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莊寓居虢州考論

1、韋莊寓居虢州考論【內(nèi)容提要】作者考證韋莊自鄠杜移居虢州的時間，最遲當(dāng)在咸通元年860，同時也對韋莊遷居虢州后的生活進展了闡述?！娟P(guān)鍵詞】韋莊?浣花集?虢州韋莊自云:“我有歌詩一千首班班布在時人口。?乞彩箋歌?可見當(dāng)時其詩數(shù)量之多，流布之廣。然而，由于“兵火迭興，簡編具墜，唯余口誦者，所存無幾韋藹?浣花集序?之故，韋詩現(xiàn)存320首左右，僅及原作的三分之一，由其弟韋藹編定為?浣花集?。韋莊生平，正史無傳。元人辛文房?唐才子傳?和清人吳任臣?十國春秋?中有他的傳記。但均過于簡單，以致連其生年亦失于記載。夏承燾先生編有?韋莊年譜?見?唐宋詞人年譜?，以下稱?夏譜?，旁搜博引，考索辨訂，根本把韋莊的生平

2、梳理一清，為我們進一步的研究，奠定了堅實的基矗然其中關(guān)于韋莊寓居虢州之論，細讀詩人作品，當(dāng)有另解。本文試略作辨證闡發(fā)。一韋莊遷居虢州的時間，?夏譜?定為唐僖宗乾符四年877，曰:“時年四十二歲，自鄠杜移居虢州案詩集八有?鄠杜故居?詩，集十有?過渼陂懷舊?詩，集一?三用韻?一首亦云鄠杜別家林，是曾居鄠杜。其別鄠杜雖未注何年，然?過渼陂懷舊?云:辛勤曾寄玉峰前，一別云溪二十年。編在乾寧四年897華州駕前奉使入蜀之后二首，當(dāng)亦乾寧四年作。自乾寧四年逆數(shù)二十年，那么別鄠杜當(dāng)在本年左右。知自鄠杜移居虢州者，以集中有?虢州澗東村居?、?三堂早春?、?三堂東湖作?、?朱陽縣漁塘十六韻?四首，皆編在卷一。卷一

3、各詩，皆黃巢入長安前之作，那么居虢州當(dāng)即在此時離鄠杜之后。又據(jù)同卷?冬日長安感志寄獻虢州崔郎中二十韻?云:帝離無成久滯淹，別家三度見新蟾。審題必作于居虢之后，黃巢入長安之前。詩云三度見新蟾，那么獻崔詩至遲作于乾符六年黃巢入京之前一年。自鄠杜移虢，至遲當(dāng)在本年也。事實果然如此嗎?筆者通過研讀?浣花集?，得出的結(jié)論恰與?夏譜?相反，韋莊并非遲至乾符四年始自鄠杜移居虢州，而是至遲在此年自虢州遷回鄠杜。至于韋莊自鄠杜移居虢州的時間，那么大大早于乾符四年，最遲當(dāng)在咸通元年860?？柬f莊寓居虢州的時間，當(dāng)從兩個關(guān)鍵人物入手。此二人即薛邁與當(dāng)時之虢州刺史崔郎中。茲依次考論之。?浣花集?卷一載?寄薛先輩?詩。

4、先輩，是唐人對進士的尊稱。薛先輩，即某薛姓進士。該詩首二句為“懸知回日彩衣榮，仙籍高標(biāo)第一名。仙籍，指進士榜;第一名，即狀元。據(jù)此，可知此薛先輩進士及第，高中狀元?？夹焖?登科記考?，與韋莊同時之薛姓狀元，惟有薛邁一人見卷三三，為咸通三年862狀元。是那么此薛先輩即為薛邁。又，同卷?寄薛先輩?前一首是?放榜日作?，審詩題當(dāng)作于長安。其詩首二句云:“一聲天鼓辟金扉，三十仙才上翠微。按?登科記考?卷二三咸通三年薛邁榜即載“進士三十人。可見，此榜所放，正是薛邁榜。韋莊既作此詩，顯然他當(dāng)于是年與薛邁同在長安應(yīng)試，而薛邁得中狀元，韋莊那么榜上無名。盡管自己落第，韋莊還是對薛邁寄詩表示祝賀。薛邁收到詩后，

