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與新樂府運(yùn)動(2010.12.講義)

1、有志者事竟成白居易與新樂府運(yùn)動以白居易為代表的唐代新樂府運(yùn)動是一次頗有聲勢的詩歌運(yùn)動。其代表人物是白居易和元稹，文學(xué) 史上稱“元白”。新樂府運(yùn)動有兩個最突出的特點(diǎn)，一是主張?jiān)姼枰獮檎畏?wù)，即詩要“為君、為臣、 為民、為事而作，不為文而作”（新樂府序）。在這種理論指導(dǎo)下，白居易創(chuàng)作了大量揭露弊政和各種 不合理現(xiàn)象的諷喻詩，最著名的是秦中吟十首和新樂府五十首。這些詩觀點(diǎn)鮮明，提法尖銳， 使執(zhí)掌軍政大權(quán)的達(dá)官顯貴咬牙切齒。到四十四歲時，他遭到了報(bào)復(fù)，被貶為江州司馬。為了充分起到宣傳作用，這一派的另一個特點(diǎn)就是主張用淺切平易、通俗易懂的語言來寫詩。據(jù)說 白居易寫詩一改再改，一直改到不識字的老婦人都能

2、聽懂為止。有一田舍翁，偶來買花處。低頭獨(dú)長嘆，此嘆無人喻。一叢深色花，十戶中人賦。（白居易買花 節(jié)選）“一叢深色花”，就相當(dāng)于十戶中等收入的人家所交納的賦稅。十戶人家交納的賦稅才夠貴族買一束 花，那么，農(nóng)民該怎樣把骨頭磨成錢，才能滿足貴族的其他享受呢？他新樂府中的新豐折臂翁，更是叫人心酸得無法讀下去?！靶仑S老翁八十八，頭鬢眉須皆似 雪。玄孫扶向店前行，左臂憑肩右臂垢?！崩衔虨槭裁磿蔀楠?dú)臂的殘廢人呢？因?yàn)樘鞂毮觊g宰相楊國忠 為了建立邊功，提高威信，兩次發(fā)動對云南南詔的戰(zhàn)爭，共動員兵力二十多萬，都全軍覆沒?！笆菚r翁年 二十四，兵部牒中有名字”，為了逃脫必死無疑的出征，于是“夜深不敢使人知，偷將大

3、石捶折臂”，“此 臂折來六十年，一肢雖廢一身全。至今風(fēng)雨陰寒夜，直到天明痛不眠。痛不眠，終不悔，且喜老身今獨(dú) 在，不然當(dāng)時瀘水頭，身死魂飛骨不收。應(yīng)作云南望鄉(xiāng)鬼，萬人冢上哭呦呦?！睆脑姷慕嵌葋碚f，這首詩 到這里，應(yīng)當(dāng)說恰到好處。其余一切，該由讀者自己去想象，由讀者根據(jù)詩人安排的邏輯去做結(jié)論。但 是，正如白居易在詩題下加上“戎邊功也”所提示的，其目的不在于寫一首感天動地的好詩，而在于通 過這首感人的詩使人受到教育。因此他接著寫道：“老人言，君聽取。君不聞天寶宰相楊國忠，欲求恩幸 立邊功。邊功未立人生怨，請問新豐折臂翁?！睆倪@首詩的動機(jī)來看，加這一段自然也合情合理。他的另一首賣炭翁則注明“苦宮市也

4、”，意思是苦于宮市的禍害。宮市是唐德宗貞元年間，即八 世紀(jì)末至九世紀(jì)最初幾年一種擾民的弊政，即由太監(jiān)直接到街市上采購皇宮中所需要的一切。太監(jiān)以皇 帝的名義出來采購，還有不作威作福的！詩中的賣炭翁就遇上了這種比搶劫還要卑鄙的掠奪?！百u炭翁， 伐薪燒炭南山中。滿面塵灰煙火色，兩鬢蒼蒼十指黑?！崩先嗽诮K南山辛辛苦苦燒炭，為的是把木炭拉到 京城賣了以維持衣食。一場大雪后，老人趕著牛車賣木炭來了。盡管衣裳單薄，凍得發(fā)抖，他還是“心 憂炭愿天寒”，因?yàn)樵嚼湓絻?，興許越能賣個好價錢。結(jié)果偏偏就遇上兩個太監(jiān)，指令他把牛趕到城北的 皇宮去：“翩翩兩騎來者誰？黃衣使者白衫兒，手把文書口稱敕，回車叱牛牽向北。一車炭

