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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檔簡介

本文格式為Word版,下載可任意編輯——迎向夏日的光明盛夏的空氣沖突重重,甜膩膩地又泛著腥臭。就像擺放了有一陣子的血,正在失去嶄新,即將凝固,天一黑,就一整塊地沉沉壓了下來。但少年們承受得起。他們以嶙峋的身體在空氣中清亮地戳出一個一個修長的洞來,剛夠容納自成一體的小世界。阿正連同七八個同學(xué),此刻以嘉文為中心,坐成長長的一排。

這是城郊的一間卡拉OK包房,整個縣城都停了電,只有這些地處偏僻因而本金低廉的消遣場所,還大氣地依靠發(fā)電機(jī)維持運(yùn)轉(zhuǎn)。室內(nèi)的光線彎彎曲曲的,攪起空氣中層層疊疊的灰塵,若有若無的腐爛味道隨之從周圍八方涌來,冷氣又潮又熱。房間不是很大,一長溜沙發(fā)緊貼墻面擺著,中間的一小塊空場顯得有些遙遠(yuǎn),電視機(jī)屏幕就更遠(yuǎn)了。沙發(fā)太軟了,坐到一半就冷不防地猛陷下去,矮了一截,膝蓋直抵到胸部,可以領(lǐng)會地聞到坐墊上的餿味兒。

嘉文16歲生日,暑期補(bǔ)課今天剛終止。他們在嘉威的率領(lǐng)下,終究第一次見識了這種地方。隱隱有些擔(dān)心,可能指導(dǎo)主任會出其不意地沖進(jìn)來逮人。還好有嘉威在,他大他們10歲,在縣里很好的單位工作,他的在場赦免了他們的犯罪。

來點(diǎn)歌啊。嘉威朝墻根下的那排沙發(fā)撈了一把空氣,嚴(yán)肅地命令大家。作為一種回應(yīng),有人慌恐慌張地打翻了茶,套著杯套的一次性塑料杯倒下來,砸到阿正剛剛還抖個不停的腿上。阿正跳了起來,立刻扇動他的格子短褲,短褲太薄了,和里面的四角內(nèi)褲粘在一起,茶水順著褲腳源源不斷地往下流。嘉威和他的女摯友帶頭笑了起來,其他人也不示弱地笑得前仰后合。打翻茶水的人嘻嘻哈哈地道著歉,一邊拿紙巾上下左右地幫阿正擦拭。這個舉動像是一個有魔力的號召,其他的人都七手八腳地湊上來,不像是協(xié)助,倒像要扯掉他的褲子。好了,好了,好了。阿正斜轉(zhuǎn)了身體,暗暗用力想要推開他們。他的短褲和大腿上留下了一搓一搓的紙屑。

這次是茶水,上次是一條木蛇。有一天的午覺過后,阿正睡眼惺忪地走進(jìn)教室,沒等他醒過神來,就有匿伏在門口的人沖上來,把一條蛇甩在他脖子上。他立刻感覺一陣冰涼,它趴在那兒,甚至還蠕動了一會兒。那是一條木制的假蛇,活生動現(xiàn)。全班人都被逗樂了,拍著課桌直蹬地板。阿正走到自己的座位,眨巴著圓眼睛,脖子上就套著那條木蛇,一向待到上課鈴響。他沒有發(fā)火,甚至連一點(diǎn)生氣的意思也沒有。那個套著木蛇的人猶如變成了別人,而他自己,還沒有醒過來。他極少翻臉,事后回想起來也不覺得生氣。阿正看上去很隨和,正是這樣,同學(xué)都容許拿他開玩笑,每次都像串通好的一場表演。他不想讓人認(rèn)為他孤僻難親近。干嗎要把事情搞僵呢。

