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古代北方的狩獵與漁獵民族

我國古代北方的狩獵與漁獵民族

20世紀中葉，有人統(tǒng)計，當(dāng)時世界上大多數(shù)人通過狩獵、捕魚和野果和蔬菜生存，只有0.03%。大多數(shù)狩獵者只生活在世界邊緣的地區(qū)，而忽視了北極冰原、沙漠和森林。而在始于一萬年前的馴化動物、培育植物之前,全人類都必須通過植物采集、狩獵、打漁的某種結(jié)合來維持自身的生存。由于人類是作為狩獵采集者而得到發(fā)展的,所以我們把人類社會與文化的許多特點歸功于這種生活方式。薩滿教也不例外。薩滿教最早發(fā)生于狩獵社會,這幾乎是研究界的共識,因此我們的研究就從狩獵社會的經(jīng)濟活動開始。我國北方文化區(qū)域的范圍,包括大興安嶺以東、以南、以西,天山以東,燕山、陰山、祁連山、阿爾金山、昆侖山等山脈以北,阿爾泰山脈以南的以高原、丘陵、大漠、森林、草原綠洲為主的廣闊狹長地帶。這個區(qū)域內(nèi)包括游牧文化、漁獵文化和海洋文化,以及少部分的農(nóng)業(yè)文化。我國古代北方狩獵和漁獵民族主要居住在大小興安嶺森林地區(qū)及其以北,以及蒙古高原以北,這里除了現(xiàn)今仍然居住在這個地區(qū)的鄂倫春族、鄂溫克族(部分)、赫哲族外,還包括曾經(jīng)經(jīng)歷狩獵生活但已經(jīng)走出森林的那些游牧民族和農(nóng)業(yè)民族,如匈奴、突厥、鮮卑、蒙古、滿族等。許多歷史文獻記載了這方面的信息。例如興盛于從公元前3世紀末到公元1世紀末的匈奴族,曾經(jīng)建立了中國歷史上第一個游牧民族國家,匈奴帝國的政治經(jīng)濟中心在陰山河套地帶?！妒酚洝ば倥袀鳌方榻B:匈奴“幾能騎羊,引弓射鳥鼠;少長則射狐兔;用為食。……其俗,寬則隨畜因射獵禽獸為生業(yè),急則人習(xí)戰(zhàn)攻以侵伐,其天性也?！跃跻韵?咸食畜肉,衣其皮革,被旃裘。壯者食肥美,老者食其馀。貴壯健,賤老弱”。我們由此可以得知狩獵為匈奴人擅長。三國、魏、晉、南北朝時期,在中原地區(qū)創(chuàng)建過前燕、西秦、南涼、北魏等政權(quán)的鮮卑人,其祖先即以射獵為業(yè)。拓跋鮮卑族早期駐牧在大興安嶺的大鮮卑山?！段簳ば蚣o》說,拓跋鮮卑之遠祖“統(tǒng)幽都之北,廣漠之野,畜牧遷徙,射獵為業(yè)”。關(guān)于蒙古族,近年來國內(nèi)頗盛行“蒙古源于蒙兀室韋”的看法。這種看法是否正確姑且不論,僅就室韋來看,《舊唐書》卷一九九下北狄(室韋)記載“東至黑水末曷、西至突厥、南接契丹、北至于海”,這里所說的海就是今貝加爾湖,所以北室韋的北境在貝加爾湖以東和黑龍江以北外興安嶺,最東到精奇里江與黑龍江匯合點,最南到嫩江及綽爾河一帶?！侗笔贰肪砭潘摹妒翼f傳》又說室韋分九部居民,“射獵為務(wù),食肉衣皮,鑿冰沒水中而網(wǎng)取魚鱉”。在以畜牧業(yè)為主的民族里,狩獵也經(jīng)常作為副業(yè)或其民族中部分成員的主要謀生方式。居住在我國東北大小興安嶺的鄂倫春族是典型的森林狩獵民族。據(jù)我國民族學(xué)者考察,在1949年以前鄂倫春人正處于父系家庭公社時期,即從氏族公社到農(nóng)村公社的過渡階段上。