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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檔簡介
清華簡《系年》與《竹書紀年》比較研究
清漢的《系統(tǒng)年》最初沒有頭銜。組織者認為,“因為他們的歷史上有許多編年史,他們的問題是“系年”?!啊断的辍泛喒?38支,簡長44.6至45厘米。簡背有排序編號,但有一處重號,有一處誤記,后又加以糾正,計編號至137號?!笨梢?由于簡背編號的存在,《系年》簡序的排列已不成問題。《系年》“全篇共計23個段落,為稱引方便,釋文依之劃為23章”,這23個段落顯然是作者或抄寫者有意劃分的:簡文23個段落,其中20個段落在每一章結(jié)束后有墨勾或者墨橫,表示此章內(nèi)容結(jié)束,另外2個段落沒有這種標記、1個段落屬于殘簡無法判斷;值得更為重視的是,簡文在書寫完一章內(nèi)容后,無論剩下多少空白,新的一章也用新簡開始書寫,即兩章文字沒有同在一支竹簡上的現(xiàn)象。這種簡制結(jié)構(gòu)和書寫特點,雖然并不說明章與章之間的關系,但足可以證明這23個段落是前后相序、編排整齊的一部完整的書籍。整理者認為“《系年》共23章,體例和一些內(nèi)容近于西晉時汲冢發(fā)現(xiàn)的《竹書紀年》”,這一判斷被整理者多次提及,并且作為簡文命名為《系年》的一個重要標準(整理者在《清華大學藏戰(zhàn)國竹簡(貳)》“本輯說明”和“釋文說明”中均表示:“原無篇題,因篇中多有紀年,文字體例與若干內(nèi)容又近似西晉汲冢出土的《竹書紀年》,故擬題為《系年》?!边@種觀點還見于竹書出版前的報紙、期刊和書籍)。其實,從《系年》簡文的內(nèi)容來看,這種判定顯然存在問題:準確地說,《系年》內(nèi)容與《竹書紀年》只是在“共伯和執(zhí)政”一件事情上相似;而“共伯和執(zhí)政”卻不獨見于《竹書紀年》,戰(zhàn)國時期的文獻如《莊子·讓王》、《魯連子》、《呂氏春秋·開春》都有明確的反映,據(jù)顧炎武考察《左傳》昭公二十六年也暗示著“共伯和執(zhí)政”。由此看來,“共伯和執(zhí)政”是戰(zhàn)國時期人所共知的歷史事件,《系年》、《竹書紀年》等史書只是從自己的角度對此事加以記錄。所以,并不能因此認定《系年》在內(nèi)容上只與《竹書紀年》相似。至于《系年》的體例,就目前的材料而言,我們也不能直接判定它與《竹書紀年》相似,因為現(xiàn)存《竹書紀年》并非全本,只是輯佚本,我們很難全面了解《竹書紀年》的體例。從一定意義上,我們反而可以判定《系年》的體例與《竹書紀年》存在很大的不同,因為《竹書紀年》的紀年原則相對統(tǒng)一:夏商周三代以王的世系紀元,周平王東遷后用晉國紀元,三家分晉后又用魏國紀元?!吨駮o年》的這種統(tǒng)一的紀元準則顯然是《系年》所不具備的:《系年》23個段落的紀年沒有“統(tǒng)一的原則”,這正如李學勤所指出的那樣:“《系年》既不像《春秋》那樣本來便是魯國史書,也不像《竹書紀年》那樣于周室東遷后用晉國及后來的魏國標年,而是對各諸侯國各以其君主紀年?!备鼮橹匾氖?我們即使從現(xiàn)存《竹書紀年》的輯佚本也可看出:它注重的是事件發(fā)生的時間,而非事件的完整性,而《系年》正好相反。