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志的敘事主體經(jīng)典民族志有什么樣的敘述者《一個中國村莊山東臺頭》的例子

民族志的敘事主體經(jīng)典民族志有什么樣的敘述者《一個中國村莊山東臺頭》的例子

一、民族志的敘述模式19世紀末，科學主義的“信仰”建立了一個中立的、沒有價值的人類研究方案，并對所有學科產生了廣泛的影響。身處人文社會科學陣營的人類學也不例外。馬林諾夫斯基曾說:“科學旨趣所到之處,業(yè)余愛好發(fā)展出來的領域便面貌一新,民族學就這樣把法則和秩序引入了看似光怪陸離的事物之中?！?以馬氏為主將的功能主義人類學一向以“科學”自許,馬林諾夫斯基提煉出一套以“參與觀察”為主要內容的“科學方法”,強調“田野作業(yè)”在人類學中的核心地位。在此觀念影響下寫出的民族志,稱為“科學民族志”或“經(jīng)典民族志”。220世紀30年代后,功能主義民族志逐漸成為民族志寫作的范式。之后,功能主義理論式微,而其開創(chuàng)的“現(xiàn)實主義民族志”寫法依然被視為評定民族志好壞與可靠性的標準。這種“錯位”發(fā)展肯定有其不合理的一面。自上世紀70、80年代以來,西方人類學的目光開始轉向文化書寫本身,涌現(xiàn)出《作為文化批評的人類學——一個人文學科的實驗時代》(1986)、《寫文化——民族志的詩學與政治學》(1986)、《重新把握人類學》(1991)、《寫文化之后:當代人類學的認識論和實踐》(1996)等開創(chuàng)性著作。與此同時,《當代人類學》、《文化人類學》、《辯證人類學》、《人類學年鑒》等人類學國際權威雜志先后發(fā)表了馬爾庫斯、克利福德、克拉潘扎諾、泰勒、鄧金等人反思民族志表述的論文。隨著新一代學人與海外學者的交流、碰撞,民族志對人類學研究的奠基作用在國內愈來愈受到重視,有的學者出版或發(fā)表了具有影響力的民族志文本,有的從人類學、民俗學、新社會史學、社會科學方法論、口頭詩學等不同角度審視民族志的書寫問題,發(fā)表了見地獨到的論文。這表明學界已經(jīng)在關注民族志的“寫文化”轉向,這一領域確有值得深入開掘的余地。在“寫文化”的視野中,經(jīng)典民族志呈現(xiàn)出怎樣的特征?民族志“Ethnography”一詞由民族、種族(ethno)與記錄、書寫(graphy)合成,所以民族志既是一種與“民族”有關的研究方法,又是一種與“書寫”有關的文體概念(genre)。自誕生那天起,人類學就注定自己學科上的折中性質,它不可能成為一個封閉的系統(tǒng),必然向其他學科開放。一個折中的學科,其表述方法注定也是折中的。3作為文體,民族志的獨特性在于,它既不是純粹的學術論文,又不是紀實的歷史文本,也不是虛構的文學作品,但又包括或可以包括這三種文體的成分。民族志敘述有相當靈活的表現(xiàn)空間,對事實和現(xiàn)象進行記錄、描述的“志”,對“所志對象”進行分析、解釋的“論”,對情節(jié)沖突、人物個性的刻畫及其間融入表述者情感和文學性修辭策略、藝術技巧所體現(xiàn)出來的“文”,三者以不同的比重被不同的民族志作者加以匹配。借用敘述學的理論工具和概念,4選取特定的文本,將視線聚焦于民族志的敘述模式,是當前民族志的表述研究可供選擇的角度之一。在《西太平洋的航海者》中,誰在講述特羅布里恩德島民的生活?是馬林諾夫斯基嗎?如果有人問你這個問題,你肯定會在心里嘲笑他的無知,并說“當然是馬林諾夫斯基!”但是,一個敘述學家可能會再次嘲笑你的無知,因為在他看來,作為真實作者的馬林諾夫斯基與作為隱含作者5的馬林諾夫斯基不是同一個,他真正關心的也許還不是這二者,他提出一個對于分析《航海者》這個文本最有意義的概念,那就是作為敘述者的馬林諾夫斯基,因而,《航海者》的講述人既是馬林諾夫斯基又不是馬林諾夫斯基,或者說他被一分為三。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敘述學以一種相對科學的態(tài)度反對好奇心促使我們去找尋文本背后的作者,拒絕對現(xiàn)實社會中的真實作者加以“索隱”的意識形態(tài)化沖動。