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現代漢語文學史（第二版）課件：左翼作家小說

左翼作家小說

第一節(jié)左翼作家小說概貌

“左聯(lián)”成立后，左翼文壇上一度出現“革命的浪漫諦克”等幼稚的創(chuàng)作傾向，后來受到魯迅、茅盾等左翼人士的批評。一批“新人”作家涌現后，“左聯(lián)”以此分為前、后期。一、前期“左聯(lián)”的“革命的浪漫諦克”“革命的浪漫諦克”，是指30年代初期左翼文學創(chuàng)作中的一種幼稚傾向，作品中表現為小資產階級知識分子對于革命的任意主觀想象，人物形象塑造上有“臉譜化”傾向，內容上以大量的標語口號，代替了革命現實生活的描寫，形式上有公式化、概念化等弊病。代表作家與作品，主要有蔣光慈、陽翰笙、洪靈菲、戴平萬等創(chuàng)作的“革命加戀愛”小說?；啬夸?/p>

二、前期“左聯(lián)”作家小說（一）蔣光慈與“革命加戀愛”小說蔣光慈是“革命加戀愛”小說的始作俑者。代表作品有《少年飄泊者》（1926）、《野祭》（1927）、《麗莎的哀怨》（1929）、《沖出云圍的月亮》（1930）、《咆哮了的土地》（1930）。作品多描寫1930年代青年人物的革命與戀愛生活，富含革命時代的情緒，但內容狹窄。其創(chuàng)作影響了前期左翼文壇，后來引起“革命的浪漫諦克”的文學批判。（二）華漢、洪靈菲、胡也頻等人的小說華漢，即陽翰笙（1902—1993），原名歐陽本義，字繼修，四川高縣人。曾為后期創(chuàng)造社成員，1929年參與發(fā)起成立“左聯(lián)”，任黨團書記等職。著有長篇小說《女囚》（1928）、短篇小說集《十姑的悲愁》（1930）、長篇小說《地泉》（1931）等。1932年，

《地泉》再版時作為“革命的浪漫諦克”的典型，受到批評?！疤柹纭背蓡T作家錢杏邨（1900—1977）、孟超（1902—1976）、樓適夷（1905—1945），“我們社”成員作家洪靈菲（1901—1933）、戴平萬（1903—1945）等，也寫有大量的“革命加戀愛”小說。胡也頻（1903—1931），“左聯(lián)五烈士”成員之一，作有中篇《到莫斯科去》（1929）、長篇《光明在我們面前》（1930）等“革命加戀愛”作品。（三）柔石柔石（1902—1931），原名趙平復，浙江臺州人，“左聯(lián)五烈士”之一。著有短篇集《瘋人》（1925）、中篇《三姊妹》（1929）、長篇《舊時代之死》（1929）。作品突破流行的“革命加戀愛”模式，多描繪革命青年的人生困苦，流露出深刻的人道主義關懷。中篇小說《二月》通過主人公蕭澗秋的人生遭遇，表達了對知識青年的現實關懷。革命失敗后，蕭澗秋厭倦了污濁的都市生活，來到江南小鎮(zhèn)芙蓉鎮(zhèn)，尋求其生活理想。不料，他出于純粹的人道關懷，去幫助一對孤苦的寡婦母女生活時，鎮(zhèn)上的人們卻對他進行惡意地嘲諷和誤解，致使可憐的寡婦自盡。愛情方面，他無意接受女同事陶嵐的示愛，卻同樣遭到周圍人的嫉妒和排擠。

作品深刻表現了蕭澗秋一類善良、有正義感的知識青年，面對周圍污濁的社會現實所產生的苦悶心理。短篇小說《為奴隸的母親》（1930），以沉痛的筆調，描寫一“典妻”的悲劇，主人公春寶娘作為一個年輕的母親，被貧窮的丈夫當東西一樣，典賣給有錢的秀才家作為生育的工具，母愛備受折磨，其奴隸一般的生存悲劇令人同情。作品被美國作家埃德加·斯諾編入《活的中國——現代中國短篇小說選》，介紹到域外。三、“革命的浪漫諦克”之清算左翼文學創(chuàng)作中的“革命的浪漫諦克”傾向，早在“革命文學”論爭之初，就引起魯迅、茅盾等人的警惕與批評?！白舐?lián)”成立后，得到理論上的清算。1932年，華漢（陽翰笙）的《地泉》三部曲再版，瞿秋白、鄭伯奇、茅盾、錢杏邨和作者，分別作序，批判作品中的“革命的浪漫諦克”傾向，針對前期左翼文學進行了一次集中清算。同時，現實主義的文學批評得到倡導。左翼人士大量翻譯、研究蘇俄、日本等國左翼文藝界的現實主義理論著述。1933年，周揚發(fā)表《關于“社會主義現實主義與革命的浪漫主義”》一文，介紹了蘇聯(lián)清算“拉普”理論的經驗，及其社會主義現實主義創(chuàng)作方法的倡導。四、后期“左聯(lián)”新人倡導現實主義的同時，“左聯(lián)”還積極發(fā)現和培植了一批“新人”作家。在魯迅周圍，吸引了一批青年作家，如張?zhí)煲?、沙汀、艾蕪以及蕭軍、蕭紅等人。1932年，沙汀、艾蕪向魯迅求教寫作題材問題，魯迅公開回信，提倡“選材要嚴、開掘要深”。此信事實上批評了前期左翼文學中的不良傾向，鼓舞了左翼“新人”作家的創(chuàng)作信心。1931年前后，左翼文壇先后涌現一批新人新作，如丁玲的中篇《水》、張?zhí)煲淼亩唐抖粋€》、沙汀的短篇《法律外的航線》，引起馮雪峰、胡風等“左聯(lián)”批評家的交口稱贊?！白舐?lián)”新人作家的出現，扭轉了前期左翼文學的“革命的浪漫諦克”之風，開啟了后期左翼文學的時代。第二節(jié)張?zhí)煲淼男≌f張?zhí)煲恚?906－1985），原名張元定，湖南湘鄉(xiāng)人。文學起步較早，中學時即向《禮拜六》等鴛鴦蝴蝶派刊物投稿、發(fā)表作品，后受魯迅等人影響，從事新文學創(chuàng)作。1929年，在魯迅主編的左翼刊物《奔流》上，發(fā)表小說《三天半的夢》，受到矚目，并成為左翼文壇的“新人”。1931年，加入“左聯(lián)”。作家是三十年代重要的喜劇諷刺作家，擅長以喜劇的手法，諷刺城鎮(zhèn)階層的人生丑相，著有短篇小說集《從空虛到充實》

