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轉向與肉身化敘事

1、身體轉向與肉身化敘事【內容提要】20世紀，身體問題在哲學以及社會學相關領域成為關注焦點和顛覆傳統(tǒng)形而上學的工具。但在后現(xiàn)代哲學的語境中，身體也失去了個體性、神秘性、詩性以及與終極意義互相接通的價值維度與意義功能，被理論化、構造化和政治化。肉身化敘事那么與之相反，是我們反思身體轉向的重要坐標。身體轉向是繼語言學轉向之后，20世紀哲學的又一大轉向。經過這一轉向，身體在哲學理論以及社會學相關領域中異軍突起，既成為哲學的中心和焦點，又成為日常生活的中心。這徹底改變了現(xiàn)代社會表述自身的中心語匯，身體以及與之相關的詞語激情、沖動、欲望、消費、性感、快感等成為時尚詞語，支配著群眾文化生活。與此相反，精神以及

2、與之相關的詞語靈魂、真理、理性等那么隨著理想時代的遠去而日益蒼白，失去往日的光芒。可以說，我們正生活在一個宏大的身體世界里，生活在一個到處都張揚著欲望的世界里，我們的影視生活、網絡、文學、街頭廣告以及雜志等都在印證著這樣的現(xiàn)實，這些現(xiàn)象歸根到底都可以追溯到身體轉向這一哲學根源。就直接原因此言，哲學向身體倒戈首先指向現(xiàn)代哲學的始祖“我思故我在的笛卡爾以及他創(chuàng)始的意識哲學。意識哲學隱藏著哲學貶抑身體的二元論傳統(tǒng)。這個傳統(tǒng)將人分為兩局部意識與身體，而意識占領著決定性位置，身體那么成為意識與精神活動的障礙和干擾。但身心二元論并非從笛卡爾開場，早在古希臘，柏拉圖就明確地稱身體是“靈魂的墳墓。在?斐多篇?

3、中，柏拉圖記載了歷史上著名的死亡事件蘇格拉底之死，并說明了對身體的敵意。他認為：身體對于知識、智慧、真理來說，都是一個不可信賴的因素，身體是靈魂通向真理智慧的障礙?！耙驗閹е怏w去探究任何事物，靈魂顯然是要受騙的。也就是說身體帶有欺騙性，是假的。柏拉圖還認為，人的純粹的考慮的境界，應該完全由純粹的靈魂來理論。這樣的靈魂理論首先需要撇開身體以及與身體相關的各種感覺視覺、聽覺等等。因為身體產生的各種各樣的煩惱、疾并恐懼，都在不停地打攪靈魂的考慮，而戰(zhàn)爭、利益和金錢等這些來自身體的貪欲也會攪亂靈魂的純粹探究，并且遮掩知識。所以，柏拉圖斷定：“我們要接近知識只有一個方法，我們除非萬不得已，得盡量不和肉

4、體交往，不沾染肉體的情欲，保持自身的純潔?？偠灾乩瓐D認為身體的缺陷使身體不能在認知真理的工作中獲得成效，因此，身體被他的身心二元論放置于較之靈魂不平等的低下的地位。柏拉圖哲學中身體與靈魂的對立，在新柏拉圖主義以及基督教神學那里得到開展。在奧古斯汀那里，柏拉圖主義受到神學的改寫，柏拉圖的“理念與基督教的上帝具有了一樣的性質：它們都是永久的、不變的、自足的，也是絕對的，并且都是終極的善；而身體那么是臟的，是罪惡的淵藪必須屏除身體不潔的欲望才能使靈魂通向上帝。自此，身體便被作為反面教材來言說，以丑陋的、不潔的形象和聲音而在常中世紀之后，神學開場衰落，經過文藝復興及宗教改革，世俗景觀重新進入了人

5、們的視野。啟蒙哲學正是在這樣的歷史進程中帶著人的理性重新歸來，笛卡爾的意識哲學首當其沖。顯然，啟蒙哲學中，人被大寫了，但是大寫的局部仍然是理性、意識，而不是身體。因為，當時的啟蒙哲學要解決的主要矛盾是人的理性戰(zhàn)勝信仰的神性，其目的針對的是壓抑人理性的神學剩余，而不是解放身體1(p201)。但就笛卡爾而言，他仍然將心靈同身體分屬于人的兩個不同區(qū)域，并秉承了傳統(tǒng)身心二元論的古老傳統(tǒng)，而康德的純粹理性以及黑格爾的絕對精神，那么將人的存在理解為抽象精神和單純理性。所以說，啟蒙運動雖然將人從神的挾持控制中解放出來，獲得了理性的自由，但是并沒有解放人的身體。甚至，身體在哲學中的處境似乎變得比以前更糟糕，因

