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國維對敦煌寫本的早期研究

1、王國維對敦煌寫本的早期研究【內(nèi)容提要】本文闡述了國學大師王國維在敦煌學創(chuàng)始期對敦煌藏經(jīng)洞所出寫本的研究，肯定了其研究具有“先行意義。尤其是王氏對敦煌寫本中一些重要文學作品的早期整理、介紹、研究，不僅促進了相關(guān)資料的陸續(xù)刊布，也在一定程度上奠定了“敦煌文學研究的基矗王氏在治學方法上樹立了正確處理新材料、新方法、新問題三者關(guān)系和在研究中繼承和開展了“二重證據(jù)法；王氏是早期敦煌學研究中處理中、西學關(guān)系的楷模，各國的相關(guān)機構(gòu)應(yīng)為推進學術(shù)、文化大交融早日刊布相關(guān)資料?！娟P(guān)鍵詞】王國維/敦煌遺書/敦煌學/“二重證據(jù)證/治學方法第三篇：唐寫本?云謠集雜曲子?跋王氏作此跋時，已經(jīng)知道敦煌遺書中的?云謠集雜曲子

2、?共三十首，有假設(shè)干曲調(diào)，但他當時只見到“狩野博士錄出者，?鳳歸云?二首、?天仙子?一首而已。因此，他在將這三首曲詞與其他唐人之作進展比擬分析后，從兩首?鳳歸云?詞的“句法與用韻，各自不同，得出“可見唐人詞律之寬的結(jié)論；從?天仙子?詞的“特深峭隱秀，驚嘆“堪與飛卿、端己抗行。同時也發(fā)出感慨：“惜其余二十余篇不可見也大約在1924年1月間，王氏接到羅振玉寄來的法藏本(P.2838)?云謠集?十八首，又補寫跋語：“癸亥冬，羅叔言先生寄巴黎寫本至，存十八首，惟?傾杯樂?有目而佚其詞，三十首中但佚十二首耳。故?觀堂集林?卷二十一以雙行小字綴于跋尾。第四篇：唐寫本殘小說跋此跋據(jù)狩野所錄S.2630卷殘文

3、作，原卷缺題，王氏斷為記述唐太宗入冥故事的“小說，并首先說明狩野博士已有考證文字發(fā)表于?藝文?雜志。特別值得注意的是，王氏除引述?朝野僉載?、?梁溪漫志?的記載外，還引征了?崔府君祠錄?、?顯應(yīng)觀碑記?的材料，考訂了唐太宗和崔子玉故事的源流。此類入冥故事在敦煌寫本中還有不少，可惜當時王國維未能看到。崔府君的故事在蒲州一帶流傳甚廣，山西省現(xiàn)存的碑刻中也保存了他的傳說。還應(yīng)該指出，王氏將此殘文定名為小說是比擬準確的，后來王重民先生將此類故事編入?敦煌變文集?，反倒不科學了。第五篇：唐寫本?季布歌?孝子董永傳?殘卷跋此跋的?季布歌?應(yīng)據(jù)狩野所錄S.5440殘卷而作，?孝子董永傳?那么據(jù)S.2204卷

4、錄文作。前卷殘文，羅振玉編入?敦煌零拾?印行；后卷，編入?佛曲三種?。王氏此跋甚短，最早編入?觀堂集林?別集，1959年中華書局重傭觀堂集林?，刪去一些文章，此跋亦被刪卻，故少為人知。跋全文如下：“二殘卷皆用七言敘故事。?季布歌?與?史?、?漢?本傳合，?巴黎書目?亦有之。?董永傳?與?御覽?四百十一所引劉向?孝子傳?合。寥寥四十余字，包含了豐富的信息。非常遺憾的是，當時王氏雖提及巴黎也有?季布歌?藏本，卻不知道英國所藏S.5439與S.5441兩卷亦是同一作品，而且后者首尾完好，還有“太平興國三年戊寅歲四月十日記孔目學仕郎陰奴兒自手寫季布一卷的尾題。三卷編號相連，卻未能抄錄較為完好的兩卷，這

