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詩歌的教化與教化

中國古代詩歌的教化與教化

在中國古代文學中，詩歌一直蓬勃發(fā)展。詩學在傳統(tǒng)上又秉承中國文化的經(jīng)世致用精神,注重教化作用。我國第一部詩歌總集《詩經(jīng)》就表現(xiàn)出來強烈的倫理道德意識和關注現(xiàn)實的創(chuàng)作態(tài)度。其農(nóng)事詩如《七月》、《十畝之間》等,都是“饑者歌其食,勞者歌其事”,怨刺類作品在《國風》和《二雅》中也不少?！秹τ写摹分杏袑πl(wèi)國宮闈混亂的不滿,《株林》篇嘲諷了陳靈公與夏姬的不正當關系。在《北山》中,我們又聽到士人對勞役不均的怨嘆,在《正月》中,則可以看到社會貧富懸殊的沖突。而《棠棣》中有兄弟友愛,《甘棠》則是對有功于國的召公的懷念。雖然創(chuàng)作者并無“興、觀、群、怨”的自覺,但《詩》在當時的儀禮中確實起著十分重要的作用。后由儒家的推崇和改造,逐漸形成古代詩歌“溫柔敦厚”的“風雅”傳統(tǒng)?！睹娦颉吩诮忉尅帮L”、“雅”時說“風,風也,教也”,“風以動之,教以化之”,“雅者,正也,言政之所由廢興也。”《毛詩序》對“風”“雅”的解釋,不注重其本來所具有的音樂特征,而都強調了詩歌的政治教化作用,并為后世儒者尊奉為圭臬?！端膸烊珪返木幾欠钊鍖W為宗的?！端膸烊珪肥諘鴺藴手痪褪怯羞`倫理道德觀念的書不收。召修《四庫全書》之始的《乾隆三十七年正月初四日上諭》要求“直省督撫會同學政等通飭所屬”,加意購訪各類圖書,購訪標準為:“除坊肆所售舉業(yè)時文及民間無用之族譜、尺牘、屏障、壽言等類,又其人本無實學,不過嫁名馳騖,編刻酬倡詩文,瑣屑無當者,均無庸采取外,其歷代流傳舊書,內有闡明性學治法,關系世道人心者,自當首先購覓。至若發(fā)揮傳注,考覆典章,旁及九流百家之言,有裨實用者,亦應備為甄擇。又如歷代名人洎本朝士林宿望,向有詩文專集及近時沈潛經(jīng)史,原本風雅,如顧棟高,陳祖范,任啟運,沈德潛輩,亦各著成編,并非剿說卮言可比,均應概行查明?！敝痢肚∷氖晔辉率呷丈现I》因為進呈的《永樂大典》散片各書中,有道教的“青詞”,乾隆以其“道流祈禱之章,非斯文正軌”而刪除。又在穆修文集中,發(fā)現(xiàn)有頌贊曹操的話,乾隆認為曹操并非忠臣,于是批評穆修“謬于是非大義,在所必刪?！倍凇翱偛玫?務須詳慎抉擇,使群言悉歸雅正,副朕鑒古斥邪之意?！痹谇〉闹苯邮谝庀?《四庫全書》擇取很嚴,這也使得總目提要在評論作家作品時,一以風雅為宗。例如《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以下簡稱《提要》)卷一九零總集類五《御選唐宋詩醇》在批評清初王士禎論詩宗嚴羽主神韻時說:“然詩三百篇,尼山所定,其論詩一則謂歸于溫柔敦厚,一則謂可以興觀群怨?！薄短嵋窊?jù)此推尊李白和杜甫:“蓋李白源出《離騷》,而才華超妙,為唐人第一。杜甫源出于《國風》《二雅》,而性情真摯,亦為唐人第一。”晚唐溫庭筠和李商隱詩齊名?！短嵋氛J為李高于溫,理由則是:“庭筠多倚羅脂粉之詞,而商隱感時傷事,尚頗得風人之旨?！?語見卷一五一別集類四《李義山詩集》條)紀曉嵐在朱彝尊《曝書序集》條的提要中注明,已把“流宕艷冶”的《風懷二百韻》和《靜志居琴趣》長短句一卷從原本中刊除了,并聲稱這樣做是為了“使之庶不乖風雅之正焉。”