5、當(dāng)有詩回寄。據(jù)同卷所載?和薛先輩見寄初秋寓懷即事之作二十韻?，蓋薛邁先以?初秋寓懷即事之作二十韻?寄韋莊，韋莊乃即題步其韻奉和。旋又連和二首:?同舊韻?、?三用韻?。前詩有云“大火收殘暑，清光漸惹襟，后詩有云“素律初回馭，商飆暗觸襟，二詩當(dāng)作于初秋。是那么韋莊所和三詩，最早當(dāng)作于咸通三年初秋。據(jù)?三用韻?中有云“鄠杜別家林，知韋莊作此詩時，即咸通三年初秋已寓居虢州。復(fù)考同卷載?冬日長安感志寄獻虢州崔郎中二十韻?，列于上三詩之前，與三詩當(dāng)為同年之作。虢州崔郎中，即崔姓之虢州刺史。因其自朝廷郎中任上出為虢州刺史，故稱。如韓愈有?奉和虢州劉給事使君三堂新題二十一詠?詩。其序曰“劉兄自給事中出刺此州云

6、云，即為通例。且韋詩中有“觀星始覺中郎貴，問俗方知太守廉二句，前句切崔氏前此之郎中官職?后漢書顯宗孝明帝紀(jì)?:“郎官上應(yīng)星宿，后句乃切崔氏現(xiàn)時刺史之身份。韋莊居虢期間，與崔郎中時有過從。同卷載?三堂東湖作?、?三堂早春?二詩。題中之“三堂，不是別處，正是虢州刺史宅?？贾刑茀螠?虢州三堂記?曰:“開元初，天子思二南之風(fēng)，并選宗英，共持理柄。虢大而近，非親不居。時唯五王出入相授，承平易理，逸政多暇，考卜唯勝，作為三堂。三者，明臣子在三之節(jié);堂者，勵宗室克構(gòu)之義。又，韓愈?奉和虢州劉給事使君三堂新題二十一詠序?曰:“虢州刺史宅連水池竹林，往往為亭臺島渚，目其處為三堂。劉兄自給事中出刺此州，在任逾歲，

7、職修人治，州中稱無事，頗復(fù)增飾。從子弟而游其間。又作二十一首詩詠其事，流行京師，文士爭和之。余與劉善，故亦同作。又，?明一統(tǒng)志?:“三堂在河南府靈寶縣舊虢州治內(nèi)，唐岐、薛二王刺史時建，取人臣在三之義。凡此，皆足資佐證。?三堂早春?詩曰:“獨依危樓四望遙，杏花春陌馬聲驕。池邊冰刃暖初落，山上雪棱寒未消。溪送綠波穿郡宅，日移紅影度春橋。主人年少多情味，笑換金龜解珥貂。?三堂東湖作?詩曰:“滿塘秋水碧泓澄，十畝菱花晚鏡清。影動新橋橫蝃，岸鋪芳草睡鵁鶄。蟾投夜魄當(dāng)湖落，岳倒秋蓮入浪生。何處最添詩客興，黃昏煙雨亂蛙聲。三堂池林湖島之美，賓主娛游之樂，畢現(xiàn)其中。轉(zhuǎn)貼于論文聯(lián)盟.ll.按?冬日長安感志寄獻虢

8、州崔郎中二十韻?首二句云:“帝里無成久滯淹，別家三度見新蟾。據(jù)此，韋莊作此詩時，當(dāng)已分開虢州家人，客居長安三年。所謂“無成者，蓋在長安連續(xù)三年應(yīng)科試皆落第也。上文已考定，韋莊于咸通三年初秋已寓居虢州，而本詩亦作于該年，而詩言“別家三度，是那么“別家之初，即韋莊從虢州動身赴長安應(yīng)舉，當(dāng)在此三年之前。自咸通三年逆數(shù)三年，是為咸通元年。參以韋莊?三堂早春?詩，知韋莊最遲也當(dāng)在咸通元年早春已自鄠杜遷居虢州。早于?夏譜?所定乾符四年十七年之久?？即蘩芍写屉街葜寺?，亦可證此結(jié)論。?冬日長安感志寄獻虢州崔郎中二十韻?有云:“已聞鈴閣懸新詔，即向綸闈副具瞻。從中可以窺見本詩之作旨:蓋韋莊在長安聽到朝廷頒詔征

9、召崔郎中入朝擢用的消息，故而作此詩表示祝賀，其中自然也含有希望崔郎中還朝之后，對自己可以有所援引之意。鈴閣，本指將帥居地。?晉書羊祜傳?:“祜在軍常輕裘緩帶，身不披甲，鈴閣之下，侍衛(wèi)者不過十?dāng)?shù)。此處借指虢州刺史府。懸新詔，說明詔書已到刺史府中。綸闈，同綸閣，指內(nèi)閣。具瞻，為眾人所瞻仰，后亦以之代謂三公、宰相。詩中當(dāng)指崔郎中之新職。事實上，崔刺史也確是在韋莊作此詩后就分開了虢州任。考?舊唐書柳仲郢傳?載:“咸通初，轉(zhuǎn)兵部俄出為興元尹、山南西道節(jié)度使。逾年，為虢州刺史。郁賢皓?唐刺史考?定柳仲郢于咸通三年為虢州刺史。如是，參以韋莊詩，柳仲郢當(dāng)是在咸通三年底接替崔郎中虢州刺史之任的。此外，韋莊的這首