可是這會兒他很懊惱給了他們一種可以隨意開玩笑的印象,假設(shè)上回他把木蛇揪下來扔在地上,甚至踩爛,他們就會知道他并不是那么好惹的,也許今天就不會發(fā)生這樣的事了。現(xiàn)在大腿粘糊糊的很是痛苦,男生們由于這一頓鬧騰反而放松了起來,攤開手腳半躺在沙發(fā)里,臉上還掛著止不住的笑意。嘉文紅著臉,隔著兩個人給他遞來一包紙巾。他簡直不敢看她。他坐著一動不動,在心里干咳了兩聲,自己把難堪的空氣從體內(nèi)驅(qū)趕開,過了一會兒,他裝著很純熟地翻起歌本來。

嘉威的女摯友很快挽救了他,大家的留神力被轉(zhuǎn)移了。一首歌的過門剛終止,她開頭唱歌,一首不知道是誰的歌。女摯友很瘦小,只有胳膊和胸脯是圓鼓鼓的,兩條腿纏在一起,身體晃來晃去。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如癡如醉。阿正覺得自己和大家都平靜多了。

唱完之后是一陣僵持,大家躊躇著不知道該拍手還是該老練地沉靜。嘉威這會兒醒悟過來,忘了買生日蛋糕。他滿頭大汗地從點(diǎn)歌器抬起頭來招手道,誰去買?

沒等別的人回應(yīng),阿正就起身走向門口。我去。他頭也不回。門剛要合起來,下一首歌又響了起來。嘉威的女摯友持續(xù)深陷在沙發(fā)中,自身歌詠。

我跟你一起去。廖海燕也從沙發(fā)里爬起來。

走廊兩側(cè)的歌聲一浪接一浪翻滾出來,嘉威女摯友的啜泣聲聽不見了。

街上的熱氣一股腦地包圍了阿正,他感覺到身體重新有了重量,汗水滲了出來,有點(diǎn)舒坦。大腿上那攤冰涼的濕氣變得溫?zé)釡責(zé)岬模莾旱暮姑蝗婚g立了起來。海燕剛好矮他一個頭,仰視著他,黑乎乎的天色下兩人都看不大領(lǐng)會。阿正開頭沉靜地向前走,快速地和海燕拉開距離。她努力地跟在后面,張開手直舞,像一個溺水的人在呼救。你慢點(diǎn)走行不行。她忍不住大叫起來。

阿正悶頭趕路。他們要走大半個城,到市區(qū)中心最好的糕點(diǎn)店買一個蛋糕。他并沒有期望有人跟他一道,還偏偏是廖海燕??赡芩诳ɡ璒K里待得不自由,可能只是一時興起想在停電的夜里走走,阿正沒功夫追究這件事。這個女生,無論在哪兒,都是同一副模樣:架著一副紫色塑料框的眼鏡,梳著對稱的兩條馬尾,昂著頭,精神抖擻。

你覺得女孩子應(yīng)不理應(yīng)晚上一個人在街上走?海燕探索著想要打破局面,怕阿正聽不見,她在他背后提高嗓門喊著。理應(yīng)是說,可不成以。不,合不適合。

可能不好吧?;蛘摺?/p>

海燕打斷了阿正猶躊躇豫的聲音。我爸媽就認(rèn)為不理應(yīng),說這太危害了。真不公允,假設(shè)我是男孩子,他們斷定不會這么嚴(yán)格。可是這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就算我一個人走在大街上,我也可以養(yǎng)護(hù)自己。海燕的聲音時遠(yuǎn)時近,她盡量跟上阿正的腳步。