5、當然是狩野君的遺憾，也是王國維的遺憾，否那么，當時對這一作品的整理與研究將會深化得多。第六篇：唐寫本回文詩跋此跋更短，只有十七字，故?王國維遺書?亦失收，?王國維文集?編入第一卷“文學散論中，可惜未說明來源。2P45跋云：“右回文詩，由中心至邊旁讀之，得五言八句。王氏所見，不知是否亦狩野錄文。王氏所云“回文詩，其實是英藏S.5644卷由中心向外順時針方向讀的一首五言詩，繪成方型詩圖，右上方原題為“方角書一首，左下角有“懷慶書三字。對該寫本年代，中日學者尚有不同意見。3P895敦煌寫卷中這類用特殊形式抄寫的詩歌還有假設(shè)干，如系統(tǒng)整理研究其類型，對唐詩的傳播研究肯定會大有裨益。1920年，在上述跋

6、文的根底上，王國維在?東方雜志?第17卷第8號上發(fā)表?敦煌發(fā)見唐朝之通俗詩及通俗小說?一文，除依次介紹?秦婦吟?、?季布歌?、?董永傳?、?唐太宗入冥記?、?春秋后語?卷背唐人詞及?云謠集雜曲子?外，還以較多文字述及敦煌本?太公家教?，以說明“唐代不獨有俗體詩文，即所著書籍，亦有平淺易解者。將著名的文人之作?秦婦吟?歸入“通俗詩，又認為?太公家教?乃“唐時鄉(xiāng)學究之所作，這都是從流傳的范圍、啟蒙教育的角度著眼來分析作品，確已脫離了“舊學的窠臼。1925年暑期，王國維應(yīng)清華學生會之邀作公開演講，題目為?最近二三十年中國新發(fā)見之學問?，在第三局部“敦煌千佛洞之六朝唐人所書卷軸的末尾，列舉從“己酉冬日

7、(1909)到“戊午(1918)羅振玉相繼刊行?敦煌石室遺書?、?石室秘寶?、?鳴沙石室逸書?、?鳴沙石室古籍叢殘?，特別說明“皆巴黎國民圖書館之物，而英倫所藏，那么武進董授經(jīng)康、日本狩野博士直喜、羽田博士亨、內(nèi)藤博士虎次郎，雖各抄錄景照假設(shè)干種，然未有出版之日也?？梢姰敃r包括狩野所錄的英藏敦煌寫本仍未集中整理刊布，故王氏所作跋文等確具有“先行的意義。尤其是王氏對敦煌寫本中一些重要文學作品的早期整理、介紹、研究，不僅促進了相關(guān)資料的陸續(xù)刊布，也在一定程度上奠定了“敦煌文學研究的基矗三王國維對敦煌寫本的早期研究，在敦煌學的初創(chuàng)時期具有多方面的典型意義。其在治學方法上的啟示，張弓先生曾在?王國維與

8、敦煌典籍研究?一文中作了以下四點很精要的概括：(1)堅持篤實的學風，實證的方法；(2)傳統(tǒng)考據(jù)方法與近代邏輯方法相結(jié)合；(3)微觀的考據(jù)與提醒歷史的宏觀事實相結(jié)合；(4)創(chuàng)始近代文史學的標準。4P375376我還想在此再提出一些不成熟的看法，以請教于中外學界同仁。首先，我認為王氏對敦煌寫本的早期研究，樹立了正確處理新材料、新方法、新問題三者關(guān)系及中、西學關(guān)系的楷模。王氏強調(diào)：“古來新學問起，大都由于新發(fā)見。5P3319世紀末、20世紀初，由于殷墟甲骨文、西域簡牘、敦煌石室遺書、內(nèi)閣大庫檔案的發(fā)現(xiàn)，造成了“新學問的興起，尤其是敦煌藏經(jīng)洞文獻的發(fā)現(xiàn)與流散，向世人展示了大量珍貴的新材料，提出了許多新

9、課題，中外學者咸與研究，形成了“世界學術(shù)之新潮流。由于西方學者對近代考古學、文書學及文化探源和比擬文化方法的運用，即便是早期的敦煌學，對于中國學者來講，已含有不少“西學東漸的因素；又鑒于藏經(jīng)洞文獻多數(shù)雖然還是以漢文化為主體的包括漢化佛典中古寫卷，但畢竟有許多西域“異民族的文字與材料，有許多文化交融的資料與信息，既不能以純粹的“國學對待之，又要求有深沉的“舊學功底。因此，正確吸收新方法，運用新材料，以研求新問題，就成為敦煌學開展的關(guān)鍵所在。王氏對敦煌卷子中的文學寫本，最為關(guān)注的就是那些在中國文學史研究中能提出新問題、新線索，得出創(chuàng)新性結(jié)論的內(nèi)容，如?秦婦吟?、曲子詞、說唱類作品等。王氏特別著力于

