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原《西湖二集》的文人情懷

周清原《西湖二集》的文人情懷

作者認(rèn)為，魯迅將《西湖第二卷》分為“擬意小說”的范疇。因為與其他作品相比，《西湖第二卷》的作品更多地融合了周清原自己的主觀意識和個人感情，更好地表達(dá)了自己獨特的情感。就像石昌玉所說的，“創(chuàng)作的元素是更大的，其中一些小說將許多原始材料融入其中，以表達(dá)作家的主觀創(chuàng)作精神?！薄Ｖ芮逶凇段骱分屑脑⒌奈娜饲閼讯啾憩F(xiàn)在融入了其獨立創(chuàng)作內(nèi)容的部分,而這些也正是他作品中最有價值和意義的地方。所謂的文人情懷也就是文人所有特有感情思想。在儒家思想下成就的讀書人首先要擁有的就是一種濟(jì)世胸懷,“窮則獨善其身,達(dá)則兼善天下”的一份入仕精神。但是,政治上的黑暗,官貴階層的專政勢必又會讓大量的文人失去入仕的機(jī)會,尤其是明代“八股”取士后,相當(dāng)數(shù)量的自由文人無法通過科舉濟(jì)身仕族,也就無法完成“學(xué)成文武藝,貨于帝王家”的愿望。加之,當(dāng)時社會經(jīng)濟(jì)的發(fā)展,商人地位的提高,官商的融合,文人無法入仕后難免會有一種懷才不遇的思想。儒家思想催動的入仕精神以及無法入仕的懷才不遇之感都只好通過手中之筆泄于文章之中。周清原做為明末不得志的文人中的一員,他的作品也就自然容納了他的濟(jì)世之懷與不遇之痛。一、批判南北朝社會法律的內(nèi)容作者作為一名清醒的文人,親眼看到明朝末期社會的政治腐敗、官吏貪污作惡、民不聊生的現(xiàn)實,希望通過創(chuàng)作小說來表現(xiàn)自己對明王朝的憂慮,試圖以此能引起當(dāng)政者對這些問題的注意。正如學(xué)者阿英在《<西湖二集>所反映的明代社會》中所說的:“明朝統(tǒng)治者的崩潰危機(jī),自萬歷以后,是一天一天的加深,到崇禎已經(jīng)是無可挽救了。當(dāng)時一部分清明的知識分子,目擊內(nèi)憂外患,貪污橫行,民不聊生,心頭的悲憤是達(dá)到了極度。較積極的,便采用種種方法,警惕國人,冀能‘挽頹運(yùn)于萬一’。像周清原的作《西湖二集》,供南宋史實,洪武盛世,一一加以演述,嬉笑怒罵,以暴露攻擊,就是一種。”(9)作者在小說中對黑暗社會的揭露可謂是一針見血,毫不留情。如《巧妓佐夫成名》中有這樣一段話:少年財主子弟全不知民間疾苦,撒漫使錢。還有那貪官污吏做害民賊,刻剝小民的金銀,千百萬兩家私,都從那夾棍拶子、竹片枷鎖,終日敲打上來的,豈能安享受用?定然生出不肖子孫,嫖賭敗蕩。還有那衙門中人,舞文弄法,狐假虎威,嚇詐民財,逼人賣兒賣女,活嚼小民……如今又是秦檜當(dāng)權(quán),正是昏天黑地之時,“天理人心”四字,一字也通沒有。你只看岳爺爺這般盡忠報國,赤膽包天,忠心貫日,南征北討,費(fèi)了多少辛苦,被秦檜拿去風(fēng)波亭,輕輕斷送了性命,連一家都死于非命,誰怕你哪里去叫了屈來?又不曾見半天里一個霹靂,把秦檜來打死了。如今世道有什么清頭、有什么是非?(191)這一段話真的是“嬉笑怒罵皆成文章”,不得不感嘆作者的語言能力之高。本只如此言語譏諷,已不可謂不刻薄,然這番話更是由一個妓女口中說出,這種道德與地位的反差更是將貪官污吏,將那些道貌岸然之人、釣名沽譽(yù)之徒的丑惡本質(zhì)刻畫的淋漓盡致,將社會的黑暗和黑白真假的顛倒這樣一個民不聊生的社會現(xiàn)實描寫的入木三分。