5、，千余斤，宮 使驅(qū)將惜不得。半匹紅紗一丈綾，系向牛頭充炭值！”這千多斤的一車木炭，是老人多少個日日夜夜燒出 來的！可換回兩個布頭和一個萬丈深淵一樣的失望。也許賣炭翁當(dāng)年就抱著兩塊既不能食、又不能用的 紗綾死去了，可又有誰知道呢？！白居易常用他的樂府詩幫著不幸的人討回公道，除了賣炭翁還有那個上陽白發(fā)人。十六歲時，她 “臉?biāo)栖饺匦厮朴瘛?，因此被選入皇宮?？墒?，“未容君王得見面，已被楊妃遙側(cè)目。妒令潛配上陽宮， 一生遂向空房宿”。在皇宮里，沒有值得回憶的，也沒有值得遺忘的?！拔ㄏ蛏顚m望明月，東西四五百回 圓”，一望四十多年，望成了白發(fā)人。這種現(xiàn)象原是封建社會無法更改的弊政。青春被迫凋謝在皇宮里的 這

6、個宮女，總算在白居易的詩中吐出了這一口淚血熬成的苦水。白居易十幾歲時寫的賦得古原草送別，最足以說明他的天才：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fēng)吹又生。遠(yuǎn)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又送王孫去，萋萋滿別情?！弊钭阋允拱拙右自娒恍嗟?，是他三十五歲時寫的長恨歌和四十五歲時寫的琵琶行。唐宣宗 在吊白居易詩中說：“童子解吟長恨曲，胡兒能唱琵琶篇”?？梢娺@兩首詩流傳之廣。直到今天，一 般人知道白居易，多半還是由于這兩首詩。長恨歌極善于人敘事。寫楊貴妃的美 “回眸一笑百媚生”，有了這一句，一切夸張她如何如何 美的形容詞就都有成多余的了?！盎仨恍Α笔钦f明形態(tài)，“百媚生”是意態(tài)所引發(fā)的效應(yīng)，一個活生生 的美

7、人在我們眼前凸現(xiàn)出來了?！昂髮m佳麗三千人，三千寵愛在一身”，這樣來正面寫楊貴妃的得寵，概有志者事竟成括得雖然精當(dāng)，但顯得抽象，缺乏震憾人心的力度。于是，詩人緊接著又補(bǔ)足兩句“遂令天下父母心， 不重生男重生女?！毙∞r(nóng)社會從來就重男輕女，詩人抓住這一點(diǎn)進(jìn)一步夸張，從天下父母不重生男重生女 這種習(xí)慣心理的改變，來寫楊貴妃的得寵和得勢所造成的影響，真算是入目三分。由于主題是生死相戀 寫安史之亂就只用“漁陽鼙鼓動地來”一語帶過，寫楊貴妃的死也只用“宛轉(zhuǎn)蛾眉馬前死”就徑直切入 刻骨的思戀。在四川相思，是：“蜀江水碧蜀山青，圣主朝朝暮暮情，行宮見月傷心色，夜雨聞鈴腸斷聲?！?這還是陪襯，重點(diǎn)是回到長安以后的