6、為身體在理性的革命中徹底消失了。這就是身體轉向之前，身體的根本情況和歷史處境，這種處境也是身體轉向這一哲學任務所要解決的主要問題，由此身體轉向開場萌生。啟蒙哲學開展到極致必然引起身體的對抗。尼采首先揭竿而起，他嘲笑笛卡爾和理性的機器，嘲笑身心二元論的哲學敘事和話語霸權。尼采回絕“靈魂假設，并且提出了著名的“一切從身體出發(fā)的口號。尼采將動物性的身體置于哲學研究的中心，并且聲稱一切“以身體為準繩?！吧眢w乃是比陳舊的靈魂更令人驚異的思想幾乎成為尼采身體理論的核心。尼采不僅開拓了以身體為中心的哲學的新方向，并且擁有了后來的一大批信徒。巴塔耶、德勒茲、拉康以及羅蘭巴特，直到后來的?？?，在尼采之后開掘了身

7、體的各個方面，在不同方面發(fā)揮了身體在哲學中的顛覆性作用。他們的主要目的就是集中火力摧毀意識的主導地位和主體的霸權思想，將主體與身體的關系徹底顛倒：主體意識并非是身體的直接控制者，也不再是一個絕對自主的東西，在這一對抗過程中，身體獲得了成功，而主體被徹底擊碎了。理論從來就不會僅僅局限于理論本身，而總是要越出自身的范圍，轉換為社會行為，成為社會理論。同樣，身體轉向在20世紀也不是單純的哲學行為。除了我們在開場時提到的日常的社會現(xiàn)象之外，歷史上還有一個重要的事件說明了身體的重要威力，那就是1963年的格林尼治村事件。1963年，一群波希米亞的自由藝術家和先鋒派人士齊聚紐約的格林尼治村，度過了狂歡化的

8、盛會。在那里，他們奇裝異服，理論了大量的藝術行為電影、廣告、音樂、戲劇、舞蹈等，其中充滿了各種狂放的身體行為。他們將身體作為現(xiàn)實政治掌控不了的一度空間，任意發(fā)揮著不同的政治想象和主張。格林尼治村的一切讓身體變得顯眼和驚世駭俗，很多理論家都注意到了這個事件。馬爾庫塞在?審美之維?、中國社會科學院的程巍在?中產階級的孩子們?中都對這場重要的事件做了分析。在他們看來，身體作為新的感性形式是對原有的政治形式和文化形式的挑戰(zhàn)和對抗，并作為政治的想象性空間在原有的政治與文化之外開拓了新的想象空間，提供了重要的政治想象方式，從而實現(xiàn)了對原有政治和文化思想的顛覆2。所以，這場政治事件同時也可以看做身體事件。但

9、是，我們也必須成認，只有身體在哲學轉向中獲得無與倫比的地位和權利之后，身體才會在格林尼治村事件中如此搶眼，如此放縱，如此歡樂，影響才會這樣不同尋常?？梢哉f，無論從理論的層面還是從理論的層面，身體的這一重大轉向都建立了自己強大的形象。但是，身體轉向建立起來的身體形象有這樣幾個特點值得我們注意：一是它的理論化特征，即身體作為理論的工具被使用；二是它的欲望化特征，即強化和強調了身體欲望的各種形式，它們成為身體理論表述自身的重要特征和根據；三是它的集體化特征，即狂歡化特征，不管是藝術形式還是社會行為，我們都可以看到這種狂歡化的特征形象，這一點與個體的行為相對立。在身體哲學的大力支持下，身體獲得了重大成

10、功，在后現(xiàn)代哲學顛覆傳統(tǒng)形而上學的艱巨任務中起到了舉足輕重的作用，扮演了不可替代的角色。但是，這個身體已不是人的身體，也不是真實的身體，它被理論利用、編寫、篡改，被構造化了，被政治化了，也被肢解了。這些大寫的身體被各種哲學理論和政治理論所利用，它們在更深廣的意義上失去了身體本原的存在意義，而作為一種手段和工具，被塑造成一種符號理論的、社會的、政治的符號。它們都是屬于一套話語和一套體系，被宰制、被消費1(p1617)。所以，當身體從哲學中重新?lián)尰氐乇P并且占據哲學的話語中心的時候，當它把靈魂連根拔起并且拋棄的時候，這個身體也是變形的身體，它失去了小寫的細節(jié)，失去了靈魂參照。但是，身體越是失去作為靈

