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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的心》戲劇與女性

在康拉德的小說《黑暗之心》中,歐洲和非洲之間的沖突可以從語言空間的符號角度來討論。在小說中,不僅人物擁有具體和符號化的雙重角色功能,觀念、物體同樣都相應成為角色,或具象或抽象。在語言空間下符號化的各種力量交織纏斗,使具象呈現(xiàn)超越個別現(xiàn)象的意義,由此把審視和批判的范疇擴展。一些表述已經(jīng)成為特殊的符號,代表背后的種種因素進入文本,如“朝圣者”既是出現(xiàn)在小說中的具體人物,又遠遠超出這個范圍,他們是歐洲投射到非洲大陸的影子,此乃最突出的一個西方的符號。在前景處活動的“朝圣者”是具體的角色,而作為西方的符號則涵蓋了眾多西方因素,蟄伏在背景處;另外一些西方的符號還有槍炮、軍艦、火車、鐵鏈、毛線和象征西方理性的書《航海術要領探討》等,以上種種代表著基督教傳統(tǒng)、歐洲中心主義、人類中心論、科學拜物教等。而非洲的符號則是土著、大陸、剛果河、森林、象牙等。小說中反復把殖民者稱作“朝圣者”,并多處把他們與“憐憫、福音、教化、科學和進步”關聯(lián)起來。這些詞語昭示庫爾茲、經(jīng)理一干人的基督教背景和科學力量,這兩者在殖民話語中都代表著文明與進步。從詞語本身來講,它們的意義給人的感覺是莊嚴、文明、權威,但在小說中,文字與文字間的“嬉戲”構成的文本語境和產(chǎn)生的“褻瀆”效果,使原來的莊嚴、崇高、權威消失了,代之以滑稽、荒誕、墮落、否定。正是小說中文本的語境和表意使歐洲、非洲、基督教、文明、原始、自然、政治、霸權這些宏大的事項被抽象成符號,在舉重若輕的輕彈中,在彼此間的“嬉戲”中,所指的意涵不斷生成、變異,還原出各自的真實面目,進而達到對殖民話語的清算與祛魅。由此構成的批判和揭露的矛頭指向不是單一的,而是多方面的:歐洲中心論、殖民話語、帝國主義、文明與原始、人類中心主義皆是批判的對象。近年來,學術界對上述方面已做了若干分門別類的分析。但細究文本和文本語境,不難發(fā)現(xiàn)這種對西方的批判往往是“一石三鳥”,通常在一個表述、一次呈現(xiàn)、一個語境、在西方符號和非洲符號的博弈中表達了對上述若干西方之悖謬的多元文化批判,而不是局限于某一方面或某一視角。一“一元論”的“當事人”研究“朝圣者”是康拉德對歐洲殖民者的稱謂,在小說中反復使用。這個能指的符號意義不僅是指出現(xiàn)在小說中的白人殖民者,還包括他們的同類,除了表明他們的基督教信仰及基督徒身份,還暗示他們在非洲的行為來自神圣的授權,具有絕對的正當性。不要小看這來自上帝的授權,它包含了若干的文化功能:權力施加、區(qū)隔我與他者、命名敵人;自我授權將一切行為冠以“使命”的托辭,如傳播文明、教化、進步。自哥倫布地理大發(fā)現(xiàn)以來的幾個世紀,西方的軍事征服、殖民擴張就是在這樣的旗號下進行的。所以,庫爾茲和經(jīng)理、會計師等一干人在“朝圣者”的名號下享有從這個詞延伸出來的授權:作為基督教“憐憫、福音”的使者,掌握著專門的現(xiàn)代知識,他們前往非洲是要去“管理”尚處于洪荒之初的所在。由于名與實、宣稱的“使命”與真正的目的都發(fā)生了變異,走到自己的反面。