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度寒冷定稿

1、 極度寒冷 作者 隋媛 -序- “收作業(yè)” “交默寫本。啊，李森，你不能交了作業(yè)再睡嗎？一大早的，昨晚干了什么？沒睡好嗎？”在嘈雜聲中黎詩喻望向秦懷安窗邊的座位，卻看見丁老師一臉嚴(yán)肅地走進(jìn)教室?！巴瑢W(xué)們安靜一下，明天中午12點(diǎn)半是秦懷安同學(xué)的葬禮，想去的同學(xué)中午在教室集合。”“喂，李森，你不和秦懷安玩得好嗎？真的假的，他怎么就死了呢？”后桌好奇地問。 李森艱難地睜開雙眼，在昏昏沉沉中跌跌撞撞地走出了教室，絲毫不管不顧同學(xué)們詫異的眼神。 黎詩喻遲疑地跟著他走上了天臺。今天的雨下得很大，少年們在樓下追逐奔跑 ，激起水花四濺。 “李森？” “什么都不要問我。” 李森我和秦懷安是小學(xué)同學(xué)。在當(dāng)時少不經(jīng)

2、事的我眼中，他是最干凈的男生，哪怕很多年后，他仍是。我總是笑他有一副比女孩還清秀的眉眼。我們初遇時，我是人盡皆知的壞孩子，在小賣部偷過東西，賒過賬，掀過女孩子的裙角，燒過班上最漂亮的女孩子的頭發(fā)。而秦懷安每次考試都是雙百分，作文還上過紅領(lǐng)巾首頁?？傊褪抢蠋熜哪恐械墓院⒆印＞褪怯心敲匆惶欤屢簧淖儭Ｄ翘煳姨蛑暨^馬路，看見秦懷安神情恍惚地從公交車上下來，手上抱著一大堆書，在過馬路的時候，散落了一地。我停在那里，等著他過來，準(zhǔn)備數(shù)落他一番。卻等來了一張哭花了的少年的臉，可偏偏眼神如狼般倔強(qiáng) 。我攔住他，“我們做朋友吧，我陪你玩，你也陪我玩。”就這樣，我們成為了朋友。那個下午我們找到了一個廢舊

3、的工廠，他將書全部放在了那里。我們在那里捉迷藏，大喊。漫游整個城市，在天橋上看為生活奔波的蕓蕓眾生。“你們家不會有人擔(dān)心你嗎？玩到這么晚?！薄耙院蠖疾粫辛??！蹦菚r的秦懷安很喜歡貓，總是讓我陪他去工廠附近喂一只野貓吃火腿腸。可是有一天，那只貓被車壓死了，躺在地上無助地呻吟。他只是看著，卻無能為力。從那以后，他在路上再遇見貓，都會閃躲。 后來，秦懷安的衣服不再一塵不染，也很少再考完美的雙百。一天，小學(xué)李老師請來了秦懷安的媽媽，談了很久很久，而他只是一直躲在角落，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用小鹿般的眼睛看他的媽媽。在他媽媽帶著他回家的路上，他一直小心地牽著媽媽的手，像是要緊緊抓住什么似的。黎詩喻我和秦

4、懷安、李森初中就是同學(xué)，他們倆像連體娃娃。連老師都笑，有秦懷安的地方就有李森。秦懷安特別聰明，每次考試都名列前茅。李森則很努力，因?yàn)樗牒颓貞寻部家凰咧小！澳愫芟矚g看書嗎？”這是秦懷安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啊？”“沒什么，你在看毛姆的書？”“嗯，你好像不太合群。”“我只是覺得自己呆著更有趣?！薄澳抢钌?？”“他是例外，和他在一起，我很開心。”初三那年賈宏聲跳樓自殺了，班上男生吵著要看電影昨天。一天中午班主任不在，一群男生興高采烈地圍坐在大屏幕前，等待著電影開場。連坐在角落的秦懷安也罕見地抬起了腦袋，放下了做到一半的英語閱讀?！笆裁绰铮@么矯情，死得好。”“并沒有很帥嘛，不是說他是周迅前男友嗎？

5、就長這樣。”“果然是神經(jīng)病啊?！?聽著同學(xué)們的議論紛紛，我不禁微微皺眉。秦懷安只是沉默不語，靜靜地看著屏幕中的賈宏聲大聲吶喊著“賈宏聲，堅(jiān)持住?！本瓦@樣在同學(xué)們看戲的眼光中，電影快到了尾聲?！澳銈冊诟墒裁?？”我回頭一看，班主任生氣地站在門口。所有的同學(xué)都裝作低頭寫作業(yè)，只有秦懷安還盯著屏幕，如入無人之境?！罢l提出要看的，誰？給我站出來，聽見沒有，不要讓我發(fā)脾氣！” “是我。”秦懷安站起來說。“下課后給我來辦公室一趟?！薄昂谩！卑嘀魅畏浅Ｉ鷼?，先是對秦懷安進(jìn)行了一番思想教育，然后便要求見秦懷安的家長?！八麄儧]空?！辈粠Ыz毫情緒，只是驚鴻一瞥中有東西在少年的眼中熄滅了。 秦懷安在我小的時候，爸爸因

