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弼本《老子》的錯譜與正誤

王弼本《老子》的錯譜與正誤

王伯本在中國學(xué)術(shù)史上發(fā)揮著重要作用，但《錢書》《老子》的發(fā)掘過程中發(fā)現(xiàn)了許多錯誤。后來，《楚堅》的老子被發(fā)現(xiàn)，在東漢時的《錢書》中發(fā)現(xiàn)了許多錯誤?？梢韵胍?手抄次數(shù)愈多,訛誤失實就愈多,再加上出于政治、宗教的需要,《老子》還會被有意地篡改。正因為如此,李學(xué)勤先生早就呼吁:“由于簡、帛的大量出土,我國古代學(xué)術(shù)史必須重寫了?！倍鐾磷疃嘧顬橹匾挠滞啤独献印?因而重寫《老子》首當(dāng)其沖。所謂“重寫”,是不是就是訂正篇章、校正文字、糾正訛誤,再重新根據(jù)其時的歷史大背景,詮釋其文字,解讀其思想?看來是這樣的。王弼本《老子》極能說明“重寫”之必要、重要,所以不揣愚陋,敢呈愚見,以供教正。一、從“文義大異”到“統(tǒng)一”楚簡《老子》乃楚文字,其字體字形與秦統(tǒng)一前后的帛書《老子》甲本相比,已有較大的不同,乙本又不同于甲本。可以想見《老子》手抄與口述流傳時,錯訛必不可免。同時戰(zhàn)國時通用的字遠(yuǎn)不如秦漢時多,不少字同聲混用,一字可假借多字:比如“喿”可釋為噪、躁、澡、燥、操;又如“爭”、“嗇”既可能是本字,也可能是“靜”、“穡”之借字。又如:“私”和“以”的寫法極相似。讀錯了,文義大異。后來統(tǒng)一文字,楚文字有的會保留,有的會被改造,有的會被廢棄。統(tǒng)一時必然固定偏旁寫法與位置,廢除異體異構(gòu)之字,變同聲假借字、異體字為正字。在這“統(tǒng)一”和變?yōu)檎值倪^程中,因抄寫者的學(xué)力、理解力不同,難免不使一些字出現(xiàn)錯誤。所謂“書三寫,魚成魯,帝成虎”。傳抄至王弼時,經(jīng)過許多許多“書三寫”,盡管王本大部分文句并未失真,但其訛誤還是不少,往往是一字之差,文義全非;或改或刪或增一字,意義全失。過去根本沒有條件發(fā)現(xiàn)與糾正錯訛,這不能歸罪于王弼或那些校注詮釋的人。但是今天有了楚簡、帛本《老子》,應(yīng)該說有充分的條件校正王弼本《老子》的錯訛了。如以下十六個章就比較典型:1.第三,“執(zhí)守”就是“以百姓之心為心”王本《老子》三十五章有段文字:“執(zhí)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大”。被譯為:“執(zhí)守大道、天下人都來歸往、歸往而不互相傷害,于是大家都平和安泰”。但是楚簡《老子》卻是:“執(zhí)(勢)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坪大”。不是“執(zhí)”,而是“勢”,不是平,而是坪。尤其一個“勢”字,文義大變。如果譯為白話,那就是:“權(quán)勢威力盛大的形態(tài),能使天下人歸附,歸附之后不受到傷害,大地平定安泰”。豈不差之一字失之千里?清段玉裁《說文解字注》曰:“《說文》無勢字,故古用‘執(zhí)’為之。”竹簡《孫子兵法》與竹簡《孫臏兵法》之勢字即執(zhí)?！妒酚洝?、《漢書》,仍多以“執(zhí)”為“勢”。從事實、史實看也確鑿無疑。歷朝歷代,都有一些“執(zhí)守大道”的人,如果無權(quán)無勢,歸從之徒寥寥可數(shù),哪里有什么“天下歸往”?像孔孟那樣倡道守道,一生何曾得志?后來之所以能享配太廟,還是由于權(quán)勢中心的吹捧。所以只有權(quán)重勢大、實力雄厚、威懾四方才能“天下往”,如若再“以百姓之心為心”,那才真正國泰民安,大地平定也。