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艷”的追念與自悼的論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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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愿燃燒我的肉身化成灰燼，我愿放浪我的熱情怒濤洶涌；天呵！這蛇似的蜿蜒，蠶似的纏綿，就這樣悄悄的偷去了我生命的青焰?！备星榕c理智、理想與現(xiàn)實的極端矛盾，此刻的感情抒發(fā)已到極致。而此時此刻，“我”所能告訴“你”的就是：“我”早已知悔了！“墓頭青草，日落黃昏”意象的凄迷，透露出抒情主人公那種強(qiáng)烈的孤獨(dú)與無助?！拔叶\告，就是空幻的夢吧，也讓我再見見你的英魂。”即便是夢，我也愿長眠不醒。誠然，石評梅在墓畔哀歌中，有兩種情感內(nèi)容是明顯的：一是對她和高君宇之間“真純至愛”的反復(fù)肯定；二是深情緬懷他們?yōu)閿?shù)不多的短暫的歡聚。而這兩種情感內(nèi)容的表達(dá)方式有著顯著的差異。也許正是為了淋漓盡致地表達(dá)自己對于錯失真愛的追悔之情，作者不僅有意美化了這種感情，而且，處處充溢著“假如生命可以重新開始”、“我”將無怨無悔的至誠表白。作者以參透人生的徹悟方式，訴說著來自高君宇之愛的無與倫比的價值：“明知道人生的盡頭便是死的故鄉(xiāng)，我將來也是一座孤冢，衰草斜陽。有一天呵！我離開繁華的人寰，悄悄入葬，這悲艷的愛情一樣是煙消云散，曇花一現(xiàn)，夢醒后飛落在心頭的都是些殘淚點點。”“縱然宇宙變成燼余的戰(zhàn)場，野煙都腥”，“假如人生只是虛幻的夢影”，“然而我不能把記憶毀滅，把埋我心墟上的殘骸拋卻”，“我”依然愿意“懷想著往日輕盈之夢”，“在你給我的甜夢里”，“拋卻了一切名利虛榮”，“我心長系住于虹橋之中。”這一切，都是因為“我愛”，“我已得到愛的心?！币蚨?，“我愛，這是我的夢，也是你的夢?！薄拔以赣眠@一纖細(xì)的弱玉腕，建設(shè)那如意的夢境?！敝档锰貏e注意的是，石評梅在抒寫此類情感時，不僅有意采用了恣意夸張的手法，比如以宇宙、人生作為宏闊背景，把人“我”、“你”和“你我”之間的愛偉岸化、唯一化，成為覆蓋一切的巨大存在。而且，“我愛”這一情感中心詞的多次有意重復(fù)，既表明她確已找到了真正的愛，也透示出未能擁有真愛的深深悔愧。這一種情感的宣泄式抒發(fā)，充滿了熱烈的想象、極度的夸張和酣暢淋漓的吶喊。另一類情感內(nèi)容則是對他們之間短暫歡愉的緬懷?！拔页ＳX你在我身后的樹林里，騎著馬輕輕走過去。常覺你停息在我的窗前，徘徊著等我的影消燈息。常覺你隨著我喚你的聲音悄悄走近我，又含淚退到了墻角。常覺你站在我低垂的雪帳外，哀哀地對月光而嘆息！”“記得也是這樣夜里。我們在河堤的柳絲中走過來，走過去，我們無語，心海的波浪也只有月兒能領(lǐng)會。你倚在樹上望明月沉思，我枕在你胸前聽你的呼吸，抬頭看見黑翼飛來遮掩住月兒的清光，你顫抖著問我：假如蒼黑的翼是我們的命運(yùn)時，應(yīng)該怎樣？”作者在這里，一改上述在追悔悲哀中的撕心裂肺的吶喊，用輕柔之筆寫出了如今不可重復(fù)的醉人的柔情。追悔的吶喊與輕柔的呢喃，托出了站在逝去的愛人墓前的石評梅百感交集的復(fù)雜靈魂。三細(xì)味文本，我們深切感覺到石評梅在高君宇離世之后，其精神所經(jīng)歷的甜酸苦辣的嚴(yán)酷拷問而這一切，在文中常常以外在表達(dá)與內(nèi)在指向的看似矛盾的情形呈現(xiàn)出來。輕柔的呢喃反襯著愈加濃重的追悔，連續(xù)的自譴式告白毋寧是對“愛情至上主義”的泣血般的鄭重承諾。繁華已不“我”屬，愛情煙消云散，一切都成空并且“我”早知如此！“然而我不能把記憶毀滅只求我能永久徘徊在這壘壘荒冢之間祭獻(xiàn)那茉莉花環(huán)?！蔽磥硎侨绱说臒o望，然而又不能不固執(zhí)地追念著以往；理想、愛情是如此的虛無、無望以至于難以期待，然而“我”卻以夢為真。