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漫過珍珠夏

月光漫過珍珠夏文張蕓欣

正文：

1.

在大雨過后看到天空掛著一道彩虹，不知道是不是吉兆。

它斜斜地形成一個弧度掛在天邊，轉(zhuǎn)瞬即逝，卻光彩照人，閃得秦漫月雙眼迷離。

此時她渾身濕透，站在大雨過后的解放西路，湖水藍的短裙一點點地暈染在彩虹下。深深的黑眼圈，不施妝容的臉。拿著沒沾染到一點兒雨水的傳單，一張一張地遞給過路的行人。不算漂亮的短裙下露出白皙修長的腿，即使沒有好看的容貌，也很容易讓人駐足片刻。

婉珍從對面的金金商場出來，拎著大袋的東西走到秦漫月的身邊。

“下雨也不知道躲一下，生病了還得要我送你上醫(yī)院?！蓖裾湫奶鄣啬眉埥斫o秦漫月擦。秦漫月推開她的手：“大小姐你購?fù)晡镖s緊回家，我在上班呢。一會兒被督導(dǎo)看到扣我工資我找你索賠。”

“一小時六塊錢你也干得津津有味，他們這根本就是在欺壓學(xué)生勞動力?！蓖裾湔驹诤糜鸭骈|密的角度上為秦漫月抱不平。她像是想起什么，從手提包里拿出一個罐子，“給你。”“什么？”

“珍珠罐子，上次看你在商店看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送你啦?！?/p>

秦漫月一時間有些錯愕。她想起有一回她和婉珍逛商場，看到一個水晶罐子里裝滿了珍珠，她多看了幾眼，沒想到婉珍倒是記住了。

“別感動哦，千萬別說不好意思，你知道我最怕別人和我玩煽情。就當(dāng)提前送你生日禮物吧。我先回家了，還有，下周我生日那天記得早點兒到。我介紹青年才俊給你認識?！蓖裾淠罅四笄芈碌哪槨！爸览?，你一個暑假都和我說了八百遍了，也不換個新鮮詞。”秦漫月抱著珍珠罐子，微微地笑，像一株清雅的百合立在雨后的空氣里。

婉珍招了招手，一輛紅色法拉利開了過來，司機是一個戴著墨鏡的帥哥，婉珍沖秦漫月眨了眨眼，坐上新買的跑車。

秦漫月看著婉珍的法拉利慢慢地消失在自己的視線里，只留下一股青煙，在這條熱鬧非凡的解放西路上一點點地消散。

婉珍不知道這罐珍珠對她的意義，那是一段她永遠不敢觸碰的記憶。她沒有勇氣面對，她寧愿把自己藏起來，埋到土里。

她坐在婚紗店門口的椅子上，吹著夏日里的微微暖風(fēng)，對面商場新開的珠寶店里金光閃閃，很快就讓她恍了神。

這是她來到清榕城的第二個暑假，她選擇暑假外出打工，頂著四十多度的高溫在馬路上派發(fā)傳單或者穿上厚重的衣服扮吉祥物，她不覺得這是艱苦的事情，她只有在辛勞了一天之后坐在這座城市的夜空下，才似乎有一絲喘息的機會。月光傾瀉在她的身上，那些奶白的如同珍珠一般的光澤一下子就成了她生命里最充裕的養(yǎng)分。讓她稍稍增加了動力和氧氣。

眼看著西邊天上的晚霞漸漸地隱去，黃昏悄悄地降落下來。街道上如數(shù)亮起的廣告牌，目不暇接的人群，一切的一切都讓秦漫月感覺陌生。

哪怕她已經(jīng)來到這座城市兩年，哪怕她花了許多時間去熟悉這座城市的一切，可是這座城市帶給她的陌生和疏離總是無法排除。

她喜歡這座城市的夏天，有暴雨和暴熱，可以把人烤暈也可以把人澆清醒，像是最清新的良藥，是她最需要的清醒劑。

她一直覺得自己不夠清醒，特別是在遇到小七之后。

2.