結果,“朝圣者”們在非洲的行為,以及他們背后的歐洲因素與非洲的土著、荒野不可避免地交織沖突,而小說中“嬉戲”、“褻瀆”營造的文本語境再現(xiàn)出這種沖突的本質?!版覒颉钡母拍钍墙栌媒鈽嫾耙饬x播撒理論的觀點,意指詞語表達的意義不是固定的,詞語在進入表意的過程中會因詞語間的關系變化而產(chǎn)生意義的延宕和改變。如德里達所言,字、詞(符號)的意義不是固定的,不能獨自完成自己的表意。每一個能指在文本中的意義取決與其它詞語的關系,或者說詞與詞之間的嬉戲使詞義產(chǎn)生延異、生成和改變。(1)這個過程又是不中斷的書寫,更多的意義在持續(xù)的書寫中產(chǎn)生出來。擴展開來看,它是通過對意義的中心性和特權的批判來達到對話語霸權的解構。本文在研究中既把“嬉戲”放在詞語層面來考察,也將之放在擴大的文本語境中來觀察。若“嬉戲”的指向是批判和清污,那么原本的堂皇之物必遭“褻瀆”,這正是《黑暗的心》中的“嬉戲”旨在取得的效果。所謂“褻瀆”是“嬉戲”過程中對既存觀念的否定和顛倒?!耙泼駭⑹稣?文化翻譯者為了達到改寫或重構與文化透明、起源和身份相關的敘事,他必須去褻瀆……敘述者得意地把神圣書寫和世俗書寫糾纏在一起?!?2)這種書寫策略不僅過去的殖民地人可以使用,曾經(jīng)的殖民體制中人,也用之來反思西方文明中的謬誤。面對強大而頑固的殖民話語,有一個方法去顛覆———那就是“褻瀆”———即對所謂的統(tǒng)治者文化進行“顛倒”,并隨時覬覦著任何機會對統(tǒng)治者規(guī)定的“意義”進行改寫,用來作為顛覆殖民話語“意義”的一種手段,“把意義扭曲,使其偏離原來的所指”,這種“意義的顛倒是迫于現(xiàn)實的選擇”。(3)因此,“嬉戲”“褻瀆”在目的、方法上的共性使之成為批判殖民話語的有效策略,而且通過對《黑暗的心》語言空間的“嬉戲”和“褻瀆”的揭示可說明該小說如何在“嬉戲”中“褻瀆”、在“褻瀆”中“嬉戲”。如,像“朝圣者、文明、進步、福音、教化”在讀者的意識中有著各自預設的意義,但在上述作用下,原本權威、莊嚴的“意義”受到文本中對立之物的戲弄,產(chǎn)生變形。相對于土著,殖民者自視代表歐洲幾千年發(fā)展的積累:文明、進步、教化;而土著則代表野蠻、落后、愚昧。這是一個典型的二元論思維傳統(tǒng)下的邏各斯。這種思維范式在自利立場的作用下預設一種等級秩序,通過話語霸權認定它所描述的關于歐洲與非洲的狀況便是兩者之間關系的真實寫照。船長馬洛是一個既身在殖民話語體系,又游離在外的一個特殊的敘事者。他熟諳殖民話語的內在本質,但他的言說并沒有受制于白人殖民主義者的立場,而是打破了白人和黑人、文明和原始、歐洲和非洲之間的界線,讓彼此互相交織、纏繞、沖突,并在此過程中呈現(xiàn)出各自真實的面目。而殖民話語劃出的界線:文明、進步、教化與野蠻、落后、愚昧不是兩個異質體遭遇時的真實狀況描述,卻是一方強加于另一方并自我授權,強占道德制高點,把征服、暴行加以正當化的伎倆。在小說中,白人視土著黑人為非我族類,甚至當作非人類世界的存在物,在白人眼中出現(xiàn)的是嚎叫、跳躍這些動物般的特性。白人預設的立場否定了他們的人類屬性,不屑于聽懂他們的語言。馬洛一開始的陳述讓人感覺他與其他白人的立場是一致的,但很快我們明白他不過是先拋出西方的普遍觀點,然后再引出自己的觀點,讓普遍的謬誤被個人的洞見所戳穿。難道除了馬洛之外其他人都是瞎子嗎?不是的,問題在于“朝圣者”一類的白人為了自身的利益把黑人劃為“非我族類”。