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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檔簡介

錢大昕的學術(shù)批評

乾嘉時代,清代學術(shù)已經(jīng)明顯呈現(xiàn)出不同于以往的特點,不少學者開始反思漢、宋學術(shù)的內(nèi)涵與本質(zhì),總結(jié)清代學術(shù)的特點,為學術(shù)發(fā)展尋找出路。錢大昕生當其時,他對于漢、宋學術(shù)以及清代學術(shù)的看法和評論,有很多精辟之見,應當引起我們的重視。

一、評漢學

錢大昕治經(jīng),遠受顧炎武“讀《九經(jīng)》自考文始,考文自知音始”的治經(jīng)方法論的影響[1],近受惠棟“五經(jīng)出于屋壁,多古字古言,非經(jīng)師不能辨。經(jīng)之義存乎訓,識字審音,乃知其義。是故古訓不可改也,經(jīng)師不可廢也”的治經(jīng)宗旨的啟發(fā)[2],遵循由訓詁以明義理的原則。在他看來,文字是《六經(jīng)》的載體,只有先識字審音,才能真正弄懂經(jīng)書所蘊涵的義理,訓詁明,義理才能明。他說:“《六經(jīng)》皆載于文字者也,非聲音則經(jīng)之文不正,非訓詁則經(jīng)之義不明。”[3]又說:“有文字而后有訓詁,有訓詁而后有義理,訓詁者,義理之所有出,非別有義理出乎訓詁之外者也。”[4]因為重視音韻訓詁在獲取經(jīng)書義理中的重要作用,錢大昕對漢儒的訓詁考訂之學有極大的興趣,對漢儒的治學非常欣賞,給漢學以較高的評價。錢大昕云:

《六經(jīng)》者,圣人之言,因其言以求其義,則必自訓詁始;謂訓詁之外別有義理,如桑門以不立文字為最上乘者,非吾儒之學也。訓詁必依漢儒,以其去古未遠,家法相承,七十子之大義猶有存者,異于后人之不知而作也。三代以前,文字、聲音與訓詁相通,漢儒猶能識之。[5]

錢大昕還說:

夫窮經(jīng)者必通訓詁,訓詁明而后知義理之趣,后儒不知訓詁,欲以鄉(xiāng)壁虛造之說求義理所在,夫是以支離而失其宗。漢之經(jīng)師,其訓詁皆有家法,以其去圣人未遠。魏、晉以降,儒生好異求新,注解日多,而經(jīng)益晦。[6]

可以看出,錢大昕在治經(jīng)的理念和方法上,是推崇漢儒的。其推崇漢儒的理由,不外三個方面,一是漢儒以小學訓詁和名物考辨為自身學術(shù)特質(zhì),言必有據(jù);二是漢儒去古未遠,文字音韻訓詁與經(jīng)典相通;三是漢儒治經(jīng),訓詁皆有家法師承,不失經(jīng)典本旨。也正是認識到漢儒治經(jīng)去古未遠、家法師承的情況,錢大昕在遇到后儒與漢儒訓釋有矛盾時,多數(shù)情況下是傾向于漢儒之說的。

錢大昕所言“漢儒”,為東漢諸儒,許慎、鄭玄、賈逵、馬融、服虔、盧植等人是其代表。東漢時期,古文經(jīng)學興盛,異字異音與經(jīng)師傳授之本各有不同,又《詩》、《禮》等經(jīng)籍多名物典制,故以上諸儒解經(jīng),極重小學訓詁。他們在小學方面有很深的修養(yǎng)。王國維就認為東漢古文學家精通小學,所謂:“后漢之末,視古文學家與小學家為一……原古文學家之所以兼小學家者,當緣所傳經(jīng)本多用古文,其解經(jīng)須得小學之助,其異字亦足供小學之資,故小學家多出其中?!盵7]東漢古文經(jīng)學興盛的重要原因正是由于這些學者有較好的小學素養(yǎng)。這一優(yōu)良傳統(tǒng)為錢大昕所繼承并發(fā)揚光大,自覺取法漢儒重小學訓詁與名物典制的治學傳統(tǒng),豐富自身的學術(shù)素養(yǎng)。