（1931）、《小彼得》（1931）、《移行》（1934），長篇小說

《鬼土日記》（1931）、《齒輪》（1932）、《一年》（1933）、

《洋涇浜奇?zhèn)b》（1936）等。此外，作家還是著名的兒童文學作家，著有童話《禿禿大王》（1936）、《大林和小林》（1937）、《羅文應的故事》（1952）、《寶葫蘆的秘密》（1958）等。一、《包氏父子》時期：市民喜劇諷刺張?zhí)煲淼男≌f，在二十世紀三十年代，集中諷刺了城鎮(zhèn)階層偽善、庸俗或愚昧的人生丑態(tài)，大致有三類諷刺對象：一是偽善、狡詐的鄉(xiāng)紳形象，如《笑》里的“九爺”、《脊背與奶子》中的“長太爺”、《蛇太爺的失敗》里的“蛇太爺”；二是灰色的小知識者、小市民、小公務員形象，如《從空虛到充實》中只有三分鐘熱情的知識分子、《移行》中當了資本家太太的女共產黨員、《陸寶田》里的“小錄事”；三是愚昧的下層市民，如《包氏父子》。代表作《包氏父子》，嘲笑了父與子兩代人的愚昧。父親老包的愚昧在于不切實際，送兒子進洋學堂讀書的唯一理由，是將來做老爺發(fā)大財；不料兒子根本不是讀書的料，還染上了富家公子們的不良習氣，眼里追求的只是西裝、皮鞋、女人，終因惹事生非被學校開除。小說以喜劇的形式，諷刺了市民階層庸俗可笑的人生觀。二、《華威先生》時期：官僚時態(tài)諷刺四十年代，張?zhí)煲淼膭?chuàng)作題材有所拓展，著力諷刺抗戰(zhàn)時期的官僚形象。代表作《華威先生》，諷刺了一個“包而不辦”的文化官僚。華威先生，成天忙著參加各種會議和宴會，卻從來沒有認真參加完一次會議，總是遲到早退，說幾句無關緊要的大話，敷衍了事。作品攝取人物的典型動作、語言與場景片斷，形神兼?zhèn)涞乜坍嫵鲆粋€借開會為由，維護自己在抗戰(zhàn)中的領導地位的官僚居心。作品因為塑造華威先生這個典型，在戰(zhàn)時的國統(tǒng)區(qū)，引發(fā)了一場關于抗戰(zhàn)文學要不要暴露黑暗的討論。張?zhí)煲肀酒谶€作有《譚九先生的工作》、《“新生”》等諷刺小說，與《華威先生》并稱《速寫三篇》。三、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是張?zhí)煲碇S刺文學的一翼。從三十年代起，作家陸續(xù)作有《大林和小林》（1932）、《蜜蜂》（1932）、《禿禿大王》（1933）、《奇遇》（1934）、《金鴨帝國》（1942）等童話作品，借兒童的純凈視角，諷刺各種丑陋的人物性格和社會現象。建國后，張?zhí)煲淼耐捵髌?，在諷刺鋒芒減弱，代之以社會主義的意識形態(tài)教育內容。代表作品有《羅文應的故事》、《寶葫蘆的秘密》等，主要展現新社會里“好孩子”應有的種種道德品格。四、張?zhí)煲淼奈膶W史意義張?zhí)煲淼膭?chuàng)作，突破了初期左翼文學“革命的浪漫諦克”之風，形成了鮮明的喜劇諷刺的文體與風格，成為即魯迅、老舍之后，現代漢語文學史上重要的諷刺小說作家。此外，作家的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不僅填補了三、四十年代兒童文學的空白，在建國后的兒童文學史上也占有重要的地位。第三節(jié)沙汀的小說沙汀（1904－1992），原名楊朝熙，四川安縣人。三十年代開始創(chuàng)作，1932年加入“左聯(lián)”。沙汀的小說，以含蓄深沉的諷刺見長，富有濃郁的地方色彩，集中體現在三、四十年代的創(chuàng)作中，如《在其香居茶館里》、《困獸記》等。作家的創(chuàng)作，以建國前的諷刺文學成就為高。作家建國前的創(chuàng)作，大致可分前后兩期。

一、前期：印象寫作與鄉(xiāng)村敘事沙汀初期的創(chuàng)作，受左翼文學的影響，較為注重題材的時代與社會意義，但還是表現出“精細地描寫出社會現象”（茅盾評語）的創(chuàng)作經驗與才能。成名作《法律外的航線》，描寫長江航線一艘外國商船上搭客們的窮苦境遇，以及兩岸農村的暴亂動態(tài)，精心選擇了幾個場景片斷，缺乏中心人物和完整事件。經過一段時間的徘徊，沙汀終于鎖定自己熟悉的四川農村生活題材，作有一系列諷刺短篇，標志著作家創(chuàng)作風格的形成。本期作品多收入《土餅》、

