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只屬于那些細心的人

這個世界只屬于那些細心的人

——風景是小說中必不可少的元素

曹文軒，北大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導師。主要文學作品集有《草房子》、《紅葫蘆》等。長篇小說有《山羊不吃天堂草》、《草房子》等。主要學術性著作有《中國８０年代文學現(xiàn)象研究》、《第二世界——對文學藝術的哲學解釋》等。

以風景描寫來作為一篇（部）小說的開頭，是一種常見的方式。相對于以對話開頭或是以直接敘述一個人物或一件事開頭，這種方式似乎顯得更舒緩，更自然。１．引入與過渡

２．調(diào)節(jié)節(jié)奏。文章像一列火車在汽笛聲中運行著，用的是一種不變的節(jié)奏，但，就在當旅客（讀者）感到疲倦與厭煩時，它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直到停止——停止在了一個陽光下的或是月色下的小站，于是旅客（讀者）感到了一種新鮮感和輕松感，盡管這并不是終點。經(jīng)常用來充當這個“小站”的，就是風景。我們也可以將這些風景描寫理解為幕間音樂。

３．營造氛圍。４．烘托與反襯。

景物描寫有時可以渲染一種特定的氛圍，烘托人物的情趣、心境，表現(xiàn)人物的心理。如《驛路梨花》：“一彎新月升起了，我們借助淡淡的月光，在忽明忽暗的梨樹林里走著。山間的夜風吹得人臉上涼涼的，梨花的白色花瓣輕輕飄落在我們身上?！眱?yōu)美的景物襯托出人物愉悅、輕松的心境。

５．精神啟示。

風景描寫不僅僅是一種手法。許多時候，風景的出現(xiàn)是在展示一部自然的圣經(jīng)。一草一木，一山一水，不僅僅是物質(zhì)的，也是精神的。每一片樹葉，每一塊石頭，都寫著、刻著造物主的思緒與意念。樹林，不僅僅向我們提供一個狩獵的場所；大海，也不僅僅只供帆船航行。它們其實無時無刻不在向我們傳達著各種各樣的精神啟示。風掀起的，不是麥浪，不是水紋，而是一部無頭無尾的精神的大書。

讀完《邊城》、《伊豆的舞女》、《阿達拉》、《安東諾夫卡蘋果》等小說，我們會很自然地發(fā)出感嘆：小說寫得很美、很漂亮。我們會由衷地喜歡這些小說。因為，它們的美感使我們身心愉悅，并覺得心靈受到感染與凈化，覺得自己因這些小說而變得格調(diào)高雅。我們卻從來沒有追問過：這些美感從何而來？我們在分析美感來自何處時，會發(fā)現(xiàn)許多個方面：一個詩化的主題、一些干凈而優(yōu)美的文字、一種不同俗流的精神境界……但，最主要的方面，卻竟然是風景。

６．孕育美感。

我冒了嚴寒，回到相隔二千余里，別了二十余年的故鄉(xiāng)去。時候既然是深冬；漸近故鄉(xiāng)時，天氣又陰晦了，冷風吹進船艙中，嗚嗚的響，從蓬隙向外一望，蒼黃的天底下，遠近橫著幾個蕭索的荒村，沒有一些活氣。我的心禁不住悲涼起來了。阿！這不是我二十年來時時記得的故鄉(xiāng)？

魯迅《故鄉(xiāng)》

這時候，我的腦里忽然閃出一幅神異的圖畫來：深藍的天空中掛著一輪金黃的圓月，下面是海邊的沙地，都種著一望無際的碧綠的西瓜，其間有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項帶銀圈，手捏一柄鋼叉，向一匹猹盡力的刺去，那猹卻將身一扭，反從他的胯下逃走了。

魯迅《故鄉(xiāng)》1、從素描開始

無論是畫人物還是畫風景。素描意味著耐心、專注、投入、意志、平心靜氣、盡最大可能地吸納事物所傳遞的信息。在這一點上，作家與畫家并無兩樣——作家也應當具有一份素描心態(tài)。

寫作的技巧馬車駛過去的時候，從那里飛出三只鷸來，啾啾地叫著。

注意，是三只鷸，我們仿佛看到契訶夫仰望著天空，然后用手指很細心地數(shù)著。讀到這個句子時，我們有一種真實感、確切感。

我們在契訶夫的《草原》里清楚地看到了這份心態(tài)。

在經(jīng)過一大段用于敘述、描寫其他的文字后，我們又聽到契訶夫在說：“先前見過的那三只鷸，這時候在薹草上面飛著，在它們啾啾的叫聲中可以聽出驚慌和煩惱的調(diào)子，因為人家把它們從小溪那兒趕走了?！边@三只鷸再次被關注———契訶夫沒有將它們忘記，他還在惦記著它們。這三只鷸是不是就是最初見到的那三只鷸呢？契訶夫說，就是“先前見過的那三只”———他似乎在一看到它們時，就已經(jīng)仔細地分辨了它們各自的特征，他已經(jīng)認識它們了。

又經(jīng)過一大段文字，這三只鷸又再度被提起：“有時候，那三只鷸發(fā)出啾啾的叫聲，飛過來看一看這些不速之客走了沒有?！敝挥挟斠粋€人有一顆細致而安靜的靈魂時，他才會一次、兩次、三次看到這三只鷸。

這三只鷸的三次出現(xiàn)———出現(xiàn)在空曠的草原上，還使我們感到了一種無邊的寂寥與孤獨。是三只，而不是一群，數(shù)量極少，又幽靈般地幾次出現(xiàn)，我們產(chǎn)生了一種難以說得清楚的感覺。契訶夫似乎不經(jīng)意地多次重現(xiàn)這三只鷸，但作用卻奇妙無比。

2、注意動靜相宜

月光如銀子，無處不可照及，山上篁竹在月光下皆成為黑色。身邊草叢中蟲聲繁密如落雨。間或不知道從什么地方，忽然會有一只草鶯“落落落落噓！”囀著它的喉嚨，不久之間，這小鳥兒又好象明白這是半夜，不應當那么吵鬧，便仍然閉著那小小眼兒安睡了。

寫作的技巧3、聲色光影的融合

從未見過開得這樣盛的藤蘿，只見一片輝煌的淡紫色，像一條瀑布，從空中垂下，不見其發(fā)端，也不見其終極。只是深深淺淺的紫，仿佛在流動，在歡笑，在不停地生長。紫色的大條幅上，泛著點點銀光，就像迸濺的水花。仔細看時，才知道那是每一朵紫花中的最淺淡的部分，在和陽光互相挑逗。

寫作的技巧

這時候，我的腦里忽然閃出一幅神異的圖畫來：深藍的天空中掛著一輪金黃的圓月，下面是海邊的沙地，都種著一望無際的碧綠的西瓜，其間有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項帶銀圈，手捏一柄鋼叉，向一匹猹盡力的刺去，那猹卻將身一扭，反從他的胯下逃走了。

魯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