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構式語法應用于漢語研究的若干思考

構式語法應用于漢語研究只有不到二十年的歷史,發(fā)表的論文和出版的論著,數量質量都相當可觀。構式語法傳入的時候,漢語學界的現(xiàn)代語言學意識已經比較成熟,學者們能夠在開闊的視野下,對外來理論作出理性取舍。與此同時,以還原性思想為基礎的句法理論,在揭示漢語特點方面也逐漸顯出力不從心,構式語法新穎的理論主張和描寫方法,也就很快地吸引了漢語研究者濃厚的興趣。構式語法產生的背景,我們曾經在另一篇文章中談到:“從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喬姆斯基的句法理論提出以來,人們越來越多地相信句法的遞歸性,相信人類語言中的句子都是可以通過規(guī)則推導出來的。于是二十世紀的后半葉,多數語法學家致力于這種規(guī)則的發(fā)現(xiàn),重視句式的相對少了。漢語語法學界二十世紀后半葉占統(tǒng)治地位的學術思想是基于美國描寫主義的結構分析方法,同樣是相信語法結構的遞歸性,因此,早期漢語語法研究中(如王力1943)所強調的句式問題,受關注的程度也有所減弱,至少不是從句式本身而更多地是從結構變換的角度去關注了?!保◤埐?008)結構分析方法深化了漢語句法規(guī)律的認識,同時也暴露出其局限性,不足以更進一步解釋漢語句式語義與形式的關系。構式語法專注于超出結構意義的句式語義,這種描寫優(yōu)勢就顯現(xiàn)出來了。這也就是構式語法一經問世,便迅速在漢語學界生根開花的一個原因。構式語法雖然不是語法理論中一個大的學派性的分支,在漢語研究中傳播之快,應用之廣,超過了以往任何一種外來方法的影響。本文就面對這一現(xiàn)實,就構式觀念和構式方法運用于漢語研究的若干問題,談一點看法。一、漢語語法研究中從來不缺少構式觀念構式語法的興起,一個鮮明的特色就是對形態(tài)句法的反動。Goldberg(1995)說:“完全以詞匯為基礎的或自下而上的研究方法不能解釋英語中的所有語言數據。具體的語義結構和與其相關的形式表達必須被看作是獨立于詞項而存在的構式?!保▍呛2ㄗg:1-2)而說起構式語法與漢語,人們總要說到王力先生早年關于“處置式”的研究(陸儉明2004),實際上,王力先生不僅在處置式這一個案上有明確的構式意識,他早年著作《中國語法理論》(1943/1984)開宗明義就表達了跟上述Goldberg近似的說法——“詞匯不是語法”。他說:“然而《經傳釋詞》一類的書決不是語法書,因為它們完全放棄了語法的根據地——句子。至多,咱們只能承認它們是一種虛詞詞典。好的虛詞詞典,固然可以給咱們研究語法的許多幫助,例如能使咱們知道某一虛詞的詞性和用途等,但這種東西,只能算是語法大廈所需要的一些散材,并不能就稱為語法?!保ㄍ趿?943/1984::3)王先生這樣宣稱,所針對的,就是自《馬氏文通》開創(chuàng)的以詞類為中心的語法描寫方法。Goldberg所說“自下而上的研究方法”的不足,王力先生也有明確表述——“分類不是語法”:“須知所謂語法,就是族語的法則,主要的部分乃在于其結構的方式,并不在于人們對語言成分的稱謂如何?!保ㄍ趿?943/1984:5-6)可以說,王先生對“語法”的基本看法就是構式觀。王力先生有這樣的語法觀不是偶然的,他一直著力于發(fā)現(xiàn)漢語語法的本來面貌。在早年論文《中國文法學初探》中他說:“我們對于某一族語的文法的研究,不難在把另一族語相比較以證明其相同之點,而難在就本族語里尋求其與世界諸族語相異之點??匆妱e人家里的某一件東西,回來看看自己家里有沒有,本來是可以的,只該留神一點,不要把竹夫人誤認為字紙簍?!