《苦難》、《獸道》等短篇小說集。本期沙汀的創(chuàng)作，主要描寫1930年代四川農村生活的凋敝情形，諷刺了各類社會現象和人物，內容主要有二：一是諷刺地方基層政權的腐敗情形，如《土餅》諷刺民國的稅收“預征”（從民國二十幾年預征到民國五十幾年）、軍閥造假幣、劣幣坑害百姓，民不聊生，母親只好用“土餅”來欺騙饑餓的孩子?！抖□斯访鑼懸粋€可憐的鄉(xiāng)村雜役，被稅收政策所愚弄的悲劇命運?！洞砜h長》則諷刺一賑災區(qū)的父母官，巧立名目盤剝民脂民膏的“吃人”本質，其名言“瘦狗也要煉他三斤油”，手段令人咂舌。二是諷刺軍閥等人物的丑惡與殘酷本性，如《兇手》揭露地方軍閥的內幕，“斷腿天兵”被挾持著，槍斃當逃兵的弟弟?！东F道》寫坐月子的婦女遭大兵強奸，鄰居潑婦幸災樂禍百般侮辱，終至婆母發(fā)瘋、家破人亡的慘劇。二、后期：《在其香居茶館里》、《淘金記》抗戰(zhàn)爆發(fā)后，沙汀回到四川故鄉(xiāng)，集中筆力刻畫內地社會生活的滯塞與黑暗，進入創(chuàng)作的高峰期。諷刺名篇《在其香居茶館里》，寫于1940年，小說圍繞兵役問題，喜劇性地諷刺了川北回龍鎮(zhèn)當權派和地方實力派之間的矛盾斗爭，深刻地揭露了地方權力階層的黑暗腐敗及其兵役制度的虛偽騙局。聯(lián)保主任方治國，為迎合縣衙整頓兵役的新政，舉報數次逃避兵役的地方糧紳邢幺吵吵的兒子，惹來邢幺吵吵的大打大罵。作品的結尾富含喜劇性，讓兩人在茶館當眾吵得不可開交、丑相出盡之際，忽聞邢幺吵吵的兒子，早已暗中買通縣衙，借機被釋放歸來。作品以個性化的語言、行動描寫，揭示了兩位地方頭面人物的“丑”相，比如聯(lián)保主任的“軟硬人”的貪婪、陰詐；邢幺吵吵“不忌生冷”的粗野、跋扈，都刻畫得入木三分。1941年到1949年間，沙汀創(chuàng)作了三部長篇小說《淘金記》、《困獸記》、《還鄉(xiāng)記》，合稱“三記”。其中《淘金記》影響最大，被卞之琳譽為“抗戰(zhàn)以來所出版的最好的一部長篇小說?！?/p>

