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昌樂鄉(xiāng)射禮》賢字考釋

《樂昌樂鄉(xiāng)射禮》賢字考釋

舟白鳥是最近發(fā)現(xiàn)的重要的浙初青銅?！段奈铩?8年第9期發(fā)表了此器的詳細資料及銘文考釋,第11期又發(fā)表了李學(xué)勤先生的考釋,銘文內(nèi)容基本已經(jīng)弄清。本文擬就其中較為關(guān)鍵的“”字(以下用“△”代表)談一點意見。先將全銘隸釋如下:隹(惟)八月辰才(在)庚申,王大射才(在)周。王令(命)南宮率王多士,師魯父率小臣。王遲赤金十反(鈑)。王曰:“小子、小臣,敬又△隻(獲)則取?！弊?胙)白(伯)十爯(稱)弓無法(廢)矢。王則畀柞(胙)白(伯)赤金十反(鈑),借易(賜)祝見。柞(胙)白(伯)用乍(作)周公寶尊彝?！白酢奔次墨I中的胙國。這是首次發(fā)現(xiàn)的胙國青銅器,又記載了向為大家所關(guān)心的“周禮”中的“射禮”,其重要性不言而喻。銘文敘述王在宗周舉行大射禮,并陳列赤金十鈑作為獎品,謂“小子、小臣,敬又△獲則取”,胙伯十發(fā)十中,王就把赤金十鈑賞給了他。其中的“△”字現(xiàn)在有“又”和“夬”兩種釋法。我們受到新出的郭店楚簡的啟發(fā),認為此字應(yīng)該釋讀為“賢”。在新出郭店楚墓竹簡的《唐虞之道》篇中,與“△”寫法相同的一個字多次出現(xiàn)。今舉見于簡6的字形為例:(以下也用“△”代表)在簡文中此字都表示“賢”這個詞。而柞伯簋銘的“△”字,如果讀為“賢”,文義正好十分妥貼?！百t”在古代有“多于”、“勝過”一類的意思。如《呂氏春秋·順民》“則賢于千里之地”高誘注:“賢猶多也。”《小爾雅·廣詁》:“賢,多也?！薄墩撜Z·陽貨》“為之,猶賢乎已”皇侃疏:“賢猶勝也?！薄痘茨献?。說山》“無以歲賢昔、日愈昨也”高誘注:“賢、愈,猶勝也?！辟t、愈可互訓(xùn),愈又常訓(xùn)為“勝”,材料很多,不具引?！岸嘤凇焙汀皠龠^”在意義上有相通之處,勝過的具體表現(xiàn)往往就是在某一方面多于相比較的對象。這種用法的賢字,在古書有關(guān)射禮和相類的投壺禮的記載中屢次出現(xiàn)。例如:1.《儀禮·鄉(xiāng)射禮》:“釋獲者東面于中西坐,先數(shù)右獲……司射復(fù)位,釋獲者遂進取賢獲,執(zhí)以升,自西階,盡階,不升堂。告于賓。若右勝,則曰:‘右賢于左?！糇髣?則曰:‘左賢于右?！约償?shù)告……”(著重號為引者所加,下同)鄭玄注:“賢猶勝也?！?.《儀禮·鄉(xiāng)射禮》:“司射釋弓視如初;釋獲者以賢獲與鈞告如初?！迸c上兩例基本相同的話又見于《儀禮·大射儀》,不具引。3.《禮記·投壺》:“(司射)遂以奇筭告曰:‘某賢于某若干純?！倍斡癫谩墩f文解字注》“賢”字下引戴震對此的解釋:“賢,多也?！?.《大戴禮記·投壺》:“有勝則司射以其算告曰:‘某黨賢于某黨,賢若干純?！?.《詩經(jīng)·大雅·行葦》:“敦弓既堅,四既鈞;舍矢既均,序賓以賢?！编嵭{:“謂以射中多少為次第。”《儀禮·鄉(xiāng)射禮》“獲者坐而獲”鄭玄注說:“射者中,則大言獲。獲,得也。射講武,田之類,是以中為獲也?！鄙涠Y起源于田獵,而田獵是以射中禽獸為“獲”的,因此射禮中射中目標(biāo)也叫“獲”。把簋銘的“△獲”讀為“賢獲”,把“有賢獲”解釋為“射中目標(biāo)的次數(shù)比別人多”,顯然文從字順。周王陳列赤金十鈑作為獎品,對全體參射人員說:“敬又(有)賢獲則取”,即恭敬而又射中次數(shù)多的人可以取得這赤金十鈑?！熬础笔亲罨尽⒆钇胀ǖ囊?“有賢獲”則是取得獎品的條件。胙伯十發(fā)全中,自然是比別人射中的次數(shù)都要多,因此周王獎給了他這赤金十鈑?！半巡Q弓無廢矢”正是緊扣“有賢獲”而說的,前后文意銜接得非常緊密。《儀禮》對射禮的記載幾次出現(xiàn)“賢獲”,應(yīng)該說是我們把簋銘“△獲”讀為“賢獲”的很好的證據(jù)。但必須要指出的是,二者雖然能相印證,卻并一定就完全同義?！秲x禮》“賢獲”的“獲”指的是“算籌”,“賢獲”指勝利一方多出來的、超過對方的算籌。射禮中算籌是用來計算射中次數(shù)的,“一筭(算)”就代表“一獲”。獲指“算籌”,是“射中目標(biāo)”這一意義的進一步引伸,已經(jīng)成為射禮中專用的術(shù)語。柞柏簋時代較早,當(dāng)時的射禮中是否已經(jīng)使用算籌,尚不能確知。