保ㄍ趿?936)他特意舉了丁聲樹先生《釋否定詞“弗”“不”》中發(fā)現(xiàn)的三條規(guī)律:(1)“弗”字只用在省去賓語的外動詞之上,內動詞及帶有賓語的外動詞之上只用“不”字,不用“弗”字;(2)“弗”字只用在省去賓語的介詞之上,帶有賓語的介詞之上只用“不”字,不用“弗”字;(3)“弗”字決不與狀詞連用,狀詞之上只用“不”字,不用“弗”字。王先生大為贊嘆:“這就是在我們家里發(fā)見了我們的竹夫人!”丁先生為什么道明了千百年來學者們沒有講清的規(guī)律呢?在我們看來,就是他有構式的思想。丁聲樹先生說:“我們知道外動詞介詞都需要賓語,而內動詞狀詞通常是不需要賓語的。‘弗’字只用在需要賓語的詞類之上,不需要賓語的詞類之上不能用‘弗’字,似乎‘弗’字的用法與賓語有關;然而帶有賓語的外動詞介詞之上也不能用‘弗’字,只有省去了賓語的外動詞介詞之上才可以用‘弗’字。這樣看來,賓語與‘弗’字又不能并立:有了賓語,就不能用‘弗’字;一用‘弗’字,賓語就省去了,就不見了。我想這里面似乎藏著一條最重要的理由,就是:賓語的必須省去倒不是真正的省去,而是含在‘弗’字的本身之內?!保ǘ÷晿?935)就是說,丁先生認為“[一簞食,一豆羹,]得之則生,弗得則死”等于是“得之則生,不之得則死”。不及物性結構“弗得”相當于及物性結構“不之得”,這就不是個別否定詞的問題,而是語法結構的問題了。一個語法結構里含有它的組成部分所沒有的語法成分和意義成分,這是典型的構式現(xiàn)象。丁先生這一突破性的研究歷來受到很高的評價,但遺憾的是,其后的學者或是從音韻角度進一步尋求證據,或是補充語法例外并做解釋,很少有人從研究方法上去認識和發(fā)展。在我們看來,這項研究最重要的意義就在于對構式的信念:相信語法結構可以含有字面上看不到的語法成分。具有了這樣的語法意識,就會得出前人沒有的新的發(fā)現(xiàn)和明確論斷。呂叔湘先生在丁先生的啟發(fā)下研究了祈使否定詞“毋”與“勿”,他發(fā)現(xiàn)“用于禁止語氣的‘毋’與‘勿’的分別,跟‘不’和‘弗’相同,‘勿’字只用于兼含‘之’的地方”,如“毋友不如己者,過則勿憚改。”“勿憚改”就相當于“毋憚改之”。(呂叔湘1941)呂先生關于文言里“相”字和“見”字的兩項研究,也可以說是構式觀念的很好體現(xiàn)。呂先生指出,“相”本是“互相”之意,可是在很多時候只偏指一方,如“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相見不相識”=“見我不識我”;“耶娘聞女來,出郭相扶將”,“相扶將”=“扶將之”,句子結構里隱藏著一個無形的賓語成分。(呂叔湘1942b)關于“見”字,呂先生發(fā)現(xiàn),“見”字本是動詞,意思是“被”,但有些句子里“見”字不表被動,如“生孩六月,慈父見背”,“見背”=“背我而去”;“諸葛亮見顧有本末,終不爾也”,“見顧”=“顧我”;“家叔以余貧苦,遂見用于小邑”,“見用”=“用我”,同樣是句子結構里隱藏著一個無形的賓語成分。(呂叔湘1943)如果說丁聲樹、呂叔湘的研究是側重于結構的話,王力先生關于“處置式”的論斷,則是構式語義的重大發(fā)現(xiàn)。在王先生之前,“把”字句只是簡單看成一種賓語提前的句法變換式,沒有注意過它的特殊語義。王力先生看到:“但是,這兩種敘述并不是完全同意義的。前者是普通的敘述,后者是在敘述之中,同時表示這行為是一種處置或支配?!薄疤幹檬绞前讶嗽鯓影才?,怎樣支使,怎樣對付;或把物怎樣處理,或把事情怎樣進行。”(王力1943)處置意義并不是一個“把”字帶有的,而是整個格式帶來的。處置式,是漢語里最典型的,也是最早被認定的構式。其后,呂叔湘先生對“把”字句的結構動因做了詳細的探討,但并沒否定王先生對句式處置義的定性。(呂叔湘1948)令人遺憾的是,此后的數十年間,人們對“把”字句的主要關注點集中在賓語的指稱性質和句式的變換方式方面,對王先生關于句式語義的重要論斷多是避而不談。