《淘金記》故事發(fā)生于抗戰(zhàn)時期的四川安縣北斗鎮(zhèn)，小說以淘金為線索，展現了地方三股惡勢力之間“狗咬狗”的斗爭，即以白醬丹等組成的在朝當權勢力，林幺長子為首的在野的流氓賭棍，與何寡母所代表的有錢又頹勢的女地主三者之間，圍繞筲箕背金礦的開采權而展開的爾虞我詐的爭金奪礦的斗爭。作品以此描寫了地主劣紳階層為發(fā)國難財而掀起的內訌，并以喜劇的形式嘲諷了他們的失敗，刻劃和展示了各有性格特色的群丑形象。比如白醬丹的陰險狠毒、詭計多端；林幺長子的狡猾欺詐、油滑無賴；龍哥的橫行無忌、粗野鄙俗：何寡母的刻薄慳吝、矜持自負；彭胖的面帶豬相卻滿腔狼心狗肺?！独ЙF記》寫于1943年至1944年，表現的是四川某小城鎮(zhèn)中，一群知識分子在抗戰(zhàn)時局逆轉后陷于無法自拔的苦悶生活。作品以吳媚和李守謙、田疇和孟瑜兩個知識分子家庭的愛情婚姻變故為線索，描寫了知識分子的苦悶，整個作品籠罩著抗戰(zhàn)后期國統(tǒng)區(qū)知識界沉重苦悶的氣氛?！哆€鄉(xiāng)記》寫于1946年，作品以青年農民馮大生被迫賣壯丁后還鄉(xiāng)的一段遭遇為線索，著重寫農民群眾同國民黨農村基層政權代表人物保甲長之間的斗爭。當馮大生逃回家鄉(xiāng)時，痛心地發(fā)現妻子金大姐已被保隊副徐爛狗霸占，燃起了復仇的怒火。此仇尚未得報，“太上保長”羅敦五又勾結鄉(xiāng)長陰謀掠奪農民經營竹筍的經濟利益，同時危及馮大生的生活出路。馮大生不得不奮起反抗，并將個人的復仇納入集體斗爭。由于馮大生的反抗和農民斗爭的局限性，最后以馮大生離鄉(xiāng)出走而告終。作品細致深刻地揭示了馮大生由個人反抗戰(zhàn)投入集體斗爭的思想發(fā)展歷程?！短越鹩洝?、《困獸記》、《還鄉(xiāng)記》三部長篇構成一個藝術整體，它們透視了川西北城鎮(zhèn)鄉(xiāng)村社會生活的三個重要層面：基層政權的丑惡與黑暗，知識階層的掙扎與幻滅，農民群眾的苦難與抗爭。它們真實、生動地反映了20世紀40年代，中國內地社會豐富的政治經濟、世態(tài)人心、鄉(xiāng)土習俗等人文景觀，為中國現代漢語文學增添了富有特色的地方生活畫卷。沙汀小說的藝術特色，在于諷刺人物時，不像張?zhí)煲碇S刺小說中的漫畫式筆法，而是用客觀白描的手法，描寫人物典型的心理、動作、語言，從中表現諷刺對象的惡習與丑態(tài)。同時，將諷刺對象置于周圍的社會環(huán)境、世態(tài)人情中，加以冷靜的審視，賦以不動聲色的諷刺。三、新中國成立后的創(chuàng)作新中國成立后，沙汀繼續(xù)創(chuàng)作了一組以四川城鄉(xiāng)生活為題的小說，內容上以歌頌新的社會風氣，塑造社會主義時代的“新人”形象為主，缺少了三四十年代的諷刺鋒芒。代表作品有《盧家秀》、《老鄔》等，作品結集有《過渡》、《過渡集》兩個短篇小說集?！侗R家秀》、《老鄔》里的主人公，分別作為社會主義時代里的農村勞動青年模范和基層干部形象，有著農民固有的性格和生活基礎，同時表現出一種嶄新的集體主義思想品質。沙汀此期的創(chuàng)作，一掃以前的苦澀基調，轉向質樸、明快的風格。有時也會因為時代主題的影響，而導致浮泛、空疏的傾向，如《你追我趕》（1960），即因表現人物形象的“共產主義風格”，而失去生活的真實感?！拔母铩焙?，沙汀作有《紅石灘》、《青棡坡》等小說，風格與建國初相仿。隨后擱筆。四、沙汀小說的文學史意義沙汀的諷刺小說，以冷峻含蓄的風格為主，其“不動聲色的笑”的藝術，與張?zhí)煲砺嬍娇鋸埖闹S刺小說，并稱為20世紀三十年代現代漢語諷刺文學的兩翼。沙汀的創(chuàng)作，集中反映了四川內地的黑暗社會，可謂“四川社會的敘事詩”，是現代漢語文學版的四川地方志。為諷刺各色地方人物的性格、惡習，沙汀的作品，語言上還融入了活生生的四川方言與習語，形象生動，富含地方色彩。第四節(jié)艾蕪的小說艾蕪（1904—1992），原名湯道耕，四川新繁人。青年時，流浪謀生。1932年，加入“左聯(lián)”，從事文學創(chuàng)作，代表作品有《南國之夜》（1935）、《南行記》（1935）等小說，另有散文集《漂泊雜記》等。一、前期小說：異域與流浪艾蕪早期的小說，多以漂泊者的眼光，描寫西南邊疆和緬甸等國的異域風情，以及下層人民的苦難生活，尤其是那些被社會擠出正常生活軌道的流浪漢、偷馬賊、滑竿夫、煙販子、山盜等人物的傳奇故事，其特異的性格和邊地迷人的綺麗風光，使作品充溢著濃郁的抒情氣息和浪漫情調。短篇代表作《山峽中》，記敘了以魏老頭為首的一幫山賊，在窮山惡水中打劫為生的驚心動魄經歷，殘酷的生存環(huán)境養(yǎng)成了其“懦弱的人是不配

活著的”人生哲學。其中，有被悲慘的社會奪去生命的小黑牛，性格強硬而粗暴的小黑牛、機靈而活潑的野貓子、愛打趣的鬼冬哥、小騾子等，他們都有著積極的“在生活重壓下強烈求生的欲望的朦朧反抗的沖動”。（《關于小說題材的通信》）描寫類似流浪漢形象的作品，還有《人生哲學的一課》、《偷馬賊》等小說。艾蕪此期的作品，著力塑造了一批掙扎在社會底層的流浪漢形象，不僅寫出了生活的不幸與苦難所帶給他們的精神創(chuàng)傷和惡習，還發(fā)掘出人物“性情中的純金”（艾蕪語），比如頑強的生命力、處處透出的生存機智，心靈內在的善良、純樸、正義感、同情心、自發(fā)的生活抗爭等品德。艾蕪在表現人物傳奇的故事時，善于結合邊疆綺麗的地方風情，或以色彩明麗的景物和環(huán)境，烘托出人物內心的活動，使形象逼真感人。他筆下的邊疆生活和人物，豐富多彩，各具特色；作品的筆調清新明快，樸實自然，富有具有鮮明的抒情風格和浪漫情調。二、后期小說：鄉(xiāng)村與悲劇抗戰(zhàn)以后，艾蕪回到故鄉(xiāng)，創(chuàng)作上明顯的變化是，題材轉向描寫戰(zhàn)時后方城鄉(xiāng)的普通農民、城市苦力、小知識分子的生活，表現被時代沖擊著的人物的悲慘遭遇，對生活的反抗和追求，以及由此迸發(fā)出來的樸素的愛國熱情等等。此期的作品，反映的社會生活面，較前期為廣，整體風格卻不及前期明朗。作于抗戰(zhàn)前期的短篇小說《秋收》和《紡車復活的時候》，反映國統(tǒng)區(qū)的軍民關系和農村面貌的變化，在當時頗有影響。另有長篇小說《豐饒的原野》(1946)、《故鄉(xiāng)》(1947)、《山野》(1948)，均真切地記敘了民族解放戰(zhàn)爭中，動蕩的鄉(xiāng)村生活和人物的思想面貌。尤其是長篇小說《山野》，圍繞著一個小山村的生活和人物關系，展現了抗戰(zhàn)中錯綜復雜的民族矛盾和階級矛盾,對農村的階級關系有比較深刻的描繪。值得注意的是，艾蕪此期還作有一批表現后方農村婦女形象的作品，似延續(xù)了前期作品的抒情品質，將同情的目光，投向那些同樣被時代擠出生活圈子、掙扎在貧苦線上的村婦，代表作品有中篇《鄉(xiāng)愁》(1948)、《一個女人的悲劇》(1949)，以及短篇小說《石青嫂子》等作品。