紀曉嵐這樣做的原因,一讀《乾隆四十六年十一月初六日上諭》即明。此上諭中,乾隆查出朱存孝《回文類聚補遺》中有《美人八詠》詩,“詞意媟狎,有乖雅正”,不合溫柔敦厚之教。“即美人香草,以喻君子,亦當原本風雅,歸諸麗則。所謂托興遙深,語在此而意在彼也?！倍齑嫘⒋嗽姟昂翢o寄托,轍取俗傳鄙褻之語,曲為描寫,”所以應當刪除,并以此為例,“著該總裁督同總校、分校等,詳細檢查,一并撤出,以示朕厘正詩體,崇尚雅醇之至意?！庇纱丝芍短嵋吩u詩的原則。以風雅為宗,這抓住了中國古詩的特點,也符合實際情況。李白在《古風》中說:“大雅久不作,吾衰竟何陳?！倍鸥υ凇稇驗榱^句》中也說:“別裁偽體親風雅?！碧嵋诰硪黄呷齽e集類二六《鐵廬集》條,借對作者潘天成的肯定表明了重視詩教在當時的社會意義。潘天成,清康熙時期溧陽人,家住桐城。幼年時因父母避仇家而與之失散,音訊全無。天成邊行乞邊尋找父母,十五歲時,在江西地界與父母相遇,并百計迎歸,靠做傭工和販賣養(yǎng)活父母,生活極其艱苦。盡管生活條件這樣差,潘天成卻在閑時“讀書講業(yè),竟為積學”,最后窮餓而死,“其詩文皆抒所欲言,不甚入格。然行誼者文章之本,綱常者風教之源。天成出自寒門,終身貧賤,而天性真摯,人品高潔,類古所謂獨行者。其精神堅苦,足以自傳其文,故身沒嗣絕,而人至今重之。特錄其集,俾天下曉然國朝(指清朝)之教在于敦倫紀,礪名節(jié),正人心,厚風俗。固不與操觚之士論文采之優(yōu)劣,亦不與講學之儒,爭議論之醇疵也。”由此可知,《提要》以風雅為宗是符合當時的政治需要的?！短嵋分匾曉姼杞袒饔?會不會忽視詩歌的藝術性呢?并沒有。這一方面從《提要》對理學家的文藝觀的批判可知,一方面可由古典詩歌的創(chuàng)作方法加以證明。明清理學興盛,理學家以為“理本文末”。二程之《遺書》有言:“經(jīng)所以載道也,器所以適用也?！敝鲝垖Ｒ唤?jīng)義,切合實用,以為“為文害道”,程頤曾說:“凡為文,不專意則不工,若專意則志局于此,義安能與天地同其大也?《書》曰:‘玩物喪志’,為文亦玩物也。呂與叔(大臨)有詩云:‘學如元凱方成癖,文似相如始類俳,獨立孔門無一事,只輸顏氏得心齋。’此詩甚好。古之學者,惟務養(yǎng)情性,其它則不學。今為文者,專務章句,悅人耳目。既務悅人,非俳優(yōu)而何?”(以上引文轉引自蔡方鹿著《程頤程顥與中國文化》)二程對文學的貶斥態(tài)度對后來的理學之士(《提要》稱之為講學家)影響很大。后來的文章選家,雖不能無視文學的存在,卻極力以理學之論為正宗,真德秀之《文章正宗》,別立談理之詩,金履祥之《濂洛風雅》,以周敦頤、程頤等為“濂洛詩派”。這種做法高舉“風雅”大旗,卻因不講藝術性而受到紀曉嵐的批判,在《濂洛風雅》的內容提要中,紀曉嵐明確指出:“自履祥是編出,而道學之詩與詩人之詩,千秋楚越矣。夫德行、文章,孔門即分為二科,儒林、道學、文苑,宋史且別為三傳。言豈一端,各有當也。以濂洛之理責李杜,李杜不能爭,天下亦不敢代為李杜爭。然而天下學為詩者,終宗李杜,不宗濂洛也,此其故可深長思矣。”《提要》以天下學為詩者終宗李杜的不爭事實,捍衛(wèi)了文學的地位,也肯定了文學的價值。這價值,源于文學的藝術性。如皇甫湜之文,學韓愈之文而得其奇崛,是中唐一重要作家,有很高的藝術價值,而理學家鄭玉在《師山遺文·與洪君寶書》中,卻大加排抵:“所假皇甫集,連日細看,大抵不愜人意。其言語敘次,卻是著力鋪排,往往反傷工巧,終無自然氣象。