此乃一種軍事征服、殖民占領之外西方慣用的文化霸權手段。它先把對手從同態(tài)的人的范疇分離出去,認定對方“低劣”,或干脆給對方貼上“敵人”的標簽,以此來給自己的征服、掠奪行為賦予正當性。由于“朝圣者”把謊言當作信仰,只要撕開一角,信仰的光環(huán)下是真正的黑暗。在這部小說中,這看似沉重的任務卻在巧妙的、輕盈的文字“嬉戲”中完成。在語言空間四處流串的“嬉戲”把莊嚴的自我描述“褻瀆”,最終揭露出的真相告訴我們,是“朝圣者”自己褻瀆了真理,康拉德不過是還原出事物本來的面目。就“朝圣者”來說,他們信奉的是謊言,但卻要標榜奉行真理。沒有什么比這個更分裂的了。更值得探討的是,在“嬉戲”、“褻瀆”中透露出來的批判是多元的,批判的深刻和力量充盈著哲學思辨的特質。“朝圣者”與其它詞語在文本中的關聯(lián)不斷生產(chǎn)出意義和意義疊加的痕跡。所以,豐富的意涵表達出的批判不是指向單一的目標,往往是在一個呈現(xiàn)中包含了對歐洲中心論、殖民話語、科學主義和人類中心論的多元批判。“朝圣者”們自我授權,自欺欺人地把暴力幻化成使命。但實際情況是“他們是征服者,而要當個征服者你只需要有殘暴的武力就夠了———即使你得了手也沒有什么值得夸耀的,因為你的力量僅僅是從別人的軟弱中產(chǎn)生出的一種偶然而已。為了獲得所能獲得的東西,凡是可以到手的,他們都去攝取。這不過是用暴力進行掠奪,加上大規(guī)模的謀殺,而人們卻瞎著眼睛撲上去———凡是以黑暗作為對手的人照例都是如此的。征服這塊土地,這主要是指從那些膚色不同、或是鼻子比我們稍塌一點兒的人手里搶走它”,其隱匿的動機來自“背后的觀念……對于這觀念的毫無自私自利之心的信仰……對它頂禮膜拜,向它貢獻犧牲?!?4)“瞎著眼睛”去面對“黑暗”,前者是自我選擇的失明,后者是強加于對手的命名。而且“瞎著眼睛”蘊藏的意義在與“黑暗作為對手”交鋒后繼續(xù)生成:因對手是“黑暗”(野蠻、落后),征服者與“黑暗”作戰(zhàn)本身就有了道義上的正當性,“瞎著眼睛”意味解除一切道德倫理的束縛,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兩者相遇,互為“嬉戲”,一個問題自然被推出:是“瞎著眼睛”制造出了“黑暗”?還是“黑暗”使人失明?問題的核心在于誰為黑暗?此后,膚色和鼻子展開交鋒,白膚色和黑膚色、高鼻子和塌鼻子貌似構成了一個因果的關系。但在邏輯上,膚色、鼻子無論如何不能成為征服的充足的邏輯理由,但在現(xiàn)實中卻成為西方殖民者遵循的行動“邏輯”。所以,文本語境下,膚色、鼻子、征服就進入“嬉戲”過程,具象的膚色和鼻子不能回答這個問題,但膚色、鼻子何以成為征服的理由又不能不回答,所以牽扯出后面龐大的殖民話語的核心———即高鼻子白皮膚是優(yōu)秀人種符號,而塌鼻子黑膚色則是劣等種族符號,白人的“高貴性換得了權力……”同時,“它將把嚴格的責任強加于我們”。(5)是前者用霸權制造出一個“邏輯”,使膚色、鼻子成為征服和被征服的理由。其本身只是一個觀念,但為了需要,這個觀念就被當作了“事實”,并在此基礎上建立起行動的“邏輯”。換句話講,膚色和鼻子釋放出的意義把隱身在“黑暗”處的“邏輯”揭露出來,也許這就是“嬉戲”的作用吧。按歐洲殖民者的堂皇說法,貿(mào)易站是一盞“指路明燈”(在另一部以非洲為背景的小說里被稱為“進步的前哨”),宣示一個外來的、攜帶“博愛、進步和教化”力量的拯救者的存在,其使命是最終把黑暗的非洲大陸照亮;管理貿(mào)易站的庫爾茲也被說成是“一位憐憫、科學和進步的使者”,但實際上他們之類的人承擔的是“歐洲托付給的事業(yè)”。