10、敦煌新材料與原有傳世典籍之間的關(guān)系異同、互補、源流，從“微觀入手而著眼于“宏觀，在某種程度上開場構(gòu)建中國文學史研究的全新視角、理論與框架。可以說，后來劉復(fù)、胡適、鄭振鐸、王重民等都特別致力于敦煌俗文學作品的整理與研究如變文、講經(jīng)文、歌謠、王梵志詩等，重視中國“俗文學史的研究，都得益于王氏的開拓之功。王國維對中、西學關(guān)系的認識，更表達了他在學術(shù)觀點上的開放性、兼容性與辯證性。1911年，他在?國學叢刊序?的一開頭就聲稱“學無中西，猛地一讀讓人不好承受。其實，他是為了強調(diào)：“世界學問，不出科學、史學、文學。這是根本上的一致，也是交流與交融的根底，不能截然對立。所以，他在這篇序中斷言：“余謂中西二學

11、，盛那么俱盛，衰那么俱衰，風氣既開，互相推動。且居今日之世，講今日之學，未有西學不興，而中學能興者；亦未有中學不興，而西學能興者。王氏對敦煌寫本的早期研究，即已跳出了中、西學的固有框框。正因如此，他為敦煌寫本所作的跋，無論從材料、方法、觀念上看，都已經(jīng)不是傳統(tǒng)“國學意義上的跋了。理解這一點，對我們進一步明確敦煌學的性質(zhì)與開展方向都至關(guān)重要。21世紀是世界各種文化在保存各自特色與加強對話的根底上大交流、大融會的時代，那種此消彼長、我強你弱的觀點及企圖一以統(tǒng)之的做法肯定是不正確的。王國維在中西學關(guān)系上的睿智卓識也給我們留下了珍貴的思想財富。其次，關(guān)于運用“二重證據(jù)法，許多研究者都認為是王國維的創(chuàng)舉

12、，這其實是不準確的。此誤會恐怕源自王氏在?古史新證?第一章“總論中的幾句話。他說：吾輩生于今日，幸于紙上之材料外，更得地下之新材料。由此種材料，我輩固得據(jù)以補正紙上之材料，亦得證明古書之某局部全為實錄，即百家不雅馴之言亦不無表示一面之事實。此二重證據(jù)法，惟在今日始得為之。6王氏在這些話的前面，還舉假設(shè)干例子講了以“地下材料補正“紙上材料，是中國古代學者研究古史的方法之一。乾嘉時期，考據(jù)之學盛行，主要是在經(jīng)學，“地下材料稀少也不被重視，所以陳寅恪先生感慨“有清一代經(jīng)學號稱極盛，而史學那么遠不逮宋人。719世紀末到20世紀初，有大量的“地下文物被發(fā)現(xiàn)，尤其是莫高窟藏經(jīng)洞寫卷的面世，促使研究者用新資

13、料去考訂補正“舊籍。所以王氏強調(diào)的是“二重證據(jù)法“惟在今日始得為之，而非“始得有之。對此，他在?最近二三十年中中國新發(fā)現(xiàn)之學問?中表述得更明確：“然那么中國之紙上之學問賴于地下之學問者，固不自今日始矣。在宋人的考據(jù)著作中，有許多運用“二重證據(jù)法的實例。另外，所謂“二重，也只是概而言之亦有三重、四重，因為并不是只有用“地下去證“紙上之一法嚴格地講，敦煌寫卷當然也是“紙上。學界推崇的應(yīng)是多重證據(jù)法。事實上，王國維的早期敦煌學研究，根據(jù)材料的多寡與對象的不同，或考釋史實，或追溯源流，或發(fā)抉疑問，或創(chuàng)制新說，運用的方法是多種多樣的。如對文學作品，除考訂作者和創(chuàng)作背景外，他還非常重視“心證即情感的感受，