其記文中又多葉韻語,殊非大家?！编嵱袼吹降摹颁伵拧?“工巧”,“葉韻”不正是奇麗流暢的特性么?因此在《提要》《皇甫持正集》條,紀曉嵐說:“蓋講學之家,不甚解文章體例,持論往往如斯,亦不足辨也。”可見《提要》在強調風雅傳統(tǒng)的時候,并沒有否定文學的藝術性。在卷一九一總集類存目《二馮評點才調集》條,引了杭世駿《榕城詩話》對此書的評論,評論中有“承轉開合,提倡不已,乃村夫子長技,緣情綺靡,寧或在斯”的觀點,認為作詩在結構上可以不講究起承轉合,對這種不講文學技巧的論調,紀曉嵐在《提要》中批評道:“巧在規(guī)矩之外,而亦不能出乎規(guī)矩之中。故詩必從承轉開合入,而后不為泛駕之馬,久而神明變化,無復承轉開合之跡,而承轉開合自行乎其間。譬如毛嬙西子,明眸纖步,百態(tài)橫生,要其四體五官之位,不能與人有異也。豈有眉生目下,足著臂膀者哉!”這一精當?shù)狞c評,足見《提要》對詩歌藝術性的肯定。“溫柔敦厚”的詩教合于藝術性要求,又可參看現(xiàn)代哲學家,新儒學家的代表人物唐君毅的《中國文化之精神》一書。此書的“中國文化精神”部分比較分析中西文學抒情方式之不同:“西方文學中,崇尚一面關系中之企慕向往,往而不返之情。其好處在使精神易于提起,而短處則在由情之堅執(zhí)不舍,而強勁之氣外露。此中國文學之所最忌。由中國文學中之重兩面關系中之情。于是中國文學之表情,即一方重婉曲、蘊藉、溫柔、敦厚。如上所述,一方即重情之平正、通達、筆法之老練、蒼勁、典雅?！庇捎谥袊挠^念不是只強調抒情者一方的感情,而是強調物我合一,是雙方感情交滲所致?！皽厝岫睾瘛钡娘L雅傳統(tǒng),為中國文學區(qū)別于西方文學的特征之一,源于中庸之道,體現(xiàn)中和之美,表現(xiàn)深婉之情。唐先生說:“溫柔敦厚,詩教也。溫柔敦厚,非強為抑制其情,使歸中和也。乃其用情之際,即知對方亦為一自動之用情者,充我情之量而設身處地于對方,遂以彼我之情交滲,而使自己之情因以敦厚溫柔,婉曲蘊藉。溫柔敦厚,情之充實之至。”由唐先生之論可知,溫柔敦厚并不表明中國詩歌藝術水平低劣,是由中國式的抒情方式和審美意識決定的。時代的發(fā)展使源于《詩經(jīng)》的風雅有了正變之別。如《提要》在卷一九一總集類存目一《濂洛風雅》中引述此書“第風雅有正變大小之殊。”其大致情況,嚴羽在《滄浪詩話·詩體》中表明的觀點是:“風雅頌既亡,一變而為離騷,再變而為西漢五言,三變而為歌行雜體,四變而為沈宋律詩?！薄跺ヂ屣L雅》的觀點與嚴羽相近,以“銘、箴、誡、贊、詠四言者為風雅之正。其楚辭、離騷、樂府、韻語為風雅之變,五七言古風則風雅之再變,絕句律詩則風雅之三變?！奔o曉嵐不同意他們這種機械化的分類法。認為于“詩學頗邃”的朱熹“欲分古詩為兩編而不果”,是因為“文質之正變,裁取為難?！钡@話也就承認了風雅有正變。在卷一五一別集類四《韓內翰別集》中,《提要》以為韓偓的詩:“性情真摯,風骨自遒,慷慨激昂,迥異當時靡靡之響。其在晚唐,亦可謂文筆之鳴鳳矣,變風變雅,圣人不廢,又何必定以一格繩之乎?”所謂繩于一格,是指韓偓以其“香奩詩”聞名于世。而香奩詩之頹放與柔靡僅是韓偓詩歌的一個側面,且其中有隱憂在?！短嵋肪秃苤匾曀兄页贾?jié),在其生平中,特書其“昭宗時官至兵部侍郎,翰林學士承旨。忤朱全忠,貶濮州司馬,再貶榮懿尉,徙鄧州司馬。天佑二年復故官。偓惡全忠逆節(jié),不肯入朝。避地入閩,依王審知以卒。