整性和系統(tǒng)性。燕大音樂系的教學特點之一是非常重視音樂的聽覺欣賞,從1930年即開始舉辦“留聲機音樂會”,每周一次,每次一個半小時?！傲袈暀C音樂會”對作曲家及創(chuàng)作背景進行介紹,并進行作品的欣賞。這項活動一直堅持到音樂系的后期發(fā)展階段,所欣賞的作品涵蓋了西方中世紀到20世紀初的代表性創(chuàng)作,作品體裁包括從宗教體裁到世俗體裁、從聲樂到器樂、從獨唱(獨奏)到交響音樂,以及歌劇等多種形式。隨著經驗的積累,在“留聲機音樂會”上還曾舉辦過有關中國戲曲與西方歌劇的比較、中西聲樂與器樂音樂比較的活動。此外,由燕大音樂系師生擔任骨干的燕大歌詠團也十分活躍,并成為北平市的一項重要社會音樂演出,其歷史從1927年建立至1951年解散,前后跨越了24年,多次在校內外,包括北平、天津等地演出,還曾參加北平的群眾歌詠運動。歌詠團的排演活動不僅對提高燕大音樂系師生的音樂實踐,同時對作為綜合大學的燕京大學的各系師生的音樂生活,都起到了豐富與普及作用,體現出綜合類大學里開展音樂活動的優(yōu)越性。四、舉辦了“中樂之我”的講座及音樂講座在20世紀上半葉的中國專業(yè)音樂教育機構中,所教授的主要是西方音樂及其作曲技術,由于西方文化(包括西方音樂)的大規(guī)模涌入,對近代中國的傳統(tǒng)音樂文化形成了巨大沖擊,不少中國的知識分子也持“中不如西”的觀念,這對中國傳統(tǒng)音樂的地位與傳承造成了較大的影響。作為教會大學中的音樂系,燕大音樂系的教學自然是以西方音樂為主的,但音樂系教師并未排斥或貶低中國傳統(tǒng)音樂,而是在教授西方音樂的同時,鼓勵學生了解、關心本國文化遺產,并運用西方的作曲手法來豐富和發(fā)展中國傳統(tǒng)音樂,這一點在教學內容與各種實踐活動中都有所體現。燕大音樂系曾多次邀請有關音樂家來燕園舉辦有關中國音樂的音樂會與講座。1932年11月8日,在中國生活多年、對中國音樂有相當了解的英籍猶太音樂家勒維斯(JohnHazedelLevis)應音樂系主任范天祥的邀請,在燕大舉辦了一場有關中西音樂比較的演講。他對中、西音樂各自在線條思維與立體化思維方面的特點與優(yōu)勢進行了比較,指出中西音樂各有所長,這一較為客觀的評價有助于燕大學生冷靜地認識中國音樂的價值與魅力。1937年,熱心提倡中國音樂的俄裔作曲家、鋼琴演奏家齊爾品(AlexanderTcherepnine)應邀在燕大舉辦音樂會,演奏了他創(chuàng)作的中國風格的鋼琴作品。音樂系組織的這些活動對于學生起到了較大的影響,不少音樂系的學生都曾創(chuàng)作或改編具有中國風格的音樂作品,其中較為突出的是1937年音樂系作曲主修生許勇三的畢業(yè)作品音樂會。這場作品音樂會以“許勇三國化樂曲嘗試作”為題,展示了許勇三以中國傳統(tǒng)音樂如《小白菜》、《木蘭辭》、《梅花三弄》與祭孔音樂等為基礎改編或創(chuàng)作的獨奏、獨唱、合唱、室內樂等多種體裁的作品,在多聲音樂創(chuàng)作的民族化方面進行了一定的探索。當時在燕大音樂系任教的楊蔭瀏為此專門撰寫了評論文章,對許勇三吸收西方音樂的技術來豐富中國音樂創(chuàng)作的做法進行了肯定。1935年1月7日下午五時,燕大音樂系在燕大臨湖軒舉辦了一次主題為“中國音樂之過去、現在及將來”的討論會,并邀請了齊爾品、鄭穎蓀及任光演奏與中國傳統(tǒng)音樂有關的作品。在這次討論會上,鄭穎蓀進行了題為“中樂之沿革”的演講,并進行了演奏活動,所演奏的有:鄭穎蓀古琴獨奏(曲目不詳)、韶韺樂社社員合奏《雙星恨》、古廷昌小提琴獨奏(曲目不詳)、范天祥鋼琴獨奏自作中國樂曲數首(曲目不詳)、任光鋼琴獨奏《昭君怨》、齊爾品鋼琴獨奏中國樂曲三闕(曲目不詳)。韶韺樂社是燕京大學的廣東籍學生發(fā)起的國樂演奏組織,1934年曾在北京飯店、協和禮堂及一些大學演出,已具有相當的名聲,據《燕京新聞》的報道,在這次討論會上所演奏的《雙星恨》,是其社員創(chuàng)作的作品。在中國社會以學習西樂為潮流的30年代,舉辦這樣一場以中國音樂為主題的講座與音樂演出,并探討中國音樂的歷史、現狀與發(fā)展前景問題,具有可貴的歷史意義。