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xiāng)的消息故鄉(xiāng)吉他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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葵花葵花，不在城市里生長。城市里，只栽種腳手架混凝土，還有高跟鞋和紅綠燈。飽滿的葵花籽是城市的，它們很氣派地站在大超市的柜臺上，期望一雙紅唇烈焰般的親吻。

低頭是民間，仰首是長天。葵花依戀土地，它唯一的低垂的頭，不停地訴說著秋實的真誠。葵花是我們舉手即可觸摸的天空，而遠在葵花之上，那一輪替轉(zhuǎn)的金黃，不過是更高的花朵，晨開昏謝。

田壟上，溝渠邊，籬笆旁，隨意一處地方，都有葵花在生長?？?，在農(nóng)忙季節(jié)里璀璨著。在鄉(xiāng)間，隨處可見它們游動的身影。天剛放亮，早有幾棵站在田間地頭觀測莊稼的長勢，抬頭就是一臉的陽光。畦埂上的那些，長得更加高大強壯，看起來更像一群“鋤禾日當午”的漢子，拄著鋤把，擦去汗水，看看頭頂?shù)牧胰帐遣皇怯侄玖藥追郑@樣，能曬死地里的雜草，免得再糟蹋禾苗。許是常在井臺旁轉(zhuǎn)悠的起因，村頭菜園里的三兩株，葉子尤為青翠，晚炊里，那該是母親自搭的涼棚吧？

在葵花的凝望下，我們一點點長大。每每抬頭景仰，總能望見一張璀璨的笑臉，讀不出它的一絲哀傷，也聽不到它哪怕極輕微的嘆息。可能是由于我們這一些籽粒，被葵花高舉在頭頂，眼睛只留神了遠方的風(fēng)景。這情形，極像勞累了一天的父親，晚上還馱著我去大隊的場院里看電影。就為電影的畫面看得再留心一些，我騎在父親的頭上，雙腿夾住他的脖子，他抓緊了我的小手，仿佛只有這樣才牢靠些，才成為父親身體的一片面。那節(jié)令，放映場上最神氣的我，除了無意感覺到父親肩膀的廣闊身體的溫?zé)嶂猓也恢肋€有別的什么?？?，承受著生活的重負而又了無怨恨。

總是在葵花璀璨的季節(jié)，我們一次次遠走他鄉(xiāng)。黑黑的籽粒成熟，太陽消散了，只有枯萎的葵盤，像一張滄桑的臉。去年冬天，我把一個葵盤帶回我蝸居的城市，供在我的書房。有一天，三歲的女兒問我，爸爸，等我長大了，你會怎樣呢？我會老的，模樣就像這個葵盤。爸爸，我不要長大！我不要長大！我鼻子陡地一酸，硬是把淚水咽回肚里，然后一臉的陽光，一遍遍對女兒教唱“葵花朵朵向太陽”。她，是葵花的后代，她理應(yīng)保持一顆“向陽心”。

土地太開闊了，黃色一鋪千里?？?，是站起來的土地。它濃得化不開的色調(diào)，正是從土地上一點一滴地積攢起來的?？ǎ⒍ㄊ腔侍旌笸恋奶?，它的每一朵花瓣上，都閃動著農(nóng)人的榮譽與理想。

草垛

草垛是村莊的太陽。每每回老家，一望見守望在村頭的草垛，心就暖了。

草垛墩實而沉穩(wěn)，站在場院里一聲不吭，和村莊的男人一樣真實，寒冷硬是不敢進村。草垛的妻子苗條而飄逸，她的名字叫炊煙。假設(shè)誰家的煙囪幾天不冒煙了，冷冷清清的，一準是這家的草垛頂不起大梁。外面的草垛越高大雄壯，家里的炊煙越豐腴秀頎。有了草垛，灶也底氣十足，鍋也大腹便便。草垛和炊煙的小日子過得挺紅火的，家里的飯菜香噴噴，地里的玉米黃燦燦。草垛，是莊戶人家生活殷實的標志。