錢大昕雖然推崇治古文經(jīng)的東漢儒者,但對于治今文經(jīng)的西漢學者也不排斥。對于古文經(jīng)與今文經(jīng),他有開明的看法,他說:“漢儒傳經(jīng),各有師承,文字訓詁多有互異者”,“伏(生)、鄭(玄)所傳,有古今文之別,要未必鄭是而伏非也”[8]。在中國學術(shù)史上,今古文經(jīng)學勢同水火,互相抵斥,錢大昕有如此持平的看法,實屬難得。錢大昕評西漢公羊?qū)W大師董仲舒的《春秋繁露》說:

董生說《春秋》,多引《論語》為證,如“道千乘之國,敬事而信”,“管仲之器小哉”,“內(nèi)省不疚,何憂何懼”,“當仁不讓”,“茍志于仁,無惡”,“大德不逾閑,小德出入可也”,“禮云,禮云,玉帛云乎哉!樂云,樂云,鐘鼓云乎哉”,“政逮于大夫四世矣”,皆取以證《春秋》之指。蓋宣尼作《春秋》,其微言大義,多見于《論語》,西京去古未遠,猶有傳其學者。今所存惟東漢諸儒之說,而《春秋》之微言絕矣。[9]

很顯然,錢大昕在評論漢代學術(shù)時,沒有預設一個所謂今古文門戶之見。這與他的治經(jīng)目的是一致的。錢大昕治經(jīng),目的是要求得儒學本真,即剔除后儒附會在經(jīng)書上的謬說,以得圣人微言大義之真面目。換言之,在錢大昕看來,圣人經(jīng)典在流傳的過程中,由于文字的錯訛,音讀的遺失以及后儒主觀的附會,使經(jīng)典本義日晦于世。這不僅影響到人們對經(jīng)典的正確理解,甚至影響到政治統(tǒng)治的理論基礎。因此,“刊落浮詞,獨求真解”[10],是錢大昕,同時也是乾嘉時期多數(shù)學者的共同的觀念。本著這樣的觀念,凡能求得儒學真解的學術(shù),錢大昕都給以贊揚。不論是今文派的伏生、董仲舒,還是古文派的鄭玄等人,他們的學說只要對揭示儒學真諦有意義,錢大昕都是推挹有加的。錢氏之所以屢次提及東漢諸儒,是因為東漢以前之說,傳世者罕有,求之漢以前人之說則大不易,故退而求之東漢。東漢諸儒,學有本原,去古未遠,和后世無知妄作者大不相同,故錢大昕極為重視。

錢大昕評論漢儒經(jīng)學,主要在方法層面上,換言之,主要在工具層面上。對于漢儒治經(jīng)的思想,錢氏鮮有涉及,這也是我們要注意的。

以肯定漢儒治經(jīng)重訓詁考訂為基準,錢大昕對清以前學術(shù)發(fā)展的狀況進行了研究,錢大昕說:

漢儒說經(jīng),遵守家法,詁訓傳箋,不失先民之旨。自晉代尚空談,宋賢喜頓悟,笑問學為支離,棄注疏為糟粕,談經(jīng)之家,師心自用,乃以俚俗之言詮說經(jīng)典。若歐陽永叔解“吉士誘之”為“挑誘”,后儒遂有詆《召南》為淫奔而刪之者。古訓之不講,其貽害于圣經(jīng)甚矣。[11]

又說:

嘗病后之儒者,廢訓詁而談名理,目記誦為俗生,訶多聞為喪志,其持論甚高,而實便于束書不觀、游談無根之輩。有明三百年,學者往往蹈此失。圣朝文教日興,好古之士,始知以通經(jīng)博物為尚,若昆山顧氏、吳江陳氏、長洲惠氏父子、婺源江氏,皆精研古訓,不徒以空言說經(jīng),其立論有本,未嘗師心自用,而亦不為一人一家之說所囿。[12]