那要看她長得怎么樣。阿正的聲音有點(diǎn)遲疑。

你說什么?海燕好不輕易趕上了他,和他并肩走在一起。她一本正經(jīng)地問他。阿正抿起嘴勉強(qiáng)沖她笑了一下,不再出聲了。

在班上,阿正無意會跟她說幾句話,但他從沒有跟她單獨(dú)在一起過。她坐在他的斜后面,一下課就不停地大聲說話,上課那么小聲地說,唧唧咕咕,像一只鴿子在啄食,老師無意會用咳嗽聲警告她,但不會專心跟她計(jì)較,對于有夢想考上好大學(xué)的學(xué)生,老師們很容許縱容,假設(shè)換了是阿正,他們有可能會把他趕出教室。她聽別人說話的時候特別專心,兩只眼睛在反光的鏡片后面瞪得圓圓的,即使沒有可笑的事,也動不動就仰頭大笑(不過剛剛打翻茶水的時候,她倒沒有笑),總之她是有點(diǎn)太興致勃勃了。阿正畏縮這種女生。她還總熱愛粘著嘉文,嘉文到哪兒她就跟到哪兒。這也讓阿正心煩。她們太不一樣了。嘉文要寧靜隨和得多,腰板總是挺得很直,頭發(fā)在頭頂上束一小把,其它的那么散落在背上,露出整個明凈秀氣的臉。她總是笑意盈盈的,說話很有禮貌。總之,嘉文是有點(diǎn)更加的。但阿正也沒怎么跟嘉文說過話,他跟女同學(xué)猶如都不怎么說話。他也熱愛嘉文的哥哥,嘉威高大有力,說話有分量,讓人有安好感。在他的眼里,嘉威就像是嘉文的優(yōu)點(diǎn)之一。就像這次聚會,他毫不嫌棄地帶著這么一幫中學(xué)生,任憑他們拖累。他從省城最好的大學(xué)畢業(yè),又讓人意想不到地回到縣城,在縣委工作,但他概括做什么,阿正也說不領(lǐng)會。不管怎么樣,他信任他。

阿正很快收起了這些念頭,說不定海燕會識破他。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身上一陣?yán)湟魂嚐?。海燕開頭滿不在乎地自身說起別的什么。

很快,額頭和脖子上全粘滿了汗,熱風(fēng)一股一股地吹來,還有摩托車卷來的滾燙的尾氣。黑夜很厚重,但是有一種古怪的亮堂。阿正覺得眼睛貌似比平日特別的大而有神。縣城的街上,尤其在夏天,摩托車顯得更加活躍,一刻也靜不下來。那些穿著黑背心和拖鞋的待業(yè)青年,穿越大街小巷,到城外的河岸去成群結(jié)隊(duì)。他們的咆哮聲,和排氣管的噪音一樣震耳欲聾。黑暗的街上四處是人,他們和摩托車青年相互躲閃和咒罵。

一輛摩托車猛然間飛馳而來,撞向阿正他們,結(jié)果一秒鐘從海燕身邊千鈞一發(fā)地擦了過去,車上的兩個人恣肆大笑著揚(yáng)長而去,那笑聲像一把鉤子在黑夜里抓出尖銳的裂縫來。阿正不由自主地立刻停下來站定,海燕也尖叫著繞到他的另一邊,抓住他的胳膊驚魂未定地喘起氣來。阿正轉(zhuǎn)過身,望著黑暗里吼叫聲遠(yuǎn)去的方向,兩手在空氣里亂舞,盲目地大叫起來,喂!喂!說不清是過于憤怒還是受了驚嚇。他大口大口地呼吸,像一只被甩到岸上的魚。

他們好不輕易到了東風(fēng)廣場。海燕逐漸放開了阿正的胳膊,阿正也放慢了腳步。他感覺到海燕緊緊地挨著他,猶如隨時打定再次挽住他的胳膊,又盡量不碰見他,她一側(cè)的馬尾時不時會掃在他手臂上。她終究寧靜了下來,兩人一路上都沒再說話。

八點(diǎn)剛過,大多數(shù)店鋪還在堅(jiān)持營業(yè),都點(diǎn)著蠟燭,看上去加倍地?zé)岷婧妗V場上的人比平常更多,光著膀子的大人領(lǐng)著克制不住興奮的小孩,沒頭沒腦地游走。路邊的夜宵攤一片炎熱,整條街飄散著辛辣嗆鼻的香味。

站在糕點(diǎn)店門口,兩人已經(jīng)恢復(fù)了正常。嘉文會熱愛這個。海燕指著其中一個,重新興高采烈起來。阿正很驚疑,冷清了這么久之后,她的聲音比之前溫柔了大量,顯得不那么張牙舞爪了。他們借著微弱的光線,一起悄悄地觀測櫥窗里的蛋糕。