也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敘述學隔離了真實作者與文本,從而與羅蘭·巴特的“作者死亡觀”或者?？碌摹霸捳Z暴力論”遙相呼應。敘述者是什么?不同人有不同的定義:“講故事的人”,6“表達出構成文本的語言符號的那個行為者”,7或者是“進行敘述的媒介”。8敘述學源于小說分析,所以盡管它的研究范圍、對象正不斷從虛構敘述向真實敘述、社會敘述擴展,使它成為一種分析社會文化現(xiàn)象的新銳工具,它的“出身”還是讓許多研究者對這種正在形成的趨勢有所保留。有的研究者認為,與虛構敘述作品不同,對于非藝術、非虛構的敘述文本,沒有必要區(qū)分作者和敘述者,“作者不需要塑造一個敘述者,他自己就是敘述者”。9我們面臨的問題是,如何對民族志的敘述屬性進行定位,因為如果民族志被界定為非藝術、非虛構的敘述文本,那么按照這種觀點,它就只存在敘述者與作者同一的敘述主體。另一個問題是,對于敘述者與作者關系類型的二分法是否成立,也就是說真實敘述是否就意味著敘述者與作者同一?或者說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性,即作者與敘述者完全重疊的敘述?民族志作為一種科學的文本,被認為是真實的并且也是對修辭藝術加以限制的文本,但隨著對同一個對象截然不同的認識在人類學界所攪起的陣陣關于人類學家誠實與否的漩渦,以及同一個民族志作者的不同文本中出現(xiàn)對同一個對象的不同描述和感受,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懷疑這種說法。甚至,有人提出這樣的問題:民族志到底是科學還是藝術?10本文的立場是,一部民族志必然是一個特定敘述者所敘述的特定文本。這意味著敘述風格、修辭策略的差異,也就意味著雖然被加以限制,但無法避免的“敘述藝術”的存在。當民族志成為一種“敘述藝術”,它的敘述者就成為最重要的分析對象。二、“中國村莊”的相關著作20世紀30、40年代,處在草創(chuàng)時期的中國人類學就與當時如日中天的功能主義結緣。在西方導師的訓練熏陶下,中國人類學家寫出了他們最具代表性的現(xiàn)實主義民族志作品,涌現(xiàn)出費孝通的《江村經(jīng)濟——中國農民的生活》(1939)、楊懋春的《一個中國村莊:山東臺頭》(1945)、林耀華的《金翼》(1948)和許烺光的《祖蔭下:中國鄉(xiāng)村的親屬、人格與社會流動》(1948)等里程碑式的作品。直到今天,這些作品仍被視為民族志的典范。60多年前由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出版社出版的《一個中國村莊:山東臺頭》(以下簡稱《臺頭》),11是一部關于中國北方鄉(xiāng)村社區(qū)的學術著作。楊懋春先生以自己出生、成長的臺頭村為研究對象,全面描繪了臺頭村的日常生活情境,包括它的地理位置、村民、農業(yè)、生活水平、家庭構成與關系、作為基本經(jīng)濟群體和祭祀群體的家庭、婚姻、兒童養(yǎng)育、村落組織、村內沖突、村莊領袖、村內關系,等等。該書出版不久就在美國人類學界以及中國研究領域產生重要影響,多次再版,并被西方許多大學的相關專業(yè)列為中國研究必讀書目。作者的導師、哥倫比亞大學人類學系主任、著名人類學家林頓親自為之撰寫了序言,并給予高度評價,認為該書代表了社區(qū)研究的某種趨勢,即依賴文化“邊緣人”來獲得關于社區(qū)無偏頗的事實和理論體系。12隨著近年來中國鄉(xiāng)村人類學回訪研究的開展,“臺頭”再次引發(fā)了學界的重視。13筆者將以它的文字為例,從敘述者的可感知程度、參與事件程度、知情程度和敘述可靠性等角度,勾勒、分析經(jīng)典民族志敘述者的共同特征。1.外顯與內隱的交替并行“是啊,那個女人也娶了媳婦?！