“均璨，一會兒我們?nèi)タ措娪鞍伞Ｐ律嫌车摹逗＝瞧咛枴仿犝f浪漫極了。”一個美麗的大眼睛女孩嘟著粉嫩的嘴，用甜甜的聲音向身邊的男孩撒嬌，任是誰看了都會立刻點頭。

可是她身旁的男孩，只是緊緊地看著前方，眼睛略微狹長，露出貝殼般白凈的牙齒不為所動地笑著回答：“我一會兒要回家吃飯，出來的時候和母親說好了?！?/p>

車外的風(fēng)拂過男孩微彎的眼睛，沁出一絲絲的柔波，他穿著干凈的黑色條紋半長T恤，窄邊牛仔褲，手腕上戴著白色方形瑞士表，整個人散發(fā)出一種富貴飄逸的學(xué)院氣質(zhì)。

“不要不要?！迸u著男孩的手臂有些生氣，“你每次都說沒空。”

“蓉蓉乖，聽話哦?！蹦泻⒑逅Ｗ旖侨粲腥魺o的笑容像春天里清晨的霧氣，清新，轉(zhuǎn)瞬即逝?！拔也还?，你今天一定要陪我，我給干媽打電話，干媽那么疼我，肯定會同意的?！闭f完就

拿起電話要撥。女孩口中的干媽，是男孩的母親。

“蓉蓉，別鬧?！蹦泻⒓绷?，收起笑容，伸手去搶女孩的手機，他不希望母親為難。 “我不?！迸⒌娜涡栽诖丝贪l(fā)揮得淋漓盡致。男孩一只手握住方向盤，另一只手過來搶手機，車子一個不穩(wěn)，轉(zhuǎn)了一個彎，一下撞到迎面而來的人。

“啊……”車子剎住了，車上的兩個人都慌了神，急急忙忙地下車。

秦漫月下班之后，抱著婉珍送的珍珠罐子，徒步走在霓虹閃爍的解放西路上。

突然一輛白色的車從街角沖出來，撞向她，她一下子跌倒在地上，手里抱著的珍珠罐子掉在地上，瞬間珍珠撒落一地。

腳崴到了，她的眉頭皺起來，第一時間蹲下去撿地上的珍珠。

“你怎么樣？有沒有事？”男孩問她，他的聲音帶著一股清新，似乎是熟悉的音律，秦漫月抬頭看去，他眉宇間盡是擔(dān)憂的神色，棱角分明的臉上，清秀的五官在微風(fēng)吹過的梧桐樹下，散發(fā)著幽靜的光芒。

秦漫月仿佛回到了十七歲時校園的夜晚，小七就是這樣目光炯炯地看著她，擔(dān)憂的目光，干凈的臉龐。

是小七嗎？他回來了，他來履行他未完成的諾言嗎？

秦漫月抬頭的瞬間，映入男孩眼簾的是一張素凈的臉，濕漉漉的頭發(fā)搭在肩膀上，水霧般的瞳孔像山野里的精靈，迷住了他的視線。

她握住他的手，似有千言萬語，半晌，她幽幽地說了一句：“小七，是你嗎？”

“你這個女人要不要臉啊，我們只不過撞了你你干嗎抓住均璨不放手？”旁邊一個氣勢洶洶的女孩推開秦漫月的手轉(zhuǎn)過身來對男孩說，“均璨，現(xiàn)在很多這種騙醫(yī)藥費的，老把戲了，千萬別上當(dāng)?！?/p>

秦漫月這才緩過神來，他不是小七，他全身的名牌，昂貴的跑車，以及身邊這個美麗的女孩子都足以證明他不是小七。

他只是一個和小七長得很像的人。

當(dāng)秦漫月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她收起了剛才的表情，瞬間露出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情，淡淡地說：“不好意思，認錯了?！?/p>