一個最能說明問題的現(xiàn)象就是:《系年》由23個段落組成,是分章記事,簡文的形制和書寫方式也足能證明這種分章記事的自覺意識;然而我們很難說《竹書紀年》有多少個段落組成,整個記事又分多少章。所以,直接判定《系年》與《竹書紀年》體例和內(nèi)容上的相似,是值得商榷的。為此,筆者將結(jié)合《系年》的內(nèi)容特征及其文體形態(tài)試著分析它的性質(zhì)。一、《竹書紀年》與《春秋》屬于獨立記年的范疇,《竹李學勤先生說:《系年》“是一種編年體的史書,所記史事上起西周之初,下到戰(zhàn)國前期,與《春秋》經(jīng)傳、《史記》等對比,有許多新的內(nèi)涵。特別要指出的,是這種史書體裁和已看到的一些文句,都很像《竹書紀年》”?!断的辍凡煌凇吨駮o年》前已說明,而現(xiàn)在的問題:《系年》是編年體史書嗎?謝保成指出:“紀年,僅記某王年發(fā)生某事,雖有年月,卻是孤立記年……而編年,則是將孤立的‘紀年’連貫起來,按年進行編纂?!笨梢?在現(xiàn)代史學中“紀年”和“編年”是有區(qū)別的:紀年強調(diào)事件的發(fā)生時間,而不一定逐年紀事;編年強調(diào)若干年內(nèi)發(fā)生的事件,一定是按年編纂。1975年12月,在湖北云夢睡虎地出土的秦代竹簡1155枚,其中53枚是一本完整的書籍。它逐年記錄秦昭王元年至秦始皇三十年全國大事及墓主喜的家事等,沒有發(fā)生事件的年歲也寫上年數(shù),整理者先命名為“大事記”,后又修定為《編年記》。如此看來,這53枚竹簡確實是編年體,定名為“編年記”實在是名副其實。至于《竹書紀年》,因為全本早已散佚,這給我們判斷它是“大事記”還是“編年記”帶來了麻煩。然而,我們雖不能直接斷言它是編年體史書,但從現(xiàn)存的輯佚本梁惠王事來看,作者顯然有逐年紀事的自覺意識,因為輯佚本的紀事從梁惠王元年一直延續(xù)到梁惠王二十年,中間只差了梁惠王十一年事。更為重要的是,《竹書紀年》的整理者判定它是“魏國之史書,大略與《春秋》皆多相應”,看來在整理者眼中《竹書紀年》的性質(zhì)與《春秋》一致,既然《春秋》是編年體史書,《竹書紀年》絕不是強調(diào)事件的“獨立記年”。另外,《今本竹書紀年》最晚出現(xiàn)于南宋時期,而它就是“按年進行編纂”的,此書雖不可信,但這種編纂方式本身就說明:在古人的意識里《竹書紀年》就是編年體史書。然而,反觀清華簡《系年》,我們很難說它是“按年編纂”的編年體史書。從《系年》分為23章敘述來看,《系年》強調(diào)的顯然是事件的完整性,而非逐年記事:《系年》的23個段落雖然次序大致按時間先后順序排列,但并沒有逐年編寫。其實,我們說《系年》的23章按時間的先后順序排列只是大體而言,如果細究起來也并非嚴格地按以時間先后順序記述史事,如第11章楚莊王“圍宋九月”發(fā)生在楚莊王二十年(文中所引《系年》簡文均見于李學勤主編的《清華大學藏戰(zhàn)國竹簡(貳)》),而第12、13章的史事卻發(fā)生在楚莊王十四年、十七年;再如第15章吳人入郢與“昭王復邦”發(fā)生在魯定公四年、五年,而第16、17章的史事卻發(fā)生在魯成公七年至魯襄公二十五年。由此可見,如果從“按年編纂”的角度看,《系年》的這種形式不但無法與成熟的編年體《春秋》相比,就是與“日月頗不具”的睡虎地秦簡《編年記》相比也遜色很多。在這種意義上,我們可以把《系年》稱之為“大事記”,但卻不可稱之為“編年體史書”。