“我愛，你知否我無言的憂衷，懷想著往日輕盈之夢。夢中我低低喚著你小名，醒來只是深夜長空有孤雁哀鳴！”“我”情愿活在夢里然而，夢醒時分卻是“深夜長空有孤雁哀鳴”，現(xiàn)在以至未來，“我”只能徘徊在這累累荒冢之間。明知理想與現(xiàn)實遙不可及，“我”卻只能擁抱著一個“空幻的夢”而終老余生，這又是怎樣的一種悲哀！“黯淡的天幕下，沒有明月也無星光，這宇宙像數(shù)千年的古墓：皚皚白骨上，飛動閃映著慘綠的磷花?！边@是對歷史、對宇宙的追問與質(zhì)疑，也是對現(xiàn)實的控訴，一切都是如此的黑暗丑惡，那么，這世間，又能相信什么呢？“我”只有憤怒，“愿烘我憤怒的心火，燒毀這黑暗丑惡的地獄之網(wǎng)?！薄拔摇北鞠胧４藲堒|，去“殺死那獰惡的敵人！”然而命運(yùn)捉弄，“罰我在這冰雪寒天中，尋覓那凋零了的碎夢”。這夢即便是如此的無望，然而，“你”的愛卻使“我”涅槃。“我愛，縱然宇宙變成燼余的戰(zhàn)場，野煙都腥；在你給我的甜夢里，我心長系住于虹橋之中，贊美永生！”“我”愿永遠(yuǎn)活在“你”給“我”的夢里，活在“我”的心靈深處。因為只有這愛，才是此刻“我”在這世間得以溫暖自身的唯一。即便它是如此的空幻、但“我”仍愿愛“你”！正因此，“我”才樂意“鎮(zhèn)天踟躕于壘壘荒冢，看遍了春花秋月不同的風(fēng)景，拋棄了一切名利虛榮，來到此無人煙的曠野，哀吟緩行?！蹦銦o處不在，因為我愛你，愛便由虛幻而真實?！霸谌撕m途中，偶然逢見個像你的人，我停步凝視后，這顆心呵！便如秋風(fēng)橫掃落葉般冷森凄零！我默思我已得到愛的之心，如今只是荒草夕陽下，一座靜寂無語的孤?！薄！叭撕m土”中，“我們”可還有攜手的一天？明知這一切仍然無望，但“我”仍“停步凝視”，“我的心是深夜夢里，寒光閃灼的殘月，我的情是清碧冷靜，永不再流的湖水。殘月照著你的墓碑，湖水環(huán)繞著你的墳，我愛，這是我的夢，也是你的夢，安息吧，敬愛的靈魂！”“我”的夢與“你”的夢，愛的空幻與真實的悖性，暗示出主人公對愛仍然心存疑義“我做夢，在你給我的甜夢中，我愿不醒”，然而，“我”卻是再次醒來，醒來之后，“我”的心仍然是無處傾訴，無處安息！當(dāng)初，正是“你”的愛使“我”醒來。因了“你”的愛，“我認(rèn)識了歡樂，也隨來了悲哀，接受了你的熱情，同時也隨來了冷酷的秋風(fēng)。”往日，“我”不敢與命運(yùn)作抗?fàn)?，“我怕惡魔的眼睛兇，白牙如利刃；我總是藏伏在你腋下趑趄不敢進(jìn)，你一手執(zhí)寶劍，一手扶著我踐踏著荊棘的途徑，投奔那如花的前程！”“我們”也曾心存希冀，然而“我們”仍然無法擺脫命運(yùn)的捉弄！“你”的英勇無畏，“我”的退縮軟弱，卻仍將這一切葬送?，F(xiàn)如今，“春來了，催開桃蕾又飄到柳梢，這般溫柔慵懶的天氣真使人惱！她似乎躲在我眼底有意繚繞，一陣陣風(fēng)翼，吹起了我靈海深處的波濤?！薄皝辛⒂诎讞钕?，我心如搗，強(qiáng)睜開模糊的淚眼，細(xì)認(rèn)你墓頭，萋萋芳草。” “滿腔辛酸與誰道？”“逝去了，歡樂的好夢，不能隨墓草而復(fù)生，明朝此日，誰知天涯何處寄此身？嘆漂泊我已如落花浮萍，且高歌，且痛飲，將一醉燒熄此心頭余情?！币磺幸殉梢酝?，現(xiàn)在也終將過去，“我們”的愛又豈能隨墓草而復(fù)生？沒有“你”，“我”已如“落花浮萍”，“歡樂的好夢”“我”已然錯過，未來“我”又如何能夠把握？！“我愛，這一杯苦酒細(xì)細(xì)斟，邀明月與孤星和淚共飲，不管黃昏，不論夜深，醉臥在你墓碑旁，任霜露侵凌吧！我再不醒?！闭沁@些情感內(nèi)容和情感內(nèi)容表達(dá)方式的“矛盾性”，造就了墓畔哀歌這部作品的鮮明獨(dú)特性。一方面，石評梅情感經(jīng)歷的獨(dú)特性不僅導(dǎo)致了他與高君宇愛戀過程的頗多曲折，同時高君宇的猝然離世又為這一未能產(chǎn)生結(jié)果的愛情涂抹了一層極其凄艷的悲涼色彩。另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