扎槍和弓箭是鄂倫春人從事狩獵生產(chǎn)的主要工具。鄂倫春人還經(jīng)常采用引誘和偽裝的方法以迷惑野獸,增加了在近距離命中的可能。他們發(fā)明了一種鹿哨叫“烏力安”,是長約三尺的木制哨筒,形似牛角,吸吮成聲,和公鹿的叫聲一樣。當(dāng)鹿交尾期,公鹿一聽到用“烏力安”所發(fā)出的聲音,以為其他公鹿要來強占母鹿,它就會主動地向這個方向跑去。在這種情況下,獵人早有準備,比較容易獵獲。以同樣的方法還制造了狍哨,以招引狍子前來。鄂倫春人時常進行集體圍獵。人們把一個一個的山頭或一個一個的草甸子圍了起來,大聲地哄叫著,并在四周燒起一堆一堆的熊熊大火以驅(qū)趕野獸。被圍的野獸驚惶萬狀,只得集中在越來越小的包圍圈中,作狼奔豕突的掙扎,這時獵人即可瞄準目標用弓箭射擊或用扎槍刺殺。狩獵對于鄂倫春人說來,不僅在于通過它能夠取得他們的主食——獸肉,而且還能夠取得一些其他必要的生活資料,如用以縫制衣服的毛皮。甚至野獸身上的骨和角,也沒有把它棄之于地,而是用來制造工具。在采集狩獵文化背景中產(chǎn)生的薩滿教有怎樣的具體形態(tài)或怎樣的典型觀念,每個學(xué)者都有不同的理解,但都認為,在這一歷史階段,人們的生存絕對離不開動物。尤其是在象我國北方地區(qū)這樣的高寒地帶,隆冬季節(jié)到處是冰天雪地,采集活動無法進行,在這種情況下,動物更成了人們的唯一生活來源,每一個氏族成員都會自然而然地把自己的命運同動物緊密地聯(lián)系起來。人們既要捕食它們,同時又會對它們產(chǎn)生某種親切之感。由于當(dāng)時人們的認識所限,也就會把某種動物看作是自己氏族的圖騰而加以崇拜。這是因為,在北方的原始森林中,在冰雪覆蓋的山巒河湖之間,以狩獵和捕魚為主要生計的北方民族,追魚、逐獸,與虎謀皮,與獸爭食,在血腥的龍爭虎斗中獲取飽腹的食物、暖體遮寒的獸皮。這種生活使人類把自己看成和動物為同一水平的存在,相信動物也有語言,并在灌木林里有它們的氏族和村莊。由于對于動物的生存依賴,也由于對野獸生活的各種觀察,他們也會認為動物是高于自己的存在,認為動物具有較高的智慧和靈性,甚至比人類更接近大自然的奧妙,對人類有支配力。這樣一來,動物便能喚起人們的神圣敬畏,這種神圣對象同保護人類生存的現(xiàn)實價值聯(lián)系在一起。人類將自己的靈魂、感情、意志和行為都投射到動物身上,于是動物實現(xiàn)了人化,人類和動物之間有了血緣、姻親以及各種溝通與交往的關(guān)系。帶有圖騰色彩的神話和宗教活動成為薩滿教比較原始的信仰類型。靈魂問題相當(dāng)古老,考古學(xué)證明舊石器時代中期所謂智人的墓地上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對死者肉體的具有方向和位置意識的安排,并有隨葬物。英國著名人類學(xué)家和宗教學(xué)家泰勒認為,原始人根據(jù)睡眠、出神、疾病、死亡、夢幻等生理心理現(xiàn)象的觀察,推論出與身體不同的靈魂觀念,然后把靈魂觀念應(yīng)用于萬物,產(chǎn)生了萬物有靈論。狩獵民族相信靈魂是人體生命活動的主宰,它賦予人體以生命活力,代表人的生命力,是寓于個體中的超自然存在。