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明代北方銀的分類與研究

中國明代北方銀的分類與研究

銀杏葉“薄而明，銀杏葉”（p8）的長度不超過15厘米，分布在中國南部和北部。銀魚“是銀魚科銀魚屬多種半透明魚類的統(tǒng)稱”,其種類較多,不同地區(qū)種類不同,名稱也各異,如明代方以智《通雅》曰:“王余銀魚:或曰鲙殘魚……海中出者曰龍頭魚。福州一種曰水晶魚,下湯即起,明如水晶,惟有細(xì)脊一條而已。北京寶坻銀魚則不通明不過如指大?！杜R海志》曰鉸魚,一名姜公魚,形如鉸殘,但有一細(xì)骨如針,此即龍頭魚也?！?卷四十七《動物》P576)明代以前的典籍中所提及的銀魚多指南方河流、湖泊所產(chǎn),而到了明代,北方銀魚特別是寶坻銀魚成了人們餐桌上的新寵。一、寶銀耳的時尚北方銀魚早在明代之前就已受到達(dá)官貴人乃至帝王的青睞,如南宋周麟之于紹興二十九年九十月間出使金之燕京時,“金主亮喜其辨利,錫賚加厚,燕之二日。中貴人至館,密賜金瀾酒三尊,銀魚、牛魚各一盤。尊盤皆金寶器,并令留之?！?卷一百八十三P600)后來周麟之在《海陵外集》中還對金主此次所賜之物進行了詳細(xì)記載,指出“銀魚長尺余,比南方者尤大。”(卷一百四十九《物產(chǎn)一》P2377)完顏亮對周麟之頗為賞識,所賜飲食皆為當(dāng)時北方的時鮮珍物,可見當(dāng)時北方銀魚已經(jīng)成為進貢之物。至于身處中都(即今北京)的金朝統(tǒng)治者所食銀魚的產(chǎn)地,應(yīng)是來自于其治下的大興府沿海的香河等州縣,而后來的寶坻縣就在這一區(qū)域內(nèi)。寶坻于金大定十二年設(shè)縣:“金世宗東幸,見居民繁庶,始立為縣,分香河縣以東隸焉,謂鹽乃國之寶,取如坻如京之義,命之曰寶坻?！?卷六《畿輔雜記》P137)因此,從現(xiàn)有的文獻記載來看,對于寶坻(或者說對應(yīng)區(qū)域)所產(chǎn)銀魚的推崇至少金代遷都中都后既已顯現(xiàn)。不過,寶坻銀魚真正聞名遐邇卻是在明代。明代蔣一葵《長安客話》介紹寶坻銀魚曰:“寶坻銀魚都下所珍,北人稱為面條魚,形似東吳鲙,賤而倍大,出海中蛤山下。秋深霜降后流而上,育子諸淀中,映日望之,波浪皆成銀色?！?卷六《畿輔雜記》P137)寶坻銀魚生長于近海的河海交匯處,每年霜降之后沿薊運河逆流而上,在薊州溫泉下產(chǎn)子。其中夏霧淀是銀魚洄游產(chǎn)子的主要聚集區(qū),因此也成為了銀魚的重要產(chǎn)地,以至于“夏霧銀鮮”被明人看作是寶坻的八大勝景之一(清康熙年間所修《寶坻縣志》卷七《藝文志》中就收錄了三首明代人所創(chuàng)作的以《夏霧銀鮮》為題的詩歌)。此外,“寶坻銀魚以瓦窯頭為最佳”,(卷六《畿輔雜記》P137)“瓦窯頭出尤佳”,(《紀(jì)聞上》P315)明代著名文士徐渭有《托王老買瓦窯頭銀魚》一首曰:“寶坻銀魚天下聞,瓦窯青脊始聞君。煩君自入蓑衣伴,盡我青錢買二斤?！?卷十一P162)寶坻銀魚主要出產(chǎn)于冬季,因此隨著寶坻銀魚知名度的提高,在北方的冬季吃時鮮銀魚(并配之鮮筍)成為了時尚甚至說是習(xí)慣:“天津衛(wèi)冬月出銀魚,白如脂玉,京師嗜味者美之,以配鮮筍?！?卷十五P390)明代趙南星有《銀魚》詩曰:“長安歲晚雪霜頻,林下應(yīng)知忘故人。此日音書那不寄,銀魚冬筍未嘗新?！?卷三十九《鱗介門》P628)《酌中志》中對明代宮廷的飲食習(xí)俗進行了詳細(xì)的記載,其中“十二月初一日起,便家家買豬腌肉。