(6)西方的悖謬在于殖民者認為這些言詞所表達的都是真實的,并以此為基礎自我美化,自我授權。換言之,這樣的表述是建立在一個所謂的“中心”之上,它出于自利和維護霸權的需要“關閉了自由嬉戲”,使“中心”之外的“內容、因素或詞語成為不可能”。(7)這種狀況也昭示出西方在本體意義上的“黑暗”,而且因為內里的自利導致邪惡,導致人性的墮落。而非洲的“黑暗”僅僅是由于它的原始、神秘、蠻荒,其自然的狀態(tài)不帶有任何的價值取向。這與西方的“黑暗”是不同的,后者是價值意義上的“黑暗”,代表人性的墮落。結果,一盞盞西方的“指路明燈”卻被非洲荒野反照出內里的“黑暗”。當一個個貿(mào)易站構成鏈條,成為把象牙和貴金屬源源不斷地運出來的中轉站時,西方自己就分裂了。從某種意義上講,庫爾茲也是符號,或者說他是西方世界的集合與替身,代表著西方身份的多種系統(tǒng)符號:帝國話語、基督教傳統(tǒng)、科學主義?!八赣H是半個英國人,他父親是半個法國人。整個歐洲都對庫爾茲先生的形成做出過貢獻?!?8)第一句講的是庫爾茲的生物遺傳,第二句講“歐洲”與庫爾茲的“形成”的關系。讀到這里,庫爾茲父母的含意被修改了。生養(yǎng)庫爾茲的父母是具體的人,但造就庫爾茲的是整個西方世界。具體的“母親、父親”的點與龐大“歐洲”的面碰到一起,“半個”的說法超出了標識血緣比例的數(shù)字意義,它更是說明造就庫爾茲這類人的多重歐洲因素。馬洛最后甚至懷疑他并沒有見到這個名字后面的人,庫爾茲只是一個“詞語”———“詞語”者,代表歐洲的符號罷了。頂著庫爾茲名字流竄到非洲,欺蒙壓迫土著,掠奪象牙的入侵者與其說是一個具體的人,倒不如說是一個抽象的歐洲符號,負載所有歐洲因素的微縮體。一開始,馬洛聽說庫爾茲高舉文明火炬,是基督教和科學進步的使者,但白人殖民者評價庫爾茲集中在一點上———象牙,說他一個人搞到的象牙最多?!皯z憫”和“象牙”,一個是務虛的托辭,一個是實際的利益,重心在后者?!皯z憫、科學、進步”的所謂使命/信仰輕而易舉地被“象牙”這一個詞戲弄。馬洛甚至感到“‘象牙’這個詞兒在空氣中震響,在耳根邊傳誦,從嘴唇邊嘆出。你會以為他們都在那兒向象牙禱告”(9)。“禱告”的對象應是拯救靈魂的至高無上的上帝,該詞本應具有的虔誠和嚴肅因“象牙”而變得無比滑稽。并非馬洛產(chǎn)生了錯覺,“象牙”之“震響”,“傳誦”,“嘆出”,無疑成了被膜拜的對象。上帝的福音被虛化成裝飾、托辭,而物質化的象牙則成為神主?!耙还捎薮赖呢澙返母魵馔ㄟ^象牙這個詞飄逸出來,恰似從某一具尸體上散發(fā)出的味道……而籬墻以外,那圍繞著大地上這一小片辟出的土地的悄無聲息的原始荒野,令我覺得好像是某種偉大而不可戰(zhàn)勝的東西,像罪惡或真理一樣的東西,它正在那兒耐心地期待著這瘋狂的侵略告一結束。”(10)目的的卑劣使人墮落,腐敗如尸體。一個中性詞“象牙”因為成了“貪婪”的目標而與“腐臭”、“尸體”相聯(lián)。象牙是目的,福音則是欺人和自欺的手段。同時,象牙作為神主顯露出貪婪對靈魂的扼殺,以及追逐者的內在黑暗。另外,值得注意的還有白人的槍聲與土著的鼓聲的碰撞。馬洛感到土著的鼓聲與自己的心跳聲發(fā)生共振。(11)兩者本來差異極大,不容易混淆,但他們有一個共同的運行特點———有節(jié)奏的聲音。