顯然,錢大昕認為漢儒學術(shù)醇正,魏晉直到宋明,治學以闡發(fā)義理為主,不講訓詁注疏,學風空虛。到清代,人們開始對宋明空疏之習進行反撥,學風丕變,學術(shù)研究始又走向敦實之途。錢大昕對魏晉至宋明學術(shù)特征的分析,失之籠統(tǒng),也存在偏頗,尤其是他以漢儒治經(jīng)的方法為標準衡評后世學術(shù),未能結(jié)合時代背景、學術(shù)發(fā)展的內(nèi)在理路來認識問題,充分顯示出他漢學家的立場。當然,我們也應看到,錢大昕在論述學術(shù)發(fā)展時,也貫穿著一個明確的意旨,那就是反對空談,崇尚實學,反對師心自用,崇尚立論有本。

二、批宋學

對于宋、明學術(shù),錢大昕從兩個層面上進行了駁難:在工具層面上,錢大昕對宋明人研究學術(shù)的方法進行了抨擊,他說:“自宋、元以經(jīng)義取士,守一先生之說,敷衍傅會,并為一談,而空疏不學者,皆得自名經(jīng)師。間有讀漢、唐注疏者,不以為俗,即以為異,其弊至明季而極矣?!盵13]又說:“宋儒說經(jīng),好為新說,棄古注如土苴。”[14]在錢大昕看來,宋人治經(jīng),不通訓詁,率意改經(jīng),重視發(fā)揮,喜與前人立異,好為驚世駭俗之論,實際上流于空談,沒有根柢。這也是錢大昕往往以漢學與宋學對舉,揚漢學而抑宋學的原因。

在思想層面上,錢大昕對宋、明理學中的很多范疇都進行了駁難。如他論“性即理”云:

宋儒謂性即理,是也。謂天即理,恐未然。“獲罪于天,無所禱”,謂禱于天也,豈禱于理乎?《詩》云:“敬天之怒,畏天之威?!崩碡M有怒與威乎?又云:“敬天之渝。”理不可言渝也。謂理出于天則可,謂天即理則不可。[15]

“性即理”是程朱理學關(guān)于人性的一個重要范疇,由程頤提出,朱熹進行了完善。在二程的哲學邏輯結(jié)構(gòu)中,“理”與“道”、“天”為相同的范疇,“理”成之在人為“性”,則“天道”亦然。“性與天道,一也。天道降而在人,故謂之性。性者,生生之所固有也”[16]。在二程看來,“天道”下降在人稱為“性”,“性即理”,“性”與“天道”一。錢大昕對程朱的論述,有贊同,有駁難,他同意宋儒“性即理”之說,同意理為純粹至善的道德標準,但不同意“天即理”之說。在程朱那里,“性”、“理”、“天”是統(tǒng)一的,他們把封建道德提高到天理、天道的高度來認識,具有宇宙本體的意義。錢大昕則將“天”從中排除,認為“性即理”,但“理出于天”。錢大昕意在剝?nèi)ニ稳濉靶浴闭撝猩袷セ?、神秘化的?nèi)容,反對把那種抽象飄渺的形而上的“天”與“人性”聯(lián)系在一起。

由“性即理”出發(fā),錢大昕反對李之才、邵雍所謂“義理之學”之外有“物理之學”,“物理之學”之外有“性命之學”的說法,指出:

夫性命之學有出于義理之外者乎?天下之理一而已。自天言之,謂之命;自人言之,謂之性;而性即理也。窮理斯可以觀物,區(qū)物理與義理而二之,而謂物理之學轉(zhuǎn)高出于義理之上,有是理乎?《中庸》,言性之書也,曰“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故曰“道不遠人”。凡離乎人而言物,離乎理而言性命者,非吾所謂道也。[17]

很顯然,錢大昕批評那種把“理”玄學化,“離理而言性命”的所謂“道”,反對那種玄遠空虛的所謂“性命之道”。他說:“圣人之道,至切近而可循,后人舍其易知易從者,而求諸幽深玄遠之間,故其說支離而難信?!盵18]

對于程頤所謂“性”的內(nèi)容為仁、義、禮、智的說法,錢大昕也進行了批判。程頤曾說:“性中只有個仁、義、禮、智四者而已,曷嘗有孝弟來?!敝祆浣忉屵@段話說:“天下無性外之物,豈性外別有一物名孝弟乎?但方在性中,則但見仁、義、禮、智四者而已,仁便包攝了孝弟在其中?!睂τ谶@樣的解釋,錢大昕批評說:

《孟子》曰:“堯舜之道,孝弟而已矣。”又曰:“仁之實,事親是也;義之實,從兄是也?!庇衷唬骸叭酥粚W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慮而知者,其良知也。親親,仁也;敬長,義也?!迸c有子之言相表里。宋儒以孝弟為庸行粗跡,而別于空虛處求性,故其所言往往有過高之弊。[19]

錢大昕批判宋儒學說,往往追尋先秦儒家經(jīng)典中的原始說法,以此辯駁宋儒遠離經(jīng)典本旨。就上面一段而言,程頤在“性”中不列孝弟,朱熹為其彌縫,認為“仁”就包含了“孝弟”,錢大昕直接引用孟子的“孝弟”觀和“良知良能”說,指出孟子只在純粹道德層面上論述問題,而宋儒將其進一步發(fā)揮,朝認識論和本體論方向發(fā)展,把最能體現(xiàn)人倫的“孝弟”看作是凡庸俗事,在形而上的層次上探求人性,這樣的作法是錢大昕所不能同意的。

在中國思想發(fā)展史上,“道”一直是一個重要的理論范疇。老子曾賦予“道”以宇宙本原和事物發(fā)展規(guī)律的意義,宋儒又把“理”看作“道”。錢大昕對“道”有新的解釋,他認為“道”不外乎就是“五倫”,即君臣、父子、夫婦、昆弟、朋友等,這些東西就體現(xiàn)在人們的日常生活中,它就像大路一樣擺在人們面前,沒有什么玄虛不可及的。他說:

《中庸》,言道之書也,曰:“天命之為性,率性之謂道?!笔堑辣居谔煲?。又曰:“天下之達道五:君臣也,父子也,夫婦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笔堑啦煌夂跷鍌愐?。唯道不外乎五倫,故曰“道不遠人”,又曰:“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钡啦惶撔?,有天地而后有天地之道,有圣人而后有圣人之道。學圣人者,為君子之道;反是,為小人之道,非吾所謂道矣。孟子曰:“夫道若大路然,豈有索之虛無以為道哉!”唯老氏五千言始尊道于天地之上,其言曰:“有物渾成,先天地生。吾不知其名,強名之曰道。人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庇谑乔蟮烙隈黑せ魏?、不可名象之中,與孔、孟之言道,枘鑿不相入矣。[20]

錢大昕把老子宇宙本體論的“道”解釋成孟子的道德倫理,將哲學倫理化,一方面說明錢大昕對老子學說不感興趣,對道家思想精蘊不甚了解,另一方面也說明錢大昕所堅持的是儒家日用人倫的思想,他試圖把所有的哲理思辨的思想成分都落實成人與人之間的倫理關(guān)系。他還說:

老氏云:“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義。”又云:“大道廢,有仁義?!彼^“去仁與義”言之也。孟子曰:“堯舜之道,孝弟而已矣。仁之實,事親是也;義之實,從兄是也。道在邇而求諸遠,事在易而求諸難:人人親其親,長其長,而天下平?!彼^“合仁與義”言之也。退之《原道》一篇,與孟子言仁義同功?!叭逝c義,為定名;道與德,為虛位”,二語勝于宋儒。[21]

在這里,錢大昕再次指出“道”就是“仁義”,就是“孝弟”等人倫道德。老子及后來的宋儒把這種人倫關(guān)系上升到本體論的角度論述問題,使實實在在的倫理道德變成了一種人們無法實質(zhì)感受到的東西,這是錢大昕所堅決反對的。他曾引用張無垢的話說:“道非虛無也,日月而已矣。以虛無為道,足以亡國;以日用為道,則堯、舜、三代之勛業(yè)也?!盵22]

清初,顧炎武對宋明心性之學進行猛烈批判,指出:“昔之清談談老莊,今之清談談孔孟?!盵23]理學末流流于空談,于六藝之文、百王之典、當代之務,統(tǒng)統(tǒng)不去考究,只坐而明心見性,所以誤國傷教。錢大昕對宋、明空談心性的學風也非常反感,對顧炎武的論述深表贊同,多次引述以明己志。他說:

魏、晉人言老、莊,清談也;宋、明人言心性,亦清談也??鬃友浴拔岬酪灰载炛宜《岩印?,孟子言“良知良能,孝弟而已矣”,故曰“道不遠人”。后之言道者,以孝弟忠信為淺近,而馳心于空虛窈遠之地,與晉人清談奚以異哉?[24]

由于歷史條件的變化,錢大昕批判宋明理學末流的空談,與顧炎武有所不同。顧炎武的目的是為了總結(jié)明亡的歷史教訓,提倡經(jīng)世實學,而錢大昕更關(guān)注辯明學術(shù)是非,恢復儒家忠孝節(jié)義的倫理學說。很清楚,錢大昕對宋明理學一套哲理化的理論是不滿的,他所極力傾向的,是把理學家大力鼓吹的儒家倫理綱常的說教,具體化為人們?nèi)粘I畹臏蕜t??梢哉f,他對理學“性”、“道”等范疇的駁難,貫穿的都是這樣的思想。從積極意義上講,錢大昕是為了進一步扭轉(zhuǎn)學風偏向,改玄遠為淺近,變空虛為敦實,號召人們真正去接觸儒家原典,體會圣人思想的真實涵義;從消極方面看,錢大昕對理學的哲理性思辨不甚了解,他以日常倫理批駁理學的思辨,在某種意義上限制了理學在理論上的進一步發(fā)展。

錢大昕抨擊宋明理學,還因為宋儒引佛入儒。理學本來就是儒、釋、道三者結(jié)合的產(chǎn)物,學者既修儒籍又歸心釋道也是平常之事。錢大昕由于從小受到祖父錢王炯影響,對佛道沒有好感,在日常生活中,他反對信從釋道,為仙為幻,勸說人們“佛仙都虛幻,休尋不死方”[25]。在理論上,他認為佛教六業(yè)輪回說敗壞人倫,佛教徒拋棄父母兄弟而出家,更是有違人倫。他說:“人之所以異于禽獸者,以其有五倫也。唯人皆有孝弟之心,故其性無不善……釋氏棄其父母昆弟而不知養(yǎng),雖日談心性何益?”[26]宋儒將佛教與儒學結(jié)合起來,破壞了儒學的精蘊,錢大昕說:“釋子之語錄始于唐,儒家之語錄始于宋。儒其行而釋其言,非所以垂教也。君子之‘出辭氣必遠鄙倍’。語錄行,而儒家有鄙倍之詞矣?!盵27]

我們也應看到,盡管錢大昕與宋、明理學在很多問題上認識不同,但他對宋、明儒者正心誠意、躬行自修十分推崇,且樹為楷模,如他稱贊朱熹:“孔孟已遠,吾將安歸?卓哉紫陽,百世之師。主敬立誠,窮理致知。由博返約,大醇無疵。山高海深,日麗星垂。浩然元氣,入人心脾。慶元黨禁,守正靡侈。立德不朽,斯文在茲?!盵28]他稱贊王陽明:“半壁南天一戰(zhàn)收,蠻中更借伏波籌。功名已上麒麟閣,德望真懸泰華旒。信有文章兼道學,漫因門戶快恩仇。蚍蜉撼樹嗟何益,試看姚江萬古流。”[29]正心修身、主敬立誠,正是錢大昕認同于宋、明儒學的地方。這也反映了錢大昕注重道德修養(yǎng)的思想傾向。

三、論清學

錢大昕不僅對漢學、宋學進行了評判,而且頗留意于當代學術(shù)史,熟悉康熙到乾隆時代的學術(shù)源流,為許多學者寫作傳記或墓志銘,包括閻若璩、胡渭、萬斯同、惠士奇、惠棟、陳祖范、王懋竑、江永、秦蕙田、王峻、戴震、王鳴盛、曹仁虎、李文藻、邵晉涵、錢塘等人,這些人都是清代學術(shù)界的翹楚,他們的學術(shù)成就實則代表了清代乾嘉時期學術(shù)的主流。