如果說分章敘述還只是《系年》外在的文體特征的話,那么從《系年》記事的內(nèi)容也可以證明它不是“編年體史書”:《系年》各章內(nèi)部并非事事紀年,如第8章記秦晉圍鄭、秦人將襲鄭、秦晉崤之戰(zhàn)分別發(fā)生在魯僖公三十年、三十二年、三十三年,而簡文只在開頭記載了秦晉圍鄭的時間———晉文公立七年(魯僖公三十年),如果作者志在“編年”的話,這一章至少應該出現(xiàn)3個時間;再如第14章郤克聘齊、齊頃公圍魯、齊頃公朝晉分別發(fā)生在魯宣公十七年、魯成公二年、魯成公三年,而簡文也只在開頭記載了郤克聘齊的時間———晉景公立八年(魯宣公十七年),這種記述方式在《系年》的23章中都有體現(xiàn)。顯然,這種現(xiàn)象在《系年》中是一種普遍存在的書寫體例。更為重要的是,《系年》中普遍存在的“系年”現(xiàn)象多是老國君去世、新國君即位———“某即世,某即位”,但這只表明隨后的事件發(fā)生在新國君即位之后,并不表明這些事情一定發(fā)生在新國君即位當年或者元年,如第15章“靈王即世,景平王即位”發(fā)生在魯昭公十三年,而隨后的“少師無極讒連尹奢而殺之,其子伍員與伍之雞逃歸吳。伍雞將吳人以圍州來,為長壑而洍之,以敗楚師,是雞父之洍”卻發(fā)生在魯昭公十九年、二十年、二十三年,此事離楚平王即位已有6個年頭;再如第18章“景平王即世,昭王即位”發(fā)生在魯昭公二十六年,而隨后的“許人亂,許公出奔晉”和晉人“城汝陽,居許公于容城”發(fā)生在魯定公四年,此時離楚昭王即位已有9年。顯然,《系年》的這種紀年特征表明它并不注重事件發(fā)生具體年月,與“以事系日,以日系月,以月系年”的編年史不同。因此,可以判定《系年》不是編年體史書,它的性質(zhì)與《春秋》、《竹書紀年》,乃至秦簡《編年記》都不同。除此之外,值得特別注意的是,《系年》記錄史事還出現(xiàn)多處“錯誤”,如第3章“秦仲焉東居周地”,秦仲與周宣王同時,而且在與西戎的戰(zhàn)斗中被殺;周平王東遷之后,封秦仲的孫子秦襄公為諸侯,即“東居周地”;第11章“宋右?guī)熑A孫元欲勞楚師”之中的“華孫元”正如《系年》的整理者所云“是華御事之訛”,“申公叔侯知之”之中的“申公叔侯”與本章中的“申伯無畏”是兩人,而不是如簡文所云為同一人;第12章“鄭成公自厲逃歸”之中的“鄭成公”實為“鄭襄公”;第19章“獻惠王立十又一年,蔡昭侯申懼,自歸于吳”,正如《系年》的整理者所言是簡文將楚昭王伐蔡與楚惠王滅陳混淆致誤??梢?這些“錯誤”都是在“以事系年”中出現(xiàn)的:把秦襄公當成秦仲“系”于周王室東遷之后,把鄭成公當作鄭襄公“系”楚成王伐鄭之時,把楚昭王圍蔡當成楚惠王圍蔡。其實,《系年》不但在這些缺乏明確的紀年中出現(xiàn)記事“錯誤”,而且在那些有具體紀年的地方也存在“錯誤”,如據(jù)細心的論者考證第11章“楚穆王立八年”應為“楚穆王立九年”、第20章“晉簡公立五年”應為“晉簡公立六年”。無論這種考證是否正確,此種現(xiàn)象的存在本身就說明《系年》的紀年并不那么嚴格。《系年》出現(xiàn)這些常識性的“系年”、“紀年”性的“錯誤”,顯然并不是作者的無意為之,但這正說明了《系年》不以紀年、系年為意。所以,由上述《系年》的文體特征、書寫體例、記事內(nèi)容以及出現(xiàn)的常識性“錯誤”,我們可以判定:《系年》不同于《竹書紀年》,它不是編年體史書。