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元詞曲演變和音樂的關(guān)系

金元詞曲演變和音樂的關(guān)系我們經(jīng)常說“元曲代宋詞而興”，這一說法大體上不錯，但細(xì)想起來便有兩個問題:一是金代的情況如何,跨過了一個金代,詞曲的演變發(fā)展便缺略了一個環(huán)節(jié);二是當(dāng)?shù)渑d起的時候，詞的情況如何，是不是完全銷聲匿跡了。這兩個問題的探究都離不開詩歌與音樂關(guān)系的考察。1說到詞曲的演變,不能忽略柳永和蘇軾、辛棄疾的影響。柳永之詞，以其市民的情調(diào)，嫻熟的手法,諧婉動聽的音律,雅俗共賞的風(fēng)格,成為曲的一種先導(dǎo)。誠如況周頤《蕙風(fēng)詞話》所云：“柳屯田《樂章集》為詞家正體之一,又為金元以還樂語所自出?！晕粼娫~之遞變，大都隨風(fēng)會為轉(zhuǎn)移。詞曲之為體,誠迥乎不同。董（解元）為北曲初祖，而其所為詞，于屯田有沆濯之合，曲由詞出，淵源斯在。”蘇軾、辛棄疾之詞，以其豐富的內(nèi)容,開闊的境界,融匯力極強(qiáng)的語言，陽剛之美為主的風(fēng)格，同樣成為曲的一種先導(dǎo)。元好問《自題樂府引》云：“樂府以來,東坡為第一，以后便到辛稼軒?！必炘剖蛾柎喊籽┬颉吩疲骸吧w土嘗云:東坡之后，便到稼軒。茲評甚矣?！庇纱丝磥?蘇辛詞與元曲正是一脈相承的。（注：以上問題,可參拙文《從詞到典一一論金詞的過渡性特征及道教詞人的貢獻(xiàn)》，《山東師范大學(xué)學(xué)報》1992年第2期。）除了柳永和蘇軾、辛棄疾之外,其他有關(guān)詞家的影響,也不應(yīng)當(dāng)忽略,其中值得提出的一位便是田為。田為,字不伐。政和中與萬俟詠（字雅方）同供職大晟府，“眾謂樂府得人云”（注:王灼《碧雞漫志》卷二。）o宣和八年（1119）八月為大晟府樂令。精通音律，擅長瑟琶。有《@①嘔集》。萬俟詠有側(cè)艷之詞，田為與他有所不同，故王灼云：“田不伐才思與雅言抗行，不聞有側(cè)艷。"（注:王灼《碧雞漫志》卷二。）田不伐的詞在金代頗有影響。元好問有《世宗御書田不伐望月婆羅門引先得楚字韻》詩,可見金世宗完顏雍愛好田不伐詞，因而親筆書寫。元好問本人亦有《婆羅門引?望月》詞，從其內(nèi)容看，受到田不伐詞的影響。元好問另有《品令》詞，自注：“清明夜，夢酒間唱田不伐'映竹園啼鳥'樂府，因記之?！奔热粔粢姵锊环ピ~，可見實(shí)際生活中唱田詞是確有其事的。到了元代，田不伐的詞仍然很有影響,特別是在音律方面,仍然被詞曲家們奉為楷模。白樸《水龍吟》（彩云蕭史臺空）小序云：“幺前三字用仄者，見田不伐《@①嘔集》，《水龍吟》二首皆如此。田妙于音,蓋仄無疑,或用平字,恐不堪協(xié)。云和署樂工宋奴伯婦王氏，以洞簫合曲，宛然有承平之意。乞詞于余,故作以贈?！笨梢姰?dāng)時《水龍吟》詞尚能演唱,而且音律仍以田不伐之作為準(zhǔn)。元代有不少曲家創(chuàng)作《正宮?黑漆弩》（或作《鸚鵡曲》），而且都押“魚?！表崱＿@一創(chuàng)作熱潮，或日由田不伐《黑漆弩》而起，或日由田賁《鸚鵡曲》而起,是有爭論的。說由田不伐《黑漆弩》而起的是盧摯（約1242—約1314）的《正宮?黑漆弩》小序：“晚泊采石，醉歌田不伐《黑漆弩》，因次其韻,寄蔣長卿僉司、劉蕪湖巨川?！鼻疲骸跋婺祥L憶蒿南往，只怕失約了巢父。般歸舟喚醒湖光,聽我篷窗春雨。故人傾倒襟期,我亦載愁東去。