10、詩中，還有“霧雨十年同隱遁之句。所謂“同隱遁，對崔郎中說來，僅指其被放外任而已;對韋莊來說，卻是真正意義上的求仕不遇，困于布衣。韋莊的“十年隱遁，詳細說來，指他從初試長安直至咸通三年冬滯留長安這段屢試不第的歲月。同卷有詩?關(guān)河道中?亦云:“往來千里路長在，聚散十年人不同。恰同“霧雨十年同隱遁之說。崔郎中的十年外任，按韋詩所寫，自咸通三年上溯十年，為宣宗大中六年852。此即當(dāng)為崔郎中出刺虢州之年。“崔郎中的十年外任，考之史料，時間也大致不差。據(jù)郁賢皓?唐刺史考?，大中元年至四年847850，虢州刺史為庾簡休，其后所系之“崔某，存疑于大中時，未確指其人其年。今據(jù)韋莊詩，那么“崔郎中之出刺虢州，或即

11、接替庾簡休之任。庾簡休以大中四年，離任，那么崔郎中當(dāng)自大中五年851始接任。自此年至咸通三年冬離任，“崔郎中在刺史任上為十一年，與韋莊“十年的說法根本吻合。蓋韋詩之“十年乃舉成數(shù)而言。綜上所述崔郎中在虢州之仕履，可證韋莊?冬日長安感志寄獻虢州崔郎中二十韻?確系作于咸通三年冬，而據(jù)此詩中所言“別家三度見新蟾，考定韋莊自鄠杜移居虢州之時間，當(dāng)為可信。韋莊既然最遲在咸通元年早春就已經(jīng)舉家自鄠杜移居虢州，那么，又怎樣理解?夏譜?所考的韋莊于乾寧四年所作的?過渼陂懷舊?詩中“辛勤曾寄玉峰前，一別云溪二十年這兩句呢?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乾符二年875，黃巢在曹州起兵后，轉(zhuǎn)戰(zhàn)河南州縣，攻城略地，韋莊眼看戰(zhàn)火

12、將要蔓延到虢州，便于乾符四年又把家自虢州遷回了杜陵老家。時局的開展也證明了韋莊的這一遷居甚有先見之明，因為三年后，即廣明元年880十一月，黃巢就攻陷了虢州。嗣后潼關(guān)、長安相繼陷落，足見起義軍來勢之迅猛。另，據(jù)?夏譜?考，中和二年882春，韋莊自長安兵中逃至洛陽，寓居洛北，集中卷三作有?中渡晚眺?。詩中云“家寄杜陵歸不得，一回回首一潸然，此亦可證韋莊早已于黃巢攻陷長安前，就把家小安置在杜陵了。鄠杜，意謂鄠縣與杜陵縣之間，實際就是指杜陵。?三輔黃圖?卷六:“宣帝杜陵，在長安城南五十里。帝在民間時，好游鄠杜間，故葬此。嗣后遂將宣帝所葬之地改為杜陵縣，舊杜縣那么改為下杜以別之。韋集卷八載?鄠杜故居二首

13、?，所謂“鄠杜故居，實即指杜陵故居，并非分寫鄠縣與杜陵兩處。所以，韋莊把家遷回鄠杜，也就是遷回了杜陵故土。至于?過渼陂懷舊?詩所云“辛勤曾寄玉峰前，一別云溪二十年，系因渼陂地近樊川韋曲，又為當(dāng)?shù)仫L(fēng)景名勝，韋莊居樊川時，必常游至其處，故晚年過此而憶及當(dāng)時舊事。玉峰，指終南山群峰之一的玉案峰，在樊川之南，登樊川北原少陵原遠眺，其峰粲然在目。此即韋詩所云“曾寄玉峰前之意。二韋莊舉家遷居虢州的詳細原因，由于史料缺乏，已難確知。我們僅能從他所作?虢州澗東村居作?詩中可以知道，他的新家位于虢州郡城東南郊外澗東，家有田畝，看來經(jīng)濟尚可自給。詩云:“東南騎馬出郊坰，回首寒煙隔郡城。清溪漲時翹鷺喜，綠桑疏處哺牛

