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名字新解-讀錢穆《孔子傳》札記一則

1、孔子名字新解讀錢穆?孔子傳?札記一那么關(guān)于“中國歷史上第一大圣人錢穆語、儒學(xué)開山祖師孔子公元前551年前479年得名的原因，西漢史學(xué)家司馬遷在?史記孔子世家?中有著明確的記載，孔子“生而首上圩頂，故因名曰丘云。字仲尼，姓孔氏1。也就是說，孔子之所以名丘、字仲尼，是因為“生而首上圩頂，即得名于出生后的生理特征頭部。這是第一種說法。清人陳立相信此說，“是孔子首形象邱，四方高，中下，故名邱焉?白虎通疏證圣人?。史學(xué)家錢穆在舊作?孔子傳略?中，即持此說2。但?孔子世家?另外還有一句“叔梁紇、顏徵在禱于尼丘得孔子，似乎深有“微言大義可挖。錢穆認為，孔子之所以名丘、字仲尼，“因孔子父母禱于尼丘山而得生，故

2、以為名3匡亞明亦持此論4，一改舊作?孔子傳略?所持觀點。其實此說早見于?孔子家語本姓解?，“徵在既往，廟見，以夫之年大，懼不時有男一作勇，而私禱尼丘山以祈焉。生孔子，故名丘字仲尼。這可以算是第二種說法。之所以前后互異，錢穆在?讀崔述洙泗考信錄?中有過交代。對于孔子得名的兩種說法，崔述是一并否認，“此說似因孔子之名字而附會之者，缺乏信。且既謂之因于禱，又謂之因于首，司馬氏已自無定見矣。錢穆認為，崔述“疑古太猛，固然缺乏?。恢劣诳鬃咏K究得名于哪一說，尚“不可無證而輕斷5。言下之意，既然司馬遷已博采眾說而“兩存之，我錢穆也只好師法司馬遷；所以，舊作?孔子傳略?、新作?孔子傳?說法互異，實是出于迫不得

3、已，姑且“兩存其說，以慎重起見。按照周朝命名取字的標準名、字意義互相關(guān)聯(lián)，第二說似乎也站得住腳。魯國既然有尼丘山在山東曲阜東南，并且孔子的父母在兒子出生前也確實“禱于尼丘，因此完全有可能以“尼丘來為孔子取字命名。而且需要注意的是，在先秦之時，當(dāng)名、字并言時，都是先字后名如叔梁紇。關(guān)于此點，王引之在?春秋名字解詁?經(jīng)義述聞?卷二二、二三中一再指出?？鬃幼种倌?、名丘，似乎也屬于該種類型。但此說有所不安的是，它既不符合古人“不以山川?左傳?桓公六年、?禮記曲禮上?命名的原那么6，也不符合古人“男子二十，冠而字?禮記曲禮上?的古禮。之所以不以國名、日月、山川等命名，是“為后難諱也?禮記曲禮上?鄭玄注，

4、即盡量防止出現(xiàn)不必要的費事7。根據(jù)?孔子世家?記載，孔子“生而叔梁紇死?孔子世家?索隱引?孔子家語?說在三歲，研究者多信此說8。也就是說，遠在孔子行冠禮、取字之前，叔梁紇就已經(jīng)去世了。仔細檢點?孔子世家?，司馬遷撰寫的原文是“叔梁紇與顏氏女野合而生孔子，禱于尼丘得孔子，并未明言孔子得名于“尼丘山。因此，說孔子得名于“尼丘山，當(dāng)是后人對?孔子世家?原文的“誤讀。而且今本?孔子家語本姓解?說孔子之兄孟皮一字伯尼，這也是不可無視的一條材料。?史記?向以“信史著稱，在沒有更新、更早、更可靠的材料出現(xiàn)之前，我們只好相信司馬遷的第一種說法；即，孔子得名于“生而首上圩頂?？磥?，問題似乎至此可以做一個了結(jié)了，

5、其實不然?！吧咨羡醉斀K究是什么含義，從古到今，人們幾乎都沒有什么異議因為他們沿襲的都是唐人司馬貞的說法。司馬貞是這樣解釋“生而首上圩頂?shù)?，“圩音烏。頂音鼎。圩頂言頂上窳也，故孔子頂如反宇。反宇者，假設(shè)屋宇之反，中低而四傍高也。9司馬貞的這一說法，應(yīng)當(dāng)來源于緯書。?白虎通義圣人?說“圣人皆有異表，并引?禮緯含文嘉?古微書?錄有該篇說：“孔子反宇，是謂尼甫一作尼邱10。德澤所興，藏元通流。圣人所以能獨見前睹，與神通精者，蓋皆天所生也。今人對此所做的解釋，只是在司馬貞的根底上略微做了一點闡發(fā)。如?中國歷代思想家傳記匯詮?先秦兩漢分冊說：“圩頂，圩音鳥，中低而四面高，頂，頭頂。11又如“歷史人物傳