鼓聲被當作心跳說明馬洛感受到了本能的認同,當然喚醒認同的聲音來自荒野而不是文明。而馬洛在另外一種聲響中感到的是格格不入的逃離沖動?!拔铱匆娨淮笈懦フ邆儚乃麄兊衷隗y骨上的溫徹斯特步槍里往空中噴射鉛彈。我想我是永遠也不能再回到汽船上去了,幻想著自己將獨自一人手無寸鐵地在森林中一直活到老?!?12)在土著的鼓聲和“朝圣者”們的槍聲中,原始的鼓聲與文明的槍聲互相角力,用各自的節(jié)拍來“嬉戲”,幸或是不幸,原始鼓聲的節(jié)奏與馬洛的心跳合上了拍子,馬洛的心跳自然而然地牽引他向原始親近而遠離“文明”———“嬉戲”的結果是原始的節(jié)律引起人生命之搏動———心跳的回應??此撇唤?jīng)意地把鼓聲、心跳、槍聲捏合在一起,其所產(chǎn)生的意義互動透露出康拉德對三者背后因素的態(tài)度:暗示對原始脈搏的回應,對制造槍聲的西方文明予以批判,因為響起在非洲原野的槍聲是對自然節(jié)律的擾亂,是強行闖入的異己力量。二“法律至上”—“嬉戲”、“褻瀆”與自我否定西方因素與非洲因素在小說中相互嬉戲,也揭露出基督教旗幟下的西方文明的異化,它既扼殺自然和生物形態(tài)的生命(土著黑人),也扼殺了自己的靈魂(“空心人”、“沒有五臟六腑”),使自己成為非人,亦使拯救非洲于黑暗的“使命”成為一個諷刺。在馬洛看來,被西方殖民者視作“非人”的土著與自然和諧相處,似乎他們本身就是自然的一部分,但遭到了白人的侵害。小說中游一段文字描寫了一個瀕死的黑人:他的脖子上套著一縷毛線,康拉德問道:“這是一種標志———一種裝飾———一種符咒———一種許愿的行為嗎?到底跟什么意思有關?這一小段遠隔重洋運來的白毛線,纏在他黑色的脖頸上,顯得很刺眼?!?13)英國的工業(yè)革命是從紡織工業(yè)開始的?!叭Φ剡\動”、“羊吃人”就是工業(yè)革命的標志。但必須厘清的一點是,工業(yè)革命不只是機器的事,它是西方的文化、思想、科技、社會各種力量匯集的結果。顯然,這一小縷白線不僅是一種來自西方世界的工業(yè)品,而且是一個西方的符號。白色與黑色在顏色上的強烈反差使兩者激烈沖撞,在“嬉戲”中牽引出西方的體制之惡,是它讓土著變成“一些黑顏色的疾病和饑餓的影子”(14)。作為工業(yè)品的毛線與手工紡出的毛線是不一樣的,它是一個復雜運作的體系的產(chǎn)物。一小截具體而微的毛線的背后是龐大的體系———意識形態(tài)的、經(jīng)濟的、政治的。當它套在黑人的脖子上時,毛線從具象的、個別的物泛化為整個西方世界對非洲大陸的支配、奴役,是西方與非西方世界的關系之縮影。像其它來到非洲的東西如槍炮軍艦一樣,它代表西方與非洲在不同層面上的對立:與土著的對立以彰顯西方世界在教化、人種上的優(yōu)勢;與非洲荒野的對立表現(xiàn)出西方自然觀中對自然的敵意。并非土著和荒野選擇與西方為敵,而是西方需要把對手貼上“敵人”的標簽以實行征服和統(tǒng)治。可以說,“敵人”是一種政治修辭,是為權力服務的。所以,在小說中,西方的符號呈現(xiàn)在若干具象中,而具象在語言空間的左沖右突,縱橫往來,逃逸,捕捉中被符號化,在此過程中意義因疊加、象征、互文造成意義的極大擴展,然后漸露出其真正的所指。也就是說,詞語在孤立狀態(tài)下的意義是有邊界的,但彼此關聯(lián)、“嬉戲”后呈現(xiàn)出來的意義沒有了邊界的限制,看似意義的結束卻又開始意義的生成。