可見,帛書《老子》就已抄錯、掩蓋了老子重勢思想,何況王本?2.履職神圣,自思“行無越思”五十九章的“治人事天莫若嗇”,它被譯為:“治理國家,養(yǎng)護(hù)心身,沒有比愛惜精力更重要”。有人甚至根據(jù)韓非的詮釋譯為“治理人民事奉上天,沒有比吝嗇精神更好的了”。如此就能“重積德”。孔子認(rèn)為為政必須“先之、勞之、無倦”。不僅帶頭,而且勤勞,不敢懈怠。稍早的子產(chǎn)認(rèn)為為政,必須“日夜思之,思其始而成其終,朝夕行之,行無越思”(《左傳·襄公二十五年》)。而老子卻說為政要保養(yǎng)精神,當(dāng)思想懶漢,豈不荒唐已極?果然楚簡《老子》證明這條建議乃是重農(nóng):“給人事天莫若嗇(穡)”一一富足人民,事奉上天,沒有比務(wù)農(nóng)更重要的了。如此才能不斷積累功德,“重積德”、“重積德則無不克”,這才是長治久安,長生久視、享國永久之妙策!由于帛本、王弼等今本《老子》將“給人”誤抄為“治人”,把“穡”之古通假字“嗇”,誤讀為吝嗇之“嗇”,同時又錯將“備”字誤讀為“服”字,不僅掩蓋了老子重要的經(jīng)濟(jì)思想:重農(nóng),而且也掩蓋了一則古代極為重要的政治道德:重農(nóng)即積德。3.“人大”的內(nèi)涵二十五章有段話:“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蓖蹂霰驹臑椤巴醮蟆薄巴蹙悠湟弧?有人根據(jù)是唐宋之后的傅奕本、范應(yīng)元本《老子》改“王”為“人”。而唐宋之前的河上公本、《淮南子·道應(yīng)訓(xùn)》引文并非“人大”,而是“王大”,《馬王堆漢墓帛書老子》(下簡稱“帛本”)甲、乙兩本又都是“王大”,“王大”可謂鐵證如山,怎能改為“人大”?而楚簡《老子》,不僅進(jìn)一步證實乃是“王大”,而非“人大”,同時其文又不同于帛本:“國中有四大安,而王居一安”,比王弼本多了兩個“安”字,而且不是自然疆“域”,而是政治區(qū)域之“國”這一來老子尊王之政治哲學(xué)凸現(xiàn)出來了。在小農(nóng)經(jīng)濟(jì)和手工工具的汪洋大海中,在封建專制主義的政治文化條件下,“王大”是避免天下紛爭、天下大亂的歷史必然。東漢時道教的誕生,改“王大”為“生大”;儒教、佛教思想影響,又使傅奕本、范應(yīng)本改為“人大”。如果說,他們改為“生大”、“人大”,情有可原,今天就不能置簡、帛本之鐵證于不顧,非改“王大”為“人大”不可。4.“善之不辯,辯者不“?！?三十三推崇圣智仁義乃常情,但《老子》卻將其列為棄絕之類,認(rèn)為它們不過是人們謀慮詐偽的一種表現(xiàn)。簡本就有“絕偽棄慮”句。由此可見老子很難是性善論者,但諸今本《老子》找不到明顯的證據(jù),而帛本則有“善者不多,多者不善”——善人不多,多數(shù)人不善。這與孔子干七十余主后,終于感嘆:“善人,吾不得見之矣。得見有恒者,斯可矣”(《論語·述而》),同出一轍。老、孔所謂善與不善,不是說的一般人,而是指王侯、當(dāng)政等上層人物。這是非常重要的論斷。雖然它不及西方名言“權(quán)力必致腐化,絕對的權(quán)力絕對的腐化”,那樣清楚、深刻、驚人,但對于君主世襲制、世卿世祿制來說,卻是十分深刻、一語中的。不過它卻不利于文飾政治,也與獨尊儒術(shù)后性善論的天下相抵觸,于是被修改了。王本改為:“善者不辯,辯者不善”,把“辯者”統(tǒng)統(tǒng)歸之于不善類。老、孔、墨、孟、莊、荀……,一直到今天的世界的大政治家、大思想家,大多是雄辯之大師。荀子就說:“君子必辯”,為什么就“辯者不善”?于理不通?？梢娡醣镜摹吧普弑剞q……”應(yīng)加校正。5.