他們存在著各豐富的關(guān)于獨立靈魂的觀念,如做夢時的靈魂、思考時的靈魂、有病時的靈魂、死亡后的靈魂都可以不依賴軀體獨立存在。在離體狀態(tài)下的靈魂與宇宙中各種精靈或神靈能夠偶然遭遇并進行溝通。在獨立靈魂觀念的基礎(chǔ)之上,薩滿教展開了豐富的聯(lián)想,創(chuàng)造了神秘莫測的精靈世界。人們或把在精神幻覺中和夢里所見之人、物或影子看成是各種各樣的靈魂或精靈,把它們出現(xiàn)的環(huán)境看作它們活動的世界,于是相信這個世界里有天上的人、水里的人、地下的人等,這些人的世界里也有森林、山脈、房屋、河流、太陽、月亮等等。一切河川、森林、山巒等也都是有靈魂的生命體。他們認為林神住在某棵老樹的洞穴里、山洞里或者某一低洼處,山神居住在山巔、某些石砬子上或者巖石上,認為湖神居住在湖心島上或者在湖底深處,河神也把自己的住處設(shè)在河底深處。從各種精靈到自然界眾神,從天地眾神到它們的各類幫手,各種精靈馳騁在這個超自然的宇宙空間,在人們的精神世界里上演了一幕幕生靈活劇。薩滿教精靈品類之多,以致于在蒙古族薩滿教中只好以“十萬精靈”大概言之。在薩滿教的精神世界中,居住著形形色色的精靈,分司各種各樣的職能。既然萬物有靈,那么人類和萬物之間猶如人類之間一樣是可以建立各種關(guān)系的,只不過這種關(guān)系的建立更多地依賴于靈魂活動。如人們常常把生活中的成功歸于個人與超自然之間的聯(lián)系,那些有特別意義的夢幻被認為能給自己以力量、智慧和行動指導(dǎo),某個人在夢中得到神靈的啟示所以能打到許多獵物。神靈也通過夢向有不軌行為的人預(yù)示懲罰,因此狩獵民族常常內(nèi)在地控制個人的行為,每個人必須為自己的行為負責(zé),這種自律來自對超自然力量懲罰的恐懼,盡管沒有一個外人知道他到底犯了什么錯誤。人們還相信被熊咬死的人他的靈魂會到熊氏族去,成為那里的子民,而自己作為亡者的親人,也和熊結(jié)下親屬關(guān)系;被虎殺害的人、被水淹死的人、被火燒死的人都可能變?yōu)榛⒆?、水族、火族的?人們向它們獻祭,除了表示對這些氏族的首領(lǐng)(神)的敬意外,也送上對亡親的一份問候。當(dāng)然,遇到死亡事件時人們也會聯(lián)想到是各種神靈需要祭祀,如果不進行安撫就會對自己更加不利,所以漁民遇難或者溺死被解釋成水神需要供物;人們在捕魚之前和在刮大風(fēng)的時候也都要向水神祭獻。狩獵民族有著較強的防范心理。長期在原始森林中和兇猛的野獸打交道,充滿兇險和殘酷,稍一疏忽大意就會慘遭傷亡。為了防止各種傷害,獵民必須時時刻刻小心謹慎。森林神秘而寂靜,充滿危險,置身其中的獵人不得不時時保持警惕,他們在河中劃樺皮船總走偏僻的河汊或者靠著岸邊,借灌木叢的掩蔽悄悄劃行。在原始森林中會有獵人告訴你哪兒是獵人不能打獵的地方,因為那里有兇神;你也可以看到一處處人們放棄了的住宅險地,因為那里總使他們感到驚恐,沒有人再會把居地安置在那里或在那里過夜。假如搬來之后一至三個月內(nèi)無人得病、漁業(yè)豐收、狩獵順利,他們便認為這里的神接納了他們;假如居住之后家里人得病,捕魚、狩獵都不順利,那么人們就還得改搬到新的住地。