說完，又低下身去撿地上的珍珠。

陸均璨看著秦漫月，精致的五官中掩藏了無限的冷漠，黑黑的大眼睛，長長的鬈發(fā)，冷漠卻不乏令人心動的恬靜，一襲湖水藍短裙，耳墜是兩顆白色珍珠，整個人看起來就像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她剛才握住他的手，用一種哀傷眷戀的目光看著他，她喊他，小七。陸均璨的心，竟然在她的聲音里，泛起了說不出的苦澀。

“你真的沒事嗎？我送你去醫(yī)院看看吧?！标懢捕紫聛?，對著認真撿珍珠的秦漫月說道，聲音是溫柔的。

“沒事，無須費心。”她頭也不抬。

“均璨，我們走啦，她都說她沒事了?！苯厝卦谝慌源叽俚馈?/p>

秦漫月?lián)焱暾渲?，搖晃著站起來，歪歪斜斜地朝前面走去，腳骨的疼痛讓她走路有些吃力，陸均璨只是看著她的背影，那樣蒼白孤獨的一個背影，突然心生憐惜。

3.

秦漫月回過頭，像是貪婪地望了他一眼，驚鴻一瞥，似燈火闌珊處攏出的一簇螢火，她轉(zhuǎn)頭的樣子在夜晚閃耀的人群里漫開了一片天青色，陸均璨的眼里看不到別人，滿目都是她的哀愁。

秦漫月轉(zhuǎn)回頭，幽幽地想，那男孩，真的和小七很像呢，都是清澈的目光，溫和的眉目。她嘆了一口氣，可惜，他畢竟不是小七。

懷揣著滿腔苦楚，秦漫月一步一步地行走，不知道是不是淋了雨的原因，頭有些眩暈，眼前出現(xiàn)了小七的幻影，又像曾經(jīng)的月色下，小七抱著她，溫柔地說：“小月，我一直在你身邊?！薄靶∑?，我想你，小七?！彼斐鍪?，跌入一片無盡的荒蕪之中。

在夢里她看到了小七，那個笑容無限美好的小男孩。小七站在學(xué)校的閱兵臺上沖她招手：“小月，我在這里，小月。”

她坐在很遠很遠的角落，卻不知怎的，竟能看到小七眼中自己的影子，那是十七歲的自己，鮮紅色的雪紡裙子，黑色的襪子，手臂上刺了一個禿鷹的刺青，目光里有倨傲的光線。她分明是不在乎小七的，可是她卻又如此清晰地記得小七的臉——那是她十七歲的年華里見過的最天真的面孔，吹彈可破的肌膚，童話里才會出現(xiàn)的眸子，拉她手的時候，害羞得不敢抬頭。

4.

秦漫月沒有晚起的習(xí)慣，每天天一亮就睜開眼睛，喝大杯的溫水，然后看著水杯發(fā)十分鐘呆。今天她醒來的時候，眼前刺眼的白色讓她有些不自在，手背上插著管子，吊瓶里的水正一點點地滴入她的身體。病房里空無一人，她正疑惑，昨天那個男孩從門外走進來。

他的牙齒在早晨微弱的光線里泛出珍珠般的光澤，四肢略顯肌肉，笑容里都泛著單純的水光。她好像又看到了小七，那樣熟悉的笑容，在陽光下單純美好。

“你醒了?！彼嗣芈碌念~頭，擔(dān)憂的神情松了下來，“退燒了?！彼种傅臏囟缺鶝鍪娣托∑叩囊粯?。

“我為什么會在這里？”她明明記得她看見了小七。原來還是幻覺。“不能走還逞強，發(fā)燒腳又腫，你還真不是一般的倔強?！?/p>

“是你送我來醫(yī)院的？”秦漫月記得昨天他身邊還有一個女孩?！皠e看了，我讓蓉蓉回家了。”說完停了一下，“那是我一個妹妹，不是女朋友。”男孩把剛洗好的毛巾給她擦臉。

