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一直走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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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他是孿生姐弟。九歲那年，父親跟另外一個女人好了，要離開家了。她牽著他的小手，很堅強地說：“我們跟媽媽?！闭l知，他突然一點點把自己的小手從她的手里抽出來，然后逐漸挪到父親身邊，小聲說：“我跟爸爸?！彼赣H走了，她此后怨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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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晴好的周末，他再次展現(xiàn)在她宿舍窗外并喊她名字的時候，室友忍不住開她玩笑：“外面那個小帥哥在追你吧……”她塞著耳機聽歌，只裝作聽不見不回復(fù)，心里卻擔(dān)心靜。

小帥哥？她想了想，倒也是，他確實很帥，一米八幾的個頭，白樺樹一般青蔥。眉眼和臉部輪廓里帶點酷酷的味道?？伤麉s是她心存怨懟的人。曾經(jīng)，她是熱愛他的。她記得小時候的他淘氣卻心愛，熱愛跟在她后面喊她：“小未，幫我系系鞋帶！”“小未，你的糖給我吃了吧！”有點兒頑皮，有點兒撒嬌又有點兒霸道的口氣。

她容不得他受委屈，有次他被高年級的男生凌辱，她像頭小獸一樣將他護在身后，拉出要冒死的架勢，竟把幾個大他們幾歲的男生嚇跑了。還有一次，放學(xué)路上，他由于吃了涼東西肚子疼，蹲在那里走不動。她想了想，抉擇背他回家。她好不輕易背他走出幾步，卻一個踉蹌趴在了地上，剛好摔到馬路牙子上，嘴唇磕出了血……他嚇得看著她哭，結(jié)果肚子反倒不疼了。有時候，她也很有點兒大人的派頭，也會“命令”和“支使”他：“小來，寫作業(yè)把頭抬高點兒?！薄靶恚瑒e再看電視了，去給我拿個杯子……”

沒錯，她叫小未，他叫小來，他們是雙胞胎姐弟。她只比他大幾個小時，可是由于這幾個小時，她認定了自己要寵愛他。只是她沒有想到，她對他的寵，在他們剛剛過了九歲生日的春天便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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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父親跟另外一個女人好了。父親打定方法要把他們兩個都帶走，已經(jīng)九歲的她，卻堅決要跟著母親，并認定他也該那么做。所以她牽著他的小手，很堅強地說：“我們要跟媽媽?！?/p>

她無論如何都沒想到，這次，他竟然沒有聽她的話，而是一點點把小手從她的手里抽出來，然后逐漸挪到父親身邊，小聲說：“我跟爸爸。”

那一刻，她年少的心疼了起來，為他的離開。他辜負了她。她就那樣當(dāng)著好多人的面沖他喊了一聲：“我一輩子都不要再望見你。”

他什么都沒有說，躲在父親背后，看不領(lǐng)會是畏縮還是憂傷。

那天晚上，她在自己的小屋里哭了很久。她那么舍不得，因舍不得而憂傷，因憂傷，心里就生出了隱隱恨意，恨他的離開和辜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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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以后，她跟著母親生活。父親回來看過她，她不想見他，由于父親每次都會提他。說他長高了，說他想她但是不敢回來……

母親貌似從來沒有說過是否想他或者怨他，直到她讀了高中，而他，從中學(xué)起就被父親送進省城，也進了重點高中。母親第一次說起他，話很短：“其實小來跟著他挺好。”母親口中的他，是父親。她看著母親，母親不像賭氣或撒謊，她才知道，母親是不怨他的。怨他的，只有她。

是的，她怨。他們是一起來到這個世界的，而他，卻在他們相守的路上做了逃兵。她不能原諒他。

她學(xué)習(xí)勞績很好，計劃考離家不遠的省城的大學(xué)。但想到他在那里，她變更了方法，報考了西南政法大學(xué)，去了山城重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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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過到的下午，她想出去走走，剛走出宿舍樓道，猛然聽到有人喊了一聲“小未”，驚得她幾乎跳起來。然后，她就看到了站在樹下的他，一個高大屹立的男子漢，眉眼也幾乎完全沒有了過去的影子，但她還是一眼認出了他，就像他也一眼認出了她一樣。

她心里百感交集，10年的怨懟卻又在瞬間涌上心頭。她一轉(zhuǎn)身朝宿舍走，理也不理他。她不知道他怎么會來。匆忙的腳步聲中，聽到他在身后喊：“我也在這里念書，小未，以后咱倆是同學(xué)了。”她的腳步加倍快，回到宿舍關(guān)上門給母親打電話，接通，沒頭沒腦地問：“誰報告他的？”