薄澳隳芟氲絾?那么窮的人家也能給兒子成婚。”“為什么不能?那是個正派人家,老老少少干活賣力,為人誠實。我就不明白他們的兒子為什么不能結婚。”“是啊!申伯說得對。如果像那樣的男孩子不能結婚,我看這里就沒有人配有妻子了?！薄瓋鹤拥慕Y婚提高了這家的社會地位。14在上面這段話中,敘述者有時是內隱的,難以發(fā)現(xiàn)其身影,比如談話部分。有時是外顯的,可以被清晰地感知,比如最后一句話,“兒子的結婚提高了這家的社會地位”,這是對對話部分的評論,讓我們明顯地感知到了敘述者的存在。內隱敘述者常以中立的姿態(tài)出現(xiàn),讓事件按自身的邏輯發(fā)展,也不試圖說服讀者。外顯敘述者則對講述的人物、事件、情境發(fā)表議論。《臺頭》的閱讀經(jīng)驗告訴我們,由于文體的折中性,經(jīng)典民族志的敘述者經(jīng)常表現(xiàn)出一種外顯與內隱交替并行的特點。在敘述社區(qū)環(huán)境、日常生活場景、時空制度、婚姻形態(tài)等靜態(tài)事實,即對事實和現(xiàn)象進行記錄、描述的“志”的部分,敘述者往往是內隱的,不易被讀者所感知,例如:臺頭村坐落在膠州灣西南岸群山環(huán)抱的一片平坦土地上。從臺頭村往東穿過膠州灣是一個小半島,青島城就位于該半島的南端。15這里的主要作物有小麥、黍、大麥、大豆、玉米、甘薯和花生。菜園里種著各種蔬菜,有卷心菜、蘿卜、洋蔥、大蒜、薺菜、芫荽、紅蘿卜、黃瓜、菠菜、各種菜豆、南瓜、豌豆和甜瓜。也有各種水果,但產量不高。這兒沒有果園,大多數(shù)的菜園旁可以看到一兩棵果樹。16“二月二”就是二月初二,是土地神的生日,也是祈禱豐收的節(jié)日。除幾個基督徒家庭外,所有家庭都要向土地神獻祭。17但在對“所志對象”進行分析、解釋的“論”的部分,“作者”、“我們”等明顯表征敘述者的語詞出現(xiàn)了,敘述者跑到了臺前,發(fā)出可被清晰感知到的“聲音”,例如:作者認為,如果傳統(tǒng)的對村莊生活的社會控制完全由一系列固定的正式法律取代,也是不幸的。18我們看到新縣制有幾點不足。最明顯的不足是以十作為決定各個單位大小的基礎——10戶一甲,10甲一保,10保一鎮(zhèn)。從社會控制的目的看,10戶的小單位是令人滿意的,但從農村重建的角度看,保和鎮(zhèn)各自不應局限于10甲和10保,因為這么小的單位不可能提供足夠的錢和人員。19我們不知道臺頭村的出生率和死亡率,因為村民沒有出生和死亡的正式記錄,至今也沒有人對該村的男人、女人、老人、和年輕人的有關數(shù)據(jù)作過任何調查。在作者記憶所及的那幾年里,臺頭村在這方面沒有發(fā)生任何異常的情況。20值得注意的是,雖然經(jīng)典民族志文本的敘述者呈現(xiàn)出“內隱”與“外顯”并置的特點,但在具體文本中二者的比重仍有明顯的區(qū)分,因為經(jīng)典民族志的要義是“作者盡量隱身,以描述的客觀性來支持方法的科學性”。21為表現(xiàn)敘述的客觀、中立與科學性,《臺頭》的敘述者絕大多數(shù)時候都“內隱”在行文中,少有站出來判斷、解釋或評價的情況。接下來,我們將進一步尋找《臺頭》的隱身敘述者,分析它的真實身份。2.異質性/同質性“天喜”是約四十年前出生于臺頭村的一個男孩的小名,這一名字表達了父母感激老天使他降生。天喜是父母的第四個孩子、第三個兒子。該家庭有四個男孩和兩個女孩,其中一個女孩很小的時候就死了……22據(jù)說天喜早年經(jīng)常生病……23關于天喜第一次上學有個有趣的故事……24天喜在母親去世后一年從集鎮(zhèn)學校畢業(yè)……25《臺頭》用整整一章的篇幅(第16章“天喜的故事”)講述村中一個名叫“天喜”的少年的故事,將對村落文化的探究深入到個體的心理和情感領域。這是該文經(jīng)常被人談及的一個章節(jié),26因為真實、生動而廣受稱道,同時,它另類的文學化風格也引來爭議。那么,“天喜”是誰?為什么作者對他的家庭、他成長中的故事如此熟稔?為什么作者要濃墨重彩地去摹繪他的生活?