“淡而上”,“襲為上”三十一章的:“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边@不得已而用兵時該怎么辦呢?王本的回答是:“恬淡為上”,在血腥的你死我活的爭斗中,竟然“最好要淡然處之”豈不荒唐?果然,帛甲本不是“恬淡”,而是“铦襲為上”(乙本、簡本也是含義相同的文字)。铦者,鋒利也;襲者,輕裝突然襲擊也。即到不得已用兵之時,最好是利用精銳部隊,實施輕裝突然襲擊?？梢姟疤竦瓰樯稀贝蟠笞邩?它掩蓋了迄今仍然常被中外兵家運(yùn)用的一條戰(zhàn)術(shù)。6.對充放電“執(zhí)今之有”的理解王本二十一章原來是“自古及今,其名不去”,把重古放在首位,但是帛本兩本皆為“自今及古……”映證了傅奕、河上公本的“自今及古……”是正確無誤的。老子還是重今為先的。十四章帛書兩本之“執(zhí)今之道,以御今之有”,王本(及所有今本)又是“執(zhí)古之道,以御今之有”。帛本“執(zhí)今之道”,它是否正確呢?可驗證黃老著作下述論點:《鹖冠子·近失》:“欲知來者察往,欲知古者察今?！薄锻蹊F》:“以今之事,觀古之道?！薄秴问洗呵铩げ旖瘛?“察己可以知人,察今可以知古……以近知遠(yuǎn),以今知古。”《淮南子·汜論》:“……三代之禮不同,何古之從?”許多事是“于古為義,于今為笑?！庇纱丝梢姴镜奈淖终_。老子十分清楚政道、君道是發(fā)展變化的(“非常道”),要從發(fā)展變化中把握今(“執(zhí)今”“御今”)、察諸往(“以知古始”),這是認(rèn)識道的法則(“是謂道紀(jì)”)。應(yīng)該承認(rèn)帛本之“執(zhí)今”,以恢復(fù)老子的“厚今”思想。7.省言“吹”與“道”王本二十四章開頭兩句為:“企者不立,跨者不行?！北蛔g為:“踮起腳根是站不牢的,跨步前進(jìn)是走不遠(yuǎn)的?！币馑际怯哂賱t不達(dá)。與后面的文字不大銜接。果然帛本兩本皆為“炊(吹)者不立”——吹噓、浮夸的人是站不住的。無“跨者不行”句,并且緊接著后面的文字,即是“吹”的各種表現(xiàn):自以為是(自是)、自我標(biāo)榜(自見)、自我夸耀(自伐)、自高自大(自矜)。前后文銜接緊湊,且也緊扣下一章(王本不同)。又如六十七章帛本的文字是:“天下皆謂我大(“與我名也”),似不肖(“像無形也”),大而不肖。夫惟大(“德隆盛也”),故不肖(“反類病也”)。若肖,細(xì)久矣(“逆天行也”)”。括號中的文字乃嚴(yán)遵注文。所以譯為白話是:“天下都說我偉大,好像不像,這偉大不像,因為只有你偉大,所以不像,如果像的話,那早就渺小了?！边@豈不是從另一個角度反對自吹、自大?但是王本卻妄增一“道”字:“天下皆謂我‘道’大,似不肖……”。因此譯為:“天下都對我說,‘道廣大,卻不像任何具體的東西’,正因為它廣大,所以不像任何具體東西。如果它像的話,早就渺了?！边@不能看出老子是在反對吹噓與自高自大。8.《漢紀(jì)六未來》,云:“罪莫厚乎盡欲,皆有之不求”比較一下簡、帛、王本四十六章,是很有意思的。王本為:“天下有道,卻走馬以糞。天下無道,戎馬生于郊。禍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矣。”帛甲本則標(biāo)明此章為兩章,前四句為單獨一章。同時比王本多一句“罪莫大乎可欲”。簡本又不同于帛、今本:(1)無前四句;(2)第一句文字不同帛本:“罪莫厚乎甚欲。”什么叫“甚欲”?“甚,尤安樂也”,這是《說文》之解釋?！吧?謂食淫聲色”,這是河上公之解釋(二十九章)?？梢姾啽局吧跤倍鄬偕钕順贩矫?。而到了帛本之“可欲”——任情縱欲,已不限于食淫聲色了。如爭名、任性、蠻干、賭氣、知錯不改,將錯誤堅持到底之“可欲”,已非食色之類可比,其害之大,其禍之巨,殃及國家民族。遠(yuǎn)非個人聲色之害。