母親沉靜片刻說：“這些年，小來一向都在電話里打聽你。”

“誰讓你報告他的？”她不由得把怨氣撒到母親那里。

“他是我兒子。”母親不回復(fù)，只這樣說了一句。

她一下沒了脾氣，她不能阻攔母親和兒子的交往，就像她不能阻攔他來這個城市這所大學(xué)一樣。

于是她盡量躲著不見他。但好多時候是躲不掉的：下課，她會望見他在樓道轉(zhuǎn)角處站著，望見她就喊一聲她的名字；去餐廳吃飯，正排著隊會被他一把拉出來，把已經(jīng)買好的排骨米飯塞給她，然后自己轉(zhuǎn)身就走；重慶的街道過于繁雜，正發(fā)愁出去買日用品時，他總會把買好的東西托了樓道管理員送上去……已經(jīng)過了10年，他什么都記得，記得她不熟悉路，記得她熱愛的東西。

轉(zhuǎn)瞬過了一個學(xué)期，寒假前，她剛報名買集體票，他就在教學(xué)樓的樓道等到她，塞了一張票給她――是回家的臥鋪票。她猛然有些憤怒，敏感的她一下在那張票里讀出憐憫的味道。

這次，她沒有沉靜，而是三步兩步追上他，一把將票塞到他手里：“我不稀罕?！?/p>

“小未?！彼谒砗蠛傲艘宦?。她頭也沒有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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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歸是坐了半價的硬座回了家。寒假里，他打過電話，她已經(jīng)能夠在母親的口吻中聽出來。母親幾次想說些什么，看她的表情，又頓住了。開學(xué)一個人走，漫長的路途，縱然她年輕也感覺到疲憊。拖著行李走出出站口，看到他在那里等著。她朝另一個方向走，他追上來，一把搶下她的行李：“你自己回去吧，行李我給你送過去?！币贿呎f一邊快速提著她的行李朝外跑，生怕她追上去奪。行李很重，他的身影明顯有些踉蹌，她的心一酸，沒有去追他，一個人坐了公交車回去。到宿舍時，她的行李已經(jīng)被送到了，還有她愛吃的小香蕉。

之后，他卻不再那么頻繁地擾亂她，不再跟在她后面喊她的名字，不再替她買飯或者送東西給她。只是在她生日時，他送了一個精致的音樂播放器，還有一張小字條：“是我打工賺來的錢買的，你可以收下嗎？就當(dāng)送你的生日禮物吧?！?/p>

那天也是他的生日，他不要任何東西，只要她收下他的禮物。第一首是《生日喜悅》，她聽著，想起他說是打工賺來的錢，她恍然，難怪那段時間不太望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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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她打電話給他說要見他。見了面，他欣喜又意外，還沒開口，她先說：“以后你別打工了，你又不缺錢?！?/p>

他愣了片刻，鼓起士氣解釋：“我知道你不想花爸爸的錢，我要自己賺錢給你買臥鋪票。”那張票，他照舊耿耿于懷。她嘆口氣：“我不是不想花他的錢，而是我一向怨你們，我恨你們當(dāng)年走。”

終究說了對他還有對父親的怨。她以為不會對他說，說出來，心里莫名輕松了一些。

他低下頭來，聲音也低下來：“其實小時候，爸爸一向很疼我們，你跟了媽媽，我怕我不跟著他，他會憂傷會寂寞。不管爸媽之間畢竟發(fā)生了什么，他也是咱們的爸爸，我也愛他?！?/p>

她怔怔地看著他，10年后，他終究報告了她開初要跟著父親走的理由。他說“他也是咱們的爸爸”，就像母親說“他是我的兒子”一樣的口吻。

原來他們之間，確實是這樣糾葛不清的關(guān)系。而當(dāng)年她只是由于他的離開怨恨他，從來沒有去辨識這些。她以為她是姐姐，她的選擇確定是對的，可是她現(xiàn)在知道，九歲時，那個她一向?qū)欀男『⒆?，其實和她一樣，已?jīng)被迫長大。

在她的沉靜中，他猛然說：“你知道嗎，這些年，我就是想背你一次，就像當(dāng)年你背我那樣，其實當(dāng)時，你根本就背不動我吧？”說著，他轉(zhuǎn)過身，彎下身體：“姐，來啊，我背得動你的。”

她猛然就哭了，那是他第一次叫她姐。他們一向都相互喊名字。沒錯，她是他的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