然而作者的這般極力批斥南宋社會黑暗,實際上暴露攻擊的則是當(dāng)時明朝末期真實的社會現(xiàn)狀。作者希望能夠通過這種方式引起當(dāng)政者的注意,希望能夠挽救當(dāng)時已經(jīng)趨向滅亡的明朝社會。對于加劇社會黑暗的貪官污吏,作者也給予了辛辣的批判。如《姚伯子至孝受顯榮》中的這段話:那時天下也不是元朝的天下,是衙門人的天下、財主人的天下。你道怎么?只因元朝法度廢弛,盡委之于衙門人役;衙門人都以得財為事,子子孫孫蟠距于其中。所以從來道:“清官出不得吏人手”。何況元朝昏亂之官,曉得衙門恁的來?前后左右盡為蒙蔽,不過只要瞞得堂上一人而已,凡做一件事,無非為衙門得財之計,果然是官也分、吏也分,大家均分,有錢者生,無錢者死。因此百事朦朧,天下都成瞎帳之事。(58)作者在這段話中,表面上是批判元朝官場的黑暗與腐敗,實際上則是對明末當(dāng)時的黑暗社會進(jìn)行攻擊,試圖表現(xiàn)出一個清醒的讀書人對社會現(xiàn)狀的認(rèn)識。又如《俠女散財殉節(jié)》中,作者做對元朝官吏腐敗的譏刺來映射當(dāng)時的時政。在這些對元朝末年官吏的諷刺批評中,作者實際上想要表達(dá)的卻是當(dāng)時明末官吏的腐敗與惡行。那偉兀氏原是大富之家,更兼做了一任荊南太守,連荊南的土地老兒和地皮一齊卷將回來,大的小的,粗的精的,盡都入其囊橐之中,便可開一個雜貨店相似。貪官污吏橫行如此,元朝安得不亡?(184)作者對官吏的丑行也揭露的淋漓盡致,不留一點情面。如《覺阇黎一念錯投胎》中就有這樣一段話:不要說他吐氣如雷,就是他放一個屁,也還威行千里。那些奉承他的還要把這個屁頂在頭上,當(dāng)?shù)谰让?捧在鼻邊,只當(dāng)外國的返魂香;吸在口里,還要咬唇咂舌,嚼出滋味。定要把這個屁自己接得個十分滿足,還恐怕別人偷接了去,不見得男女孝順之心。(69)除了在行文之中直接發(fā)泄自己的疾恨感情之外,作者有時還會借故事中人物之口,對貪官的惡行進(jìn)行尖銳的批判,如《祖統(tǒng)制顯靈救駕》一篇中,周清原就借祖真夫之口譏諷無德貪官:我常見做官的人,不過做了幾篇帖括策論,騙了一個黃榜進(jìn)士,一味只是做害民賊。掘地皮,將這些民脂民膏回來,造高堂大廈,買妖姬美妾,廣置田園,以為姬妾逸游之地,收蓄龍陽、戲子、女樂,何曾有一毫為國為民之心!還要詐害地方鄰里,奪人田產(chǎn),倚勢欺人,這樣的人,狗也不值!(274)政治的黑暗、官吏的腐敗,直接導(dǎo)致的便是下層人民的苦難。所以在罵出心中怨氣的同時,作者在《西湖二集》中也通過飽含的血淚的筆墨抒寫出對貧苦掙扎的百姓的同情,在作品中作者時常借用南宋和元末時期戰(zhàn)火中百姓的顛沛流離來暗示明末的民不聊生。如《壽禪師兩生符宿愿》便有一段元末紅巾軍起義過程中,百姓流離失所,妻離子散的場面:正值元朝末年劫殺之運(yùn),紅巾賊起,殺人如麻?？蓱z中原百姓夫妻母子不能相保,就如釜中之魚、湯中之鱉一般,日夕愁苦,呼天叫地。(78)《徐君寶節(jié)義雙圓》中也有一段對南宋末年,元兵入侵中原時,百姓朝不保夕慘況的描繪:怎當(dāng)?shù)迷鴼⑷巳缏?人頭紛紛落地,男男女女自相踐踏而死,不知其數(shù),好生凄慘。但見:陰云慘慘,霎時間鬼哭神號;黃土茫茫,數(shù)千里魂飛魄喪。亂滾滾人頭落地,略擦過變作沒頭神;骨都都鮮血橫空,一沾著都成赤發(fā)鬼。呼兄喚弟,難辨東西;覓子尋爺,那分南北?挨挨擠擠,恨乾坤何故難容千百人;奔奔波波,怨爹娘怎生只長兩只腳。