8、思戀：歸來池宛皆依舊，太液芙蓉未央柳。芙蓉如面柳如眉，對此如何不淚垂！春風(fēng)桃李花開日，秋雨梧 桐落葉時。西宮南宛多秋草，落葉滿階紅不掃。梨園子弟白發(fā)新，椒房阿監(jiān)青娥老。夕殿瑩飛思悄然， 孤燈挑盡未成眠。遲遲鐘鼓初長夜，耿耿星河欲曙天。鴛鴦瓦冷霜華重，翡翠衾寒誰與共！這一段敘事又簡潔，又豐滿，每一句都在緊扣時令和眼前的實(shí)景。句句都在敘事，又句句都是抒情， 情景交融，天衣無縫。接著又翻出一層波瀾，寫臨邛道士升天入地尋找楊貴妃的靈魂，使生死相隔的兩 人再重見一面。聞道漢家天子使，九華帳里夢魂驚。攬衣推枕起徘徊，珠箔銀屏迤邐開。云髻半偏新睡覺，花冠不 整下堂來。風(fēng)吹仙袂飄飄舉，又似霓裳羽衣舞。玉容寂寞

9、淚闌干，梨花一枝春帶雨?？墒莾扇说降滓矝]能見上一面，只留下一個無法填平的恨海，永遠(yuǎn)沖擊著讀者的心岸?！疤扉L地久有 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能把這種生死相戀寫得這么淋漓酣暢，白居易敘事的功夫真是到了爐火純青的 地步。琵琶行作于十年以后，是他貶為江州司馬的第二年，這時白居易已經(jīng)四十五歲。被趕出朝廷， 趕到江州今天的九江時，這次沉重的打擊，竟使他情緒一落丈。不過，他的熱情畢竟還沒有完全冷 卻，還能彈射出憤懣的火花，因此才提高了這首詩的品位?！皾￡柦^夜送客”，點(diǎn)出地點(diǎn)；“楓葉荻花秋瑟瑟”，點(diǎn)出時令；“主人下馬客在船，舉酒欲飲無管 弦”，點(diǎn)出抒情主人公的心境。這幾句是為琵琶女的出場作鋪墊的，同時又烘托

10、出一種凄涼的氛圍，寫得 極為緊湊?！皠e時茫茫江浸月”，明月皓皓，江水滔滔，一片空茫。正在這時，琵琶女出場了?！昂雎勊?琵琶聲”，然而卻又“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摭面”。寫彈琵琶這一段，最妙的是寫得有聲有色， 有景有情。“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進(jìn)入高潮以后， 又“銀屏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這些比喻都非常出色，使無形的聲音，轉(zhuǎn)化有視覺形象的審美 對象，色是月色，彈奏前是“別時茫茫江浸月”；彈奏完了已是“唯見江心秋月白”。景是“東船西舫悄 無言”，兩條船在冷幽幽的月色中并靠在江邊。情則是琵琶聲喚起抒情主人公的惆悵。這種惆悵無處不在， 琵琶彈出

11、的每一個音，可以說都是抒情主人公心靈的顫動?！拔ㄒ娊那镌掳住?，“東船西舫悄無言”，這 凄涼的月色，寂寞的船影，都有是飽和著惆悵的，反彈琵琶這一場景寫透之后，詩人借琵琶女訴說身世。 然后逼出：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琵琶女是從京城流落到九江這里來的，而詩人則是被貶謫而來，相同的遭遇，自然有相同的感慨。 琵琶女“暮去朝來顏色故”以至“門前冷落車馬稀”，年老色衰，終于被逐出舊日的歡快。這種心情是悲 憤的，是一種無可奈何的抗議。詩人說：“我從去年辭帝京，謫居臥病潯陽城”，這種感慨的底層，同樣 拆疊著悲憤。他又怎能不悲嘆一聲“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呢！這震撼人心的兩句詩，一 千多年來曾被人反復(fù)引用，成了一代又一代人抒發(fā)情感的閘口。新樂府運(yùn)動中一個重要人物是無錫人李紳。他有一首不朽的絕句：鋤禾日當(dāng)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李紳憫農(nóng)）首句“鋤禾日當(dāng)午”，與李白的“床前明月光”，應(yīng)當(dāng)是古詩中流傳最廣的兩首。這首詩之所以震撼 人心，就在于把“盤中餐”直接與“鋤禾日當(dāng)午，汗滴禾下土”聯(lián)到一起，使人一端起碗來由不得就想 到這“盤中餐”的“粒粒皆辛苦”。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