一直到半個多世紀以后,沈家煊先生才重新正面提及“處置式”和處置語義問題,對王先生的論斷進行了重要的完善和發(fā)展。(沈家煊2002)二、構式語法在揭示特殊句法之特殊意義方面的突出優(yōu)勢上面的簡要回顧,我們看到,前輩學者對漢語自身特點的探索已經相當深入,并且在形式和意義兩方面都有清醒而成熟的思考。如果不是上個世紀五十年代受俄語學者的強烈影響不得不用形態(tài)眼光去看漢語,耗費了大量精力去討論詞類、主賓語和單復句問題的話,沿著四十年代的傳統(tǒng)著重進行漢語句式研究,漢語的構式特點也許會更早、更多地得以揭示。六十年代以后描寫主義方法的引入,帶來了系統(tǒng)描寫漢語句法結構的一場革命,在句法論證方法上的成績顯著,也為漢語特點的進一步挖掘打下了堅實基礎,提供了便利的工具。這個時候,漢語研究確實需要一種符合現(xiàn)代語言學精神的處理特殊句式的新理念和新方法。構式語法引起人們廣泛注意,主要的特色就在于對特殊格式的解釋力。像英語的雙及物構式、致使—位移構式,漢語的雙及物式、把字式等,都是一般的句法規(guī)則解釋起來不那么順利的。拿漢語的雙及物式來說,依照構式語法對構式的定義“構式所能成立的充分必要條件是:形式或意義的某些特征不能從構式自身的組成成分或者從其他已有的構式預測出來”來衡量,“張三賣鄰居一套舊家具”的確難以從已有的句法結構規(guī)則推導出來:“張三賣鄰居”不成為結構(除非張三是人販子),“鄰居一套舊家具”也不成為結構,句子的整體意義和結構方式都是這一構式特有的。構式語法的用武之地就在這里,我們可以從它的原型句式概括出其基本格式和基本語義,然后依照語法隱喻等引申機制,進一步解釋句式的多種語義。對“把”字句也是一樣。事實證明,“把”字句不能簡單地用“提賓”等句法規(guī)則來解釋,句式的特殊語義無法從已有的規(guī)則推導出來,我們首先把呂叔湘(1948)總結的積極的和消極的條件整合為構式的整體語義:“由A作為起因的、針對選定對象B的、以V的方式進行的、使B實現(xiàn)了完全變化C的一種行為?!保◤埐?000)而王力先生最早提出的“處置”語義,也在新的理論觀念下得到了更為周全的解讀。沈家煊(2002)指出:“雖然一直有人想取消‘處置式’這個名稱,但始終沒有能取消得了。這說明把字句有‘處置’意味的判斷還是基本符合我們的直覺。問題的關鍵在于,要區(qū)分兩種互有聯(lián)系又性質不同的‘處置’,一種是‘客觀處置’,一種是‘主觀處置’??陀^處置:甲(施事)有意識地對乙(受事)作某種實在的處置。主觀處置:說話人認定甲(不一定是施事)對乙(不一定是受事)作某種處置(不一定是有意識的和實在的)?!鄙蛭膹恼f話人的情感、說話人的視角、說話人的認識三個方面論證了“把”字句的構式語義實際是主觀處置,三個方面論證過程中那些句法證據充分顯示,“把”字句的特殊結構和特殊語義只有從構式觀點看才好理解。漢語語法的傳統(tǒng)難題“王冕死了父親”難就難在它挑戰(zhàn)了“不及物動詞不能帶賓語”的通行原則,而各種形式主義句法的解決方案都是在“句法移位”方式上做文章,基于一個基本的假設:“王冕死了父親”命題意義與“王冕的父親死了”并無區(qū)別。但是說漢語的人都有一個強烈的語感:“王冕死了父親”這句話傳達的主要信息不是報道某人死亡的事實,而首先是王冕遭受了某種損失。這一層主要的意義,在各種形式句法方案里并不是首要問題,往往被歸為語用過程,不當作句法解釋的任務。構式語法首要的任務就是面對句式的特殊語義,追求特殊語義與特殊句法之間對當關系的合理解釋。沈家煊(2006)指出,“王冕死了父親”是從漢語兩種具有聯(lián)系的普通句式“王冕的某物丟了”與“王冕丟了某物”之間的關系里平行地(“王冕的父親死了”vs.“?”)類推出來的。