14、他有一首詠韋莊?秦婦吟?的七絕云：“劫后衣冠感慨深，新詞字字動人心。貴家障子僧家壁，寫遍韋莊秦婦吟?？梢钥醋魇菍τ嘘P(guān)跋文的補充。8P283又如他研究兩幅敦煌佛畫，不僅用同為敦煌所出的?沙州文錄?中的?曹夫人贊?來考訂史實，而且與高昌壁畫作藝術(shù)風格上的比擬，在聯(lián)絡(luò)敦煌寫本來研究壁畫上，王氏亦是一位先行者。還有，如前引張弓論文所言，王氏“考釋敦煌典籍，在傳統(tǒng)實證中融入了近代邏輯，使論證與推理更嚴密，更具說服力，這也是新的因素。今天是否可以這樣說，王國維的敦煌研究繼承和開展了“二重證據(jù)法。再次，王國維在獲娶整理敦煌學研究的早期資料上，也有值得我們今天深思的地方。如前所述，王氏從事敦煌研究早期資料的來

15、源，主要是狩野所抄、伯希和寄來與國內(nèi)私家散藏。當時中國學者獲取敦煌資料都很不及時，王氏寫信要法藏?秦婦吟?寫本照片，伯希和過了四年才寄出抄本；日本大谷探險隊所獲敦煌寫卷，羅振玉只抄得橘瑞超所編?敦煌將來藏經(jīng)目錄?發(fā)表于?國學叢刊?，日本學者赴歐洲得到的敦煌材料，似也遲遲未見刊布；運到北京京師圖書館的“劫余，那么在編目前好似并沒有對羅、王等學者開放。相比起來，倒是中國學者印行刊布敦煌資料最及時，如羅振玉從1909年末起，克制種種困難，陸續(xù)刊印了?石室秘寶?、?佚集叢殘初編?、?鳴沙石室佚書?、?鳴沙石室佚書續(xù)編?、?鳴沙石室古籍叢殘?、?敦煌零拾?、?敦煌石室遺書三種?、?敦煌石室碎金?等，對敦

16、煌學的興起奉獻至巨，其中也包含著王國維的辛勞。可以說，在敦煌寫本的整理與刊布上，羅、王等中國學者的態(tài)度是最積極、無私的，真正表達了“學術(shù)乃天下之公器的原那么，也反映了他們扎實的學術(shù)功底和大家風范。我們也應(yīng)該看到，在敦煌學的發(fā)軔期，由于羅、王二位東渡寓居日本，與內(nèi)藤、狩野等學者交往親密，在敦煌資料的獲取與交流上也得到了日本同仁的協(xié)助與支持。這對日本的敦煌學研究也是一種促進。相比起來，倒是歐洲學者比擬保守。我曾對伯希和1909年在北京展示局部敦煌寫本和第二年應(yīng)羅振玉之請寄送照片之事予以贊揚，很可惜伯氏后來的態(tài)度不夠積極。至于斯坦因，大概是由于明顯的“偷寶者的心理作用，他婿終沒有在與中國學者的資料交

17、流上邁開步子，嚴格地說。他并不是一名敦煌學研究專家。英國的敦煌學研究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內(nèi)，落后于日、法等國，與此不無關(guān)系。近二十年來，隨著中外交流突飛猛進的開展，各國所藏敦煌文獻的編目刊布工阼舉世矚目，尤其是對英、法、俄藏品的研究成果顯著。遺憾的是日本所藏局部敦煌寫本的刊布工作還進展緩慢。今天在中國，文物的收藏保管部門和研究者的矛盾，也并沒有很好解決，材料刊布相對滯后的問題還非常突出，少數(shù)研究者壟斷、保守資料的行為仍阻礙著學術(shù)的進步。我想，在新世紀，我們實在應(yīng)該不斷復(fù)習王國維先生所講“盛那么俱盛，衰那么俱衰，風氣既開，互相推動的道理，努力推進學術(shù)、文化的大交融。注釋：見王國維于1919年10月6日致羅振玉信，載?王國維全集書信?，中華書局，1984年版，第297頁。參見兩篇跋文及1919年9月10日王氏致羅振玉信，信載?王國維全集書信?，中華書局，1984年。【參考文獻】1陳寅恪.金明館叢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