記朝來黯別江濱,又弭棹蛾眉晚處。”而白賁（字無咎,約1270T330前）有《正宮?鸚鵡曲》一首，實(shí)系《黑漆弩》，因首句為“儂家鸚鵡洲邊住”，遂改為《鸚鵡曲》。馮子振（1257-1337后）《正宮?鸚鵡曲》序云：“白無咎有《鸚鵡曲》云：（略）余壬寅歲留上京，有北京伶婦御園秀之屬,相從風(fēng)雪中,恨此曲無續(xù)之者。且謂前后多親炙土大夫，拘于韻度,如第一個‘父'字，便難下語，又'甚也有安排我處'，'甚’字必須去聲字，'我'字必須上聲字，音律始諧。不然不可歌。此一節(jié)又難下語。諸公舉酒,索余和之，以汴、吳、上都、天京風(fēng)景試?yán)m(xù)之?！庇袑W(xué)者評盧摯《正宮?黑漆弩》云：“此曲原唱，即馮子振所稱白賁《鸚鵡曲》，疏齋以為田詞,彳以偶誤記?！瓱o咎曲亦傳唱當(dāng)時，或誤屬不伐。"（注:王文才《元曲紀(jì)事》，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85年版第25頁。）案上述各曲之外，王悻（1226-1304）亦有《正宮?黑漆弩》之作，并在序中提到當(dāng)時已有一首出現(xiàn)“江南煙雨”詞句的《正宮-黑漆弩》。今人李昌集據(jù)此及其他有關(guān)材料，判斷《正宮?鸚鵡曲》（儂家鸚鵡洲邊?。┎⒎前踪S所作（注:李昌集《中國古代散曲史》，華東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1991年版第559-560頁。)，是有相當(dāng)?shù)览淼?。這里還可以補(bǔ)充兩條材料。一是姚燧(1239T314)有《黑漆弩》，與盧摯之作用韻相同。小序謂丁亥年聽人歌《黑漆弩》而作。丁亥為元世祖至元二十四年(1287),其時白賁只有十幾歲，姚燧所聽不可能為白賁之曲。二是劉敏中(1243-1318)亦有《黑漆弩》二首，所用韻與盧摯之作相同。劉敏中所作，亦未必在白賁所作之后。由此看來，田不伐的《黑漆弩》在元代確曾傳唱,盧摯《正宮-黑漆弩》的原唱是田不伐的《黑漆弩》，大約是不會錯的。白賁《正宮?鸚鵡曲》可能也是受了田不伐之作的影響,而它自身也曾產(chǎn)生影響那是下一步的事了。2在詞曲演變的過程中，歌者所起的作用是不可忽視的。金代歌者，屢見于文人吟詠。元好問《仆射陂醉歸即事》：“醉踏扁舟浩歌起,不須紅袖出重城?！弊宰ⅲ骸笆侨照袠犯恢??！笨梢娖饺照懈枵吣耸浅Ｊ??！堵劯钁丫熍f游》：“樓前誰唱綠腰催,千里梁園首重回。記得杜家亭子上,信之欽用共聽來?！边@里的“杜家”，指杜仁杰，他是詩人,又是散曲家,所作套曲《般涉調(diào)-耍孩兒-莊家不識勾欄》是十分有名的；“信之”即麻革，“欽用”即李獻(xiàn)甫，都是當(dāng)時的詩人?！顿浗^藝杜生》：“迢迢離思入哀弦，非撥非彈有別傳。解作江南斷腸曲,新聲休數(shù)李龜年?！薄抖派^藝》：“杜生絕藝兩弦彈，穆護(hù)沙詞不等閑。莫怪曲終雙淚落,數(shù)聲全似古陽關(guān)?！边@些藝人所彈唱,大多是詞,也可能包括曲。歌者對文人的創(chuàng)作，不止是被動地演唱，他們對于演唱規(guī)律的認(rèn)識和把握,他們對于聽眾審美需求的了解,有時還會對文人的歌詞創(chuàng)作起引導(dǎo)作用。如蔡松年《雨中花》（憶昔東山）序云：數(shù)日來,蠟梅風(fēng)味頗已動，感念節(jié)物,無以為懷,于是招二三會心者，載酒小集于禪坊。而樂府有清音人雅善歌《雨中花》，坐客請賦此曲，以侑一觴。