吃灌腸……炸銀魚等魚”,(卷二十《飲食好尚紀(jì)略》P178-179)正月“斯時所尚珍味,則冬筍、銀魚……”,(卷二十《飲食好尚紀(jì)略》P174)由此可見,對于皇家貴族來講,銀魚也是冬季食用之珍品。正因為銀魚之珍貴,當(dāng)然不能暴殄天物,做法不能不講究,明代高承埏《食銀魚作》一詩就寫到:“一束冰鉹出水痕,蘆臺霜信蛤山根。只愁糝附油蒸慣,食法監(jiān)廚試細(xì)論?！?卷一百五十一《物產(chǎn)三》P2422)由于此種時尚,銀魚自然也成為了冬季饋贈、待客的佳肴。杭淮《雙溪集》卷六《惲民部功甫惠鮮筍銀魚》就描述了受贈銀魚之事:“小女手持銀魚至,兼有筍芽如犢角。云是地曹長官送,此意年來重寥落。三寸冰僵白雪蛆,數(shù)莖春苞紫泥籜。南山風(fēng)高滄海深,冬月何由見珍錯。呼兒剝筍仍烹魚,入口香醪甘似酪?！?P283-284)而這不僅限于京師的達(dá)官貴人們,京師外北方地區(qū)的鄉(xiāng)宦乃至平民也是如此。《金瓶梅詞話》第三十九回西門慶當(dāng)上了山東提刑所的理刑副千戶,受到眾人的逢迎奉承,“看看臘月時分……有玉皇廟吳道官,使徒弟送了四盒禮物:一盒肉、一盒銀魚、兩盒果餡蒸酥,并天地疏、新春符、謝灶誥?！鏖T慶揭開盒兒看了,說道:‘出家人,又教他費心,送這厚禮來?！?P468)第七十八回吳月娘的兄弟吳大舅正月初三到西門慶家拜節(jié),吳月娘盛情招待,“又往里間房內(nèi),拿出數(shù)樣配酒的果菜來,都是冬筍、銀魚……風(fēng)菱、雪梨之類?！?P1092)從小說的發(fā)生地———清河縣的地理位置來看,它與寶坻同屬運河沿線,水運發(fā)達(dá),交通便利,考慮到清河本地并不出產(chǎn)銀魚(我們前面提到銀魚是生活于近海的魚類),因此,小說中出現(xiàn)的銀魚很可能就是來自天津沿海區(qū)域。二、薦新的時鮮之物寶坻銀魚并不是明代才有的魚類,但它的確是在明代才有了廣泛的知名度。究其原因,這恐怕與朝廷對寶坻銀魚的征貢密不可分,即皇室的推崇抬高了寶坻銀魚的身價。薦新(即將四季應(yīng)時的谷物時鮮等獻祭于祖先神靈)是古代一項重要的祭典,其中冬季薦魚是具有悠久傳統(tǒng)的成規(guī),《國語》中就說:“古者大寒降,土蟄發(fā),水虞于是乎講鉺鉻,取名魚,登川禽,而嘗之寢廟……”(卷第四《魯語上》P85)《呂氏春秋》也云:“季冬之月……命漁師始漁,天子親往,乃嘗魚,先薦寢廟?！?卷十二《季冬紀(jì)第十二》P308)朱元璋建立明朝后于“洪武元年,定太廟月朔薦新儀物”,對每月獻祭太廟的薦新之物都進行了具體規(guī)定,其中“十二月,芥菜、菠菜、白魚、鯽魚”,也是遵循了古代冬季薦魚的古禮的。除了每月基本固定的薦新之外,“又有獻新之儀,凡四方別進新物,在月薦外者,太常卿與內(nèi)使監(jiān)官常服獻于太廟?！?卷五十一《志第二十七禮五》P1324)對于開國皇帝朱元璋所規(guī)定的薦新儀物及產(chǎn)地,其后的明代君主多看作是成規(guī)加以繼承,甚至在將京師從南京遷到北京后,所需供薦之物仍需由南京運往北京,這其中就包括許多北方也出產(chǎn)的時鮮。此種墨守成規(guī)之舉造成了很大的浪費,加重了百姓的負(fù)擔(dān),很多官員也紛紛提出質(zhì)疑:“進鮮乃朝廷敬奉祖宗之意,固不可缺。今所進鮮物,若青梅、小竹筍、蓮藕、苔菜、宣州梨,蓋因太祖高皇帝南京踐祚之時所用,故猶進奉供薦。