值得注意的是,許兆昌、齊丹丹撰文也指出《系年》不同于《竹書紀年》,不應當作編年體。他們的論述多從外部形態(tài)著眼,未能深入比較《系年》與《竹書紀年》內(nèi)部形態(tài)的不同,其論證力度也稍顯欠缺。無論如何,兩位論者的觀點無疑從另一個角度證明了《系年》與編年體的不同。為此,我們也不應該從編年史的角度去衡量、研究或者運用《系年》,否則必然會出現(xiàn)許多人為性的偏差、甚至錯誤。二、“二史”敘述下的敘事方式從23章的內(nèi)容來看,《系年》不以紀年為意,而以記事為志:每一章大體都有一個主題事件,有開端,有結(jié)尾,頗像后世的“紀事本末體”。如第15章圍繞吳楚關系記事:先記楚莊王時“吳人服于楚”,再記楚共王時申公巫臣叛楚奔晉進而“教吳人反楚”之事,隨后記楚靈王伐吳,吳人又“服于楚”;楚平王時,伍子胥奔吳,吳楚戰(zhàn)事又起;最后記楚昭王時,吳人破楚入郢,楚人反擊又加上吳人內(nèi)訌,楚昭王又“復邦”。通過簡文的記述,作者展現(xiàn)了楚國與吳國關系變化的歷程,以及產(chǎn)生這種變化的人事因素。像第15章這樣的例子在《系年》中普遍存在,如第1章記“帝籍田”,先追溯周武王克殷“作帝籍”,后經(jīng)周厲王“大虐于周”,至周宣王時“始棄帝籍”,隨后“戎乃大敗周師于千畝”。當然,有些內(nèi)容兩章合起來更為完整,即更能表現(xiàn)一個完成的敘述主題,如第9章記晉靈公之立,其中又有“命左行蔑與隨會召襄公之弟雍也于秦”,而第10章即是“秦康公率師以送雍子”,晉國召、秦國送,都發(fā)生在魯文公六年,而且因晉國的出爾反爾還招致了堇陰、河曲之戰(zhàn),所以第9、10章實際上記述一個完整的事件。與此同類的,還有第12、13章,因為第12章既然說“楚師未還”,顯然為第13章晉楚之戰(zhàn)作張本、埋伏筆。無論如何統(tǒng)觀23章,《系年》的作者在各章中都力求圍繞一個主題進行記事。而這種主題記事方式在《系年》中又表現(xiàn)為集中、概括的特點,如第1章記周王籍田共四句:首句追溯周武王“作帝籍”,第二句就說“至于厲王”,第三句講“宣王即位”,第四句述“宣王是始棄帝籍田”,從周武王,經(jīng)周厲王、共伯和,再到周宣王,時間跨度大,發(fā)生事件繁多,而簡文只用四句話進行概括記述,可謂是大手筆、粗線條記事。以此來看其他章節(jié)的敘述,也無不如此,可見《系年》這種記事特征已貫徹于全篇始終?!断的辍返倪@種大筆敘述、粗線條概括,讓人覺得它是依據(jù)某類史書的摘編。在戰(zhàn)國時期,確有依據(jù)歷史進行創(chuàng)作的風氣。司馬遷在《史記·十二諸侯年表》的序言中說:“是以孔子明王道,干七十余君,莫能用,故西觀周室,論史記舊聞,興于魯而次《春秋》,上記隱,下至哀之獲麟,約其辭文,去其煩重,以制義法,王道備,人事浹。七十子之徒口受其傳指,為有所刺譏褒諱挹損之文辭不可以書見也。魯君子左丘明懼弟子人人異端,各安其意,失其真,故因孔子史記具論其語,成《左氏春秋》。鐸椒為楚威王傅,為王不能盡觀《春秋》,采取成敗,卒四十章,為《鐸氏微》。趙孝成王時,其相虞卿上采《春秋》,下觀近勢,亦著八篇,為《虞氏春秋》。呂不韋者,秦莊襄王相,亦上觀尚古,刪拾《春秋》,集六國時事,以為八覽、六論、十二紀,為《呂氏春秋》。及如荀卿、孟子、公孫固、韓非之徒,各往往捃摭《春秋》之文以著書,不同勝紀?!