單從敘述看,敘述者位于事件之外,天喜則是事件中的人物,敘述者敘述天喜的故事,二者不是同一個人。但參考作者生平和自述,我們知道了天喜就是楊懋春本人。為什么作者用講述他人故事的方式講他自己的故事,成為需要我們進一步去探究的問題。根據(jù)敘述者參與事件的程度,敘述學將處于事件外部的敘述者稱為“異質性敘述者”,將作為人物出現(xiàn)在事件里的敘述者稱為“同質性敘述者”。敘述者與所述事件分別構成異質關系或同質關系。辨析異質性或同質性是依據(jù)文本自身的內證,而非各種外證。27天喜雖是“天喜的故事”中的人物,卻未在書中以敘述主體的身份講故事,故不可因為外在的原因(他是該書的真實作者)而誤以為他是這個部分的同質敘述者。經(jīng)典民族志中,異質敘述最為常見。學者單槍匹馬深入實地,觀察他者的生活,然后帶著與己無關的陌生人的故事返回,這是民族志書寫為我們刻畫的作者原型。在經(jīng)典民族志文本中,敘述者幾乎總是超然于事件之外,因為研究者與對象構成的是了解與被了解、認識與被認識、研究與被研究的二元對立關系。作為分析、闡釋和敘述一方的民族志作者雖然身陷田野,對田野產生或大或小的作用,但科學性、客觀性的追求,使他假設了對象只是與己無關的客觀物,不會因自己的介入有所改變。在最終呈現(xiàn)的民族志文本中,研究者在田野的蛛絲馬跡被抹去,與對象的互動和情感糾纏也就無跡可尋?！杜_頭》這類在家鄉(xiāng)作的人類學研究,作者與敘述對象在血緣、人際、情感等方面有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有時作者本人無法避免也要成為文本中的人物,情況則更加復雜。在“天喜的故事”這個部分,我們發(fā)現(xiàn)《臺頭》堅持了經(jīng)典民族志異質性敘述的特征,在該書的其他一些章節(jié),類似情形還可以見到。比如,所述對象同樣是作者本人時:近三十年來,臺頭村沒有哪個家庭贏得過上述兩種聲譽……雖然有一楊姓成員幾年前大學畢業(yè),但他的家庭至今仍未從他的學術成就中獲得較高的聲譽。28她有四個兒子,其中兩個兒子成了著名的專家,村民把他們的成功歸功于他們母親花費的心血和遠見卓識。29所述對象與作者關系非同一般時(如下例中的婦女即為作者的母親):在家族、家族分支、小街坊中,也有婦女擔任領導職務的,但她們的領導作用主要局限在影響其他婦女上。最近15年來只有一名婦女表現(xiàn)出對整個村莊的領導作用。她是整個集鎮(zhèn)區(qū)第一位皈依基督教的婦女,她鼓勵村中的基督教徒,經(jīng)常邀請信徒到她家中做禮拜和聚會。30同質性敘述者多從事件內人物的視角出發(fā),但“某人”無法講述“他”不在場的畫面,也無法知道他之外其他人的心理活動,敘述者的視閾受到限制。31而經(jīng)典民族志對異質性敘述者的偏愛,則克服了這個問題,敘述者遠遠地注視著一切,與事件保持一定距離,他冷漠地敘述,以獲取對事件客觀真實的再現(xiàn),讓讀者看到生活的本來面目。這種具有廣闊的視野和很大權威的敘述者,往往無所不在,無所不知,有能力知道并說出一切事實,在對所述內容的知情程度方面,是典型的“全知敘述者”。在對“臺頭村”進行新舊對比時,敘述者這樣說:今天的年輕人已經(jīng)采用了新思維,他們對舊的生活方式失去了濃厚的感情,因而很可能會改變這種方式,在他們的謀生地永久定居下來。如果中國移民這一傳統(tǒng)的戀家特征得以保持,那么鄉(xiāng)村一定會更健康、更稱心如意,鄉(xiāng)村地區(qū)一定更易受現(xiàn)代文明影響。32“今天的年輕人已經(jīng)采用了新思維”這個判斷使我們感受到了敘述者強大的洞悉能力。后面的虛擬句“如果中國移民這一傳統(tǒng)的戀家特征得以保持,那么鄉(xiāng)村一定會更健康、更稱心如意,鄉(xiāng)村地區(qū)一定更易受現(xiàn)代文明影響”同樣提示著一個游離在故事之外,但又全知全能的敘述者始終在控制著敘述。3.“他就在其注”即在充放電的道路上性患者最后要探討的是敘述者的可靠性問題。