《石青嫂子》描寫抗爭勝利后，國統(tǒng)區(qū)鄉(xiāng)村一個勞動婦女倔強的生活意志和艱辛的生活道路，社會的變故、生活的逼仄，驅逐著勤勞本分的石青嫂子，離開生活了七八年的家鄉(xiāng)戀土，只好帶著五個兒女外出另謀生路。作品著力表現主人公身上那股倔強、不甘向命運低頭的韌性生命力，同時同情其悲劇命運?？傊?，石青嫂子這樣的婦女形象，與艾蕪前期作品中的“流浪漢”形象，一起構成了艾蕪的抒情對象，不過抒情風格不及前期樂觀和浪漫，反而轉向沉郁的悲劇。三、新中國成立后的創(chuàng)作新中國成立后，艾蕪的創(chuàng)作，轉向歌頌新時代里的主人翁，表現人物的社會主義生活風貌，小說結集有《夜歸》、《南行記續(xù)篇》。本期的作品，多從人物的各種生活側面，來歌頌新舊時代的社會變化，藝術上雖然不失匠心，但整體上失去了作家的創(chuàng)作特色。長篇小說《百煉成鋼》是建國后最早描寫工業(yè)戰(zhàn)線和工人生活的作品之一，塑造了新一代工人階級的崇高形象，標志著作家創(chuàng)作道路上的新發(fā)展。文革期間，作家遭受迫害，一度中斷創(chuàng)作生活。1976年后，重新執(zhí)筆完成長篇小說《春天的霧》。隨后，作家基本停止了小說創(chuàng)作，不時寫有一批反映新生活的散文雜記。四、艾蕪小說的文學史意義艾蕪的小說，最早把西南邊疆、異域的下層社會人物和生活風貌，帶進現代漢語文學的創(chuàng)作中來，尤其是那些“時代潮流沖擊圈外”的“流浪漢”形象，從一個側面反映了現實社會的不盡合理與不公正，有力地開拓了新文學的創(chuàng)作領域。艾蕪創(chuàng)作的藝術特色，在于將人物傳奇性的故事，置于綺麗的邊疆生活環(huán)境描繪中，作品在現實的苦色上，又涂有鮮明的抒情風格和浪漫情調，豐富了現代漢語文學的浪漫主義表現手法。第五節(jié)丁玲的小說丁玲（1904—1986），原名蔣偉，字冰之，湖南臨澧人。20世紀20年代末開始寫作，蜚聲文壇。1930年，加入“左聯(lián)”，成為左翼文學的女性開拓者。一、復仇女神：苦悶與女權丁玲最初的創(chuàng)作，以書寫時代女性的苦悶與生存悲劇成名，表現出對于女性的生活關懷。處女作《夢珂》（1927）寫一知識女性，不堪周圍人們與環(huán)境的庸俗，最終卻為了生存，不得不犧牲色相與靈魂的生活現實。代表作《莎菲女士的日記》，以日記文體，記敘了女主人公莎菲的感情苦悶，尤其是愛情方面靈與肉的矛盾心理。莎菲是一個個性倔強的時代女性，其苦悶在于追求理想的友誼與愛情而不得，除了死去的蘊姊之外，周圍關心她的朋友們，沒有一個真正理解莎菲的內心。所遇到的男性，要么是單純得不懂女性的葦弟，要么是徒有一副漂亮儀表、實際上庸俗不堪的凌吉士。對于葦弟，莎菲只有同情和憐憫；對于凌吉士，莎菲卻陷入肉欲的沖動與心理的鄙視的矛盾。經過一番內心掙扎，莎菲最終走出對于凌吉士的迷戀，離眾而去。作品以此寫出了主人公對于感情和性愛問題的理想追求。茅盾稱贊莎菲等形象“滿帶著‘五四’以來時代的烙印”，是“心靈上負著時代苦悶的創(chuàng)傷的青年女性的叛逆的絕叫者”。丁玲此期還作有《在黑暗中》、《自殺日記》、《阿毛姑娘》等中短篇，均書寫都市或鄉(xiāng)村女性的生活悲劇。丁玲小說中的女性形象，既不同于冰心筆下的圣母和馮沅君作品里的閨秀，也有別于廬隱小說中的癡情弱女子和凌叔華小說中走不出舊式生活陰影的小太太，而是敢想敢做的激情女性，勇于追求新的生活，不過由于社會環(huán)境的黑暗，她們在社會上往往碰壁，因此又感受著寂寞與苦悶，是為丁玲早期作品中對于時代女性的生活關懷?！白舐?lián)”時期：革命加戀愛加入“左聯(lián)”前后，丁玲的創(chuàng)作開始有所變化，作品在人物的性別關懷之外，又添加了革命者的生活內容，多表現男、女主人公在革命或戀愛問題上的性別差異與沖突，有“革命加戀愛”傾向。中篇《韋護》，即寫女主人公對于愛情的陶醉，愿意永遠與男人一起“日以繼夜、夜以繼日，棲在小房子里”；男主人公雖然迷戀愛情與女人的美麗，但當革命工作受到影響時，最終會埋怨女人消磨了自己投身革命的意志。