情之所鐘，故不能已，以卒章記重游退閑之樂，庶以自寬云。一方面是詞人有了郁勃于胸的感情，一方面藝人又具有這樣的演唱優(yōu)勢,二者結(jié)合,聲情匹配,便產(chǎn)生了這首詞。元代有關(guān)歌者特別是女歌者的記載更多。從夏庭芝《青樓集》可以看出，這些女藝人能歌詞，能歌曲，有的還能作詞，能作曲，因此她們在詞曲演變過程中所起的作用就更加顯著。能歌者如解語花：“尤長于慢詞”。曾在盧摯、趙孟宜@②等文人聚會上演唱元好問所作《驟雨打新荷》。小娥秀：“善小唱，能慢詞?！彼瘟骸靶∽滞瑝?。元遺山有《贈優(yōu)④③篥工張嘴兒》詞，即其父也。宋與夫合樂，妙入神品，蓋宋善謳，其夫能傳其父之藝?！蓖跤衩罚骸吧瞥~，雜劇亦精致?！崩疃ㄅ骸案韬硗疝D(zhuǎn),善雜劇。勾闌中曾唱《八聲甘州》，喝彩八聲?！边@兩位既善唱慢詞，又善演雜劇，屬于詞曲兼精的人才。能歌兼能作者如梁園秀：”歌舞談謔,為當(dāng)代稱首。喜親文墨，作字楷媚；間吟小詩,亦佳。所制樂府，如《小梁州》、《青歌兒》、《紅衫兒》、《@④磚兒》、《寨兒令》等，世所共唱之?！睆堚疲骸澳茉娫~,善談笑，藝絕流輩,名重京師?！痹聪杞鹑瞬趟赡辍端{(diào)歌頭》詞,又曾即席作北曲《小婦孩兒》。珠簾秀：“著名雜劇演員，又作有散曲小令《雙調(diào)?落梅風(fēng)?答盧疏齋》、套曲《正宮?醉西施》。劉燕歌：“善歌舞?！痹聪鳌短Ｒ吩~。張玉蓮：“舊曲其音不傳者，皆能尋腔依韻唱之。絲竹咸精,PU@⑤博盡解，笑談，文雅彬彬。南北令詞，即席成賦;審音知律,時無比焉?！痹聪餍×睢墩酃鹆睢??！肚鄻羌分?，有關(guān)元代歌者的材料還有很多。如關(guān)漢卿雜劇《錢大尹智寵謝天香》寫謝天香能隨口將柳永的《定風(fēng)波》詞曲“歌戈”韻改為“齊微”韻歌唱，而十分妥貼自然。謝天香在劇中是宋代人，但實(shí)際上是元代妓女的寫照。這也是元代歌者藝術(shù)修養(yǎng)的一個生動例證?？傊?在詞曲演為發(fā)展過程中，歌者所起的作用一是唱,二是作。所謂唱，指的是這些歌者既能唱詞,又能唱曲，促進(jìn)了詞曲的交流和演變。所謂作,一方面是歌者當(dāng)中有的人自己能夠創(chuàng)作，但更多的是歌者的演唱需求促進(jìn)了文人的創(chuàng)作,文人有很多詞曲作品，就是應(yīng)歌者的要求而作的,前引蔡松年、白樸、馮子振諸例均是如此。文人的創(chuàng)作,經(jīng)過歌者的演唱,迅速傳播開來,又促進(jìn)了社會對詞曲的需求。元曲之所以能成為一代之文學(xué)，同時也是一代之音樂，作為中間環(huán)節(jié),廣大歌者實(shí)在是功不可沒。3在曲已經(jīng)占據(jù)歌壇主導(dǎo)地位的時候,一部分詞仍在傳唱。燕南芝庵《唱論》說:近出所謂“大樂”，蘇小小《蝶戀花》，鄧千江《望海潮》，蘇東坡《念奴嬌》，辛稼軒《摸魚子》，晏叔原《鵬鵑天》，柳耆卿《雨霖鈴》，吳彥高《春草碧》，朱淑真《生查子》，蔡伯堅(jiān)《石州慢》，張子野《天仙子》也。這里說到的“蘇小小《蝶戀花》”，實(shí)為北宋詞人司馬ybu@⑦之作。因此這里提到的十位詞人,北宋五位（張先、柳永、晏幾道、蘇軾、司馬ybu@⑦），南宋兩位（辛棄疾、朱淑真），金朝三位（蔡松年、吳激、鄧千江）。這可以說是體現(xiàn)了南北的融合,也證明元曲在發(fā)展過程中吸收了宋金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