這同樣是經(jīng)典民族志塑造其科學權威的關鍵。里蒙-凱南將敘述的可靠性與敘述者的權威聯(lián)系起來,認為可靠敘述者的標志就是他對故事所作的描述、評論總是被讀者視為真實的權威描寫。33在關于如何使敘述者顯得更可靠的分析中,她的結論是,內隱的敘述者一般比外顯的敘述者更可靠,異質性敘述者比同質性敘述者更可靠。34經(jīng)典民族志通常都出自可靠的敘述者,我們以《臺頭》中的一段話為例來看。書中第一章有一段充滿詩情畫意的描繪,它是借南來行客的目光來描寫的:a在夏天,居民區(qū)的南部相當美麗,在河的兩邊有幾塊森林沼澤地。b不久前,當鄉(xiāng)村生活比較安定,潘姓家族興旺發(fā)達之時,這個村莊曾為南來的行客所羨慕。c在到達河邊以前,南來的行客幾乎看不到村子,因為有一道濃密的綠樹擋著。但繼續(xù)往前走,村子便突然出現(xiàn)在他眼前。他就在村民們眼光的注視下行走,同時他也可以看到農夫在菜園里鋤地,或在打谷場上勞作;婦女在河堤上洗衣服;孩子們在周圍玩耍;人們在高柳下閑坐或勞作;還有高大的?；蝌呎驹诤影渡?。35為了分析的方便,我們把這個段落分為三個部分。a是一段風景描寫,風景描寫展示客觀的景致,其中的敘述者通常是不可感知的(內隱的)和異質性的。在這類描寫中,敘述者的主觀判斷被掩藏在畫面后(雖然主觀性其實無法避免,比如“相當美麗”就是一個判斷),但景物呈現(xiàn)會給人以客觀的錯覺,容易讓讀者產生信任,可靠程度較高。b中敘述者的身份頗耐人琢磨,這是一個完全洞悉村莊的人的講述,他知道不久前這個村莊曾經(jīng)安定,知道村莊中潘姓家族一度興旺發(fā)達,“南來的行客”曾經(jīng)對村莊的美麗和安定心生羨慕?！澳蟻淼男锌汀弊鳛榫劢拐?“看”的人),應該是來自村莊之外的一個人,但敘述者(“說”的人)則既在村內又在村外,這使他的敘述既被限制同時又游離在外,這種兩可的身份進一步展示了他的無所不在、無所不知,塑造了他的權威。c借“南來的行客”的視角,展示村莊的景色,仿佛“跟拍”這種鏡頭語言的使用,鏡頭隨南來行客的移動緩緩展現(xiàn)臺頭村的景致,一切緩慢地舒展地呈現(xiàn)在我們眼前:“他也可以看到農夫在菜園里鋤地,或在打谷場上勞作;婦女在河堤上洗衣服;孩子們在周圍玩耍;人們在高柳下閑坐或勞作。”“南來的行客”這里是聚焦者而非敘述者,作者不過借他的腳去走,借他的眼睛去看,因為從“他就在村民們眼光的注視下行走”這句話的背后,我們可以感受到另有一個說話人,這個說話人就是敘述者。這句話完整的表述應該是:“(我看見)他就在村民們眼光的注視下行走”。這里對聚焦者和敘述者進行區(qū)分是必要的,“南來的行客”因身體力行卷入事件、事實,他的講述在可靠程度上明顯低于處在事件之外的“異質性敘述者”的講述。所以,這里只借他的眼睛去看,卻未借他的口來說?！澳蟻淼男锌汀笔钦l?一個顯然虛構的人物卻出現(xiàn)在嚴肅的非虛構文本中,使我們無法不去思考這個問題,作者為什么要安排他的出場。我們從“作者前言”得知,該文本是作者“在遠離村子幾千英里的地方,完全憑記憶寫作的。”(第9頁)但文章通篇不用“我似乎看見……”,“我想起……”這樣描摹真實寫作狀況的語句,而假借一個身臨其境的過客的眼睛去看。顯然,作者用這種巧妙的手法解決了經(jīng)典民族志所面臨的基本困境,即在場與科學客觀間的矛盾,南來的行客“在場”,但敘述者卻是客觀中立的另一“人”,前者是民族志合法性的來源,代表一種真實卻無法避免局限性的視角,后者塑造敘述的權威但回避了民族志的標準實踐過程。三、內隱、異質敘述與客觀化的敘述模式:民族志敘述的創(chuàng)造性與權威性歸納而言,經(jīng)典民族志的敘述者具有這樣的特征:在可感知度方面,敘述者多是內隱的,體現(xiàn)出不偏不倚的中立態(tài)度;在參與敘述的程度上,多為“異質性敘述者”,因為在事件之外,故占據(jù)了較高的敘述權威位置;在知情程度方面,它往往是無所不在,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