這個解釋,是緊扣“王冕死了父親”這句話本身的句法和語義的。首先,這是一個談論“王冕”如何的句子,而不是談論“王冕的父親”的,句法上以“王冕”為主語;第二,謂語部分報道的是一個與王冕有關的事件,而不是主語角色自身發(fā)生的變化,因此句法上“死”并不指向主語而是指向“父親”;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用句式與“王冕丟了某物”的平行性,合理地解釋了“遭受損失”意義的來歷:不及物動詞的唯一論元,在漢語里,如果居于動詞前面,傾向于客觀報道;放在動詞后面,傾向于凸顯事件對另一角色的影響??梢钥闯觯浞ê驼Z義的合扣,在這個構式解釋中得到了完美的呈現(xiàn)。三、格式之間的相似性重于孤立闡釋構式方法的一個特色在于看重句式之間的平行性。構式語法相信句子格式是人類認知經驗的反映,句子格局最好的解釋是認知解釋。認知規(guī)律其實一點也不神秘,就在我們的日常生活習慣中,如“如果B在A之后,C在B之后,那么A、B、C是一個序列,而不是一個無序列”、“如果B包容在A之內,那么A就不可能包容在B之內”、“相鄰的兩個成分傾向于組成一個單位”以及“數量上的多和少概念在各方面都存在”這些樸素的認知現(xiàn)實??吹竭@些表述,我們直觀上容易想起一些圖形之間的關系,認知語法正是重視句法的圖式性質的?;谡J知語言學學術理念的構式語法,也是非常注重用這些圖式間的認知共性來觀察句法格式,而這正是以往結構分析所忽視的。漢語的“在”字句和“給”字句過去都有很多獨立的細致描寫,但從沒有人把這兩種詞匯語義不相關的句式聯(lián)系起來觀察。沈家煊(1999)看到“在”字句和“給”字句的種種差異其實是具有平行性的,如:“SVO在x”的句式意義是:動作作用下事物達到某處所,動作和達到是兩個分離過程“SVO給x”的句式意義是:惠予事物轉移并達到某終點,轉移和達到是兩個分離過程“SV在xO”的句式意義是:動作作用下事物達到某處所,動作和達到是一個統(tǒng)一過程“SV給xO”的句式意義是:惠予事物轉移并達到某終點,轉移和達到是一個統(tǒng)一過程沈文分別用順序原則、包容原則、相鄰原則和數量原則,對包括上述事實的多種復雜句,做出了平行的語義解釋,使我們看到了構式的句法格局與構式語義之間深層次的對應性。此后,張伯江(2001)把傳統(tǒng)上認為語義方向相反的“被”字句和“把”字句,概括成統(tǒng)一的格式意義:,指出二者共同之處是直接影響與非直接影響的距離象似問題,以此來觀察兩種句式在句法格局上體現(xiàn)出的認知平行性。在構式語法引進之前,人們是很少這樣去思考的。上一節(jié)討論的沈家煊(2006)對“王冕死了父親”句式語義的研究,同樣貫徹了這樣一個理念:“王冕死了父親”與“王冕丟了某物”之間的關系比“王冕死了父親”與“王冕的父親死了”之間的關系更重要。這跟形式句法不一樣,形式句法認為后一種關系更重要。由此反思關于雙及物構式的研究(張伯江1999),我們之所以用了很大精力去描述同為“V-N1-N2”格式的各種實例在現(xiàn)實域與非現(xiàn)實域、物質域與話語域之間的隱喻引申關系,就是基于格式之間的平行性,而沒有關注雙及物構式與帶介詞結構的近義句式之間的關系。關心真值語義的相關性與關注句式結構的平行性,發(fā)現(xiàn)的是不同的語法事實。注重格式之間的相似性而不是過多看重移位變換,就意味著對“動詞中心說”和論元結構觀的突破。周韌(2017)在討論“一鍋飯吃十個人”時評論道:“過去討論‘一鍋飯吃十個人’這種句子的動機,是認為這種句子和‘十個人吃一鍋飯’有高度關聯(lián)性,其中句子經歷了‘主賓換位’的操作。但我們認為,在提出‘主賓換位’這一觀點的時候,就已經是先入為主,帶著有色眼鏡看問題了。