各種偶然的事件都會在他們神秘主義的思考中留下難解的迷團,在他們的知識不能到達的地方,隨之產(chǎn)生了各種各樣的精神恐懼,對防不勝防的與自己為難的惡魔和精靈,他們強烈需要進行疏通和安撫,特別需要能與精靈進行直接交涉的薩滿,他們相信精靈和薩滿之間的神圣契約能給自己帶來安全感和生活信心。人們一般認為,精靈對人(獵人、漁人)是友善相待抑或惡意相加,完全系于人們之所行:如虔恭敬奉、恪守禁忌和獵規(guī)、無非分之舉、不亂捕亂殺,其主宰則待之以善,允有所獲:如違犯獵規(guī),則觸怒主宰精靈,獵者勢必遭受懲罰,乃至徒勞往返。當(dāng)然薩滿教信奉者也篤信天地之間存在某些惡靈,它們可加害于人或降厄致病。薩滿的職司則是:或與之相斗,以祛病禳厄;或許愿、獻祭,以悅其意,解除危患。研究界普遍認為,對精靈的崇信是薩滿教固有的特征,若非憑借于此,薩滿則無所逞其伎。精靈雖為數(shù)眾多,但每一薩滿無不將其個人庇護者視為主要精靈。薩滿似供其役使,據(jù)說一旦被精靈選中則無法從這一“行當(dāng)”脫身,有時只好勉為其難。除庇護精靈外,每一薩滿均有若干精靈予以襄助,薩滿之法力即在于此。人們篤信諸如此類精靈均為其庇護精靈所賜,如薩滿為其庇護精靈盡力,襄助精靈亦為薩滿效勞;它們?nèi)螒{薩滿隨意差遣,助薩滿與為仇作對之精靈相抗爭、窺測種種隱事等等;薩滿愈強,其襄助精靈亦愈多。薩滿教相信體魂,平時它深藏在生命體的骨竅等部位中;人死后不會隨形體的死亡而死亡,它繼續(xù)存在死后的人的遺骸里,即藏于骨乃至牙齒或頭發(fā)。對這類靈魂,薩滿常因各種緣故相招。學(xué)術(shù)界普遍認為,靈魂二元論是薩滿教的觀念基礎(chǔ)。根據(jù)這個信仰,人有一個靈魂被限制在體內(nèi),而另一個靈魂或部分靈魂能夠在睡眠、昏迷或疾病中自由離體。薩滿從體內(nèi)釋開靈魂,送它去游歷,還能讓它回歸,就像我們想象的,一個被殺的動物的靈魂離開它的肉體,然后居于它的偶像里或另外一個動物身上。像薩滿入教儀式,其間精靈造成入選者的死亡,從其骨頭上割下肉,這樣做以后薩滿就是一個新人,他產(chǎn)生于這些骨頭。如果說對自然界的某種需要是現(xiàn)實世界的某種貧乏的表示,那么關(guān)于動物生命復(fù)生的薩滿教信仰就是原始狩獵民族借以消除由于現(xiàn)實中獵物缺少而產(chǎn)生的不安,并利用虛幻巫術(shù)去獲得心理平衡的象征表達。在宗教儀式上人們以象征的方式讓內(nèi)涵動物靈魂的象征物轉(zhuǎn)生為新動物,從而增加動物數(shù)量,減輕人們的心理負擔(dān),調(diào)節(jié)人類需要和生存現(xiàn)狀之間的緊張矛盾。薩滿教代表動物靈魂并有復(fù)生能力的符號有骨頭、動物絨毛、動物眼睛等等,在儀式活動中人們總是小心地收藏和處理它們,避免任何過失或防其不得轉(zhuǎn)生或怕它以靈魂力量傷害別人。在一些民族祭祀中當(dāng)作祭品的動物像熊、鹿、豬、羊、雞等,被吃掉后它們的骨頭一塊也不少地被收攏在一起,或風(fēng)葬或埋葬,安葬動物儀式的要求十分嚴格。顯然獸骨安葬與野獸繁衍的關(guān)系密切,它的完好與否涉及野獸的綿延狀況。這些內(nèi)涵動物轉(zhuǎn)生靈魂的獸骨、獸毛、獸皮的物件在薩滿教動物崇拜的發(fā)展中充滿觀念活力,薩滿常常保存某個獸骨獸皮,用它代表某個神靈,有的薩滿服裝上掛著許多禽骨、獸骨、獸皮、禽毛,象征他有許多動物神靈給予保護和輔助。