彼抉R遷在這里由前到后提到了《春秋》、《左氏春秋》、《鐸氏微》、《虞氏春秋》、《呂氏春秋》以及荀卿、孟子、公孫固、韓非所著書,意在說明孔子所“次《春秋》”的傳承與流變。以《漢書·藝文志》的分類來看,司馬遷的這種列舉無疑是經(jīng)、子不分,其中的荀卿、孟子、公孫固、韓非、呂不韋所著書屬于漢人眼中的“諸子略”,而《左氏春秋》、《鐸氏微》屬于“六藝略·春秋類”。至于《虞氏春秋》,《史記·虞卿列傳》記載:“虞卿既以魏齊之故……不得意,乃著書。上采春秋,下觀近世,曰《節(jié)義》、《稱號》、《揣摩》、《政謀》,凡八篇。以刺譏國家得失,世傳之曰《虞氏春秋》?!庇纱似}目可知,《虞氏春秋》重在史評、議論,屬于“諸子略”,這也是劉向、班固把它歸為《漢書·藝文志》“諸子略·儒家”類的原因。另外,《漢書·藝文志》“六藝略·春秋”類又列“《虞氏微傳》二篇,趙相虞卿”,可見《虞氏春秋》與《虞氏微傳》實為同一作者所作的兩種不同的書:《虞氏春秋》既然側(cè)重史評、議論,而《虞氏微傳》就應側(cè)重于史事的敘述。加上《鐸氏微》、《虞氏微傳》、《漢書·藝文志》在“六藝略·春秋”類“春秋傳”之后列有“春秋微”四種,即“《左氏微》二篇;《鐸氏微》三篇,楚太傅鐸椒也;《張氏微》十篇;《虞氏微傳》二篇,趙相虞卿”。顏師古注“微,謂釋其微指”。《〈春秋經(jīng)傳集解〉序》孔疏引劉向《別錄》云:“左丘明授曾申,申授吳起,起授其子期,期授楚人鐸椒,鐸椒作‘抄撮’八卷,授虞卿,虞卿作‘抄撮’九卷,授荀卿。”金德建、沈玉成、李零等學者都認為“抄撮”即《鐸氏微》、《虞氏微傳》。如此看來,“《鐸氏微》、《虞氏微傳》乃至列在一起的《左氏微》、《張氏微》都是《左傳》的節(jié)本”。可見這些“春秋微”都取自于《左傳》,是《左傳》的摘編。另外,金德建指出:《鐸氏微》和《虞氏微傳》“就是所謂運用抄書的方法而進行的歷史創(chuàng)作;它的材料完全取之于《春秋》,僅僅只把分書于歷年的或者各國的歷史事件,分類摘錄出來,另立題目,加以概括罷了”,進而,他認為《鐸氏微》、《虞氏微傳》為紀事本末體裁。如果我們把金先生所推測的《鐸氏微》、《虞氏微傳》的體裁特征加以概括為“分章記述,完整記事”的話,顯然這也符合《系年》的文體特征。既然如此,我們是否可以判斷《系年》就是《鐸氏微》或《虞氏微傳》,或者另外一種“春秋微”呢?《鐸氏微》、《虞氏微傳》早已散佚,我們無從查考,然而《鐸氏微》、《虞氏微傳》卻是“《左傳》的節(jié)本”。如果我們認可《系年》就是《鐸氏微》或《虞氏微傳》,無疑也就認可了《系年》是《左傳》的摘編?所以,我們可以通過《系年》與《左傳》的比較對這一判斷進行梳理。統(tǒng)觀《系年》的記事特征,它所記史事雖然多與《左傳》相合,但卻不是《左傳》的摘編。這一點我們從《系年》的記事內(nèi)容可以得到證明:首先,《系年》所記史事有多章內(nèi)容不見于《左傳》,如第1章周王室“棄帝籍田”共伯和執(zhí)政十四年、第2章西周滅亡的經(jīng)過、第4章衛(wèi)康叔首封的地點、第20章晉越會盟伐齊、第21章晉楚爭宋以及黃池大戰(zhàn)、第22章晉越會盟以及三晉破齊、第23章楚鄭之戰(zhàn)以及晉楚武陽之戰(zhàn)等均不見于《左傳》。如果說這些史事發(fā)生的時間已超過《左傳》記事的范圍,所以不見于《左傳》是理所必然的話,那么那些處于《左傳》記事時間之中的史事無疑更能說明問題。