14、鳴。兒童見少生似客，奴仆驕多倨似兄。試望家田還自適，滿畦秋水稻苗平。描寫清澗綠桑，白鷺黃犢，稻苗滿畦，宛然如畫，充滿了山水田園的閑適情調(diào)，詩句也清麗可喜。在虢州閑暇的時間，韋莊還曾到州內(nèi)各處游覽。?浣花集?卷一有?題盤豆驛水館后軒?詩:“極目晴川展畫屏，地從桃塞接蒲城。灘頭鷺站清波立，原上人侵落照耕。去雁數(shù)行天際沒，孤云一點凈中生。憑軒盡日不回首，楚水吳山無限情。盤豆驛，在州府西北，地鄰黃河古渡口浢津，為渡黃河出入潼關(guān)所經(jīng)之地。李商隱有?出關(guān)宿盤豆館對叢蘆有感?詩。韋莊此詩從內(nèi)容情調(diào)上看，當(dāng)非作于趕考途中，應(yīng)為游覽途中所作。桃塞，即桃林塞。?水經(jīng)注河水?:“河水又東，經(jīng)湖縣故城北湖水出桃林塞之

15、夸父山武王伐紂，天下既定放馬華陽，散牛桃林，即此處也。?元和郡縣圖志?卷六?河南道二陜州靈寶縣?載:“桃林塞，自縣以西至潼關(guān)，皆是也。集中又有?尹喜宅?詩:“荒原秋殿柏蕭蕭，何代風(fēng)煙占寂寥。紫氣已隨仙仗區(qū)，白云空向帝鄉(xiāng)消。蒙蒙暮雨春雞唱，漠漠寒蕪雪兔跳。欲問靈蹤無處所，十洲空曠閬山遙。?水經(jīng)注河水?:“河水又北經(jīng)弘農(nóng)縣故城東，城即故函谷關(guān)校尉舊治處也。昔老子西入關(guān)，尹喜望氣于此也。其水側(cè)城北流，而注于河。河水于此有浢津之名。據(jù)此，浢津即在尹喜宅之北。以上二詩，都是韋莊游覽古桃林塞，憑吊尹喜宅時次第而作。此外，韋莊還曾到州內(nèi)的朱陽縣石巖下漁塘，親歷過“學(xué)釣翁的況味。?漁塘十六韻?曰:“洛水分余脈

16、，穿巖出石棱。所云“漁塘，乃洛水之余脈，自朱陽石巖穿流而出，澄碧清澈，因蓄為漁池。周岸巖壁峭峻，林蔭覆水，環(huán)境清幽?！俺指土募?，待月好垂罾云云，寫漁釣情景如畫。似此看來，韋莊當(dāng)在此地小作盤桓。三韋莊在虢州居住期間，像上面這樣閑居逸游的日子畢竟不多，更多的時間他都是奔波在赴長安應(yīng)試的途中。如?柳谷道中作卻寄?、?灞陵道中作?、?關(guān)河道中?、?途中望雨懷歸?等詩，從題目即可看出韋莊屢試不第的遭遇。所以，他內(nèi)心其實是充滿了苦澀。韋莊雖生逢晚唐末世，但是儒家傳統(tǒng)的“士志于道的理想?yún)s仍然在他的頭腦中根深蒂固。他所以銳意求仕，其目的就是為了實現(xiàn)這一理想。?關(guān)河道中?云:“平生志業(yè)匡堯舜，又?jǐn)M滄浪學(xué)釣翁。

17、其“匡堯舜之志與杜甫的“致君堯舜上如出一轍，為君輔弼，拯物濟世，正是韋莊高遠的抱負。只是這抱負偏偏在現(xiàn)實中一次次碰壁，一次次落空，遂使他發(fā)生“又?jǐn)M滄浪學(xué)釣翁的慨嘆。學(xué)釣翁，絕非韋莊的本意，因為他曾明白聲稱:“不向煙波狎釣舟，強親文墨事儒丘。?驚秋?然而當(dāng)現(xiàn)實迫使他不得不去“狎釣舟時，他內(nèi)心的愁苦便無處不在:“長安十二槐花陌，曾負秋風(fēng)多少愁?驚秋?長安巷陌如此，灞陵道上、柳谷道中、關(guān)河道中也是一樣:“萬古行人離別地，不堪吟罷夕陽鐘。?灞陵道中作?聽到灞陵晚鐘，他覺得一顆沉重的心在隨著鐘聲下沉;“莫怪苦吟鞭拂地，有誰傾蓋待王孫?柳谷道中作卻寄?他為自己的孤立無援、默默無聞而痛心;“但見光陰流似箭，豈知天道曲如弓。?關(guān)河道中?他為造化弄人、社會不公而怨尤。韋莊對自己屢試不第既心存不滿而又心有不甘。所以，他不可能安于虢州的村居生活。在?漁塘十六韻?詩中，他所描繪的漁塘無疑是一個漁釣隱居的好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