6、記譯注叢書?孔子?分冊說：“圩i或y頂，即凹頂，指人的頭頂中間低四周高。圩，本指洼田周圍的堤梗12假設(shè)說司馬遷的這一記載是完全真實可靠的話，那么，孔子的頭頂為什么“中間低四周高、一如“屋宇之反呢？對此，古人和今人都沒有說清楚個中緣由。至于為什么沒能說清楚，恐怕是他們沒有結(jié)合生理學(xué)的有關(guān)知識進展解釋。下面，本文就結(jié)合生理學(xué)的有關(guān)知識，嘗試著做一“新解。生理學(xué)告訴我們，嬰兒的頭頂和成年人的頭頂確實有所不同，即嬰兒的頭頂骨未合縫而成年人的頭頂骨已然合縫。嬰兒頭頂前部中間骨頭未合縫的地方，醫(yī)學(xué)上叫“囟門fntanel，又叫“頂門,或“囟腦門。關(guān)于嬰兒的這一生理特征，古人不是沒有認識。?說文解字囟部?說

7、：“囟，頭會匘蓋也。象形。嬰兒的囟門有前囟、后囟和側(cè)囟三部分。嬰兒出生時，前后兩側(cè)的囟門多已閉合。由兩塊頂骨和枕骨交接形成的三角形的空隙叫后囟，出生時也接近閉合或很小，一般最遲于生后68周閉合。位于頭頂部由兩額骨與兩頂骨交接形成的菱形間隙叫前囟用手摸上去軟軟的，沒有骨頭，出生時大小約1.52厘米對邊中點連線間隔 ，生后數(shù)月隨著頭圍的增大可略微變大，六個月以后逐漸骨化而變小，多數(shù)在11.5歲閉合。嬰兒出生時顱骨骨縫稍分開，約34個月時閉合。以上這些，是嬰兒正常狀態(tài)下的正常情況。當(dāng)出現(xiàn)由于患有腹瀉或頻繁的嘔吐而引起脫水或營養(yǎng)不良導(dǎo)致極度消瘦等情況時，嬰兒的前囟往往是凹陷的，觸摸時前囟平面明顯低于周

8、圍顱骨；當(dāng)嬰兒患有腦炎、腦膜炎等疾病而引起顱內(nèi)壓增高時，那么出現(xiàn)前囟飽滿、隆起。對照上述情形，我們可以猜測，孔子之所以“生而首上圩頂，恐怕與他出生后數(shù)月內(nèi)即患病有關(guān)，所以才會出現(xiàn)如上文所說的“由于患有腹瀉或頻繁的嘔吐而引起脫水或營養(yǎng)不良導(dǎo)致極度消瘦等情況時，嬰兒的前囟往往是凹陷的，觸摸時前囟平面明顯低于周圍顱骨。應(yīng)當(dāng)說，這一猜測在一定程度還是站得住腳的。假設(shè)說孔子出生后數(shù)月內(nèi)就像其他新生兒一樣正常，那么司馬遷又何必特意書寫一筆，說孔子“生而首上圩頂，故因名曰丘云呢？?禮記內(nèi)那么?說，子女生三月之末，“擇日剪發(fā)為鬌，男角女羈，否那么男左女右；隨后，“父執(zhí)子之右手，咳而名之。據(jù)此推測，當(dāng)時的實際情

9、形大約如下：孔子出生三月之后，在為他“剪發(fā)為鬌時，才發(fā)現(xiàn)他的囟門大為殊異于正常新生兒“首上圩頂；于是，叔梁紇“咳而名之，“故因名曰丘?！扒鸨緸橐幌笮巫挚捎杉坠俏呐c金文視之，并且恰好也有此義。?說文解字丘部?說：“一曰四方高中央下為丘，象形。再結(jié)合典籍所載春秋時人的名字，絕非僅有孔子這一成例。如晉成公之名“黑臀?國語周語下?。按：“黑臀當(dāng)為胎記，魯公子之名“友?論衡詰術(shù)篇?，均屬申繻所云“以名生為信一類?左傳?桓公六年13。附帶補充的是，孔子因“生而首上圩頂而得名，在后世成為一種典型。?后漢書方術(shù)列傳上高獲?說高獲“為人尼首方面，唐人李賢等人的注釋說：“尼首，首象尼丘山，中下四方高也。14注釋因

10、為泥于?春秋緯文耀鉤?“首類尼丘山，故以為名，故而有“首象尼丘山之語，但其所言“中下四方高也卻頗得個中蘊奧。下面接著談一談孔子的字。關(guān)于孔子的字，這是一個沒有多少疑義的問題。?史記孔子世家?斬釘截鐵地說孔子“字仲尼?！爸倌嶂爸?，表示的是排行，因為孔子上有兄長“孟皮?孔子世家?索隱引?孔子家語?，系叔梁紇之妾所生?孔子家語本姓解?；“仲尼之“尼，才是具有實際含義的字眼。?白虎通義圣人?引?禮緯含文嘉?說：“孔子反宇，是謂尼甫。?白虎通疏證?的點校者說，?含文嘉?“尼甫作“尼邱15；但查閱?古微書?卷十七所引?含文嘉?，既不作“尼甫，也不作“尼邱，而是作“甫邱16。對于這三種異說，筆者更傾向于認