然而,就是這部分史事,《系年》的記載也多與《左傳》不合。這一點我們通過《系年》與《左傳》的比較可以看出來,如第2章記鄭國國君世系,簡文云“莊公即世,昭公即位”,其實鄭莊公去世后,鄭昭公并未立即繼位,這正如《系年》整理者所言“《左傳》桓公十一年及鄭世家記莊公卒后,其子厲公曾一度繼位”。更為重要的是,簡文云“齊襄公會諸侯于首止,殺子眉壽,車轘高之渠彌,改立厲公”,而據(jù)《左傳》記載:在齊襄公殺死子亹之后,鄭國祭公又立子嬰為君,而且鄭子嬰在位十四年,祭公死后,鄭厲公才返回國都、殺死子嬰,再次即位。再如第4章,衛(wèi)戴公申繼位于曹、公子啟方奔齊,簡文云“戴公卒,齊桓公會諸侯以城楚丘,歸公子啟方焉”,而《左傳》魯閔公二年的記載卻是衛(wèi)戴公即位之后,“齊侯使公子無虧帥車三百乘、甲士三千人以戍曹”,兩年后即魯僖公二年才“諸侯城楚丘而封衛(wèi)焉”。其他如第5章蔡哀侯對息媯的行為、楚文王滅息以及楚國“取頓以恐陳侯”的時間,第6章晉文公重耳流亡過程中途徑的國家及先后順序,第7章楚成王“伐齊”以及晉文公“思齊及宋之德”,第11章申伯無畏“假路于宋”,第12章楚伐鄭的時間、晉救鄭的結(jié)果,第14章郤克“援齊侯之帶,獻之景公”之言,第15章“陳公子征舒取妻于鄭穆公”以及申公巫臣娶夏姬的經(jīng)歷、楚靈王伐吳“吳又服于楚”、“伍員與伍之雞逃歸吳”以及“伍員為吳太宰”,第16章楚共王使鄖公儀、王子辰聘晉以及晉楚鄢陵之戰(zhàn)的直接原因,第17章“齊高厚逃歸”的時間、崔杼殺齊莊公的直接原因,等等,都與《左傳》所記史事不符。另外,《系年》與《左傳》對同一個人的稱呼也不相同,如第4章“幽侯滅焉”、“歸公子啟方焉,是文公”其中的衛(wèi)幽侯、公子啟方,《左傳》稱之為“衛(wèi)懿公”、“戴公弟燬”;第18章“晉簡公”,《左傳》稱之為“晉定公”等。另外,如前所述,《系年》記錄史事還出現(xiàn)多處“錯誤”,如第3章“秦仲焉東居周地”之秦仲,第11章“宋右?guī)熑A孫元欲勞楚師”之“華孫元”、“申公叔侯知之”之“申公叔侯”,第12章“鄭成公自厲逃歸”之“鄭成公”,第19章楚惠王立十又一年圍蔡事。這些“錯誤”從本質(zhì)上說也是與《左傳》不合之處,然而正是這些不合于《左傳》或不見于《左傳》的史事可證明《系年》不是《左傳》的摘編。既然《系年》不是《左傳》的摘編,顯然它也不是《鐸氏微》或《虞氏微傳》。但《漢書·藝文志》“六藝略·春秋”類所列四種“春秋微”的存在和流傳,無疑為我們探測《系年》的性質(zhì)作了很好的提示。其實,這些“春秋微”書籍的存在,本身也在證明戰(zhàn)國時期一直承續(xù)著依據(jù)史書進行再創(chuàng)作的風氣??偟膩碚f,《系年》的出現(xiàn)無疑也是這種社會風氣的產(chǎn)物。當然,這種判斷只是就《系年》作者的材料來源而言,并非對作者撰史態(tài)度或情感的評判。三、“故事”的敘述模式:“有德者”還是“周宣王”?如前所言,我們說金德建先生的“紀事本末體”一說很符合《系年》的體裁特征,是重在強調(diào)這種“紀事本末體”的記事完整、分章敘述的特點。然而,如果我們真的用“紀事本末體”來看待《系年》,顯然也是很值得商榷的,因為就像始列“紀事本末體”的《四庫全書》館臣所言“至宋袁樞,以《通鑒》舊文,每事為篇,各排比其次第,而詳敘其始終。命曰紀事本末,史遂又有此一體”,其中的“詳敘其始終”無疑重在強調(diào)事件發(fā)生的具體過程,而且特別著意于“詳敘”。