這就是為什么帛、今本前面加了“天下無道,戎馬生于郊”,許多出于爭名、任性、使氣的戰(zhàn)爭,害得母馬也不得安生,而況乎人。這即是“可欲”,可見簡、帛本時代不同,非出自一人。王本刪(或奪)“罪莫大乎可欲”句,也就掩蓋了《老子》反對任性蠻干式的“可欲”思想。9.《隋書》卷7:“其正蝦幼,其邦。其治屯屯,其正也”王本五十八章開頭四句為:“其政悶悶,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缺?！北蛔g為:“政治寬厚,人民就淳樸;政治嚴(yán)苛,人民就狡黠?！边@里只看到倡導(dǎo)“寬厚”,反對“嚴(yán)苛”。而帛本此四句為:“其正閔閔,其民屯屯;其正察察,其邦夬夬”,比王本不同的字是:(1)“正”非“政”,這是承上章“以正之國”而來。指正非指政。(2)“閔”非“悶”,閔,憂患、擔(dān)心也;(3)“夬”非“缺”。《易·夬》曰:“夬,揚(yáng)于王庭。”《彖》曰:“夬,剛決柔也?！眽鴫?剛愎自用也。(4)“其邦”非“其民”,指國非指民。因此帛本之譯文當(dāng)是:“對能否以正治國,常懷憂慮,他的人民就會謹(jǐn)慎仁厚;對正道治國一味標(biāo)榜,他的國家必然剛愎自用”。必然“正復(fù)為奇、善復(fù)為妖”,用詭詐之方法治理國家了。10.道似道似四十一章前半部分談上、中、下士聞道之后的各種表現(xiàn),這些帛、王本相同。而關(guān)于行道的各種表現(xiàn)就不同了。下面為王本之文字,括號內(nèi)則是帛本不同的文字:“明道若昧(拂),進(jìn)道若退,夷(痍)道若纇(類)?！彼员蛔g為:“光明的道好似暗昧;前進(jìn)的道好似后退;平坦的道好似崎嶇。”道,也是一種規(guī)律、法則,那么能說有光明的、前進(jìn)的、平坦的規(guī)律、法則嗎?有黑暗的、后退的.、崎嶇的規(guī)律、法則嗎?顯然不能。老子一再說:道,恍呵,惚呵,看不見,摸不著,聽不見,那么,能有什么光明、前進(jìn)、平坦之道?所以上述詮釋難以成立。照帛本上述文字,其譯意是:“懂得道的好像違背了道,接近道的好像后退于道,傷害道的好像在保衛(wèi)道。”因為帛書之“費”通“拂”,“夷”乃“痍”之同音假借,類,徒也、善也、法也?？梢?王本之文字又掩蓋了老子一個重要思想方法。11.道善輔助、善成四十一章最后三句,王本為“道隱無名,夫唯道,善貸且成”。被譯為:“道幽隱而沒有名稱(?),只有道善于輔助(?)萬物。”但帛本為“道褒無名,夫唯道善始且善成”。譯為白話則是:“道總是褒獎不求名的人,只有像道那樣[安于無名],才有良好開端與良好的結(jié)局。”這個結(jié)論正是上文:“上德如谷,廣德如不足,大白如辱……”推導(dǎo)出來的。顯然,王本文字與譯意都硬傷了老子思想。下面我們還要專門談。12.“水善利萬物而有靜”與“水權(quán)狀”八章頭兩句,王本為“上善似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被譯為:“最善的人好像水一樣,水善于滋潤萬物而不和萬物相爭?！辈厩熬渫?后一句帛甲本為“水善利萬物而有靜”,乙本為“……有爭”《說文》:“靜,……爭聲”,因此“有爭”即“有靜”也,同甲本。因此它的譯意應(yīng)是:“最高的德行好像水那樣,水滋潤萬物成長而靜默無聲”,兩相比較,帛本應(yīng)是優(yōu)于王本之原貌原意的吧?13.“中有精改進(jìn)”的人性內(nèi)涵帛書老子的道“中有情呵,其情甚真,其中有信”,所謂“情”即常情,常理,或者人情、人的本性,因為老子的“道”,主要是指人道、君道、政道,豈能忽視它的常情常理與人性?這與郭店楚簡《性自命出》的“道始于情,情生于性”的思想是相通的。