11、同?白虎通義?的說法，即原文當(dāng)作“尼甫，因為?白虎通義?撰集的年代正是緯書風(fēng)行的時代，故其說更為真實可靠?！案εc“父可通假，古書多見其例17，或以為表美稱?！澳崆褚蛔鳌案η?，似乎透露出這樣一個“信息，即“尼字一如“甫字，并非關(guān)鍵字眼。其兄孟皮一字伯尼，亦為旁證?孔子家語本姓解?。質(zhì)言之，孔子名丘字仲尼，最關(guān)鍵的字眼還是一個“丘字。假設(shè)這一猜測不誤，還可以繼續(xù)推測嬰兒孔子患病的原因。根據(jù)?史記孔子世家?和?孔子家語?等書記載，孔子的父母叔梁紇、顏徵在是“野合而生孔子。所謂“野合，根據(jù)司馬貞“索隱的說法，“蓋謂梁紇老而徵在少，非當(dāng)壯室初笄之禮，故云野合，謂不合禮儀；張守節(jié)“正義進一步推斷，叔梁紇與

12、顏徵在結(jié)婚時已年過六十四歲“婚過六十四矣18。就優(yōu)生學(xué)而言，這確實不是理想的婚配和生育，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孔子的體質(zhì)，所以孔子在出生后出現(xiàn)腹瀉或頻繁的嘔吐而引起脫水也不是沒有可能。并且更加不幸的是，在孔子大約一至三歲時，叔梁紇就去世了見前文所述，使孔子成了名副其實的孤兒。對于孤兒寡母的孔子母子，這一變故除了感情上的打擊外，另一重大打擊便在經(jīng)濟方面，使孔家家道敗落。叔梁紇去世后，顏徵在攜孔子移居魯都曲阜闕里。關(guān)于這一段生活，匡亞明用了“家境貧寒、“幼年在貧賤中成長數(shù)語19，其言中肯。所以，作為新生兒或幼兒的孔子，出現(xiàn)營養(yǎng)不良而導(dǎo)致極度消瘦也不是沒有可能。因此，或許就是因為以上兩種可能，致使新

13、生兒或幼兒孔子的囟門凹陷，所以才有了孔子“生而首上圩頂，故因名曰丘云的記載。至于孔子因罹患疾病或因營養(yǎng)不良而得名的這一“個中奧秘，古人以及后來的研究者，尚未認識到?？傊鬃又悦?、字仲尼，不是因為其父母“禱于尼丘得孔子，而是因為孔子“生而首上圩頂?shù)纳硖卣?。注釋?司馬遷：?史記?第六冊，北京：中華書局，1982年第二版，第1905頁。2錢穆：?孔子傳?附錄四?舊作孔子傳略?，北京：三聯(lián)書店，2002年，第130頁。3錢穆：?孔子傳?，第5頁。4匡亞明：?孔子評傳?，南京大學(xué)出版社，1990年，第23頁。5錢穆：?孔子傳?附錄二?讀崔述洙泗考信錄?，第117頁。6清人劉文淇認為，“孔子得

14、以丘為名者，蓋以其有象，故特以類名命，非常例也?春秋左氏傳舊注疏證?，北京：科學(xué)出版社，1959年，第100頁。按：其說過于牽強，不可信。當(dāng)修正為：孔子以丘為名，確實出于“象生理特征，但以“類山川命名，固非“常例。7許多學(xué)者都指出，先秦之人在命名取字中不時出現(xiàn)“犯禁的例子，故而疑心?左傳?桓公六年、?禮記曲禮上?的說法。筆者不贊同這樣的看法，原因有三：首先，“犯禁的例子數(shù)量有限，只能以“特例視之；其次，這些“犯禁的例子特意書諸載籍，說明時人也以“特例視之；最后，“特例確實給時人的交往帶來極大的不方便，也提醒時人當(dāng)注意盡量防止。魯昭公二十一年公元前521年，晉國范獻子聘于魯，問起具山、敖山，魯人說這是先君之諱，范獻子深感失禮，弄得非常為難?國語晉語九?。此即其顯例。8錢穆、匡亞明等均從此說，分別見?孔子傳?第107、130頁、?孔子評傳?第23、428頁。按：筆者更傾向于認為，叔梁紇死于孔子一至三歲之間。9司馬遷：?史記?第六冊，第1906頁注釋六。10按：點校者說?含文嘉?“尼甫作“尼邱清陳立撰吳那么虞點校：?白虎通疏證?，北京：中華書局，1994年，第340頁。11王蘧常主編：?中國歷代思想家傳記匯詮?先秦兩漢分冊，上海：復(fù)旦大學(xué)出版社，1989年，第50頁注釋。按：“圩音鳥，當(dāng)作“圩音烏，原文誤。12陳秉才譯注：?孔子?，北京：中華書局，19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