白人受不了土著勞工攜帶的河馬肉,將之扔到河里,因為河馬肉已發(fā)出腐敗的味道,但船長馬洛設想土著的感受剛好相反,與腐敗變質的河馬肉相比,白人更“不堪入口”。(15)河馬肉是土著黑人的天然食品,就像這片土地上的一切產(chǎn)物,所以河馬肉和“朝圣者”就構成了文本語境上的“嬉戲”。把河馬肉與“朝圣者”在食物的層面聯(lián)系起來就引出西方通常的關于非洲土著的想象———食人生番。土著生吃河馬肉,他們也是吃人的,既然河馬肉已經(jīng)腐敗變質,他們?yōu)槭裁床话寻兹顺缘裟?寧吃腐敗的河馬肉而不吃白人的肉是因為后者更加“腐敗”———“不堪入口”的指向一明一暗,明里說白人的肉不能食用,但他們的“肉”并沒有腐敗,為什么是不可以吃的?暗處的意義更值得發(fā)掘:白人的“腐敗”不在于肉身,而在于他們身后的歐洲的東西———那些造就他們的東西,其中必然包括著邪惡、“腐敗”的東西。兩相“嬉戲”,我們似乎從撒播的意義中得出這樣的判斷:河馬肉的腐敗是自然環(huán)境下的有機體分解過程,而“朝圣者”不堪食用是造就他們的“西方文明”出了問題,是這個自詡為“黑暗”大陸拯救者的“文明世界”腐敗了。這些文字之間的“嬉戲”散落出許多文字本身意義之外意義的印跡,而追蹤這些蹤跡才能最大限度地把握意義的表達。還有,白人的身影從草叢上滑過,沒有彎折一根草。(16)“身影”、“草”、“壓彎”三個詞語具有本身的詞義,常識也告訴我們影子不能使草“壓彎”,但當這三個詞放在一起,三個詞互相“嬉戲”撒播出這樣的意義:投下影子的白人本身就是“影子”———相對于實實在在的非洲的土地和生機勃勃的青草,白人“朝圣者”不過是一些鬼魅般的影子。影子為虛化,這讓人聯(lián)想起另外一個在馬洛言說中出現(xiàn)的情形。經(jīng)理在炎熱的非洲從來不生病。經(jīng)理作為人“生病”,特別是在水土不服的地方“生病”是再正常不過的,這是在情理之中的。但他從來不“生病”,這又是常理之外的情形。常理之外的情形只能由非常的理由來解釋。我們被告知,經(jīng)理不生病是因為他“肚皮里什么東西也沒有”(沒有內臟)。(17)這段文字捏合了兩個層面:一個是圍繞經(jīng)理生不生病的表達,屬現(xiàn)實層面;另一個是經(jīng)理等人“沒有內臟”屬非現(xiàn)實層面的表達。這幾個詞語捏合在一起產(chǎn)生了近乎黑色幽默的效果:“不生病”不是因為他們健康、強壯,而是因為他們是“空心人”(沒有內臟)。實和虛的兩種表達相交,不真實的、“虛”的表達成了重心,成了本質之所在,反過來昭示“朝圣者們”走到了人的反面,因為在他們身上人的因素已被抽空、否定。與前面河馬肉可食用而白人的肉不堪食用的例子一樣,問題不在于“朝圣者”生物性的軀體,而在于統(tǒng)領肉體的靈魂意識出了問題。基督教作為西方文明的重要組成部分,擔任拯救靈魂、教化蠻族的重任,但其也促使了殖民者“空心化”。生態(tài)思想家納什發(fā)現(xiàn)基督教把“荒野視為該詛咒的土地,天堂的對立面……在舊約和新約中如此普遍的觀念,卻是促使人們在近兩千年的時間中不尊重無人居住的土地的重要思想根源”(18)。千百年來,基督徒和神學家皆以《圣經(jīng)》為依據(jù),相信人對自然的統(tǒng)治是受命于上帝的神圣敕令。許多生態(tài)思想家都把基督教關于人與自然相對立的自然觀視為人建立對自然的文化霸權的源頭。《圣經(jīng)·舊約·創(chuàng)世紀》第一章明確寫明,人是唯一按著上帝的“形像”(image)和“樣式”(likeness)造出來的,因而“所有其它存在物都處于較低的位置”(19)。