但王本卻是:道“中有精呵,其精甚真”,譯為“道,其中卻有精質(zhì),這精質(zhì)是非常真實的……”。精質(zhì)與情理豈不相差太大?今本這種誤解事出有因?！墩f文》之請、精、情、清、睛都是“青聲”,所以帛書老子的“情”寫成“請”,而郭店楚簡的“情”寫成了“青”。14.為衍文、錯字、不所知,補(bǔ)文為“本”的證明帛本之“上禮為之而莫之應(yīng),則攘背而乃(仍)之”。其“乃”是“仍”之同聲假借(見《說文》)與省寫,意思是:“崇尚禮儀地待人行事,雖然得不到回報,依然恭敬振臂去做?！蓖醣緦ⅰ叭浴闭J(rèn)之為“扔”,因而被譯為:“上禮的有所作為而得不到回應(yīng),于是揚(yáng)著胳膊使人強(qiáng)從?！边@哪里能稱得起“上禮”?以上僅就錯訛文字掩蓋的重要思想而言,還有一些為帛本證明的衍文、錯字,也應(yīng)受到注意,予以校正。如:二十五章關(guān)于茫茫宇宙的描寫,王本為“獨立而不改,周行不殆”——獨立長存永不衰竭……。帛本只一句:“獨立而不垓”——獨立長存而無邊無際。顯然帛本為古貌,且更確切。簡本兩本多虛詞,比如一章的:“恒無欲也,以觀其妙;恒有欲也,以觀其繳,”就多了兩個“也”字,這證明“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繳”的斷句是不能成立的。它模糊了兩種觀察道的方法。如是等等,不一而足。兩相比較帛本文字古而真。王本文字頗多失真。二、德上道下的篇次王本及諸今本《老子》篇次顛倒變形,不是無足輕重的事。它也是解讀《老子》的關(guān)鍵所在。因為篇次顛倒必然導(dǎo)致:第一,模糊《老子》的開場白、導(dǎo)語;第二,模糊《老子》序言、結(jié)語,今天的序言放在書前,而先秦、兩漢是放在書末;第三,模糊《老子》進(jìn)言的對象、重點。有充分的證據(jù)證明這種顛倒:第一,幾個最古本為證。帛甲、乙本,韓非子《解老》、《喻老》所據(jù)本,皆為“德”上“道”下。簡本甲篇章次多于乙篇,亦可為側(cè)證。而且嚴(yán)遵本,(甚至王弼本),都是德上道下的篇次;第二,有史證。唐開元十年,唐玄宗親自為《老子》作注、作疏。“道德分上下者。開元二十一年,頒下所分,別上卷四九三十六章,法春夏秋冬,下卷五九四十五章,法金木水火土”。天寶元年四月,玄宗專門下詔:“道經(jīng)為上,德經(jīng)為下”,并欽定了八十一章之分章,不僅唐及唐之后而且唐之前的《老子》,只能遵旨照辦,一律被顛倒;第三,《老子》之自證。從行文看,應(yīng)該是由淺入深,循序漸進(jìn)的。帛本是以三十八章為首章的,即從“上德不德”,立身處世要敦厚樸實出發(fā)的,而王本則是以“道可道,非常道”為首章,即從艱深的認(rèn)識論出發(fā)。而從結(jié)尾章來看,王本之八十一章包含四、五個互不相聯(lián)的內(nèi)容,根本不像總結(jié)語,更不像“序言”章。而帛本之結(jié)尾章是三十七章。它概括了《老子》說教的重心與歸結(jié)。再看老子說教的重頭部分都在德篇,道篇則次之。因此從《老子》行文、中心思想、結(jié)論之自證看,《老子》的德上道下篇次也是無可置疑的。篇次顛倒產(chǎn)生的重大模糊,莫過于《老子》之首、尾的兩、三個章——今本三十七、八、九章。1.安守“東南角”,以“一說”王弼八個字概括《老子》,即“本在無為,母在無名”。因為“名”乃“為”之因,只有無名方能無為,可見這是《老子》說教的中心與歸結(jié)。三十七章,按照帛本文字為:“道恒無名,侯王若能守之,萬物將自化?；?吾將鎮(zhèn)之以無名之樸,鎮(zhèn)之以無名之樸,夫?qū)⒉蝗?。不辱以靜,天下將自正?！彼莿駥?dǎo)侯王安守?zé)o名、要質(zhì)樸、勿求名取辱的。