外村姑娘來相親時，媒人老遠就指著那英武的草垛給姑娘看：這小伙子，是個好把勢！莊戶人的意識里有這么一個推理：你垛不了草垛，斷定干不利索農(nóng)活；你干不利索農(nóng)活，還不是讓老婆孩子跟著挨餓。所以，麥子脫粒之后，垛草垛成了村里最隆重的表演。該流的汗流了，該收的麥收了，垛出的草垛實際上是三夏會戰(zhàn)一個圓滿的句號。一身輕松的麥秸們通過一柄杈團結(jié)起來，這個過程多么令人迷醉。

貌似全體的喧囂都被草垛的博大所寬容，場院復(fù)歸于冷清。孩子們進了福囤進了城市，無邊無際的落莫便留給了草垛。農(nóng)村就有這么一群人，他們忙活大半輩子，兒子住上大屋娶了媳婦，自己不中用了卻鬧著分家，說什么老了，就圖個閑靜。在場院里，清靜綿長的日子，是草垛的。秋雨中，戴上葦笠的草垛目光祥和；冬雪里，披著棉衣的草垛神情寧靜。炊煙在后面怯怯地喊他呢！是在傾聽麥苗返青的腳步嗎？是在翹首春燕北飛的翅影嗎？草垛的心事，最領(lǐng)會的莫過于黃土地了。黃土沉靜著，一如站在上面的草垛。

草垛醒了，灶膛亮了，炊煙高了，太陽紅了。多么簡樸新穎的早晨。多么恬靜溫馨的日子。站在村頭的草垛，站成了一個村莊的封面。草垛身后，生動著一篇拙樸富庶的家園。一根炊煙一根主線，站在了云的上面。

慌年

一進臘月門，父親就掰著指頭舉行過年倒計時了。那神情仿佛是站在地頭為揚花的小麥推算收割的日子。

小孩盼年，過年就有壓歲錢；老人盼年，過了年就是壽比南山。到了父親這里，就要慌年了。這不，木柴碼了一過道，眼瞅著就要頂破大門樓。灶口熬得眼通紅通紅的，蒸饃饃煮豬頭做豆腐，憋著勁兒要跟太陽賽賽跑。鐘表上足了弦，也沒父親的腳步快；父親的手腳再聽使喚，也不如爆竹的花朵開得歡；只要這節(jié)日的花一綻放，即刻就果實累累了，累累果實是一張張飽滿璀璨的笑臉。

眼瞅著小麥揚花，白面饃饃的香氣就直往鼻子里鉆；聞見空氣中擠滿的火藥味兒，年味就濃了，年集就喧嚷了。爆竹市場就在年集的邊上，就像一通熱心洋溢的開場白，精彩的還在后面呢！大人趕集，手忙腳亂；小孩趕集，游手好閑。大人忙著挑肥揀瘦，專往人多的貨攤擠；小孩急著瞧喧嚷出風(fēng)頭，泥鰍一樣鉆來鉆去。古人造字，形象生動，這么多鳥撲棱撲棱地飛來，這么多鳥唧唧喳喳地啼叫，“集”的含義，一目了然。聽見爆竹心慌慌，瞅著年貨眼花花，既然過個肥頭年，就不怕錢袋子松垮垮。父親剛把魚啊肉啊拖回家，猛一拍腦瓜，我方才怎么就忘了買花椒和八角，沒了這佐料，年味可就變得不地道。

臘月二十三祭灶日?；ɑňG綠擺了祭品，整整齊齊剪了灶馬。剛擦著火柴，父親就催著灶王爺快馬加鞭“上天言好事”，吃了柿餅和糕點，嘴巴要甜，“下界保平安”，再有七天來過年，行動要快，實在不行就搭乘“神州六號”載人飛船。臘月二十四，父親磨刀霍霍，硬硬心腸，直奔雞欄?？墒鞘窒掳l(fā)軟，刀落了地，雞滿院亂竄，淋漓的血刺眼呢！全家人不忍正眼看，雞也懂事，猛然一歪頭便倒了地。父親喃喃道：這樣殺的雞，煮出來味道才香。沒了雞叫，父親反倒一夜沒睡著。其次天一大早就去了墳地，和爺爺匯報一年的勞動表現(xiàn)。

春節(jié)沒有腳，來得卻比網(wǎng)速還快。年三十這天，一刺眼，家家門上貼了春聯(lián)，紅紅的，就像秋后的高粱曬米，向太陽炫耀著自己的果實。年三十過大年，包餃子慶聚合，一夜連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