今京師果品、蔬菜、雪梨、青杏比之南京所產(chǎn)者其味尤佳,隨時供薦,亦可將敬,又奚待于南京者?”(卷六十三《馬端肅公奏疏》P606-607)雖多有官員在奏議中指出其中的不合理之處及其帶來的危害,但因涉及到負(fù)責(zé)進獻事務(wù)官吏、宦官的利益,有明一代并未有實質(zhì)性的改變。如鰣魚進鮮就是其中的典型。鰣魚又名惜鱗魚,出水即死,的確為南方特產(chǎn)。朱元璋最初規(guī)定的每月獻祭太廟的時鮮之物中,四月即有鰣魚之獻。不過,在遷都北京后,“鮮鰣則以五月十五日進鮮于孝陵,始開船,限定六月末旬到京,以七月初一日薦太廟,然后供御膳。其船晝夜前征,所至求冰易換,急如星火。然實不用冰,惟折乾而行,其魚皆臭穢不可響邇?！?卷十七《兵部》P431)這已失去了薦新的本意,使得敬神之舉變成了瀆神之行。當(dāng)然,薦新只是一種儀式或者形式,之所以明知進貢時鮮多有不妥仍要延續(xù),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統(tǒng)治者滿足自己口腹之欲的需要。因為“凡時物,太常先薦宗廟,然后進御。”(卷五十一《志第二十七禮五》P1324)也就是說,薦新之后,皇帝是要享用這些時鮮的,因此,薦新有時只不過是借口而已,要不然也不至于寶坻銀魚“歲差入貢九次”。(卷十六《集說》P803)燕王朱棣登基后,特別是在都城北遷后,雖然原由南方進獻的時鮮沒有減少多少,但卻增加了不少北地的特產(chǎn)以薦新。寶坻銀魚是“冬月抱子以冰進”(《紀(jì)聞上》P316)的時鮮之物,正好可以配合冬季薦魚的定規(guī),于是順理成章地成為了新的以供“祀享御用”之物。如歷經(jīng)弘治、正德、嘉靖、萬歷四朝修撰的《大明會典》所記錄的奉先殿每月薦新物品中,其中十月即有銀魚一項。(卷二百一十七《光祿寺》P575)隨之,身處北京的皇室貴族就可享用到以薦新名義征貢而來的銀魚,并逐漸形成了十二月、正月吃銀魚的習(xí)俗(銀魚進貢每年不止一次)。這也進而影響到了北方的其他地區(qū):進貢時鮮的名頭大大提升了寶坻銀魚的身價和知名度。三、寶銀杏的采造明代鹽運通判范兆祥《夏霧銀鮮》一詩曰:“潮河吞吐海潮回,宮廠黃旗壓境開。弦誦喧啾無犬吠,卻驚中使打魚來?！?卷十八《藝文下》P1134)詩作反映了明代宦官催征銀魚時的情景。為了保證銀魚按時薦新上供,明政府特地在寶坻設(shè)立了專門的機構(gòu)———銀魚廠來管理銀魚的采捕、進獻。沈德符《萬歷野獲編》中說:“金陵城外臨江,舊設(shè)鰣魚廠……十年前礦稅盛行,閹人流毒,輒于寶坻縣創(chuàng)為銀魚廠,與南對峙?！?卷十七《兵部》P431)按照此種說法,寶坻銀魚廠應(yīng)是萬歷年間仿照南京鰣魚廠創(chuàng)設(shè)的。其實,沈德符的這種說法并不準(zhǔn)確,北方的寶坻銀魚廠可能是仿照南京鰣魚廠而設(shè)置的,但時間并不是在萬歷時期。據(jù)《明史》中的記載:“寶坻銀魚廠,永樂時設(shè),穆宗時,止令估直備廟祀上供。及是始以中官坐采,又徵其稅,后并稅武清等縣非產(chǎn)魚之處?！?卷八十一《志第五十七食貨五》P1979)《明神宗實錄》對此有更加詳細(xì)的記錄:“永樂間設(shè)銀魚廠于寶坻縣。隆慶二年停革,惟令光祿寺估計時價以供廟享上用而止,未有差官坐采又徵其稅者。自萬歷二十八年,始命稅監(jiān)王虎徵收稅課,其后又以張燁、馬堂兩監(jiān)割分津灣疆界?！?卷四百一十九P7935)由以上材料可知,寶坻銀魚廠早在永樂時期既已開設(shè),萬歷時期只是“差官坐采又徵其稅”的采榷并行之開端。