這次討論會和演奏活動之后,任光還約請了燕大韶韺樂社于1月8日晚八時在歐美同學會灌攝唱片,這批唱片后來被正式發(fā)行,并因銷量頗好而被再度發(fā)行。當時報道見下圖:1936年10月16日周五晚,琵琶演奏家鄭曾祜及二胡演奏家蔣風之應音樂系師生創(chuàng)辦的音樂學會之邀,(1)在燕大貝公樓禮堂舉辦了一場國樂演奏會。作為劉天華的得意門生之一,蔣風之在當時已具有一定的社會聲譽。鄭曾祜是國樂演奏家鄭穎蓀的兒子。這次音樂會演出的作品有:五、實體音樂活動20世紀初,由于教會大學主要從屬于創(chuàng)辦學校的各個差會,在教學內容和宗旨方面與宗教目的聯系較為緊密。以燕京大學為例,燕大在建校之初有著較為濃厚的宗教特色,曾要求學生做禮拜,并將宗教課程作為學生的必修課。此外,學校小教堂中唱詩班的合唱活動也由來已久,在20年代的圣誕節(jié)、復活節(jié)等宗教節(jié)日里,都有學生合唱團進行歌詠演出。1929年,由于來自中國廣大民眾要求教育自主的呼聲以及中國政府有關規(guī)定的壓力,教會大學面臨著對當時中國的社會要求進行妥協、對自身進行調整和改革的局面,于是它們紛紛淡化宗教因素,以求得在中國社會的繼續(xù)發(fā)展。在當時教會大學的“世俗化”、“本土化”改革潮流中,燕大是較為成功的例子。改革后的燕大不再將宗教列為必修科目,師生都有是否信教及信仰何種宗教或黨派的自由,但透過留存下來的史料,我們仍然可以窺見其所遺留的宗教因素。燕大有基督教團契組織,作為基督教徒之間聯絡感情的媒介。燕大音樂系的主力教師范天祥及其夫人均為基督教徒,他們曾經主持過一個名為“詠團”的基督教團契,但這個團契的主要活動是歌唱基督教歌曲,屬于自由松散的組織,很多學生參加這個團契是為了提高歌唱水平或增進與其他同學的感情。因此,雖然是基督教團契,但“詠團”并非有著嚴格的組織或以宗教崇拜活動為主要目的。此外,燕大歌詠團也是燕大宗教因素的體現之一。燕大歌詠團原為燕大師生組成的課外組織,成立于1927年,1928年在北京城內的亞斯禮堂(AsburyChurch)演唱亨德爾的《彌賽亞》,這是近代第一次由中國學生組成的大型歌詠團演唱西洋大型合唱作品。后來歌詠團與音樂系教師范天祥開設的合唱課聯系日益密切。范天祥長期擔任歌詠團的指導與組織工作,修習合唱課的學生成為歌詠團的成員。由于燕大音樂系規(guī)模較小,因此歌詠團中有大量來自非音樂系的師生,但如鋼琴伴奏、獨唱等重要角色大多是由音樂系師生承擔。燕大歌詠團曾多次在北京城內與其他重要城市演出,如每年都要在北京飯店演出《彌賽亞》,演出時隊員多在100人以上,有時還用管弦樂隊伴奏。1935年2月25日,歌詠團赴天津大光明戲院演出《彌賽亞》,這是近代在天津首次演出《彌賽亞》的記錄。除《彌賽亞》之外,燕大歌詠團還排演過海頓的《創(chuàng)世紀》、門德爾松的《伊利亞》與《頌贊詩》、勃拉姆斯的《德意志安魂曲》,弗朗克的《A大調彌撒曲》等作品。這些作品均為西方宗教題材的經典合唱作品,從中不難看到宗教成分的體現。歌詠團的宗教因素還體現在一些宗教歌唱的演出中。1940年11月29日,燕大歌詠團與公理會、美以美會、長老會、圣公會等七個團體共175人在北京燈市口聯合舉行了圣樂合唱,由燕大教師范天祥擔任指揮,演唱了格里高利圣詠與帕勒斯特里那、巴赫、貝多芬及柴可夫斯基等作曲家的宗教作品,以及運用中國旋律編寫的圣歌。值得注意的是,這些作品均是以中文演唱的。此次聯合圣歌合唱活動或許與融洽各基督教團體的關系、推廣基督教音樂的意圖不無關聯。燕大歌詠團并不是以傳播基督教為目的的合唱團體,但它依然保留了一定的宗教因素并從中受益。燕大歌詠團常年演唱宗教題材的合唱作品,而通過這種方式又為在社會范圍內傳播合唱藝術、培養(yǎng)音樂人才、促進中西音樂交流起到了積極作用,曾在其中擔任獨唱的中國學生有些后來還成為了聲樂家和音樂教師。此外,燕大歌詠團還曾積極參與當時的愛國歌詠運動。因此,我們既應承認燕大音樂系的宗教因素,同時又應看到其專業(yè)音樂教育的性質,以及通過部分具有宗教色彩的活動在客觀效果上對于音樂藝術發(fā)展的推動作用,這是對燕大音樂活動中宗教與音樂的關系問題應有的相對客觀的認識。