而且,上帝把對自然的統(tǒng)治權托付給人———“要生養(yǎng)眾多,遍滿地面,治理這地。也要管理海里的魚、空中的鳥,和地上各樣行動的活物?!睆倪@里看出,基督教賦予信徒“治理”(radah)和“管理”(kabash)作為人的對立面出現(xiàn)的自然世界的權力,因而建立起支配和被支配的統(tǒng)治邏輯,并使征服在倫理上正當化?!霸谡麄€舊約中,kabash和radah被用來表明某種武力攻擊或擊碎的行為。其意象是:一個征服者把腳踏在被打敗了的敵人的脖子上,行使絕對的統(tǒng)治權?!?20)小說中,西方殖民者正是秉承這樣的意旨,把非洲的土著和大陸以“敵人”視之,在打開征服之門的同時也打開了地獄之門。殖民者高舉的旗號被自己“褻瀆”;殖民者被土著否定;殖民者被非洲的自然———叢林、草木、河流否定,來自上帝的神圣授權在荒野的反照下顯得荒誕不經(jīng)?!拔覀兣鲆娨凰以诎锻鈷佸^的軍艦。那兒甚至連個茅棚也沒有,而它卻在對叢林開炮……在這片大地、蒼天和海水所組成的空曠浩瀚之中,是它,莫名其妙的它,在對著一片大陸開炮?!?21)這一段文字也是康拉德研究者經(jīng)常涉及的。從中可以看出文字“嬉戲”產(chǎn)生的效果。“軍艦”“開炮”本來沒有任何不尋常的意義。作為文明世界的產(chǎn)物,軍艦是科學技術的結晶,是工業(yè)力量的集成,一直是西方殖民者征服的利器,但“對著一片大陸開炮”把意義所指的范圍急劇擴大了?!败娕灐?、“大陸”、“開炮”三個詞語的互動是很有意思的。意義的呈現(xiàn)從正常的軌跡上一下子被顛覆?!按箨憽背蔀椤伴_炮”的目標在瞬間透露出這件事的荒誕,兩者在常識上就不是等量的東西,軍艦可以摧毀具體目標,如村莊和土著,但它能摧毀一片大陸嗎?莊嚴沒有了,目的消失了,讓人感到的是瘋狂和本質的混亂、傲慢、心虛、處心積慮卻又愚蠢透頂。不僅如此,不可一世的軍艦在偉岸的大陸面前被矮化、丑化。孤立的一艘“軍艦”變得不再是單獨的軍艦,它是西方在這里的符號象征。軍艦代表西方世界對非洲大陸強加西方的等級秩序,體現(xiàn)的是所謂文明人對荒野及荒野上的存在物———土地、山川、河流和野蠻人———的征服,面對土著表現(xiàn)為歐洲中心主義;面對自然則彰顯西方長期以來對自然的態(tài)度———以自然為統(tǒng)治對象,此謂人類中心論。三理性主義的產(chǎn)生—“嬉戲”、“褻瀆”與理性主義的坍塌西方的理性主義追求的是賦予這個世界以目的、秩序和意義。理性作為思維的工具本無所謂對錯,但當理性服務于征服、統(tǒng)治、掠奪的目的時,它即已成為邪惡的推手。故而,近代西方理性主義不是中立的工具,而是具有意識形態(tài)立場的工具,并在實踐中扭曲、污化,服務西方對非西方世界的統(tǒng)治,它理性策劃、邏輯嚴密,高效執(zhí)行,但導致的結果卻是混亂和荒誕、破壞和死亡。船長馬洛在一座廢棄的茅草屋里找到一本書《航海術要領探討》。書已非常破舊了,“封面已經(jīng)沒有了,書頁被翻得臟兮兮軟搭搭的;但是書脊卻用白棉線珍惜地一針針重新綴連過”(22)。更令馬洛驚奇的是,書頁的空白處還用密碼寫有筆記。對事物進行編碼與對事物命名一樣,是權力的行使。如魯賓遜把土人命名為星期五,魯賓遜便成了主人,星期五則成了奴仆。這種書肯定都是西方理性精神、科學思維的產(chǎn)物。