在薩滿經(jīng)驗中,由于魂骨被視作生命的再生之源,“歸魂于骨”成為薩滿法術(shù)中追求的主要目標。有的民族薩滿死后要風(fēng)葬,風(fēng)化后捧拾其骨存放在小樺簍內(nèi)視為神靈。春天是萬物復(fù)蘇的季節(jié),這也是人們向神靈祈求動物靈魂并將它們播撒在森林中以使獵場興旺的特殊時節(jié)。薩滿教的春天祭祀非常普遍,主要表達了人們對人類與動物生息繁衍的關(guān)切。在埃文克—鄂倫春人那里于鹿產(chǎn)仔的月份(四月末至五月初)進行的溫搜坎儀式,薩滿跳神旨在萬物復(fù)蘇的季節(jié)“前往”埃涅坎布嘎(以鹿為形象的埃涅坎女神即獸主),獲取神圣的法力(穆松)和鹿與各種野生動物的靈魂。薩滿唱著歌朝太陽升起的方向走去,歌中講述的是他怎樣到埃涅坎布嘎去,在他的旅途中遇到了一些什么困難,最后他終于抵達女主人的住地,向她索要神圣的法力和馴鹿與野生動物的靈魂。埃涅坎布嘎從自己的袋中掏出絨毛狀的馴鹿與野生動物的靈魂撒到薩滿的神鼓上,使神圣的法力附到神鼓中。薩滿細心地將絨毛收起回到親屬那里。來到地球后他遣散野生動物的靈魂,只留下馴鹿的靈魂。接著薩滿走到親屬跟前用自己的動作表明,似乎他正抓著鹿。為了不使鹿跑散,薩滿發(fā)出各種音響信號,時而模仿用套索捕捉最不聽話的鹿。與此同時,參加儀式的人要對薩滿給以幫助,男人們走出窩棚也用自己的動作表明他們正在把套索朝鹿扔去,以此幫助薩滿勒住鹿;婦女這時要把儀式用的庫列坎(鹿圈)打開,并使誘鹿用的口袋叮當(dāng)作響。最后鹿終于都“進圈”了,薩滿唱著歌走進窩棚,助手們扶著他站在地毯上,薩滿開始模仿鹿抖動身體,于是從他的服裝上落下一些絨毛——鹿的靈魂,親屬們將這些絨毛收起用專門準備的口袋裝好縫上。接下去薩滿還用歌聲請求埃涅坎布嘎,讓她對他的親屬友善,讓她所給予的一部分神圣的法力轉(zhuǎn)到周圍的自然界中并使自然界復(fù)蘇,以便繁殖野生動物,并祈求得到壯實而數(shù)目繁多的馴鹿群,使氏族成員身體康健。在歌聲和有節(jié)奏的神鼓擊打聲中,薩滿不斷地用鼓槌輕輕觸動參加儀式的人、垂吊著的神偶和鹿圖形。然后走出窩棚到庫列坎中的鹿跟前用煙薰它們,并請求它們好好繁殖。接著薩滿單腿跪下,用鼓槌輕輕摩擦它們并用歌聲轉(zhuǎn)述說,從這時起它們即具有保護和繁殖鹿群的使命。在這種促使動物繁殖或安撫動物的儀式中,我們看到圖騰崇拜和自然崇拜的某些內(nèi)容,它們是結(jié)合在一起的。不同信仰內(nèi)涵內(nèi)在地聯(lián)系在一起是薩滿教的一個重要特征。比如,在鷹崇拜中,起作用的因素中包含它的活動與春來秋歸這一自然物候相吻合的生物特點,這就使它具有了象征作用和神圣性。人們認為它是能夠引起一年四季變化的神物。在許多西伯利亞民族如基里亞克人、雅庫特人、薩莫耶德人等那里,三月都被稱作鷹月。作為自然界的復(fù)蘇者,鷹自然也是多產(chǎn)多育之神,不孕婦女通常要向它祈禱求子。在進行這種祈禱之后生出的孩子被認為是由于鷹本身實際參加了生育活動而出生的,這種孩子通常都被稱作“磨生的”。天鵝飛來的時候是冰雪融化的時候,當(dāng)春季天鵝北歸凌空翱翔時,巴爾虎人和布里亞特人便要以潔白的鮮奶祭灑表示祝福。