《一九三0年春上海之一》，則反其道而行之，寫女主人公美琳不甘在丈夫的呵護下做安閑的太太，最后背棄“為文藝而文藝”的丈夫，跑到外面投身火熱的文化運動中。

《一九三0年春上海之二》，站在女性的立場對男主人公的“革命”提出了抗議。小說第八章，當革命者望微向情人瑪麗抱怨她使他痛苦時，瑪麗被激怒了，大聲吼道：“我使你痛苦嗎？笑話！是你在使我痛苦呢！你有什么痛苦？白天，你去‘工作’，你有許多同志！你有希望！

你有目的！夜晚，你回家來，你休息了，而且你有女人，你可以不得我的準許便同我接吻！而我呢，我什么都沒有，成天游混，我有的是無聊！是寂寞！是失去了愛情后的后悔！然而我忍受著，陪著你，為你的疲倦后的消遣。我沒有說一句抱怨的話?！爆旣愡@番話自然是反“革命”的，卻來自一個擁有激情的女人的生命深處。作品細膩地揭示出，男人們看似十分堂皇的政治抱負與事業(yè)奮斗中，其實隱蔽著嚴重的男權中心主義的自戀與自私。1931年，中篇《水》的發(fā)表，標志著丁玲創(chuàng)作的“左翼”轉向。作品以當時震動全國的南方十六省大水災為題，用作家前所未有的粗大筆觸，描寫災情逼迫下農民由覺醒到抗議的過程。作品全篇以場面描寫為主，缺乏個性化的人物形象，然而取材的新鮮、寫實的技巧，均突破了“革命加戀愛”的狹小天地，而被視為“新的小說的誕生”。（馮雪峰語）

之后，丁玲陸續(xù)寫有《消息》、《法網》、《奔》、《夜會》等短篇，反映革命者的現實生活。丁玲還計劃作長篇《母親》三部曲，1933年因入獄而中斷寫作，大體完成的第一部。作品試圖從新知識女性的角度，書寫舊式大家庭的衰落，和社會的時代變遷。丁玲本期的創(chuàng)作題材，較早期為廣，逐漸告別莎菲女士的時代，書寫廣闊的社會人物與生活，由此完成了作家的左翼轉向。三、延安時期：潔癖與轉變1936年，丁玲來到延安，作有一批描寫解放區(qū)人物和生活的作品，其中不少本著女性的細膩視角，對于周圍的社會環(huán)境有所指摘，為此作家先后受到不少批評。短篇《我在霞村的時候》，借一位曾因革命工作需要而從事日方軍妓的村女貞貞，回村備受村人歧視的故事，揭露解放區(qū)群眾的冷漠、狹隘的心理生活。

短篇《在醫(yī)院中》，寫新來的女實習醫(yī)生針對邊區(qū)醫(yī)院的不合理制度而提出合理的改善建議，卻反而遭受批評，再次表達出個體的生活困惑。這類作品，因為觸及解放區(qū)制度中小生產者的落后觀念與意識，在后來的整風運動中，屢屢受到批判。1942年延安文藝整風運動后，丁玲創(chuàng)作中的性別意識，逐漸為新的時代生活所代替，根據解放區(qū)的土改運動，作有長篇《太陽照在桑干河上》。作品以華北一個叫暖水屯的村子為背景，以農民與地主之間的階級矛盾為主線，生動反映了土改運動中農村尖銳復雜的階級斗爭。作品的藝術特色在于，細膩地刻畫出各階層人物的心理差異，描繪出暴風雨到來前暖水屯人們的生活與心理變化。作品充分描寫了農村人物的階級差異和土改工作的復雜性，主要刻畫了土改干部、地主等人物形象。其中，地主人物形象較為典型。頭號惡霸地主錢文貴，靠著敏銳的政治嗅覺與謀略，表現出奸詐狡猾的心機：土改之前，分化自己名下的土地，騙取中農成分；還讓兒子錢義去參軍，贏得軍屬身份；土改時又搞美人計逼迫侄女黑妮拉攏農會主任程仁，妄圖收買村干部；繼而伙同白娘娘、任國忠制造不利于土改工作的種種謠言，試圖轉移斗爭目標；被押上批判臺時，故作鎮(zhèn)靜，用“威嚴”的目光壓制農民的控訴。除錢文貴外，作品還寫了其他地主形象的不同特點，比如膽小絕望的李子俊，兇險厲害的江世榮，對農民恨得咬牙切齒的侯殿魁等。還有地主婆李子俊的老婆，開始裝得百依百順，想以此軟化欺騙前來清算她家的貧雇農們；當這一招失靈時，雖然表面上還要強裝笑臉，內心卻惡毒咒罵斗爭她的農民們。