步驟、操作都有嚴格的規(guī)定,分類清楚,目標明確。但使用這類知識的人卻給非洲帶來了死亡和混亂?!败娕灐笔俏鞣嚼硇泽w系的產(chǎn)物,尤其是西方工具理性的集大成者,制造和使用軍艦服務于西方利益都需要系統(tǒng)化的理性思維。出現(xiàn)在非洲海岸的軍艦不只是物,它的背后是西方所秉承的觀念意識。“開炮”也不只是軍艦在開炮,而是宣示了西方的立場:土著只不過是勞動力資源的載體,近乎與物等同;土著黑人、荒野皆不能成為主體;因而其存在沒有目的,沒有意義??梢哉f,這種觀念在西方思想史上源遠流長。16至17世紀以來,西方占主導地位的意識形態(tài)以笛卡爾、培根思想為基礎,從中導引出機械論的理性主義。以對西方影響深遠的人物培根為例,“培根宣傳其新的經(jīng)驗方法不僅是熱情的,而且時常帶有露骨的邪惡。根據(jù)他的觀點,自然應當成為‘奴婢’,應當受到審訊,科學家的任務就是通過嚴刑拷打逼迫自然說出她的秘密”(23)。在這種思維方式下產(chǎn)生的笛卡爾、培根宇宙觀不僅為現(xiàn)代科學,也為西方意識形態(tài)提供了思維范式,并不斷釋放出浮士德博士般的邪惡迷狂,導致手段僭越了目的并反過來否定掉把這個信條推崇到邪惡程度的人。有一圖景是康拉德反復刻畫的,那就是非洲的土著、大地、河流、草木生機盎然,以自己的方式體現(xiàn)自然狀態(tài)的生命、目的和尊嚴。而以征服者面目出現(xiàn)的殖民者則全方位地表現(xiàn)出對目的、生命的異化,結果,自詡為理性主體的文明人像手中掌握的標志物(火車)一樣,成了僵死的“機器”,沒有生命,沒有意義。火車是工業(yè)革命之后西方最具有標志意義的符號。它的制造、使用、管理無不閃耀著理性之光,其中凝聚著對科學、技術理性的崇拜。但馬洛“碰見一只翻倒在草地里的鍋爐……一輛小型火車廂輪子朝天在那兒躺著……車廂上一只輪子脫落了。這件東西看起來像一只動物的尸體樣死在那里一動不動。我又碰見一些正在腐爛的機器零件,和一堆生銹的鐵軌”(24)。這段描述中出現(xiàn)在非洲的火車被某個化外之物嘲弄了一番?;疖嚥皇巧w,本無所謂生命,但“尸體”一詞與“草地”一詞形成嬉戲,讓火車在非洲的特定空間經(jīng)歷死亡?!安莸亍笔怯猩?用“草地”的生機來肯定荒野的價值和尊嚴,同時用死亡的意象把火車代表的西方否定。草地不能阻止闖入者,但它也不接受闖入者。它用自己的方式做出了抵抗,像自然分解動物的尸體一樣把來自西方的鋼鐵的“機器尸體”分解,進而把否定延伸到理性主義支配的西方“機器世界”。西方之器物如“尸體”,那么,空心化的“朝圣者”們是否也是“尸體”呢?“在這一伙人中間沒有一星半點遠見卓識或者是嚴肅認真的打算……把金銀財寶從這片土地的地殼下挖出來就是他們的意愿,這種意愿的背后所具有的道義目標,并不比溜門賊撬開一只保險箱時更多些?!?25)在異己的軍艦和火車的背后是異己的人,在異己的人背后是所有形塑歐洲殖民者的文化意識形態(tài)傳統(tǒng)。所以,由于“嬉戲”對意義的擴展、轉化、生成、播撒作用,再加上“褻瀆”對否定的批判指向的明確和強化,小說的多元批判不停展開。隨著闖入非洲的西方的殖民者和火車都被“尸體化”,西方理性主義得到深刻的揭露:它非但沒有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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