鄂溫克族、滿族的喚鳥儀式也是在萬物復(fù)蘇的春季舉行,儀式祈求象征氏族生命靈魂的鳥降臨氏族樹或氏族水池或氏族領(lǐng)地,猛禽崇拜與自然崇拜及生育信仰如此聯(lián)系起來了。某些狩獵民族認為只有經(jīng)常打到的動物中才有神,因為是那類動物中的首領(lǐng)把它的子民送給人類的。貂中有貂神,貂是貂神送給人的。這是一只最大最黑的貂,人一見它雙眼就要失明。人們能夠獵獲的鹿、熊、水獺、天鵝中都有與人類友好的神,如果沒有神即保佑人類諸事順遂的這些野獸神,那么決不會有一只野獸落到人的手中。如果神不愿意,獵人的幾十支地箭也不會射中獵物。相反,在人們不易打到的動物中沒有神,涅吉達爾人中沒有駝鹿神,松鼠和狐貍也都沒有神。駝鹿嗅覺十分靈敏,很遠就能嗅出人的氣味,不易捕捉;狐貍狡猾,很少上獵人的圈套。在長期以漁業(yè)為主的赫哲族中,對于魚的崇拜一直延續(xù)下來。赫哲薩滿供奉的諸神中,“黑額恩木熱”神的偶體為鯨魚形,“珠昆”神以水獺為其偶體,“珠爾瞿力阿金”神的偶體則是鯉魚形。一些水禽由于它們的捕魚本領(lǐng)很高,還能給人們指點到哪里捕魚,也與人類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岸鯗乜巳顺绨蔌B并不是偶然的,因為這些鳥是祖先的日常生活中或經(jīng)濟活動中不斷接觸的一些禽類,例如,對水鴨的崇拜顯然是捕魚經(jīng)濟的一種反映,在河湖地區(qū)有水鴨的地方,證明就是有魚的地方,也是和捕魚有關(guān)的崇拜?！?薩滿教還認為:不是存在神靈的動物類別中所有的動物都是神靈,神靈是那類動物的首領(lǐng),它掌管自己的子孫。熊“神”能給人們送熊,所以獵民才能打到熊,這是熊神的恩惠。奧羅奇人認為熊是一種比我們更明白事理、更有力氣的動物,但在他們看來,熊并不是神,也不是神的使者,它只聽熊“神”驅(qū)使。我們可以從他們在最后一次喂熊并且和熊告別時講的話中弄清熊與熊神的關(guān)系,這些話就是:“好好吃吧,這是我最后一次喂你了。”然后又說:“好好走,找你的神去吧,披上新毛皮,明年再來,讓我看看你?！?然而要把一只普通的熊同一個熊神區(qū)別開來并非易事。薩滿教信仰,舉凡動物王國的兇惡者,其屬類中都有能夠稱“神”的首領(lǐng),因為他們驅(qū)趕來的各種野獸落入獵人的捕獸器和陷阱中,這無異于給人類送來自己子民的動物首領(lǐng)。它們是動物世界更大的酋長,管轄那么多的動物氏族,所以人們既能捕獲到?jīng)]有神靈的動物種類,也能捕獲這些兇惡動物的屬下。人們把它們當(dāng)成最初的狩獵神,當(dāng)然它們同時也是自己氏族的首領(lǐng)。這類神靈都是森林、水域中的猛獸,天空中的猛禽,像熊、虎、蛇、狼、豹、逆戟鯨、鷹等等。逆戟鯨崇拜是黑龍江中游普遍流行的一種信仰。調(diào)查者如此描述道:“有什么東西能比鯨魚這個怪物更力大無比,更可怕呢?它軀體巨大,力大無窮,能噴射海水,暴風(fēng)對于它只是一種娛樂,它的每一節(jié)脊椎骨都比一個最壯實的奧羅奇人還要重。但是,有一種海獸,當(dāng)它突然出現(xiàn)在你的小船附近,所有海洋動物,從魚直到海豹和白鯨,都會沒命地四散奔逃,這場面甚至?xí)谷水a(chǎn)生強烈的印象。