這一點我們完全可以從與《系年》內(nèi)容相關的《左傳紀事本末》一書的形態(tài)中得到證明:同樣敘述“晉楚弭兵”一事,高士奇要比《系年》作者匯集的材料多很多,這還只是材料詳略的區(qū)別,至于記事的側(cè)重點和目的也存在明顯的差異。更為重要的是,“紀事本末體”歷來的詬病是“臚列而匯屬之”,把《系年》看成是“紀事本末體”無異于把它說成“抄撮”:這種判定顯然也于無意之中取消了《系年》的獨立價值。《系年》雖以記事為意,但與“紀事本末體”的區(qū)別無疑是顯在的:記事完整、分章敘述與其他重要體例一起構(gòu)成了“紀事本末體”的形態(tài)特征,如果我們僅僅抽出“記事完整、分章敘述”的單一特征就判定某種史書為“紀事本末體”無疑是草率的。因為“記事完整、分章敘述”一旦脫離了“紀事本末體”的體例系統(tǒng),它的內(nèi)涵和外延也顯然已產(chǎn)生了變異,而產(chǎn)生這種變異的重要因素又在于歷史語境的不同:最簡單的例子就是我們可以說《系年》有23章,但卻不可以計算《左傳紀事本末》有多少章。所以,我們要正確理解《系年》的性質(zhì),實在不應該脫離宏觀的歷史語境而找一些后世的術語去解讀,而應該把它放在戰(zhàn)國歷史的語境中去考察。如果我們的視野再開闊一些,前述《系年》“記事完整、分章敘述”的特征又何止僅僅體現(xiàn)于《鐸氏微》或《虞氏微傳》,這種撰寫方式實乃戰(zhàn)國時期史書書寫的常見模式?!赌印っ鞴硐隆酚涊d了多則春秋時期的鬼神故事,據(jù)說這些鬼神故事都來自于周、燕、宋、齊、鄭諸國之“春秋”,其中有一則講周宣王與杜伯事:周宣王殺其臣杜伯而不辜。杜伯曰:“吾君殺我而不辜,若以死者為無知,則止矣;若死而有知,不出三年,必使吾君知之?!逼淙?周宣王合諸侯而田于圃,田車數(shù)百乘,從數(shù)千,人滿野。日中,杜伯乘白馬素車,朱衣冠,挾朱矢,追周宣王。射之車上,中心折脊,殪車中,伏弢而死。從記事的完整性來看,這一則故事顯然屬于“紀事本末體”。墨子說:“當是之時,周人從者莫不見,遠者莫不聞,著在周之春秋?!睆南嚓P史料來看,墨子此言不虛,因為《國語·周語上》內(nèi)史過回答周惠王時就明言“周之興也,鸑鷟鳴于岐山;其衰也,杜伯射王于鄗,是皆明神之志者也”。內(nèi)史過為周王室史官,他的話語應該是史有明文,可見,周宣王與杜伯事的確載于“周之春秋”。此“周之春秋”乃墨子所見“百國春秋”之一,就內(nèi)容和態(tài)度而言,《系年》所記的都是諸侯國大事,作者的態(tài)度和情感顯然要比“百國春秋”嚴肅而理性。不過,“百國春秋”所記的“怪力亂神”顯然也有助于我們認識戰(zhàn)國史書的文體形態(tài)。進而,如果我們把“紀事本末體”再次理解為記錄事件的開始和結(jié)尾即記事完整、分章敘述,那么《國語》、《春秋事語》的記事顯然也屬于這一類。當然,這樣判斷只是在強調(diào)“紀事本末體”與編年體的區(qū)別,就現(xiàn)存《國語》而言,它的體裁性質(zhì)顯然是以記言為導向,這一特征無疑與《系年》的記事導向格格不入。然而,《國語》特別是《春秋事語》的分章形式、本末敘事又昭示著《系年》與這類史書的密切聯(lián)系。最先的《國語》是否按國別分類,還很難判定。但《春秋事語》的出現(xiàn)無疑證明了只分章、不分國別的“國語”的存在?!