背后吵吵嚷嚷聲不斷。過路的人們邊走邊回頭張望,口中念念有詞。出了點(diǎn)什么事,這是顯而易見的。被大人拉扯住的小孩,戀戀不舍地往后伸長脖子。殺了人啦。從大正街口來了一個人,提著褲衩,報(bào)著信,匆促地跑了過去。他們不明所以。

但阿正面臨一個更嚴(yán)峻更急忙的問題。他沒有帶錢,全身上下甚至沒有一個口袋。海燕玩弄著裙邊,折攏來又散開,不成置信地望著他。他們議論該怎么辦,但很快察覺毫無方法。海燕轉(zhuǎn)過頭去,漫無目的地持續(xù)研究那些蛋糕。還是要奶油少一點(diǎn)的好了,這么熱。她一籌莫展,逃避似地自言自語起來。

殺了人。還有奶油蛋糕。

汗珠又熱又冷地往外冒,猶如鍋里的豬肉榨出了油。你等著,我去拿錢。阿正很快折向了馬路中央,海燕甚至沒有聽見他說的結(jié)果一個字。你去哪兒,去哪兒呀,她在他身后害怕萬狀地大呼小叫起來。等她想起來追逐他的時候,他已經(jīng)不見了。就像被黑夜吸走了。

阿正走向黑夜的深處,去弄錢,他想他總能弄到錢。馬路止境的街口,閃動著一種黑色的光亮。

事實(shí)上他無計(jì)可施。整個縣城橫豎就這么七八條正式的街道,再往邊上走就是漫長、荒落并且更加黑暗的郊區(qū),四處是田地和田野。那里是城外,是另一個世界,阿正很少去。唯一一次是跟隨表哥去靶場。靶場實(shí)際上已廢棄不用,幾年前成了槍斃犯人的刑場。那天整片空地上只有他們幾個人。表哥搞來一輛警車,和他的摯友們輪替坐上駕駛席練習(xí)駕駛。表哥讓阿正也試一次。他剛踩上油門,就有人開啟了嘀唔大叫的喇叭,警燈一陣亂閃。車很快失控地橫沖直撞起來。在撞到一棵大樹的瞬間,他閉上眼甩開了方向盤。說不清是為什么,那一刻就像時間中斷了似的,他全心全意地等著,就像尿尿前的那一秒,他感到很舒坦很自由。結(jié)果什么也沒發(fā)生,只撞歪了一盞前燈。表哥要他滾回后座去。

在黑夜里的縣城中心,阿正察覺,由于黑暗,他反而能更領(lǐng)會地望見街道的輪廓。那些最多五六層高的居民樓,那些臨街的商鋪,那些凝重的樹。這些街道正是他最熟諳的領(lǐng)域。他從小生長在這兒,只知道這兒。城里總共有幾萬人口,不知道全體人都站出來,能不能把街道都填滿。這些人就是他的世界。盡管直到現(xiàn)在,他還不熟悉每一個人,但只要他容許,只要時機(jī)一到,自然,全體的人都會成為他生活的一片面,他將了解全體人的來龍去脈,相應(yīng)地,別人也會了解他的來龍去脈,了解他在世為人的一些要點(diǎn)。他不知道將來離開了這里,譬如去上大學(xué),該怎樣持續(xù)和世界發(fā)生聯(lián)系。然而,這是必然的,他也無法想象一輩子不離開這里。

阿正漫無目的地沿馬路逆著人流走動,留心而機(jī)要地詳察路過的每個人。結(jié)果他察覺他誰也不熟悉,也沒有人熟悉他。他斷定沒法弄到錢。方才那股英勇的沖動完全是臆想出來的,和今晚的黑夜一樣不那么現(xiàn)實(shí)。假設(shè)換了是表哥,可能還有些手段。他不過大他四歲,可看上去就像是長了一輩。跟嘉文的哥哥一樣,表哥也散發(fā)出一股嚴(yán)肅之氣,只是他沒有讀那么多書,也沒有正經(jīng)工作,但他還是保準(zhǔn)每個月交一筆錢給姑母。姑母總是跟外人保證,我兒子在做大生意。做的什么生意?她不知道。很大的,你們不懂。有一回,阿正蹲在路邊的租書攤前翻連環(huán)畫,表哥出其不意地從路口沖到他背后,快速地把一條香煙塞進(jìn)他包里。他蹲下來,東張西望了一陣,又拿回?zé)燂w跑著消散了。過一會兒他又折回來,扔了一盒香煙給阿正。那是外煙,盒蓋上印著外文,他依稀覺得來歷不明,可能是走私。阿正帶回家藏在抽屜里,很久以后才終究開啟來抽一根。下一次他和表哥碰面,誰也沒提起過這件事,表哥還像平時一樣,叼著一根沒有點(diǎn)燃的煙說,我最近很忙。阿正誠懇誠意地維持著這種神秘感,并且因此對表哥有種相信。表哥可以是萬能的。譬如說現(xiàn)在,說不定他會從黑暗里冒出來呢。