‘主賓換位’是基于動詞中心說的施受事分析的附帶品,這種觀點認為‘一鍋飯吃十個人’和‘十個人吃一鍋飯’在深層次上是一種高度關聯(lián)的結構,兩者只不過經歷了語序上的組合性變化。”構式平行性觀點引入之后,任鷹(1999)、陸儉明(2004)先后得出了“容納量—容納方式被容納量”,即句子是一種表示容納性的數量結構對應式的看法,把句式語義的整體概括推進了一步。周韌(2017)則指出這樣的概括仍未完全擺脫動詞中心思想,因此不能解決過度概括問題,即符合供用語義的不合法句子難以避免。他提出基于名詞物性結構理論的“功用說”,認為在漢語中,跟“一鍋飯吃十個人”更為接近的句式不是“十個人吃一鍋飯”,而是“一個老師教十個學生”和“一個廚師炒十盤菜”這樣的句子。這個解釋讓句式各個成分的安排方式和語義選擇都得到了精準的說明,可以說,如何把注重格式之間相似性這一理念引向深化,這項研究給我們帶來重要的啟示。以上通過一些成功的案例說明:構式方法以其形—義對當的優(yōu)點,在具體語言現(xiàn)象的討論中,尤其是在漢語語法特點的揭示上,可以發(fā)揮出巨大的潛力。相反,如果不能準確地把握構式方法的靈魂,只是流于表面的比附,那么不僅無助于漢語語法特點的深入挖掘,還可能不覺間喪失我們既有研究傳統(tǒng)的優(yōu)越性,得不償失。四、構式研究應更多地尊重結構分析方法和漢語特點構式語法最有用武之地的語法單位在句式上。漢語學界對句式的研究,簡單說來有兩個傳統(tǒng)。一是結構分析的傳統(tǒng),二是句型描寫的傳統(tǒng)。前者的特點,是最大限度地發(fā)揮句法的概括力,把看似多種多樣的句式實例,都概括到為數不多的幾種基本句法結構里。這個方法的典型代表就是始自丁聲樹等(1961)直至朱德熙(1982)更加成熟的漢語句法結構觀。這種方法是典型的還原主義做法,相信高一層的句法單位都可以還原為低一層單位按規(guī)則的組合過程。這種理想下的語法分析,詞庫里的詞項只是帶有基本語義,其語法特征主要是在句法組合層面上實現(xiàn)的。后者,即句型描寫的做法,則不太追求句法共性的概括,以多種多樣的句型個性刻畫為主要目的,充分重視不同句型中的要素多少、有無和排列方式,不同的動詞語義往往導致不同的句型??梢哉f,這是一種“小語法,大詞典”的理想——每個詞的個性就是它的語法特征,詞的具體語法特征描寫充分了,一部漢語事實的描寫語法也就覆蓋全了。這可以拿李臨定(1986)做代表。上個世紀中葉起,這兩種方法同時推動了漢語的句式研究。構式語法作為一個新起的研究范式,理應在傳統(tǒng)方法的基礎上顯出自己獨有的優(yōu)勢,也就是說,傳統(tǒng)方法的優(yōu)點在新的范式里都得以體現(xiàn),同時,新的范式能夠提供傳統(tǒng)方法所做不到的進一步的高度。構式語法作為解釋性的工具,應該是深入挖掘語法屬性的起點。我們在對比思考構式語法的名句“Patsneezedthenapkinoffthetable”的漢語對應形式時曾經這樣分析:“不管是英語還是漢語,這里都是以事件的結果成分為語用上的焦點的(offthe…/噴到……,噴掉)。所不同的是,英語除了把被強調成分放在句末這種語序手段以外,無法用形態(tài)手段調整‘動—受’‘動—結’關系的相對句法地位,即,盡管想強調結果,也無法讓‘off…’部分帶上突顯事件性的句法標記,而依然只能讓句子里常規(guī)動詞sneeze帶時體標記;漢語則有多種手段弱化‘動一受’關系(用狀語性的詞語‘一噴嚏’代替動賓短語‘打噴嚏’;用‘把’字把受事‘紙巾’提前),在句法格局上充分突顯結果補語,并且,可以把唯一的時體標記‘了’加在補語部分?!保◤埐?011)這是用傳統(tǒng)的漢語句法分析手段詮釋構式語法理念,可以揭示漢語和英語相關構式表達力的深刻差異。構式語法有一個鮮明的觀點,那就是他們關于“語言共性”的看法,跟既往大多數語法理論都不一樣。他們認為不存在跨語言共同的語類范疇和語法關系。