断的辍酚涗浀氖俏髦苤翍?zhàn)國初年的諸侯國大事,其中前四章記事涉及周王室、晉、秦、楚、鄭、齊、衛(wèi)等國,秦、衛(wèi)兩國事各獨占一章,隨后19章交錯運用楚、晉兩國紀元記述春秋至戰(zhàn)國初期大事。從內(nèi)容上講,《系年》的記事完全可以按國別分類,比如分為周、秦、衛(wèi)、楚、晉等國別,然而它卻沒有按國別分類。所以,就文體形態(tài)而論,《系年》的這種分章敘述、不分國別的特征意味著它與《春秋事語》的關系要比與《左傳》的關系更為密切。統(tǒng)觀《系年》的書寫體例,它記事所涉及的諸侯國雖然很多,但23章中標有明顯紀年的,只有周王室和楚、晉;標明周王室的具體紀年又集中在第1、2、4章,秦、衛(wèi)兩國事雖然分占第3、4章,但并未標明兩國國君的具體紀年,這種書寫方式所蘊含的深意正如李學勤所說:《系年》的“前四章,所說的重點也是在于周王室何以衰落,若干諸侯國怎樣代興,這表明《系年》的作者志在為讀者提供了解當前時事的歷史背景,也起到以史為鑒的作用”?!断的辍返那八恼聻橛浭碌摹皻v史背景”,也可以從司馬遷撰寫《史記·十二諸侯年表》的心態(tài)中得到證明:他在序言中首先悲嘆周道衰落、“仁義陵遲”、“亂自京師始,而共和行政焉”,而諸侯務于力政、擯棄仁義、崇尚征伐、“以討伐為會盟主”;隨后,他批評“儒者斷其義,馳說者騁其辭,不務綜其終始;歷人取其年月,數(shù)家隆于神運,譜諜獨記世謚,其辭略”,結(jié)果后人“欲一觀諸要難”;為避免這種情況的再次發(fā)生,更為了“綜其終始”,所以他列“十二諸侯年表”“自共和訖孔子”,他認為只有這樣才能將“盛衰大指著于篇”,同時“為成學治古文者要刪焉”。也就是說,司馬遷之所以從西周“共和”開始列諸侯年表,就是為了“務于綜其終始”、展現(xiàn)“盛衰大指”、讓成學者“覽其要”。以此反觀《系年》,第1章有明顯紀年的無疑也是周厲王時的“共伯和”執(zhí)政。司馬遷的這種做法和心態(tài)顯然與《系年》若合符契:司馬遷強調(diào)的“亂自京師始”在《系年》中表現(xiàn)得也極為明顯,如第1章“宣王是始棄帝籍田”、第2章“邦君諸侯焉始不朝于周”。其實在清華簡《系年》中,作者特別重視事件的開端,這一點屢見于簡文,除前兩例之外還有“晉人焉始啟于京師”、“鄭以始定”、“楚文王以啟于漢陽”、“秦以始大”、“秦晉焉始合好”、“秦焉始與晉執(zhí)亂,與楚為好”、“焉始通吳晉之路”、“齊人焉始為長城于濟”等。這些例子足以使《系年》作者務于“綜其終始”的心態(tài)表露無遺。所以,《系年》的前四章是整個記事的“歷史背景”無疑?!断的辍窂牡?章開始,交錯運用楚、晉兩國紀元進行記事:第6、7、8、9、10、14、17、18、20章用晉君紀元,第11、12、15、16、1819、21、22、23章用楚王紀元,其中第18章同時用晉、楚兩國紀元。這種紀元的交錯、整齊顯然是作者有意為之。既然《系年》前四章為“歷史背景”,那么《系年》的主體部分或曰正文部分無疑是第5章至第23章。用楚、晉兩國紀元,也意味著以楚、晉兩國的記事為主,這一點顯然也符合《系年》簡文的實際內(nèi)容。所以從本質(zhì)上說,《系年》就是記楚、晉事,這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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