昏暗的光線里,多數(shù)微塵似的蚊蟲迎面撞上來舞個不停。阿正在眼前揮著手,努力地看清腳下的路。幾個人慌恐慌張地擦身而過,鞋跟摩擦地面發(fā)出刺耳的聲音。他察覺自己站在大正街口。

這一帶幾乎沒什么人了。朦朧看到馬路對面一個駝背人蹲在街邊翻什么東西。阿正熟悉他,收破爛的老頭,在哪兒都能見到他,以及他下巴垂著的日益增大的肉瘤。這時候看不到他的頭,只看得到他拱起的駝背一下一下地聳動。

四下很寧靜,阿正開頭有些驚惶,而他的身體貌似比意識更感到畏縮,全身上下正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緊縮,背上一陣一陣地出汗。有一時半刻他簡直完全無法動彈,甚至想不起來要轉(zhuǎn)身跑掉。

他突然察覺地上躺著一個人。他很快看領(lǐng)會,那人背部朝天趴著,一只手壓在肚子下面,兩腿很別扭地分開,蜷縮著。他不知道那人是死是活。過了幾秒,阿正終究朝著剛來的方向,邁開腳一步比一步快地走了開去。接著他跑了起來。

回到蛋糕店是半小時之后。他原本以為自己走了有一小時。海燕脖子拉得長長的,喜出望外地向他招手,另一只手里赫然提著綁了緞帶的蛋糕盒子。她夸誕地向他哈哈大笑,你看我弄到了錢。她緊密地盯著阿正,誘導(dǎo)他喜悅地大吃一驚。然而阿正只是把盒子提過來,什么也不問。這時,他們的眼前同時跳了一下,世界突然間大亮起來。

卡拉OK包房比外面暗多了,猛一進(jìn)來,眼前一團(tuán)模糊,一瞬間阿正覺得猶如暈了過去。等他緩過勁來,看到桌上擺了另一只生日蛋糕,比他們買的那只更大,已經(jīng)被切得七零八落,鮮紅的奶油和白色的奶油混在一起,像化得拙劣的妝被弄花了。剩下兩塊完整地裝在紙碟子里。

海燕拍著嘉文的手臂,憤怒地大叫起來,這不公允,太不公允了。嘉文討好地挽起海燕的手,跟她賠罪。我哥的摯友送過來的,非要先切開,你看,我特意留了兩塊給你們。海燕悻悻地閉了嘴,還不服氣,氣鼓鼓地舉著叉子,緊挨阿正坐下來。

嘉文把紙碟子推到阿正面前,她彎著腰,油光的頭發(fā)從背上滑到前面,在胸前的半空中垂著。阿正對著嘉文那搖搖欲墜的發(fā)梢,夢游般地問了一句,來電了你知道嗎?