偓為學士時,內預秘謀,外爭國是,屢觸逆臣之鋒,死生患難,百折不撓,晚節(jié)亦管寧之流亞。實為唐末完人。”所以他的詩前人評其得杜詩之沉郁,提要亦以為“忠憤之氣,時時溢于詩外。”換個角度說,韓偓詩在形式上刻劃精微,構思新巧,色彩濃艷,宜乎稱之為“風雅之變”。但此“變”又必以儒家詩教為準繩,并不是任何創(chuàng)新的形式都值得肯定的。卷一七四別集類存目一《玉川子詩集注》條,批評盧仝之詩“故為粗狂,非風雅之正聲。”此條又可用胡應麟《詩藪外編卷四》的話證明:“唐詩之拙怪者咸以盧玉川,馬河南,開元間任華已先之矣?！薄短嵋匪燥L雅正變主要體現(xiàn)在時代風格和詩體兩個方面。先看詩體方面,重視詩體始于宋,古人嘗謂:作詩不合詩體,如蛾眉皓齒的美人而五官移位。嚴羽《滄浪詩話》既有專章講詩體,《提要》在介紹作家作品涉及到詩體問題時,基本能達成共識的問題多不出現(xiàn),有時以現(xiàn)成結論的形式雜于介紹材料之中。這樣做是紀曉嵐尊重前人的成果,不欲標新立異所致。這在《欽定四庫全書卷首凡例》第二十條中說得明白:“是書主于考訂異同,別白得失。故辨駁之文為多。然大抵于眾說互殊者權其去取,幽光未耀者加以表章。至于馬班之史,李杜之詩,韓柳歐蘇之文章,濂洛關閩之道學,定論久孚,無庸更贅一語者,則但論其刊刻傳寫之異同,編次增刪之始末,著是本之善否而已。盍不可不辨者,不敢因襲舊文,無可復議者,亦不敢橫生別解。凡以求歸至當,以昭去取之至公?！倍婓w之遞變,有異者少,所以《提要》只有簡略說明,或因詩體問題而牽連其它問題時略加說明。如《韋蘇州集》條,介紹韋應物的詩“七言不如五言,近體不如古體,五言古詩源出于陶,而熔化于三謝,故真而不樸,華而不綺,但以為步趨柴桑,未為得實?！边@里談論詩體,是說明韋應物詩歌的形式特點,并指出詩歌源流變化?！睹虾迫患窏l提到“排律”,只是證明此詩集的編輯時間不早于元朝,因為楊士宏《唐音》成書于元朝末年(元順帝至正四年)。卷一四九總集類存目四《古詩選》條,言“五言肇于漢氏,歷代沿流,晉宋齊梁,業(yè)以遞變其體格?！庇靡哉f明王士禎是書選詩因為不承認這種詩體的變化使選詩范圍過窄:“生于唐者,如杜甫之流,亦以變聲而見廢?！贝藭x七言歌行,“初唐所錄寥寥數(shù)章”,是因為“拘于一格”,不知“至七言歌行,惟鮑照先為別調,其余六朝諸作,大抵皆轉韻抑揚,故初唐諸人多轉韻,而李白以下始遙追鮑照之體。終唐之士,兩派并行?！痹诖撕喪鲈婓w源流變化的情況以澄清王士禎的錯誤認識?！短嵋逢P于唐代近體詩與樂府的關系問題的說明很有學術價值。見卷一二八別集類存目九《定峰樂府》條。主要結論是:一、中國古詩本是詩樂一體的,《詩經(jīng)》即是如此,所以,作為樂歌的樂府在理論上是沒有題材限制的。二、樂歌的變化應是音樂的變化在先,詞的變化在后,所謂“律逐調移,詞隨律變”,樂府可為一通稱,但“郊祀燕享,有殊于鼓吹,平調清商,有殊于吳聲?！痹诰唧w創(chuàng)作時,應遵守各自的規(guī)律。三、近體詩入樂的情況,一般是“漢魏至唐,自郊廟樂章以外,大抵采詩入樂者多,倚聲制詞者少。其詩人擬作亦緣題取意者多,按譜填腔者少。”“竹枝詞”是倚聲制詞,“渭城曲”是采詩入樂,“蜀道難”是緣題取意,入樂于詩無干。又有割取詩的一部分入樂的李山喬的《汾陽行》。有以古詩衍為七律的《關山月》。連篇大曲入破,多用五言絕句,遣隊則多用七絕?！短嵋返牟蛔阒幨菦]有看到唐代的五言絕句有直承南朝樂府而來者。喬億《劍溪說詩》曾指出:“五言絕句,工古體者自工,謝眺、何遜尚矣,唐之李白、王維、韋應物可證也。