寶坻銀魚廠自永樂至明朝滅亡,歷代存廢不一。如弘治九年“冬十月停取寶坻銀魚”(卷十一《本紀(jì)九》P142);隆慶二年停革寶坻銀魚廠;萬歷四年,“尚食監(jiān)太監(jiān)穆進德請復(fù)薦新銀魚,上以業(yè)有詔停止各項采辦不從”,(卷二P51)可見,萬歷之初也是沿襲了隆慶時的政策的。不過,萬歷中后期開始,奢靡之風(fēng)大盛,為了滿足享樂的需要,勢必會大肆征貢采造,正如《明史》中所說:“采造之事,累朝侈儉不同。大約靡于英宗,繼以憲、武,至世宗、神宗而極?！?卷八十二《志第五十八食貨六》P1989)萬歷二十八年之后,寶坻銀魚廠不僅只是負(fù)責(zé)采捕進貢銀魚,還成為了一個征稅機構(gòu):既征收魚稅,又征收葦網(wǎng)諸稅。以后,雖然多有裁撤銀魚廠之議,但皆未真正奏效,即使在明后期明王朝搖搖欲墜之際仍是如此:“天津兵備賈之鳳言時事多艱,津海疲累,乞撤銀魚廠太監(jiān)徐貴。御史盧謙亦以為言。得旨:銀魚系太廟進鮮品物,著照舊采進,不得瀆奏。”(卷二P76)時鮮進貢本身就是地方的一大負(fù)擔(dān),寶坻銀魚進貢“往復(fù)九次,動費千金”,“梁城所則有椿木銀,本城(寶坻)則有柴薪銀”,(卷十六《集說》P803)“額派薊州、三河、玉田、豐潤等州縣各幫銀三四百不等?！?卷四P335)而各種采造之事“最為民害者,率由中官”(卷八十二《志第五十八食貨六》P1989)。銀魚廠歷來也是由中官管理,“永樂間,歲差入貢九次,后尚膳監(jiān)差中官二員躬采,遂于北潭設(shè)廠?！?卷十六《集說》P803)他們依仗征貢之權(quán),胡作非為,“動托敕書,治以驚散銀魚之罪”,(卷十六《集說》P803)“乃至冬月椎冰,令漁者跣立打捕,又課富室折乾潤橐,民不聊生?！?卷十七《兵部》P431)曾任寶坻縣令的袁了凡在《申免銀魚公移》中對此有過詳細(xì)的介紹:“內(nèi)府人員時來倚索。舊規(guī)額派三十里各出二三十兩不等,征收供給,民間私賠不計其數(shù)?！?卷四P335)弘治九年之所以會停采銀魚,就是因為“中使取寶坻港銀魚……橫索害民,順天巡撫都御史屠鉼疏言不可。詔戒中使俱止之”(卷四十二《弘治君臣》P160)。隆慶初詔罷采取寶坻銀魚時,特地強調(diào)“自今薦新上供,俱令光祿寺備辦,毋得奏遣內(nèi)臣。著為令?！?卷二十七《光祿寺》P427)可見,也是太監(jiān)們的橫征暴斂導(dǎo)致了皇帝的下令罷采。不過,好景不長,萬歷二十八年,采榷并行,銀魚廠具有了征稅的權(quán)力:“馬堂貪縱特甚,聽委官康寧并稅及武清等不產(chǎn)銀魚地面,又增葦網(wǎng)等稅目二萬余兩。既詔歸有司,堂聽康寧謀,奏廟享至重,有司不得越俎。又增入清縣、天津二處一并徵收。寧旨即于各處豎旗設(shè)廠,恣行剽奪,遠(yuǎn)近騷然?！?卷四百一十九P7935)為了擴大管轄范圍,撈取更多利益,太監(jiān)們隨意擴大征稅區(qū)域,甚至本不出產(chǎn)銀魚的地方也被征收銀魚稅。而銀魚廠的數(shù)量也由最初的南北二魚廠,變?yōu)椤翱h設(shè)六廠,各漁戶百七十人。”(《中集》P487)因此,寶坻銀魚之貢成為了明代寶坻三大弊之一(其余兩弊為工部廠、孳生馬),卷十六《集說》(P803)被當(dāng)?shù)乩习傩湛醋魇恰暗谝或}累之事”(卷四P335)。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