因為對于侯王來說,酒、色、財之欲望極易滿足,惟獨“氣”——功、名、氣的欲望是個無底深淵,一當(dāng)功名心氣受辱,必然牽動全國,弄得國無安寧。而有為之君的通病是爭名好勝,好大喜功。所以《老子》說:“不辱以靜,天下將自正?！钡峭醣靖摹盁o名”為“無為無不為”,改“不辱”為“不欲”,這一來《老子》勸導(dǎo)侯王勿求名取辱的說教不見了。同時,按照帛本之排列,三十七章乃《老子》最后一章,即《老子》之后序、自序。這是很重要的。第一,它點明了《老子》的主要進(jìn)言對象乃侯王;第二,盡管此章只有四十八字,但卻概括了《老子》說教的中心。司馬談的《論六家要旨》,認(rèn)為道家倡導(dǎo)“光躍天下,復(fù)反無名”。司馬遷之《老子列傳》說:“其學(xué)以自隱無名為務(wù)”。嚴(yán)遵認(rèn)為老子“信順柔弱,常于止足,歸乎無名”。此章豈不就是“歸乎無名”的說教與總結(jié)?可見王本既從文字上、也從篇次排列上掩蓋了老子說教的中心。2.縱向的角度解讀,也提出這一問題帛本的首章頭幾句即是“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無德”,這是什么意思呢?天下有道時之“德”,是自然而然的,無利己動機(jī)的。后來,人們漸漸發(fā)現(xiàn),德可以進(jìn)身,可以謀名、謀利、謀權(quán)、謀民,甚至謀篡逆,“德”的出發(fā)點與歸宿漸漸變?yōu)槔旱牧?。德的利己性、虛偽性、短暫性、政爭性、斗爭?漸漸暴露無余。有鑒于此,《老子》首先提出了“上德不德”,所謂“不德”,不僅僅是“不自恃有德”,或“不以仁德者自居”,而是“利天下而不敢自利也”。這就是“上德不德,是以有德”。而“下德不失德,是以無德”的含義?！独献印诽岢觥吧系聼o為而無以為,上仁為之而無以為”——高尚的德無私為,也不會以德為私;高尚的仁人愛民有所為,但無私圖。緊接著三十九章談“昔之得一者”也是針對德的不純、短暫而來的。所謂“得”,與德古通,施惠方謂德,受惠方為得。自古以來德就是純一、無私、一以貫之的,天德(得)、地德、神德、河德都是純一、無私、一以貫之的,所以這才保持清明、寧靜、靈驗、充盈。侯王之德也必須力求純一,才能公正。如果窒息了這種純一(“其窒之也”,非“致”),那天、地、神、河谷,恐怕難以保持清明、寧靜、靈驗、充盈了,侯王也別想保持它的高貴。這就是《老子》開頭兩個章的主要內(nèi)容,其說教也是從這里入手與展開的。如果不把它當(dāng)作導(dǎo)語來讀,自然不能解讀其含義;如譯為“上德的人不自恃有德,所以真正是有德;下德的人自以為不離失德,所以沒有達(dá)到德……”。如此譯文,遠(yuǎn)不達(dá)意,而且不通?！疤斓玫健弧迕?地得到‘一’而寧靜,神得到‘一’而靈妙……”“得一”只譯為“得到一”,豈不太簡單?太膚淺?同時帛書證明王本此章還有四、五處錯文,如“其致之也”之“致”乃“窒”之同聲假借,誤讀為本字,意思大走樣,文義大模糊。總之,篇次顛倒了,加上文字的訛誤,起碼會模糊導(dǎo)語章與結(jié)尾序言章的解讀,也大大模糊了今本一章。可見校正篇次也是“重寫”的一項必不可少的重要內(nèi)容。三、分章與章序混亂那種不是根據(jù)文義,而是“法春夏秋冬”、“法金水火土”的分章,顯然會亂點鴛鴦譜的,果然帛書《老子》甲本保留的十九個分章點,十三個可證分章的勾勾點點,已經(jīng)證明了王本(及今本)有四分之一的章分章不對,同時章序錯亂。而楚簡《老子》的分章符號更多,約四十個章的文字就有28個方形分章點,還有些其他異形、空格等分章符號。也證明今本有四分之一以上的章分章不對。分章與章序錯亂,對于某些文義曉暢的章來說,影響小,但對于另一分部分章來說,會招致篡改與誤解,則會模糊、沖淡甚至歪曲其重要思想,不從校正分章入手很難破譯《老子》。這里很難一一例舉,僅擇要分析幾個章。