原來并不是全體的地方都來電了。阿正回到家中,還是一片黑暗。他摸著墻穿過又窄又短的走廊,進(jìn)入客廳。窗下朦朧坐著人,沙沙地?fù)u著扇子。你回來啦。阿正沒做好打定,被母親的聲音嚇了一跳。她約莫一向沒有開口說話(鮮明家里也沒有人跟她說話),還沒吃準(zhǔn)黑暗的深度,聲音聽著有點(diǎn)顫巍巍的。

阿正問她為什么要坐在這兒。他靠近她,察覺她的一條腿搭在沙發(fā)對面的茶幾上。目生得讓他擔(dān)心。

就在今晚,可能就在他奔波在街道上籌錢的時候,母親在樓道里絆了一跤,崴了腳,當(dāng)時幾乎動彈不得,路過的鄰居送她去了門診。傷了點(diǎn)骨頭,在腳踝上打了石膏就回了家。然后她就在沙發(fā)上這么坐著。快兩個小時了。

在母親陳述往事的這段時間里,阿正已經(jīng)完全習(xí)慣了黑暗。母親的另一條腿卷起來縮在沙發(fā)里,這讓她看起來更瘦小了。阿正有些不知所措,像是為了擺脫這種窘境,他盲目地問道,爸呢?母親并沒有回復(fù),持續(xù)望著前方的黑暗。阿正在心里干咳了兩聲,提出扶她回房間睡覺。她搖著頭,手上的扇子持續(xù)沙沙地?fù)u擺。

阿正洗完澡,在打定鉆進(jìn)房間之前,躊躇未決地看了看母親,他感覺到她也在看他。你過來坐會兒。阿正就過去坐在沙發(fā)上,沒有抵擋也沒有表現(xiàn)出不情愿。茶幾上母親打了石膏的腳邊,有一堆花生。她讓阿正吃點(diǎn)。阿正遵從地開頭剝花生。母親把扇子沖他搖著。

停電真亂。可是街上還是四處是人。你以后晚上還是盡量少出門,被車撞被人撞都不是沒有可能。你晚上去哪兒了?哦,同學(xué)生日啊。出去要提防,要留神安好。聽說今天晚上有人在廣場上被打死了,他的父母算是白養(yǎng)活他了。你當(dāng)然不是那種孩子。你要加油考上大學(xué),咬一咬牙,再撐一年就到頭了。我一向覺得,你沒有問題。但是你要堅(jiān)持住,不要三心二意地,別把這幾年白費(fèi)了。我只能……哎,你聽進(jìn)去了嗎?

母親循循善誘,語氣不疾不徐,和著扇子的頻率,就像她很有把握,只要她冷靜不迫地說下去,阿正就會聽進(jìn)去,并且記住。直到她察覺他一向在剝花生,分外專注地剝了一顆又一顆,在手心里積起了一小捧。我聽了。阿正窩起手掌,一仰脖子,殲滅似地把花生全吞了。

母親去睡之前,阿正攙她去了廁所。他在門口等著。父親畢竟去了哪里。他無聊地想了一會兒很快又放棄了。可能他并不是很想知道。他朦朧從大人那里聽到一些說法。至于母親,她猶如已經(jīng)當(dāng)沒有這樣一個人了。可是縣城太小了,可能其他人都知道了,只是瞞著他一個人。可他想也想得到。父親隔三差五地不回家,有一天他提著旅行袋出了門。按照母親的說法,是去外地學(xué)習(xí)了。父親是老師,和阿正在同一所學(xué)校。他明明在走廊里望見了他。兩人都別過頭去,對阿正來說,假裝沒望見,就意味著父親沒有說謊,但他不知道對父親來說意味著什么。他表現(xiàn)得很平靜,不能讓別人知道,尤其是海燕,憑她那么充滿的精力,沒有什么機(jī)要能守得住。

門關(guān)起來屋里很悶熱,但阿正還是關(guān)上了他的房門。母親的房門敞著,房里靜靜靜。他有時候會尖起耳朵來,聽那邊有沒有什么異樣,但他一次也沒聽到過什么。隔壁就像種了棵植物一樣悄無聲息,連翻身的動靜都沒有。到其次天早上,母親就會神秘般地變回了人,精神奕奕地為他做好早飯打發(fā)他去上學(xué)。

阿正躺了一陣,睡不著??赡苁窃诤诎道锎昧?xí)慣了,他覺得空氣貌似有了重量,擠擠密密的,壓得他不安逸。他把手墊在身后,重新想了一遍今晚的體驗(yàn)。就像罩在玻璃盅里,有點(diǎn)嶄新,也有點(diǎn)霧蒙蒙的。全體的一切,打翻的茶水,停電,摩托車,蛋糕,還有躺在街上的那個人。也許是個死人。