他們認為每種語言有自己的構式系統(tǒng),構式是語法的初始單位,一種語言里的語法關系是由個別的構式來定義的。(Croft2001)現(xiàn)在我們對跨語言的類型研究成果了解得越來越多,我們確實看到了不同語言有不同句法選擇的事實大量存在,試圖把一種語言的語類系統(tǒng)和語法關系系統(tǒng)輕率地套用到另外的語言上,是十分危險的。這是構式語法最面對現(xiàn)實、最有積極意義的地方。遺憾的是,有些漢語研究者并未清醒地意識到這一點,往往簡單地用其他語言里的語法關系和語法過程套用到漢語事實上來。我們知道,每種語言有自己定義主語、賓語的方式,各種語言里的主語和賓語都是語法操作的主要對象,但是進行什么樣的操作,卻是每種語言內部系統(tǒng)性要求決定的。世界上的語言一大類以“話題—說明”原則為主導,無標記句式體現(xiàn)這一原則,語法變化也體現(xiàn)這一原則;另一大類語言以報道新信息原則為主導,無標記句式體現(xiàn)這一原則,語法變化也體現(xiàn)這一原則。把一種語言里的句法操作局部地搬用到另一種語言里做比附,不是可取的做法。近年來,有些學者致力于把漢語“把”字句比附為其他語言(甚至是結構類型與漢語差異很大的語言)里的某種語法過程,這種做法最值得質疑之處就在于,即便是能找到“把”字句與某語言的某語法過程的可比性,又怎么能證明它們具有相同的系統(tǒng)性價值呢?(張伯江2014)前邊我們討論了沈家煊先生關于“王冕死了父親”研究的合理性,他用的“比喻糅合”方法可以說是一種創(chuàng)見。這里我們想進一步指出的是,這個方法的合理性,實質上還在于它是切合了漢語基本句法特點的。在西方學者的構式學說里,F(xiàn)auconnier的概念整合理論很多人認為是解釋力很強的,尤其是運用在那些突破了西方語法論元結構的現(xiàn)象上,如對“Patsneezedthenapkinoffthetable”的整合解釋堪稱經典。劉探宙(2018)對沈家煊的糅合方法與Fauconnier的概念整合方法做了一個實驗性的對比,把“王冕死了父親”也按照Fauconnier的模型那樣,嘗試建立“輸入空間1”,為整合后浮現(xiàn)的新結構提供句法成分和句法框架;建立“輸入空間2”,為整合后浮現(xiàn)的新結構提供詞匯項;再根據共有屬性建立兩個輸入空間具體角色之間對應的映射關系,試圖最終浮現(xiàn)出新句式“王冕死了父親”來。結果是,“要么‘父親’無法被新結構繼承,要么‘遭受損失’的新意義出不來。這個顧此失彼的問題,究其根本就是漢英話題結構模式和論元結構模式的根本句法差異?!保▌⑻街?018:127-133)這個實驗生動地說明,生發(fā)于漢語的沈家煊的“糅合法”,雖然借鑒了認知整合理論的核心觀念,卻沒套用該理論的心理空間模型,而是針對漢語特點,創(chuàng)造性運用概念結構得出整合模型。理解這一模型,也必須基于漢語“話題—說明”為基本,而不是論元結構為本這一最基本的語法事實。五、漢語構式研究中應重視成分之間的相互影響我們強調構式研究要注重漢語語法特點,意味著要多把注意力用在觀察漢語句式自身的結構特點,既關注個別構式自身的結構特點,也關注帶有漢語共性的系統(tǒng)性特點?!皹嬍窖芯恳膊粦獌H關注概念隱喻,還應該更多地關注構式中組成成分之間的相互作用,這是構式語法可以得到深化的一條重要途徑?!保◤埐?016)陸儉明(2016)談到我們關于漢語“X是X(了)”作為讓步轉折復句前句的看法時說,在“漂亮是漂亮,就是太貴了?!薄奥斆魇锹斆?,就是太貪玩兒了?!薄翱词强戳?,但我沒有看懂。”“去是去了,可是到那兒一看人太多,我就回來了?!边@樣的例子里,“X是X(了)”小句為什么能“表示讓步/容讓”的意思?“那小句的前面那個X實際是一個話題,它傳遞的是舊信息。