1.“人之所惡,唯孤、寡、不,而作為本”這是錯誤分章,章序錯亂,大傷文義的典型例子。上面已經(jīng)說了,三十九章前面是說德的純一、一貫,后面則是勸導(dǎo)侯王謙下,不是一回事,應(yīng)該是兩個章。同樣的事又發(fā)生在四十二章。前面是“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fù)陰而抱陽,中氣以為和”。顯然這是萬物生成論。但是下面又重復(fù)三十九章侯王要謙下的話:“人之所惡,唯孤、寡、不穀,而王公以為稱(此句帛本為‘王公以自名也’,含義不同)?！边@與“萬物生成論”有何相干呢?為什么混同一章呢?也許由于這種混雜吧,人們只譯為:“人們所厭惡的就是孤、寡、不穀;而王公卻用來稱呼自己”。到底孤、寡、不穀是什么意思?不譯出來,人們莫明其妙。其實,孤,無德也;寡,少德也;不穀,不善也。也就是勸導(dǎo)侯王公們自稱為無德、少德、不善之人。這是因為在侯王世襲制與世卿世祿制下,王公們生于深宮,長于婦人之手,嬌生慣養(yǎng),很難有德有善于民。老子不僅要侯王公卿用無德、不善之人以自稱(三十九章),而且還要自識,即帛本之“自名”。帛本又說:“故強(qiáng)良者不得死”,是說故意強(qiáng)稱賢良的人,不會有好結(jié)果。王本是“強(qiáng)梁者不得其死”,即“強(qiáng)暴的人不得好死”,文義突然大轉(zhuǎn),與上文不相干,可見大大走樣。只有審訂分章,校正文字,釋讀孤寡之含義,才能恢復(fù)老子謙下說教。2.第三,最適合在戰(zhàn)爭中出現(xiàn)的一些具體的問題王本五十章文字上有妄增妄改,看來它來自分章錯誤。按照帛書文字此章有兩個內(nèi)容:第一,死亡率太高:從生到死,有十分之三的人夭亡,十分之三的人能生存下來,而另十分之三的“民”為了謀生(“民生生”),不得不一再進(jìn)入“死地”而死去?！秾O子兵法·九地》:“兵,死地也。”即有十分之三的人會死于疆場。為什么呢?是因他們要生存下去呀(“夫何故也?以其生生也”)。這些豈不符合古代醫(yī)療諸多條件極差,及戰(zhàn)爭異常頻繁的現(xiàn)實?第二,善于保持生命的人(“善執(zhí)生者”),他不進(jìn)入有生命危險的地方(“無死地”)?！懊瘛苯^對不會有這等條件保持生命的,只有王公圣人等才有資格講究不進(jìn)入死地。所以,這里《老子》向侯王巧妙地獻(xiàn)上了執(zhí)生術(shù):侯王公卿不可“投之亡地而后存,陷之死地而后生”,那是對將士而言,侯王絕不能這樣,更不能披堅執(zhí)銳,路遇犀牛、老虎。顯然這是由死亡率太高的現(xiàn)實引發(fā)的建議。因此五十章乃兩項內(nèi)容兩個章。由于合成一章,為了協(xié)調(diào)前后文,王本在文字上作了增、刪、改:“民生生”改為“人之生”;“以其生生也”在生之后加上“之厚”二字;改“執(zhí)生”(保持生命),為“攝生”(養(yǎng)護(hù)生命)。這一改,文義大變。被譯為:“人出世為生,入地為死。屬于長壽的占十分之三;屬于短命的占十分之三;本來可以活得長久,卻自己(?)走向死路(?)的,也占十分之三。為什么呢?因為他們迫切要求生存,反而達(dá)不到目的。聽說善于養(yǎng)護(hù)生命的人,不會遇到犀牛和老虎,戰(zhàn)爭中不會受到殺傷……,為什么呢?因為他們沒有進(jìn)入死亡的范圍?！痹囅?民能夠不進(jìn)入死地嗎?民能夠不披堅執(zhí)銳嗎?民是可以活得長久卻“自己”走向死路的嗎?難道統(tǒng)治階級也有三分之二的死亡率?可見,王本妄改,是因為錯誤合兩章為一章造成的。3.審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