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論《紅樓夢》中林黛玉的“無心”-精選文檔

1、略論紅樓夢中林黛玉的“無心”楊愛林，女（1957- ），四川省自貢市人，四川理工學(xué)院人文學(xué)院文新系副教授。黃新圖，女（1969- ），重慶市人，四川理工學(xué)院人文學(xué)院文新系副教授。一、林黛玉的“多心”在紅樓夢中，對黛玉的“多心”，自始至終，有著大量細致的描寫：她曾為寶釵的金鎖而多心，為湘云的麒麟而多心，為寶玉摔玉、周瑞家的送宮花、寶釵在寶玉床前繡兜肚而多心，也曾為寶玉作誄文而多心旁人也或直接或間接地對之進行評判，襲人說：“那黛玉就是個多心人?！蓖醴蛉苏f：“我想你林妹妹那個孩子素日是個有心的”。 賈母也說： “林丫頭那孩子倒罷了，只是心重些” 1 。就連寶玉也怕他多心。“寶玉素習(xí)深知黛玉有些小性兒

2、”、“況兼黛玉心多，每每說話造次，得罪了他”，他曾對黛玉說：“那是你多心，我再不的”；也曾對湘云說：“好妹妹，你錯怪了我。林妹妹是個多心的人。別人分明知道，不肯說出來，也皆因怕他惱。 ”甚至黛玉自己也明白這點對寶玉她曾想： “可知你心里時時有金玉， 見我一提， 你又怕我多心， 故意著急，安心哄我” ?？梢?， 黛玉這“多心”表現(xiàn)為多疑多慮多懼，處處心細心重心窄，時時有心留心疑心，事事想得多而細、深而遠，因而難免有想多、想過、想偏、想差的時候，由于不放心又不遂心，于內(nèi)形成小性兒、小心眼；于外表現(xiàn)為言語鋒利，愛哭愛惱，予人不隨和快樂、不寬容大度，柔弱、悲觀、尖刻的印象，成為孤高自許，目下無塵，不受歡

3、迎的人物，不及寶釵豁達，隨分從時。對黛玉“多心”的感受與評判， 不僅在大觀園內(nèi)、 賈府上下，人們早已取得共識， 進而在讀者心中也漸漸形成定論。 人們認定此乃黛玉具有標志性的性格特征。 厭之者視為心胸狹窄、 尖刻乖誕、無病呻吟；愛之者也不免遺憾其多疑多慮、敏感脆弱，感到白璧微瑕、美中不足。網(wǎng)上討論紅樓夢人物，喜歡寶釵、湘云、探春等而不喜歡黛玉的竟占絕大多數(shù)，有人評曰：“每次讀紅樓夢 ， 我最不喜歡的就是林黛玉， 那么多小性子和小心眼，誰受得了啊”、 “一個女孩風(fēng)吹便倒，總是需要人伺候著，還動不動就哭鬧， 本來條件夠好了還總嫌自己命苦， 有事沒事對著自然風(fēng)景流淚嘆氣， 最過分的是戀愛出了問題從來不

4、反省自己的個性是不是有毛病， 自己做的對不對， 只知道一味怨情人怨另個女孩或者怨自己命薄”、 “恐怕只有賈寶玉那種氣血不足、 娘娘腔的男人會喜歡林黛玉吧” 2 ，似乎連黛玉的優(yōu)點也被一同抹煞了。二、林黛玉的“無心”從上面的分析可見， 有很多讀者對黛玉的認識片面， 評價主觀，沒有探尋本質(zhì)原因，深入理解原著，確解其中情味，遂造成跡近苛求而大失公允的偏頗認識O其實“多心”并非黛玉的本性， 造成她“多心”的原因是復(fù)雜而多方面的。是特殊的身份、特定的環(huán)境、特別的情感、特異 的性格，造就了她的“多心”。況且，曹雪芹在紅樓夢中并 非只寫了林黛玉的“多心”， 也寫了她的“無心”。只是由于這 種“多心”的時候太

5、多、太細、太典型，俯拾即是，使人們對其“多心”印象深刻，黛玉的“無心”便被人們忽略了。 這樣便容 易產(chǎn)生錯覺，似乎“多心”成了黛玉唯一的性格特征，其實書中描寫黛玉的“無心”之處甚多，其“無心”與“多心”互相映 襯，從中更能見出黛玉的真性情。有許多原本應(yīng)該起疑應(yīng)該多心的事情，黛玉卻并未多心。此 處略略舉例證明。八十七回描寫寶釵送書與黛玉，聊賦四章。此時寶釵已然“心知自己是賈府的人了” ，且深知寶黛之間的感情，連賈母 都說：“你們先都在園子里，自然也都是明白的”，那么寫此信 不知何意？然黛玉看了卻不勝傷感。 又想：“寶姐姐不寄與別人， 單寄與我，也是惺惺惜惺惺的意思?！逼鋵崒氣O只不過是假惺惺 罷了

6、。黛玉又道：“寶姐姐自從挪出去，來了兩遭，如今索性有 事也不來了，真真奇怪。我看他終久還來我們這里不來?！?一點 沒往寶釵定親方面想，一點沒有疑心?？梢娮詮乃氖寤亍敖鹛m 契互剖金蘭語”之后，黛玉認識到：“你素日待人，固然是極好 的，然我最是個多心的人，只當你心里藏奸。往日竟是我錯了，實在誤到如今。”所以，此后一片真心對待寶釵，以己度人， 推心置腹，再不生疑。書中多處描寫：“自在枕上感念寶釵”、 認薛姨媽作母親、認薛寶琴作妹妹，“并不提名道姓，直是親姊 妹一般”，原是愛屋及烏之意罷了。連寶玉問她：“是幾時孟光 接了梁鴻案？ ”黛玉也直言道：“誰知他竟真是個好人，我素日只當他藏奸?！蹦苋绱酥背凶?/p>