“我自己來?！鼻芈戮璧乇荛_。厲害的男孩絕對不會在一棵樹上吊死，通常說成妹妹的總有點兒曖昧不清，這點秦漫月還是懂的。

“你燒得太厲害了，差點兒燒成傻子?！蹦泻⒃谝慌越o秦漫月舀米粥。動作是嫻熟的，光線襯得他脖頸潔白，側(cè)臉俊逸。

“我不會感激你的?！鼻芈吕渎暲錃獾卣f。

男孩的手頓了一下，還是把粥舀起來，遞到秦漫月的眼前，輕輕地吹了幾下：“自己拿著吧，我知道你不喜歡麻煩別人?！彼⒉簧鷼?。

秦漫月急急地喝，邊喝邊看著男孩，男孩的目光就這樣生生地望過來，一刻也不離開，秦漫月被他看得心里都發(fā)毛了，他也只是抿著嘴笑，眼睛里柔光似水，像是笑她的提防和敵意。他和小七不一樣，小七的眼神清澈干凈，像一只溫馴的綿羊。而他喜歡抿嘴，似笑非笑，像一只狡猾的狐貍。

“我和小七很像？”男孩突然問。

“無可奉告?！鼻芈路畔峦?，拔了針用手壓住血管，急急忙忙地要下床。“我讓醫(yī)生再給你檢查一下?！蹦泻⒃谒砗笞??！安挥昧?，我很好?！鼻芈吕^續(xù)下樓。

“你慢點兒，燒剛退，別又燒起來了。”他的話語里透出一股擔(dān)心。

秦漫月一個人走在街道上，清晨的街道有一種寧靜致遠的氛圍，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腳還是腫著的，疼痛讓她有種酣暢淋漓的清醒。她沿著街道上那一排排的梧桐樹，目光呆滯地向前走，道路通幽，似有人在前方等待她的到來。

她想起了高二會考前的一次發(fā)燒，家里的用人在幾日前都被她如數(shù)罵走，新用人還沒來，父親在國外談生意，只有她一個人待在家里。那天她覺得自己像一根孤苦無依的稻草，在空蕩蕩的別墅里游蕩。

她躺在床上，覺得一切都很平靜，靜靜地等待黎明，靜靜地等待死亡，直到她看到小七順著她家的水管爬到她房間外面。

她真的嚇了一跳，小七真像電影里的蜘蛛俠，扒著外面的窗口，拼命地敲窗戶，秦漫月很緩慢地給他打開了窗戶，他跳了進來，緊緊地摟住秦漫月的肩膀?！靶≡?，小月，我按你家門鈴怎么沒人應(yīng)，我擔(dān)心你有事就爬進來了?！薄拔铱焖懒?。”秦漫月推開小七躺回床上。絕望地閉上眼睛?！拔也粫屇闼赖??！毙∑咭话驯鹎芈鲁瘶窍屡苋?。

小七并不是一個身材魁梧的男孩子，他雖然有一米七八，可是身體看上去非常虛弱，他抱起秦漫月的時候秦漫月也嚇了一跳，那是她第一次近距離地看小七，小七非常白，目光是天使的單純顏色，長長的睫毛下有一雙好看的大眼睛，眼角旁邊有一顆痣，含著淡淡的憂傷。小七把她順利送到醫(yī)院之后，還回家拿了會考的復(fù)習(xí)資料到醫(yī)院去給她，晚上幫她畫重點，秦漫月那時候本來沒打算考會考，但是她看到小七認真的樣子，還是決定要好好兒考試，第二天考試結(jié)束之后，小七站在考場大樓的外面等她。

他給她買了C記最有名的豬腳面線，放了兩個鹵蛋，秦漫月真的餓了，在校園里邊捧著塑料碗邊吃，小七就在一旁目光炯炯地看著她，目光里還帶著寵溺的笑。

秦漫月吃完之后，小七給她擦嘴然后從書包里拿出一個水晶罐子，里面放著一顆珍珠。他說：“小月，以后我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