果是寧為太平犬,莫作亂離人!(97)綜上所述,《西湖二集》的許多篇章都有對社會黑暗的揭露和批判,通過這樣的描寫痛擊當(dāng)政,以圖表達(dá)自己的濟(jì)世之情。除了這樣的批判外,作者也會通過樹立愛國的人物形象來表達(dá)的感情,在作品中不時會提到岳飛、韓世忠、胡宗憲等沙場英雄;宋濂、于謙、文天祥等治國之臣;以及韓滉、王祎、商輅這樣的忠君之士;作品中的部份卷———如第十八、三十一卷———都是忠君愛國的人物為主角,這同樣表達(dá)著作者對社會、對政治的關(guān)注,是一種深廣的入仕情懷。二、對內(nèi)容的敘述從湖海士為《西湖二集》所做的序文中可以得知,周清原是一個“胸懷慷慨”、可以暢談古今的“曠世奇才”,但是懷才不遇,“家貧不能供客”,又加上“司命之厄過甚”,而使得他的一生各個方面都頗為不得志,以至于在“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社會環(huán)境下,在那個視優(yōu)伶為玩物,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等級森嚴(yán)的封建社會中,自己發(fā)出了“至愿為優(yōu)伶,手琵琶以求知于世,且愿生生世世為一目不識丁之人”的悲涼慨嘆,可謂無奈至極,可悲可嘆。況且在封建社會文壇正統(tǒng)的觀念中,一向只認(rèn)為詩文才是文學(xué)真正的正統(tǒng),而小說本來就是“旁門左道”的東西,根本不可能登上正統(tǒng)文學(xué)的舞臺。而周清原卻不合時宜的作了如此一部小說,雖然他自己說是“郁郁無聊,借以消遣”,是“逢場作戲,沒緊沒要做部小說,胡亂將來流傳于世”,但實際上這部小說中寄寓了濃重的文人情懷,并且結(jié)合了當(dāng)時的商品經(jīng)濟(jì)的發(fā)展與文人個性解放思潮所帶來的“文人市人化”這一現(xiàn)象的優(yōu)點。周清原借故事中人物的悲慘遭遇來暗示自己的多舛命運(yùn),借書中人物之口來發(fā)泄自己的憤懣與不滿,所以,在《西湖二集》這部作品中,像“聾盲喑啞家富豪,智慧聰明卻受貧”、“渾身是藝難遮冷,滿腹文章不療饑”、“自古文章厄命窮,聰明未必勝愚蒙”、“聰明才子無錢使,齷齪村夫有臭錢”這種發(fā)泄文人才子懷才不遇、生活困頓的嗟怨情緒的話語比比皆是,而周清原更是把“才子困窮”視為天下兩種大恨傷心事之一。由于周清原本人在現(xiàn)實生活中的極端不得意,使得整本小說在其敘述過程中都籠罩著濃濃的懷才不遇的陰影。周清原常常借小說中不得志的文人才子所遭遇到的種種不得志來抒發(fā)自己內(nèi)心的不平和抑郁,就像他自己在書中所說的那樣,“發(fā)抒生平之氣,把胸中欲歌欲笑欲叫欲跳之意,盡數(shù)寫將出來,滿腹不平之氣,郁郁無聊,借以消遣。在對故事的敘述過程中,作者更是借助“說話人”這一擬話本小說所特有的身份長篇大論的發(fā)表自己的觀點,魯迅在《中國小說史略》中就對其做出了“垂教訓(xùn),多憤言”的批評。但是,周清原的這種融入個人情懷的議論卻恰恰是其作品中最有活力、最具諷刺意味的部分。如在《西湖二集》的開篇,《吳越王再世索江山》的入話里講述明初文人瞿祐的故事時,周清原對瞿祐“詩才聲名大著于天下”,但卻懷才不遇,生活一貧如洗的境況就頗有同情的意味:雖然如此,有才無命,筆下寫得千百篇詩賦,囊中尋不出一二文通寶,真是時也!運(yùn)也!命也!所以感慨興懷,賦首詩道:自古文章厄命窮,聰明未必勝愚蒙。