7、己的錯誤自我剖析， 能如此真心稱 贊心懷芥蒂之人，能如此肝膽相照，能如此知錯就改，需要多大 勇氣？除了黛玉，能有幾人？黛玉敢愛敢恨、襟懷坦白，正是性 情中人，她的多心源于此，她的無心也源于此，可敬可佩。又如 襲人“想到自己終身本不是寶玉的正配”，怕“自己便是尤二姐香菱的后身”，又認定“那黛玉就是個多心人”， 所以有意前去 用話試探黛玉，可黛玉無心，一點也沒懷疑，只是就事論事：“這 也難說，但凡家庭之事，不是東風(fēng)壓了西風(fēng)，就是西風(fēng)壓了東 風(fēng)。”倘是多心，只怕是一個字也不肯提。不僅別人說話，黛玉時常不曾多心，就連自己說話也常有 “無心”之言，可見黛玉乃率性任情之人。彩云偷了東西，事后 在酒席上行酒

8、令時黛玉就曾無心說道：“他倒有心給你們一瓶子油，又怕掛誤著打盜竊的官司?！睂氣O就老道得多，忙暗暗地瞅 了黛玉一眼。黛玉自悔失言，原是打趣寶玉，不想牽涉到彩云。可見黛玉有心于姻緣，無心于關(guān)系，說話處事不似寶釵“不干己事不張口，一問搖頭三不知”，不夠世故周全。又如黛玉“只 見寶玉頭上戴著大箸笠，身上披著蓑衣不覺笑了：那里來的漁翁！ ”后又笑道：“我不要他。戴上那個，成了畫兒上畫 的和戲上扮的漁婆了”“及說了出來，方想起話未忖奪，與方才說寶玉的話相連，后悔不及，羞紅了臉。黛玉與寶玉很是親 密，說話不太留心，故說出漁翁漁婆的無心之言?？梢婘煊癫⒎?時時多心事事多心之人， 其“多心”表現(xiàn)了率性， 其“無

9、心”也 表現(xiàn)率性，都是真情流露，而這正是寶黛玉性格的契合點。“多心”絕非黛玉唯一的性格特征，她很多時候是寬厚、坦 蕩的。香菱學(xué)詩，黛玉誠懇講解，不厭其煩。在楊翠庵喝茶，黛 玉曾被妙玉搶白：“你這么個人，竟是大俗人，連水也嘗不出 來?！摈煊癫⒉辉虼硕嘈模炔贿€嘴也不賭氣。作為丫頭，紫 鵑敢于當面指責(zé)林黛玉“浮躁”、“小性兒”、愛“歪派”人， 這在賈府里是絕無僅有的。而黛玉也不曾介意，她知紫鵑為她好， 大觀園內(nèi)沒有一對主仆像黛玉與紫鵑那樣情同姐妹，從中亦可見出黛玉純潔真誠、寬容善良的一面。三、“無心”性格的形象塑造功能以上分析可見，黛玉確實常?！岸嘈摹?，但黛玉并非時時多 心、事事多心之人，常有無

10、心之舉，應(yīng)多心卻并未多心之時，其 寬和純真的一面不容忽視。黛玉形象恰因“多心”與“無心”而真實，而美好。喜歡多心，亂起疑心，雖情有可原，頻率太高畢竟是個弱點，但由此可 知黛玉不是高大全式的臉譜化人物。 而其“無心”則和“多心” 形成對比，豐富了黛玉形象，表現(xiàn)了黛玉性格的立體性，揭示了其“多心”性格并非無緣無故、無理取鬧，而是環(huán)境所致，是特 殊時代文化背景和生活環(huán)境下率真自然、 敢愛敢言美好心靈的外化， 是渴求情感、 反抗社會的獨特方式。 假以相對較少的表現(xiàn)“無心”性格的細節(jié)描寫， 黛玉原初的心靈狀態(tài)得以顯現(xiàn)， 并非完美的“多心”性格得以恰當定位，強調(diào)了“多心”的實質(zhì)及其成因。是“風(fēng)刀霜劍嚴相逼

11、”的殘酷生存環(huán)境，與勇敢、直率的內(nèi)在個性的耦合，使黛玉“多心”，但即使在這樣的情況下，這個美麗的弱女子仍未喪失其寬和真純、 善良可愛的本質(zhì)， 只是環(huán)境所逼，“多心”的時候多于“無心”而已。黛玉是符合生活與藝術(shù)真實， 沒有人為拔高的藝術(shù)形象， 是有血有肉的人物，復(fù)雜而不貧血，真實而非虛假。魯迅說：“自有紅樓夢出來以后，傳統(tǒng)的思想和寫法都打破了。” 3 其中就包括了對中國古典小說刻畫人物傳統(tǒng)模式的突破與創(chuàng)新， 不崇高不完美， 卻是生活中活生生的并非近乎于神或妖的個性化人物。魯迅先生說三國演義：“寫好的人，簡直一點壞處都沒有；而寫不好的人，又是一點好處都沒有”，“欲顯劉備之長厚而似偽，壯諸葛之多智而近妖” 4 。曹雪芹則公開宣稱紅樓夢中的人與事，都是他親睹親聞，不敢稍加穿鑿，故不以奇取勝，而以真感人，使人百讀不厭。綜上，我們認為，對人物性格的分析把握不能以偏概全，人云亦云。 林黛玉的“多心” 與“無心”都源于真心真情， 因“多心”、“無心”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