愛國與宗教的雙重性質基督教并非專屬西方,而是人類文化的一部分,它經過與中華文明的碰撞與融合,已經成為中國文化的一部分。今天,我們應當“力求客觀地、也更為超越地研究這個歷史課題”。燕京大學是中西融合的產物,燕大音樂系的發(fā)展歷程也證明了其在中國社會中所起到的積極作用。由于燕大校長司徒雷登當年敏感的政治地位與當時中美間緊張的政治關系之故,對燕大的研究一度成為禁區(qū)。但曾經的“文化侵略”的評價并不能遮蓋其耀眼的光芒和對中國近代社會發(fā)展所起到的實際作用。雖然燕大的實體已不復存在,但燕大音樂系的后續(xù)影響及其精神卻在繼續(xù)閃耀著它的光輝?！敖裉?我們已有可能并且應該排除民族情緒與歷史成見中的某些偏頗因素,更為客觀地、全面地、科學地從事中國教會大學史的研究,從各個側面與不同層次探索其發(fā)展流變與社會效應。”(1)西方教會在近代中國開辦學校是在西方帝國主義列強尋求海外擴張的大潮中起始的,但這種“擴張”的客觀效果并不完全由其初衷而決定。并且西方傳教士來華傳教幾乎都不是受命于本國政府的,其根本目的是在中國傳播基督教文化,甚至以基督教文化改造中國文化。西方宗教在近代中國的傳播在實際效果上帶來了文化的碰撞與融合。中國作為一個文明古國,其深厚的文化積淀與中國人民強烈的愛國情感,沒有使近代中國成為純粹的文化接受者,而是在碰撞中與西方文化進行交流,并衍生出新型的近代中國文化。不論出發(fā)點如何,教會學校在客觀上傳播了西方近代科學知識,為中國社會培養(yǎng)了大量適應社會發(fā)展需要的各種專業(yè)人才,開啟了近代中國女子教育的先河,并兼重中國的傳統(tǒng)儒學教育,這些都對近代中國教育的發(fā)展,乃至整個中國近代社會發(fā)展的進程有著深遠的影響。燕京大學是20世紀上半葉十幾所教會大學中教學水準最高、最為知名的大學,其音樂系在三十多年的發(fā)展歷程中雖然規(guī)模一直較小,但培養(yǎng)了眾多著名音樂家與音樂教師,其教學水準是毋庸置疑的。同時,燕大音樂系不僅是20世紀上半葉中國專業(yè)音樂教育的優(yōu)秀者,也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近代教會綜合類大學乃至中國大學中的音樂教育水平。燕大音樂系的歷史證明,它并沒有成為培養(yǎng)傳教士的教育機構,而是一個為近代中國社會培養(yǎng)專業(yè)音樂人才的搖籃。燕大本身是中西交融的產物,燕大音樂系亦體現了這一特點。音樂系一方面以教授西方音樂為基礎,另一方面積極鼓勵提倡中國傳統(tǒng)音樂,以及采用西方作曲技術發(fā)展中國專業(yè)音樂創(chuàng)作。前文所述燕大音樂系對中西音樂文化“兼收并蓄”的態(tài)度、對中國音樂的尊重與豐富發(fā)展的做法,是一個有力的印證。教會大學中的音樂活動,豐富了近代中國的音樂生活,為在學校及社會范圍內普及專業(yè)音樂,做出了重要貢獻。而綜合大學中的文化氛圍也使音樂系的學生受益匪淺。二者相互促進,共同提高,構成了教會綜合大學中音樂教育的一個特點。此外,教會大學雖然在主要職能上已經轉變?yōu)閷W術研究與教育機構,但其中的宗教因素卻并未完全消失,如舉辦不同團體或差會的聯合歌詠活動,排演宗教題材的合唱作品等,均體現出宗教因素的遺留。但通過這些宗教內容作品的排演,對音樂教育也起到了推進作用。同時燕大歌詠團也曾多次參加過大中學校聯合歌詠運動,演唱了不少愛國歌曲。這些都體現出其愛國與宗教的雙重性質。通過新史料的不斷發(fā)掘,今天我們對教會大學音樂教育的面貌有了越來越清晰和全面的認識,這對于我們面對真實的歷史、客觀評價教會大學的歷史地位,有著重要的學術價值和現實意義。今天我們再來審視包括燕大音樂系在內的教會大學音樂教育的發(fā)展歷程時,既應肯定其為中國社會培養(yǎng)了眾多音樂人才的教育成果,也應對其重視中國音樂傳統(tǒng)、鼓勵“中國化”音樂創(chuàng)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