他汗水淋淋地爬起來,四處張望,試圖看領(lǐng)會周邊。他把抽屜里的一盒火柴拿出來。但煙已經(jīng)不在了,那包走私香煙,被他扔到了垃圾站。放在房間里并擔(dān)心全,盡管母親很少進(jìn)他的房間。但他不熱愛煙的味道,甚至連抽煙的動作也不熱愛,吸進(jìn)去吐出來,除了苦澀和嗆人,什么也沒有得到。更何況,他認(rèn)為這煙多少有點(diǎn)危害,很可能是某種罪證。表哥的罪證,他的罪證?,F(xiàn)在,他把火柴盒拿在手里,翻來覆去地玩弄,然后他抽一根出來,在火柴盒的外皮上擦了一下。約莫是放得太久,火柴頭有點(diǎn)潮濕,好幾下都沒有點(diǎn)著。他又擦了一下、好幾下,火柴猛地發(fā)出絲拉絲拉的聲音,火苗從火柴頭頂部緩慢地曼延畢竟部,像慢鏡頭那樣,搖搖欲墜。硝煙的味道沁人心脾,很好聞。就這樣,他連續(xù)劃了好幾根。直到累得重新躺回到床上。像是躺到了水里。

其次天就算正式放暑假了。阿正抉擇去游泳??h城里沒有正式的游泳池,流經(jīng)的一條小河就算是。這是一條大河的支流,可能是支流的支流,即使如此,河面依舊很寬,上面架了鐵橋,只是在拐彎的地方縮得對比窄,彎道里沖出了一小塊三角洲,人們就從這里下水,把這塊三角洲當(dāng)成更衣室和休息室。

入夜時分,熱氣還沒散盡,沙地上還有點(diǎn)燙,喝過的礦泉水瓶和廢紙片隨地都是,一半埋在沙子底下,一半露在外面。人已經(jīng)好多了,大人和小孩各占一半,像阿正這樣的,有點(diǎn)不倫不類,看上去既不是大人,也不像小孩,并且他還是單身一人來的。

他脫下汗衫和短褲,團(tuán)成一團(tuán)扔在沙地上,再用力摁了摁,好讓它們不彈起來散開。

拉了拉游泳褲,這就下了水去。水比沙地涼一些,但還是有些溫度,阿正先是探索性地踩在水底的軟泥里,淺淺地用手撥開水往前走,逐漸地踩不畢竟了,這才往前一縱,撲倒在水里。

水里的人太多了,只能劃出一條彎曲的水道,左右避開他們。水一陣深一陣淺,阿正在水里游一會兒走一會兒。他正打定往深處游去,有人突然在后面拍他的手臂,叫他的名字。這人看著眼熟,阿正沒想起來是誰,他盲目地點(diǎn)了個頭,就匆促地游了開去。他游出去百來米遠(yuǎn),翻了個身仰著休息會兒。那人還跟在他后面,頭呼啦一下從水里鉆出來,鼻孔噴出一股水柱。

他們一起游到了岸邊。那人把游泳鏡推到頭頂上,緩慢地甩了甩頭,可能他自己認(rèn)為挺瀟灑。他自稱是阿正表哥的摯友,曾經(jīng)在靶場見過他。他說沒想到在這兒遇到了他。你開的那部車,你不記得啦?他還說,夢想你能參與我們。他的自我介紹讓阿正莫名其妙――參與他們,他們又是誰?

那副游泳鏡正從那人頭頂往下滑,他迅速用手扶住,結(jié)果又架回到鼻梁上去。怎么樣?我們需要人手,你是他表弟,有這個責(zé)任。他說得很沖動。兩個大大的橢圓鏡框沖著阿正,他可以從黑色的鏡面上看到兩張自己的臉。

畢竟怎么了?他問。

哦,你不知道嗎?那人放慢了語速,終究冷靜了下來。

你表哥昨晚被人打死了。那人叉起雙手,往后退了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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