如果使用,是否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把算籌稱作“獲”這樣的術(shù)語,也還是問題?？紤]到這一點,我們上文沒有把簋銘的“獲”理解為“算籌”,而把“有賢獲”釋作“射中目標(biāo)的次數(shù)比別人多”。當(dāng)然,直接依《儀禮》把“有賢獲”解釋為“有比別人多的算籌”,文義同樣講得通。不管怎樣理解,都不影響我們把簋銘“△”字釋讀為“賢”。下面,我們想對“△”字本身作一番文字學(xué)上的考察,弄清楚它的本義究竟是什么。為了討論的方便,我們先來看一個造字方法及演變情況跟“△”很相似的字。族名金文中有一個寫作“”形的字(《金文編》附錄上478;以下隸定作“又”),裘錫圭先生釋為“拿”的前身“拏”的表意初文。這個字也見于小篆的偏旁,漢印中的“奴”字和“弩”字所從的“奴”大都從“又”或其變形(看《漢印文字征》12.12下、12.21上)。拏、奴音近,把奴寫作從又,是把表意偏旁改成形近的音符。以后,又以奴為聲符為又造了后起的形聲字“拏”?！墩f文·手部》有訓(xùn)“持也”的“挐”,又有訓(xùn)“牽引也”的“拏”,其實二字古書常常通用無別,應(yīng)看作一字異體,它的表意初文“又”本象握物于掌中,“牽引”是其引伸義。與“又”相同,“△”也是一個出現(xiàn)很早的表意字。殷墟甲骨文自組卜辭中有一個寫作“”形的字(看《甲骨文編》第926頁、《殷墟甲骨刻辭類纂》第358頁),大多用作貞人名。古文字填實與勾廓每無別,它與“△”應(yīng)該是同一個字?！啊鳌弊肿中伪硎镜谋玖x是用手持取、引取一物(與象用手持“耳”的“取”字造字意圖相似),結(jié)合其讀音與“賢”相近考慮,我們認為它應(yīng)該是“搴”與“掔”共同的表意初文?！板骸迸c“賢”聲韻皆近,古書中常訓(xùn)為“手取”、“拔取”,它應(yīng)該是為“△”字本義造的后起字。持取、引取義可以很自然地引伸出“牽引”義,與“拏”引伸出牽引義情況相同?！皰纭迸c牽引的“牽”古多通用,就是“牽引”這個引伸義的后起字。搴、掔音義皆近,應(yīng)是一語分化,其共同的表意初文正是“△”字。郭店簡中除用“△”字表示“賢”這個詞外,還使用賢所從的聲符“臤”字。簡文中“臤”有兩類寫法,少數(shù)從臣從又(如《語叢三》53簡),大多寫作如下之形:(以下用“A”代表)這類寫法的臤字在以前看到的戰(zhàn)國和秦漢文字中也曾作為偏旁屢次出現(xiàn)?！癆”與一般從臣從又的“臤”字比較,其特征是所從的“又”上面還有一筆。這一筆除郭店簡中較長較粗的那類寫法外,在戰(zhàn)國秦漢從“臤”的字中另有各種變形。例如:中山王器銘文中變作一斜撇,見《金文編》第429頁;戰(zhàn)國璽印文字中多變?yōu)橐恍↑c、兩小點、兩短橫或兩斜橫,見《古璽文編》6.9上、9.6下、《故宮博物院藏古璽印選》150、《印典》第1228、1231頁等;漢碑隸書中變作一點,并有寫入“又”中作“叉”者,見禮器碑側(cè)“賢”、費鳳碑陰、西狹頌“堅”等。這類寫法中多出來的部分,過去一般解釋為沒有實在意義的飾筆。現(xiàn)在從郭店簡“A”字聯(lián)系“△”字看,應(yīng)該重新考慮。我們認為這類寫法除掉“臣”之后剩下的“又”和多出來的部分就是“△”字的變形。“△”即“掔”字的表意初文,讀音與“臤”相近,所以“臤”把所從的“又”寫成形近的“△”,起表音的作用。后來,又以“臤”為聲符,為“△”造了后起的形聲字“掔”?！?、掔和從△的“臤”這三個字的關(guān)系,與又、拏和從又的“奴”這三個字的關(guān)系,情況完全相同,二者適可互證。由此看來,郭店簡中用來表示“賢”的“△”字本是“搴”與“”的表意初文,嚴格地說與同樣表示“賢”的“臤”字并不是一個字。不過,△字早在西周前期的柞伯簋銘文中就已經(jīng)用作“臤(賢)”,它在戰(zhàn)國時代也有可能已經(jīng)不再用來表示它的本義和引伸義即搴、掔等義,而只用來表示“臤”和“賢”。像郭店楚簡的整理者那樣把它看作“臤”的異體,直接釋為“臤(賢)”,應(yīng)該說也未嘗不可。最后附帶談一下其它古文字材料中的兩例“△”字。戰(zhàn)國貨幣中的早期平肩弧足空首布面文有“△”字(見《中國歷代貨幣大系·先秦貨幣》531、《鐵云藏貨》一六六),今人或釋“叉(爪)”,釋“夬(蒯)”,也應(yīng)釋“掔”,為貨幣鑄造地點名。《公羊傳》定公十四年經(jīng)文:“公會齊侯、衛(wèi)侯于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