唯崔國輔自齊梁樂府中來,不當以此論列?！惫苁楞憽蹲x雪山房唐詩抄凡例》亦說:“專工五言小詩自崔國輔始,篇篇有樂府遺意。”(此二條引自上海辭書出版社之《唐詩鑒賞辭典》的韓偓《效崔國輔體四首》賞析)近體詩與音樂關系密切,這一觀念在唐朝尤為突出,這方面的分析可參考李澤厚《美的歷程·盛唐之音》,李澤厚以為盛唐本來既是一個音樂高潮。這種音樂的表現(xiàn)力量滲透到盛唐的各種藝術“部類”,“絕句和七古樂府所以在盛唐最稱橫唱,道理在這里?！崩顫珊襁M一步指出:“五古從漢魏起,到唐代實已基本做完;五律則自初唐沈(佺期)宋(之問)搞定型化以來,成為終唐之世的考試體裁,正統(tǒng)格式;七律要到杜甫才真正成熟,宋以后才大流行,所有這些形式都基本是文學的,而不是音樂的。只有‘入俗’的絕句和尚未定型的七言(即其中夾有三言、四言、五言、六言等等)才是當時社會中最為流行而可歌可唱的主要藝術形式?！边@些材料都說明紀曉嵐對近體詩與音樂關系的分析是可信賴的,一般人很少涉及這一點,可見紀曉嵐的視野比一般人要廣闊得多。下面是有關風格的問題?！短嵋穼ψ髌穫€體風格的介紹、分析、比較是一種常態(tài),這里就略去不談了?！短嵋分档梦覀冏⒁獾氖菚r代風格問題。一是從大的時代分,“一朝之詩,各有體裁。一家之詩,各有面目。江淹所謂楚謠漢風即非一骨,魏制晉造固已二體,蛾眉詎同貌而俱動于魂,芳草寧共氣而皆悅于魄者也。必以唐法律宋金元,而宋金元之本真隱矣,即如唐人之詩,又豈可以漢魏六朝繩之,漢魏六朝又豈可以風騷繩之哉!”(語見卷一九四總集類存目《宋元金詩永》條)明確指出各個時期的作品有一個鮮明的時代風格,評價詩歌以風雅為宗,并不是泥古不化,也不能執(zhí)定一種而排抵其它。明代前后七子主張“詩必盛唐”的狹隘觀點,多次遭到《提要》的批評,例如在評說朱彝尊所編的《明詩綜》時,指出李夢陽、何景明與李攀龍、王世禎先后崛起于正德、嘉靖、隆慶之間,“以復古之說,遞相唱和,導天下無讀唐以后書,天下響應,文體一新。七子之名,遂竟奪長沙之壇坫。漸久而模擬剽竊,百弊俱生?！倍遣煌瑫r期的風格,此亦可稱時代風格。如唐詩“分初盛中晚,蓋宋嚴羽已有是說”,(語出卷一八九總集類四《唐詩品匯》條)嚴羽《滄浪詩話》“詩體”說,詩體“以時論之則有……唐初體、盛唐體、大歷體、元和體、晚唐體......”明高木秉《唐詩品匯》,“以初唐為正始,盛唐為正宗,為大家,為名家,為羽翼。中唐為接武,晚唐為正變,為余響。”前人在這方面的認識也是符合客觀實際的。如《唐詩品匯序》分析初唐時說:“貞觀永徽之時,虞魏諸公稍離舊習,王楊盧駱因加美麗,劉希夷有閨幃之作,上官儀有婉媚之體,此初唐之始制也。神龍以還,自開元初,陳子昂古風雅正,李巨山文章宿老,沈宋之新聲,蘇張之大手筆,此初唐之漸盛也。”第三則是進一步指出時代風格的遞變關系。如在別集類中,《謝宣城集》條,引“趙紫芝詩曰:輔嗣易行無漢學,元暉詩變有唐風?！闭f明謝詩對唐詩的影響,而在《庾開府集箋注》條直陳庾信詩“導四杰之先路”,《陳拾遺集》條說:“唐初文章不脫陳隋舊習,子昂始奮發(fā)自為,追古作者。韓愈詩云:‘國朝盛文章,子昂始高蹈?！薄跺X仲文集》條說:“大歷以還,詩格初變,開、寶渾厚之氣,漸遠漸漓,風調相高,稍趨浮響?！碧圃娮阅媳背f變,至晚唐則雕琢細碎,刻畫纖巧,秾麗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