對錢大昕來講,清代學術(shù)的發(fā)展,他身處其中,又推波助瀾。他為清代學術(shù)人物立傳,以自己的學術(shù)眼光進行取舍,記述其言行著作,評論其學術(shù)成就,均深入切要,儼然一部清中前期學術(shù)發(fā)展史。

在錢大昕看來,清代學術(shù)是對宋、明學術(shù)的反撥。明清易代,天崩地解,學者們有感于宋、明理學末流的空疏無當,開始由反思政治得失而推原學術(shù)精神,由歷史的批判總結(jié)而進行學術(shù)的批判總結(jié)。人們開始對宋、明以來占統(tǒng)治地位的程朱理學和陸王心學在學理上的種種失誤進行反思,陸王心學之“游談無根”,程朱理學之“專己守殘”,成為眾矢之的。一大批進步的思想家,如黃宗羲、顧炎武、王夫之、陳確、費密、唐甄、方以智、傅山、顏元等等,對整個宋明理學進行了全面的清算、修正和批判??梢哉f,清初批判理學思潮的崛起,標志著以往學術(shù)演變的終結(jié),而新的學術(shù)也以此為起點,孕育、發(fā)展起來。

錢大昕看到清初學者對理學的清算之功,但他更重視18世紀一批“好古之士”的學術(shù)成就。錢大昕注意到清初學術(shù)向18世紀樸學的過渡,他說:“國朝通儒,若顧亭林、陳見桃、閻百詩、惠天牧諸先生,始篤志古學,研覃經(jīng)訓,由文字、聲音、訓詁而得義理之真?!盵30]他們以自己的學術(shù)研究,“一洗明季空疏之陋”[31]。錢大昕注重對18世紀學者治學特征的揭示,從錢大昕論述這些學者的內(nèi)容以及他的注目點,我們可以看到18世紀清代學術(shù)的基本狀況,這其中有錢大昕自己的看法,也反映了當時學術(shù)發(fā)展的實際。

其一,崇尚古學,注重考證。錢大昕在研究清代學術(shù)人物時,特別注目于此。他評論閻若璩“平生長于考證,遇有疑義,反復窮究,必得其解乃已”[32],評胡渭“博稽載籍及古今經(jīng)解,考其同異而折衷之”[33],認為萬斯同“專意古學,博通諸史”[34],指出惠棟“世守古學”,“校勘精審,于古書之真?zhèn)?,瞭然若辨黑白”[35],稱江永“于經(jīng)傳制度名物,考稽精審”[36],贊揚戴震“長于考辨,每定一義,初若創(chuàng)獲,乃參互考之,果不可易”[37],指出曹仁虎“博極群書,精于考證”[38]。如此等等,說明乾嘉時期學人在治學上確實有注重考證的特點。錢大昕看到這些,并將其指出,對于我們認識清代學術(shù),有很大的幫助。

其二,實事求是,深造自得。清代學者,治學不尚空談,所有結(jié)論,皆從讀書中出,不因襲前人。錢大昕在各個學者的傳中,特意指出這一點。他認為邵晉涵的學說“皆實事求是,有益于學者”[39],錢塘的學說也是“實事求是之學”[40]。而江永“讀書好深思,長于比勘”[41],陳祖范治學,“務求心得,不喜馳騁其說與古人爭勝,尤恥剿襲成言以為己有”[42],戴震“研精漢儒傳注及《方言》、《說文》諸書,由聲音文字以求訓詁,由訓詁以尋義理,實事求是,不偏主一家,亦不過騁其辨以排擊前賢”[43],閻若璩“研究經(jīng)史,深造自得”[44],胡渭治學亦“卓然有得,非異趣以為高者”[45],李文藻治學“不傍人門戶”,“口不道前人之短”[46]。乾嘉時期學者,治學崇尚實事求是,注重讀書,講求自得,這種學風是由每位學者共同身體力行倡導而形成的。