11、魂的過渡和表達領域的意義，身體就越是成為性，成為物質。當身體在理論化和政治化過程中淪落為純然的、赤裸裸的欲望身體時，身體就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失去了身體應有的個體性、神秘性、詩性以及與終極意義相接通的靈性維度和功能。當身體完全將靈魂、將終極意義的整體性拋除在身體范圍之外，依憑這種理論生存著的人就必然要陷入欲望的片面存在或者單面存在的危險。正是出于對身體理論的這種反思，肉身化敘事才具有了非同尋常的意義。首先，肉身化敘事是一種寫作形態(tài)和敘事狀態(tài)，它突出了身體在敘事中的構造功能和意義功能。通常而言，身體作為小說的重要載體，大局部情況只是小說觀念的一個載體或者附屬物，是外部世界的被動反響和承受，身體本身

12、沒有意義。但是，按照存在主義哲學家萊維納斯的說法，身體并不表達一個事件，身體本身就是一個事件3(p68)。這里，身體就被賦予了精神性和存在性的重要意義，肉身具有表達存在意義的內在才能。所以，在肉身化敘事中，肉身不是外界的反響和承受，而是生本錢身，是存在本身，是意義本身，是生命的本質性層面，具有特殊的意味和功能。存在主義哲學家薩特的?惡心?就是一個肉身化敘事的重要案例?！皭盒淖鳛槿馍硇苑错懢哂辛舜嬖谛缘膯⑹疽饬x，它標志了主人公羅岡丹作為一個孤獨的存在者空無而荒唐的存在本質。當主人公面對世界和生活感到生疏和荒唐的時候，“惡心便會從身體的中央彌漫開來，所以，當敘事中出現(xiàn)了“惡心的時候，敘事實際上是在

13、暗示我們主人公的生存遇到了困難，存在陷入了困境。同樣，流亡法國的捷克小說家昆德拉，在設置他的人物主題的時候，也都帶有強烈的情緒化和肉身性特征，比方特麗莎的“眩暈、“嘔吐，托馬斯的“胃痙攣、“心肌梗死等等，這些身體反響不是簡單的生理反響。在昆德拉看來，這些都是人物的存在性特征，表示了他們與他者的存在性差異，正是在這些肉身性的特征中，敘事者構造他的敘事，而意義那么在這些肉身性反響周圍生成。其次，肉身化敘事重新賦予身體以靈魂的皈依、靈性的維度。肉身化敘事是對肉身的個體在我性的重新凸現(xiàn)，它重新復原了身體本來應該具有的個體性、神秘性和接通終極意義的靈性維度，這就強調了肉身性的隱秘體驗對于存在意義的提醒功

14、能。這里的肉身是對現(xiàn)代性壓抑身體的反撥，也是對后現(xiàn)代張揚的欲望化身體的反撥，是對身體的概念化、革命的、群眾的、集體化的公共空間之外開拓出一個純然屬己的私人空間、生命空間、敘事空間和話語空間，建構出純屬私人的存在語境。這樣的肉身無法被構造化和理論化，是最私己的個體靈魂與最私己的個體肉身纏繞陪伴在一起的生存狀態(tài)。再次，肉身化敘事呈現(xiàn)的是一種“絮語式的文字狀態(tài)。肉身化敘事中的文字，就像羅蘭巴特所說的“絮語、“戀語一樣，是一些輕聲的“念叨、“低語、“私語。這些文字形成的個體存在方式是不可分解的、不能被構造化和理論化的，正是這些血肉化的生命空間呈現(xiàn)了存在的總體性意涵。因此，肉身化敘事是對每一個生存處境中

15、的細微末節(jié)和轉瞬即逝的靈魂振動進展再現(xiàn)和記錄，再現(xiàn)和記錄與存在特征直接相關的情緒性體驗和肉身性反響。這種敘事表達意圖喚回被現(xiàn)代觀念中“是什么的統(tǒng)一分類排除在外的不規(guī)那么的生命感受，就像劉小楓先生在?沉重的肉身?中對現(xiàn)代個人倫理敘事所說的話那樣：它“可以讓人重新找回自己的生命感覺，重返自己的生活想象的空間，甚至重新拾回被生活中的無償抹去的自我4(p3)。也就是說，肉身化敘事關注的是絕對的個人敘事。有這樣一個例子可以幫助我們理解“不規(guī)那么的生命感受這一概念。美國作家沃爾克珀西經常被看做后現(xiàn)代主義小說家在?作為錯誤的隱喻?中記錄了一段童年的往事：很小的時候，有一次他和父親在原始森林里長途狩獵，當時他看見一種奇妙的鳥，非常驚奇，于是問土著向導那鳥的名字，土著向導告訴他，那是藍美元鷹。但是父親糾正了他那根本不是什么藍美元鷹，而是藍魚鷹。珀西記述說，他仍然記得面對糾正時的絕望心情。這種絕望在于孩子想要的是面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