筆端花與胸中錦,賺得相如四壁空!遂做部書,名為《剪燈新話》,游戲翰墨,以勸百而諷一,借來抒發(fā)胸中意氣。(10)緊接著,周清原更是以獨特的說話人的口氣講到:看官,你道(瞿祐)一個文人才子,胸中有三千丈豪氣,筆下有數(shù)百卷奇書,開口為今,闔口為古,提起這枝筆來,寫得颼颼的響,真?zhèn)€煙云繚繞,五彩繽紛,有子鍵七步之才,王粲登樓之賦。這樣的人,就該官居極品、位列三臺,把他住在玉樓金屋之中,受用些百味珍饈,七寶床、青玉案、琉璃鍾、琥珀盞,也不為過。叵耐造化小兒,蒼天眼瞎,偏鍛煉得他一貧如洗,衣不成衣,食不成食,有一頓,沒一頓,終日拿了這幾本破書,“詩云子曰”,“之乎者也”個不了,真?zhèn)€哭不得,笑不得,叫不得,跳不得,你道可憐也不可憐?所以只得逢場作戲,沒緊沒要做部小說,胡亂將來流傳于世。(11)這段話前面的一大段周清原都是在描寫他理想中像瞿祐這樣的才子應(yīng)該得到的生活待遇,而后面筆鋒一轉(zhuǎn),說的卻是自己寫作《西湖二集》的緣由:只是因為科舉失意,生活窮困而“逢場作戲,沒緊沒要做部小說,胡亂將來流傳于世”,這恰好與其講述的故事中瞿祐作《剪燈新話》是“游戲翰墨,借來發(fā)抒胸中意氣”的緣由一致。可見作者其實是在“借他人之酒杯,澆自己之磊塊”,試圖通過對瞿祐的落魄與無奈來表現(xiàn)自己也同樣的不得志,從而來譴責(zé)上天的不公,用想象中瞿祐應(yīng)該得到的生活來暗示自己也應(yīng)獲得發(fā)跡的好生活,從而發(fā)泄自己滿腹怨尤憤懣之氣。作者在《巧書生金鑾失對》中的一句“從來道,人生世上,一讀了這兩句書,便有窮鬼跟著,再也遣他不去”,將他的這種牢騷與不滿形容的淋漓盡致。又如,《文昌司憐才慢注祿籍》中,周清原在講述羅隱的故事時就以羅隱題諸葛亮籌筆驛的一首詩引入對才子懷才不遇的議論:拋擲南陽為主憂,北征東討盡良籌。時來天地雖同力,遠(yuǎn)去英雄不自由。千里山河輕孺子,兩朝劍冠恨譙周。唯余巖下多情水,猶解年年傍驛流。(141)這八句詩,是羅隱才子題諸葛亮籌筆驛之作。那羅隱在唐朝末年,是東南第一個才子,懷才不遇,終身不能中得一個進(jìn)士。后來將就做得一官,于他生平志愿,十分不能酬其一分,以此每每不平,到處怨嘆。過諸葛亮廟,有感而作這一首詩,說諸葛公這般才華,可以平吞天下,混一中原,只因遭時不濟(jì),有才無命,不能成其一統(tǒng)之志,卻又年命不永,營中星隕。再如《韓晉公人奩兩贈》中,周清原就借唐代詩人戎昱的懷才不遇之題發(fā)揮了文士才子的不得志之恨:且說韓公部下一個官,姓戎名昱,為浙西刺史。這戎昱有潘安之貌,子建之才,下筆驚人,千言立就,自恃有才,生性極是傲睨,看人不在眼里,但那時是離亂之世,重武不重文,若是有百斤力氣,開得好弓,射得好箭,打得好拳,手段高強(qiáng),腿腳撇脫,不要說十八般武藝件件精通,就是曉得一兩件的,負(fù)了這些本事,不愁貧窮,隨你不濟(jì)事,少不得也摸頂紗帽頭上戴戴?；蜃鰧⒐?、虞侯,或做都尉、押衙等官,彎弓插箭,戎裝披掛,馬前喝道,前呼后擁,好不威風(fēng)氣勢,耀武揚(yáng)威,何消得曉得“天地玄黃”四字。(28)文人才子的才氣被埋沒,最終被處于社會最底層的妓女“慧眼識珠”這樣讓無數(shù)文人悲憤的故事在那個黑白顛倒的社會中并不少見。所以,周清原在這里的議論不僅感同身受的慨嘆了文人不得志的無奈,還為這有著“潘安之貌,子建之才”的才子戎昱最終竟被一妓者慧眼識珠,才華過人的書生竟只能在社會最底層的風(fēng)塵之地找到識才之人一種事可悲可笑,足于荒謬中見其無奈,入骨的刻畫了文人懷才不遇的凄涼與無奈。