同樣的階級復雜性，還表現在農民和土改干部形象中。首先，領導土改的區(qū)干部和村干部們，開始的工作中暴露出種種弱點，并未注意到暖水屯土改工作的復雜性。比如土改小組組長文采，開始只注重口頭理論上的漂亮唬人，卻忽視土改工作的現實復雜性。村干部張裕民是暖水屯的第一個共產黨員，工作沉著、老練，最初被錢文貴的偽裝所迷惑，發(fā)動群眾斗爭時也表現出一定的顧慮；農會主人程仁，因與黑妮的戀愛關系，在斗爭中也有思想矛盾，總感到有什么東西“拉著他下垂”。治安隊長張正典，則被錢文貴的權勢和金錢所收買軟化。暖水屯的土改工作進行得并不順利。作品開篇即寫替親戚家轉移膠皮輪車的富裕中農顧涌，對于自己勤儉一生換來的土地戀戀不舍，暴露出土改工作忽略了農村社會中的中農利益。一般農民，則害怕地主的余威，對于土改工作并不積極。窮老頭侯忠全，甚至將分到的土地，偷偷還給地主侯殿魁。這說明土改工作的性質和意義，一開始并未深入民心。然而，在黨的領導下，村干部終于克服了自己的工作弊端，調動起暖水屯村民的積極性，將土改工作順利開展起來。作品藝術地再現了中國農村的土地改革，在表現人物的階級復雜性和生活的深廣度上，都超越了同期的土改小說。由于作品題材的重要意義，以及作品的思想與藝術成就，小說于一九四八年出版后引起很大反響，并榮獲一九五一年度斯大林文學獎金二等獎。作品以此視為延安文藝座談會以來土改小說的代表作品之一。作品由于描寫了解放區(qū)土改工作中的缺點和不足，建國前后的一段時期內，曾引起左翼文藝界的不少爭議。到1980年代，作品則被視為土改主題的政治圖解，失去了作家前期的創(chuàng)作個性，再度受到質疑。四、新中國成立后的創(chuàng)作新中國成立后，丁玲兼任文聯(lián)、作協(xié)等職位，加以歷史的原因，于1955年被劃入“丁、陳反黨集團”，不久又被劃為“右派”分子，直至文革結束以后，才被平反。

本期，丁玲創(chuàng)作了《太陽照在桑干河上》的續(xù)篇《在嚴寒的日子里》，描寫土改后的農民群眾為保衛(wèi)勝利果實，同反撲過來的反動派、地主老財們展開斗爭，最終經受了革命的考驗和鍛煉，取得勝利。新時期以來，丁玲還作有《杜晚香》（1979）等短篇小說，寫東北墾荒區(qū)一位婦女勞動模范杜晚香的先進事跡，寫她在生活中如何關心他人、愛護國家集體利益，并以自己的任勞任怨，贏得了大家的贊揚。作品寫出女主人公個體心理的成長過程，更多的是贊揚其平凡而又崇高的勞動品質。新中國成立后，丁玲的創(chuàng)作在反映時代人物的生活時，多了一些時代的意識形態(tài)內容，少了幾分細膩的性別關懷。五、丁玲的文學史意義丁玲以女性作家的身份出現在1930年代的左翼文壇，作品以書寫人物的時代苦悶與性別差異著稱，尤其關注女性的生存，打破了女性寫作的沉寂局面，成為繼冰心之后的第二代女性作家的代表。丁玲的創(chuàng)作，基于書寫人物的種種時代生活，推進和豐富了左翼現實主義文學的創(chuàng)作。第六節(jié)葉紫等作家的小說

1933年前后，左翼文壇上出現了幾位以農村題材創(chuàng)作成名的青年小說家，如葉紫、吳組緗、羅淑等，創(chuàng)作各有千秋。一、火一樣的葉紫

葉紫（1910—1939），原名余昭明，又名鶴林，湖南益陽人，“左聯(lián)”后期青年作家。葉紫的創(chuàng)作，以書寫農村尖銳的階級壓迫與反抗著稱。代表作《豐收》，書寫1930年代農村“豐收成災”的主題，主人公云普叔本指望靠勤勞過活，好不容易挨到豐收年成，卻不夠地租和苛捐雜稅的盤剝，殘酷的生存現實，終于使他領悟到兒子立秋等不安分的年輕一代參加革命運動的現實意義。作品與茅盾的《春蠶》、葉圣陶《多收了三五斗》，同為三十年代“豐收成災”的

名作。葉紫的小說作品，描寫了1930年代農村嚴酷的生存現實，走投無路的農民，最終起來反抗、或走向革命，如《火》、《電網外》、《星》等。魯迅曾極力肯定葉紫小說創(chuàng)作的現實意義，將作家的短篇小說集《豐收》編入“奴隸叢書”出版，并為之作序，稱贊作品的“戰(zhàn)斗”品格，在于書寫了“這一世界中人，會輕蔑，憎惡，壓迫，恐怖，殺戮別一世界中人”的社會現實。（魯迅《且介亭雜文二集·葉紫作〈豐收〉序》）二、細致的吳組緗吳組緗（1908－1994），原名吳祖襄，字仲華，安徽涇縣人。1930年代開始小說創(chuàng)作，結集有《西柳集》、

《飯余集》（小說、散文集）。其小說創(chuàng)作，最初以人物的心理描繪見長，如成名作《箓竹山房》，寫一位寡居山中的遲暮婦人，

長期的幽居生活，導致心理的陰暗與變態(tài)，作品富有感傷的抒情意味。受茅盾《子夜》影響，吳組緗轉向社會剖析小說創(chuàng)作。代表作品《一千八百擔》，借宋氏家族的一次宗族集會，記錄了破落鄉(xiāng)紳們的種種丑相，形象地再現了20世紀30年代中國農村社會經濟制度的衰落。

《一千八百擔》、《天下太平》分別描寫了皖南農村宗法社會中的經濟與道德體系的破產。吳組緗的創(chuàng)作，集中在農村題材，彌補了茅盾等作家剖析農村社會生活的不足。其創(chuàng)作樸素細致，結構嚴謹，擅長描摹人物的語言和心態(tài)，有濃厚的地方特色，堪稱寫皖南農村風俗場景第一人。三、苦情的羅淑羅淑（1903－1938），原名羅世彌，四川簡陽人，現代著名女作家，其小說結集有《生人妻》、《地上的一角》、《魚兒坳》等。羅淑的小說，多取材于四川農村人物的貧苦遭遇，描繪蜀地鹽井一角人物獨特的民風習俗與人文心理。代表作《生人妻》，寫一對農民夫婦的悲慘遭遇，貧困的丈夫無奈地將妻子賣與人家，結果妻子不堪后夫虐待，偷逃回家時，卻發(fā)現前夫已被后夫告發(fā)吃官司，憤恨交加。作品描繪了夫妻間的感情，在平時的勞苦磨礪中被忽視，當妻子賣與人家時，夫妻二人才意識到彼此間的溫情。羅淑小說的感人處在于，在敘述人物的苦難現實外，不忘書寫人物的情感因素，從而見出苦情的一面。