按說在話題之后的陳述中應提供新信息,可是‘是X’所提供的并不是新信息,只是重復了話題所說的內容,這等于是‘在原地踏步’;而在‘在原地踏步’意味著‘讓步/容讓’。”這個例證一方面可以說是“從語言信息結構的角度對該小句表示的語法意義所做的解釋”(陸儉明2016),另一方面也可以說是“句法象似性”(iconicity)的表現(xiàn):形式上的“原地踏步”表達語義上的“不前行”。其實,漢語學者對一些特殊構式的結構早就有這方面的觀察。項開喜(1997)在觀察漢語的重動句時,就明確論述了“漢語的重動句式作為一種獨特的句法手段就是突出強調動作行為表現(xiàn)出來的超常量”。這種“超?!币饬x是借助“常量”的襯托而得以凸顯的:“表示的是一個有界的動作行為,有界的動作行為具有數量意義,恰恰表示的是一種超常量。為了說明這一超常量,應該有一個常量參照,有一個比較對象。是無界的,無界的動作行為不具有量的意義,只是在重動句式中蘊含著說話人預期的一個常量,為提供參照。”這就完美解釋了為什么同一個動詞要以無界和有界兩種形式重復出現(xiàn)的原因,“重動句式中,之前出現(xiàn)結構,是為提供常量參照,進而滿足整個句式表達功能的需要”(項開喜1997)。功能解釋是以句式內部結構的觀察為基礎的。早在出版于1942年的《中國文法要略》(上卷)里,呂叔湘先生就指出現(xiàn)代漢語里的把字句“有時候非應用‘把’字的說法不可”,為什么呢?他說:“是因為(一)動詞的后面緊接著一些成分,不容許止詞插在中間,或(二)動詞前面有特殊的限制詞,非安放在止詞之后不可?!憋@然,這兩個條件里,第(一)代表著更廣的事實。在呂叔湘(1944)一文里,他討論了當動詞后面先后出現(xiàn)了賓語、“得”字和“不”字、結動詞(表示結果意義的了、著、成、上、下、來、去、起等)這三大類成分時,語序問題是什么樣的格局呢?他說:“由于得字之由動詞前置成分轉為后置成分,遂與賓語及結動詞發(fā)生先后之爭,一時頗有錯綜變化之觀,迄近代始有一定之規(guī)則,即……V得O,V不得O;V得C,V不C;V得CO,V不CO。由此可知此三者與動詞之吸力,以得字為最強,次則結動詞,而賓語最弱。然有二事不可不知者:一則賓語有以把字提前之式,此即另辟蹊徑以接近動詞;次則結動詞中來、去自為一類,無論單用或與其他結動詞合用,皆以位于賓語之后為常。”這是呂先生首次明確說出,是因為賓語在動詞后與其他成分競爭位置,競爭不過,才“另辟蹊徑”用了把字句的。呂叔湘(1948)對近現(xiàn)代漢語里的把字句做了全面細致的描寫,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要說明結構制約是根本。他認為,前人或者從動詞的處置意義來描述把字句,或者從賓語的有定性來觀察把字句,都只能發(fā)現(xiàn)一些消極的限制。比如說,我們知道哪些意義的動詞不宜于構成把字句,可是不知道哪些意義的動詞是必須采取把字句的;我們知道無定的賓語不能用把字句,可是有定的賓語卻不一定非得用把字句。只有“從全句的格局來觀察”,才能得到積極意義上的條件,他說:“動詞的處置意義,賓語的有定性,這些都是消極條件,只有這第三個條件——動詞前后的成分——才具有積極的性質,才是近代漢語里發(fā)展這個把字句式的推動力?!眳蜗壬@項研究此后數十年間一直得到后繼把字句研究者的認可。但是,他所開拓的從成分競爭和結構制約來描寫語法格局的方法,并沒有得到應有的光大。直至本世紀初,漢語的語序類型學研究取得了一定進展的時候,人們才重新認識到了呂先生當年關于賓語讓位這一說法的理論價值。張敏(2010)在更廣的視野中觀察到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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