這就是逆戟鯨;面對它的犀利牙齒,鯨魚也會望風(fēng)而逃。逆戟鯨在驅(qū)散海生動物時,它同時也就把一些小海獸送給了獵人。有時,奧羅奇人一連幾個小時一直守伺在自己的小船上,等待在巖石上或距他的魚叉很近的地方出現(xiàn)海豹。但膽小的海豹畏畏縮縮地將頭伸出水面,又立即藏了起來。但他突然發(fā)現(xiàn),這些動物不顧一切地一直向他的小船奔來。這是可怕的逆戟鯨在追逐它們。每逢逆戟鯨在黑龍江江口出現(xiàn)時,基立亞克人就說,大馬哈魚快來了;一候逆戟鯨不見,魚汛便告停止。總之,逆戟鯨不僅是海的主宰,而且是給人趕來魚和海中的哺乳物的恩人。他們不捕逆戟鯨;甚至逆戟鯨在岸上擱淺時,也不取用它的油脂。”3隨著人類同動物周旋經(jīng)驗的豐富和狩獵技能的提高,特別是通過動物馴養(yǎng),人們逐漸增長了獵獲動物的技術(shù)和信心,動物首領(lǐng)變得不那么神秘可怕了。然而狩獵生活的不安全感和不穩(wěn)定性依然存在,人們?nèi)詿o法把握自己的命運,于是又為自己找來另外一類生活主宰,即以山神、水神、海神為象征的狩獵神,自然崇拜與動物信仰發(fā)生了結(jié)合。如在蒙古族中阿爾泰杭蓋山是能夠賜予獵民野獸的山神,祭詞道:“至高無上的蒼天,遼闊金色的大地,富饒的阿爾泰杭蓋山啊!在您那山谷的陽面,在您那群山環(huán)抱的搖籃里,棲居公鹿、母鹿、紫貂、猞猁,養(yǎng)育灰狼、山豹、松鼠、黃羊,把這所有福份賜給我吧!呼瑞,呼瑞,呼瑞!請賜福給我的親族朋伴,呼瑞,呼瑞,呼瑞!”4鄂倫春、鄂溫克、達斡爾等民族崇拜山神“白那恰”,凡是高山峻嶺、懸崖絕壁或是什么洞窟之類都認為是山神所在的地方,人過其境不得喧嘩,否則認為會遭致山神不滿,對狩獵不利。一般遠出狩獵者多向山神供祭,認為只要聽山神的話,它是樂于庇護你的;反過來,如果觸犯了山神,它也會使你一無所獲。通古斯的那乃人認為,“每一位林神、河神或者湖神,都是其領(lǐng)地內(nèi)全部野獸和魚類的所有者。沒有這些神靈的許諾是不能捕獲的,必須先給諸神祭獻,才能得到它們的歡心。河神或湖神一般都是在魚類越冬的地方過冬,這種地方被稱作泰庫。”5主宰野獸的神是所有野獸和森林的頭領(lǐng)和主宰,是森林中至高無上的神。正如托卡列夫所謂,舉凡野獸,無不有其自身之主宰,即尤卡吉爾人篤信的“佩季尤利”。欲獵之獸是否聽任獵人捕獲,似乎一概系于佩季尤利之意。尚有司掌數(shù)種野獸之主宰,稱為“莫伊耶”,單一獸類的主宰歸其轄制。凡此種種精靈,均由三大主宰精靈統(tǒng)攝(即大地、淡水和海洋之主宰)。雅庫特人將主宰精靈稱為“伊奇”,既區(qū)別于惡靈,又區(qū)別于善靈(前者稱為“阿巴格”,后者稱為“埃厄”)。“伊奇”遍布于自然界,可謂無所不在;既非好善博施,又非性喜作惡,而人們漁獵之成敗則仰其鼻息。所謂主宰精靈即是所謂主靈,獵人對之敬奉和獻祭尤為虔誠,布里亞特人將它稱為“埃任”,阿爾泰人稱之為“艾濟”。這些神靈被著名宗教學(xué)家埃利雅德統(tǒng)稱為“獸主”,他把獸主崇拜作為薩滿教的典型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