其三,重視治經(jīng),兼及治史。經(jīng)學研究是清代學者所擅長的,眾多學者把治經(jīng)放在治學的首位,并由此拓展,兼及其它。錢大昕本人也是兼治經(jīng)史的,只不過他更重視史學罷了。錢大昕指出,閻若璩長于治經(jīng),《尚書古文疏證》為不朽杰作,但同時“于地理尤精審,凡山川形勢,州郡沿革,瞭若指掌”[47]。胡渭也是“篤志經(jīng)義,尤精于輿地之學”[48]?;菔科嬷螌W,堅持“以通經(jīng)為先”,其“盛年兼治經(jīng)史,晚歲尤邃于經(jīng)學”[49],王懋竑也是“篤志經(jīng)史,恥為標榜聲譽”[50]?;輻澲螌W,亦“專心經(jīng)術(shù),尤邃于《易》”,其《易》學研究,“皆推演古義,針砭俗說,有益于學者”[51]。江永治學,“博通古今,尤專心于十三經(jīng)注疏”[52],秦蕙田更是“夙精《三禮》之學”,“以窮經(jīng)為主”,“嘗慨《禮經(jīng)》名物制度,諸儒詮解互異,鮮能會通其說,故于郊社、宗廟、宮室、衣服之類,尤窮心焉”[53]。乾嘉學者,治經(jīng)成風,以治經(jīng)之方法治史,亦為當時學者所共有。

其四,經(jīng)世致用,涉獵廣博。乾嘉學者治學,于經(jīng)史之學中寓經(jīng)世思想,廣泛涉獵各個學科領(lǐng)域。錢大昕生在當時,與很多學者都有過交往,對他們深藏不露的經(jīng)世情懷有很深刻的認識。比如地理之學乃經(jīng)世之學,因為山川險易、道里遠近、疆域變遷、天下形勝,深切關(guān)系到戰(zhàn)守安危、國計民生。胡渭著《禹貢錐指》,對于“九州山川形勢及古今郡國分合同異、道里遠近夷險”極盡論述,并對黃河“歷代決溢改流之跡”詳加考證,所論都是“民生國計所系”[54]。閻若璩“于地理尤精審,凡山川形勢,州郡沿革,瞭如指掌”[55]。同樣,王峻也精地理之學,“談九州山川形勢,曲折向背,雖足跡所未到,咸瞭如指掌”[56]。對山川形勢、州郡沿革深入研究的背后,是明確的經(jīng)世意圖。不僅如此,乾嘉學者治學領(lǐng)域?qū)拸V,天象、律呂、聲韻、算法、禮制等等,多能貫通。典章制度為治國之器,研究典章制度本身就深含經(jīng)世之意。

錢大昕對乾嘉學術(shù)的復古特征的認識也是相當深刻的。他敏銳的意識到在漢學旗幟下清代學術(shù)的流弊,那就是過分泥古,特別重經(jīng)。錢大昕在自己的研究中有意扭轉(zhuǎn)這種學風,提倡求是,高樹史幟,具有一種理性主義的光彩。

注釋:[1]顧炎武:《亭林文集》卷4《答李子德書》,見《顧亭林詩文集》,中華書局,1983。

[2]惠棟:《松崖文鈔》卷1《九經(jīng)古義述首》,見《惠氏三種》。

[3]《潛研堂文集》卷24《小學考序》。

[4]《潛研堂文集》卷24《經(jīng)籍纂詁序》。

[5]《潛研堂文集》卷24《臧玉林經(jīng)義雜識序》。

[6]《潛研堂文集》卷24《左氏傳古注輯存序》。

[7]王國維:《觀堂集林》卷7《兩漢古文學家多小學家說》,中華書局,1959。

[8]《潛研堂文集》卷5《答問二》。

[9]《潛研堂文集》卷9《答問六》。

[10]顧廣圻:《思適齋集》卷6《與阮云臺制府書》,道光己酉上海徐氏??尽?/p>

[11]《潛研堂文集》卷24《經(jīng)籍纂詁序》。

[12]《潛研堂文集》卷33《與晦之論爾雅書》。

[13]《潛研堂文集》卷24《臧玉林經(jīng)義雜識序》。

[14]《潛研堂文集》卷24《儀禮管見序》。

[15]《十駕齋養(yǎng)新錄》卷3《天即理》。

[16]《二程集》(第四冊),中華書局,1981,第1152頁。

[17]《潛研堂文集》卷16《李之才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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