正如作者所言,“命好方為貴,無才不是貧。試看居官者,幾個有才人?”,于對自己無奈的嘲笑中發(fā)泄對黑暗現(xiàn)實的不滿,實為“借他人之酒杯,澆自己的塊壘”。又如《巧妓佐夫成名》中,妓女曹妙哥勸其相好吳爾知考取功名,在吳爾知擔(dān)心自己胸中學(xué)問平平不能考取功名時,曹妙哥對學(xué)問與功名關(guān)系進(jìn)行了如此一段精辟的分析:你只道世上都是真的,不知世上大半多是假的。我自十三歲梳籠之后,今年二十五歲,共是十三個年頭,經(jīng)過了多少舉人、進(jìn)士、戴紗帽的官人,其中有得幾個真正飽學(xué)秀才、大通文理之人?若是文人才子,一發(fā)稀少。大概都是七上八下之人、文理中平之士。還有若干一竅不通之人,盡都僥幸中了舉人、進(jìn)士而去,享榮華,受富貴。實有大通文理之人,學(xué)貫五經(jīng),才高七步,自恃有才,不肯屈志于人,好高使氣,不肯去營求鉆刺,反受饑寒寂寞之苦,到底不能成其一官。(192)對這些沒有才學(xué)之人反做高官的現(xiàn)象,周清原更是直接作詩諷刺,將無才文人的丑態(tài)刻畫的淋漓盡致:目中僅識得“趙錢孫李”,胸中唯知有“天地玄黃”。借他人之詩文張冠李戴,夸自己之姓名吾著爾聞。終日送往迎來,驛丞官乃其班輩;一味肆筵設(shè)席,光祿寺是其弟兄。翻縉紳之名,則曰某貴某賤;考時流之目,且云誰弱誰強(qiáng)。聞名士笑臉相迎,拜官人鞠躬而進(jìn)。果是文理直恁居人后,鉆刺應(yīng)推第一先。(193)才學(xué)平平的人都可以高中皇榜,而真正有學(xué)問的人卻反受饑寒寂寞之苦,這本就是一個真假不分的荒誕世界。而如此荒謬的境況,作者卻通過妓女這樣身份的人物口中說出,更顯得諷刺、無奈,正如文中所說一樣,“誰問你有才無才,只問你有賄賂無賄賂、有關(guān)節(jié)無關(guān)節(jié)”。盡管周清原自恃文才頗高,但又自覺懷才不遇,因此就有了滿腹的牢騷,書中不但充斥著埋怨造化弄人、蒼天眼瞎的文字,他又更是把他滿腹的憤懣傾瀉到了主持考試的試官身上,文字已略顯惡毒。如《愚郡守玉殿生春》中就埋怨試官為“盲試官,無眼眶”:比如場中試官,都要中那好舉子,誰肯將不好的中出?那有眼睛的,自不必說了,就是沒有眼睛的試官,免不得將那水晶眼磨擦一磨擦,吃上兩丸明目地黃丸。不知暗中自有朱衣人做主,直弄得試官頭昏眼悶,好的看做不好,不好的看做好,這都是舉子的命運(yùn)所招。(43)還是在《巧妓佐夫成名》一卷中,周清原也有一段譏諷瞎眼試官的話:況且如今試官,若像周丞相,取那黃崇嘏做狀元,這樣的眼睛沒了。那《牡丹亭記》上道:“苗舜欽做試官,那眼睛是碧綠琉璃做的眼睛,若是見了明珠異寶,便就眼中出火,若是見了文章,眼里從來沒有,怎生能辨得真假?所以一味糊涂,七顛八倒,昏頭昏腦,好的看做不好,不好反看做好?！迸R安謠言道:“有錢進(jìn)士,沒眼試官?！边@是真話。(192)如果說在這兩段文字中,周清原對文字無靈、試官無眼的揶揄還只是謔而不虐、筆下留情的話,那他在《灑雪堂巧結(jié)良緣》中所講述的魏鵬故事中,對瞎眼試官表現(xiàn)出的則是露骨的譏刺與攻擊。書生魏鵬因受相思之苦,在鄉(xiāng)試和會試中無心作文,只隨手寫出篇平平常常的應(yīng)名故事之文,卻被瞎眼考官認(rèn)為是“文字穩(wě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