第七節(jié)東北作家群的小說創(chuàng)作

1931年“九一八”事變后，一批東北籍的青年作家，陸續(xù)南遷來到左翼文化中心上海，創(chuàng)作了不少反映東北抗戰(zhàn)和民族危亡的作品，代表作家有蕭軍、蕭紅、端木蕻良、舒群、白朗、駱賓基等，史稱“東北作家群”。

一、野性的蕭軍蕭軍（1907－1988），原名劉鴻霖，遼寧義縣人，筆名尚有三郎、田軍等。蕭軍早期的作品，多書寫社會下層人物的生活窮愁和感情苦悶，其中充滿了對于社會不公的憤怒與抗議。成名作《八月的鄉(xiāng)村》（長篇），描寫東北地區(qū)一支土生土長的游擊隊伍，自發(fā)組織起來抗戰(zhàn)的經過。作品著重表現人物不反抗即毀滅的抗爭勇氣。作品題旨嚴肅，風格質樸，捕捉了人物樸素的性情，與保家衛(wèi)國的抗爭感情。作品引領了抗日文學的先河，后被魯迅納入“奴隸叢書”

出版。魯迅序文評價道，“我卻見過幾種說述關于東三省被占的事情的小說。這《八月的鄉(xiāng)村》，即是很好的一部，雖然有些近乎短篇的連續(xù)，結構和描寫人物的手段，也不能比法捷耶夫的《毀滅》，然而嚴肅，緊張……顯示著中國的一份和全部，現在和未來，死路與活路。”（魯迅《且介亭雜文·田軍作〈八月的鄉(xiāng)村〉序》）抗戰(zhàn)后期，蕭軍作有長篇《第三代》，則全景式鋪敘了辛亥革命、“五四”前后動蕩的社會生活，以及東北城鄉(xiāng)下層人民的抗爭，塑造出東北山野富含原始反抗精神的“胡子”形象。二、舒群舒群（1913-1989），原名李書堂，黑龍江哈爾濱人，1935年加入“左聯(lián)”。其作品常將民族的災難落實于弱小的個體身上，人物身上涌動著樸素的民族意識。文字以沉重憂郁的抒情見長。

成名作《沒有祖國的孩子》，以孩子的視角表現亡國之痛，寫一朝鮮少年在異邦求學所經受的靈肉創(chuàng)傷?！杜`與主人》、《畫家》、《秘密的故事》等作品，均寫個人的家國不幸，及其樸素的家國情懷?？箲?zhàn)爆發(fā)后，舒群的抒情作品稍變，少了些悲壯的家國情懷，多了些個人感懷。短篇《我的女教師》，寫異邦求學的少年，對啟蒙老師的感恩。新中國成立后，舒群作有長篇《這一代人》，描繪了1950年代初期經濟建設的圖景。三、白朗白朗（1912-1994），原名劉東蘭，遼寧沈陽人，1935年加入“左聯(lián)”。白朗的創(chuàng)作，善于描繪女性人物純凈的感情與心理，風格細膩溫婉。代表名篇《生與死》（1936），寫日偽監(jiān)獄里的女看守老伯母，對八位年輕的女政治犯的一種母性關愛，最終舍生忘死幫助女政治犯人逃走。作品從一個母親的角度，表達了主人公對于革命的理解與同情：在敵偽欺騙下，老伯母一開始并不理解兒子等人的抗日斗爭，是敵人的獸行和政治犯的影響，才使她理解了民族抗爭，才使其母性之愛升華為一種獻身革命的精神。作品細膩地描寫了人物思想性格的發(fā)展變化，語言雄健而清婉。短篇《獄外記》、《老夫妻》等作品，同樣以女性的情感立場，表達了對家庭、民族與政治生活的理解與看法。新中國成立后，白朗作有中長篇《為了幸福的明天》、《在軌道上前進》等作品，表達了新社會主人公當家作主的建設熱情，以及真誠的、高度的愛國主義熱情。四、端木蕻良

端木蕻良（1912-1996），原名曹京平，遼寧昌圖人。1932年就讀清華大學期間﹐加入北平左翼作家聯(lián)盟﹐1935年完成的長篇小說《科爾沁旗草原》，成為東北作家群的力作之一。其作品大都以東北故鄉(xiāng)為背景﹐展現出在民族與階級的雙重壓迫下人民的災難和戰(zhàn)斗生活。成名短篇《鴜鷺湖的憂郁》，寫了底層人民生活的艱難與貧困，其中人物無望的心態(tài)，配以鴜鷺湖四周陰濕縹緲的夜霧等環(huán)境描寫，傳達出一種難以言傳的壓抑氛圍。中短篇小說《遙遠的風砂》﹑《渾河的激流》等，均寫抗戰(zhàn)背景下東北人民組織起來的原始反抗，其中野性強悍的東北漢子與柔媚未馴的女性，共同構成了作品中的主要人物形象。長篇代表作《科爾沁旗草原》，是一部東北草原文化社會的史詩，記敘了草原首富丁府的歷史盛衰，其中丁府后代丁寧對于家族出路的知識分子式思考，以及農民大山的暴力反抗，均反思了家族社會的歷史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