6、為生意每天都很忙很忙。媽媽是個很漂亮的女人，有著可以為之奮斗的事業(yè)。至于我，是人人心目中的乖孩子。媽媽總是把我的衣服洗得很干凈，如果洗不干凈就丟掉重買一件，將我打扮得非常精致，沒錯，就是精致。那時媽媽每天晚上都會給我講故事。她最喜歡的作家是毛姆。后來他們離婚了，媽媽去了北京，爸爸把媽媽所有的東西都扔掉了。我偷偷地留了一本月亮與六便士。那本書陪伴著我長大，直至紙張泛黃，針線脫落。聽說媽媽現(xiàn)在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又生了個小男孩。外婆葬禮的時候，媽媽回來了，果然，那個男孩眉眼清秀，和她很像。他一直拉著她的手好奇地看著周遭的陌生人。她看見我后，尷尬地一笑“懷安，現(xiàn)在怎么樣?。靠?7了吧？都到了快找女

7、朋友的年紀(jì)了?！薄安辉趺礃印！卑菽闼n，我心想。那天我忍住沒哭，靜靜地看著外婆被埋入地底。之后爸媽對于我之后和誰生活這件事，爭吵了很久。我漠然地坐在一旁，看著天花板上明晃晃的燈泡。媽媽表示她現(xiàn)在有了新的家庭，不方便帶著我。爸爸則說，他那年輕的老婆馬上就要生孩子了，他不想讓她不開心?！皢鑶琛蹦莻€小男孩突然哭了起來，一臉委屈?！鞍。瑢殞毑豢薨?，怎么了?！蔽议]上了雙眼，聽著重要的東西破碎的聲音。不知在黑暗中過了多久，再睜開眼時，我已經(jīng)逃出了房間，面對著無邊無際的黑夜，我既無恐懼也無敬畏，我害怕的是日復(fù)一日的生活和這了無期待的人生。后來我從外婆家搬了出來，暫住在爸爸家。那個女人很不開心，說“當(dāng)時你追我

8、的時候，可沒說你還有個兒子啊?！薄斑@不當(dāng)初年輕不懂事嘛，高考結(jié)束后，他就會搬出去的。是吧，懷安。”“嗯”我下意識地走進(jìn)我以前的房間，卻看見了各種各樣的洋娃娃和嬰兒穿的衣服?！皯寻玻阋郧暗哪莻€房間我們做了寶寶房，你外婆去世之前就布置好了。你說這該怎么辦才好。”“我睡客房?！薄昂煤煤茫头课易蛱靹倱Q了床單，鴨絨的呢?！薄岸！笔抢钌南ⅲ航裢砭W(wǎng)吧嗨，去嗎？好，回完這個字，我就穿上外套準(zhǔn)備出門，路過廚房時，他們正在做晚飯?！袄掀?，我來做菜就行了，你坐著別動，別碰冷水，萬一著涼了怎么辦。”“我肚子里的寶寶想吃蘋果了?！薄昂玫?，我給你洗?！崩柙娪鞅煌瑢W(xué)們大聲的交談吵醒，呆滯地看著同學(xué)們激烈地討論近期的

9、八卦。我無心加入他們，揉著眼睛徑直走向天臺。不料已有人先我一步?！拔铱梢栽谶@里嗎？秦大學(xué)霸?！薄斑@又不是我家，當(dāng)然可以?！薄澳阍诼牳?？”“嗯?！彼麖男渥永锬贸隽硪贿叾鷻C(jī)?！澳阋爢?？”“嗯”“搖滾嗎？”“嗯，會不會有一點(diǎn)吵”“不會，什么歌啊”“high hopes，pink floyd的?！薄拔衣犨^他們的another brick in the wall”“哈哈，磚頭黎你好嗎”“磚頭安，似乎心情不錯哦”“哈哈哈” 秦懷安“秦懷安，你來辦公室一趟?！薄皢?，班主任親自召喚，你小子最近是不是犯什么事了?！薄岸±蠋?，你就別取笑我了?！薄澳切?，你先去，等你回來我們接著討論這道題?！薄澳阕罱幌裨捔?，上

10、次你被年級組在網(wǎng)吧抓到，我就想說。這次月考，你連年級前十都沒進(jìn)，老師和學(xué)校都對你抱有很大的期望。你以后別和李森那小混混玩了，他會毀了你的?！薄袄钌皇腔旎??！闭f完，我便準(zhǔn)備起身離開。眼前一黑，我倒在了地上，看著懸在頭頂?shù)拿骰位蔚臒襞萋犞暗蔚蔚巍睍r間流逝的聲音，我漸漸失去了意識，最后一刻看見的是李森焦急的臉，他正呼喊著什么，可我什么也聽不清。后來李森告訴我，我進(jìn)辦公室后，他一直靠在窗邊。在看見我倒地時，他一急，不顧老師驚詫的眼神一個箭步打開門沖到我面前。一路背著我到醫(yī)務(wù)室，陪著我直到我醒來。所以我睜開眼聽到的第一句話是“秦懷安，你嚇?biāo)牢伊酥啦恢??！薄艾F(xiàn)在知道了?！彼麍?jiān)持送我回家，直到我安全

11、到家，對著路燈下的他做了一個“ok”的手勢后他才放心地離開。我想起小時候，他也是那樣站在路燈下等我，帶著賤賤的笑?！班本劈c(diǎn)了，困意來襲，我平躺在床上，只覺思緒在云端漂浮，卻遲遲不能落地。翻來覆去中到了零點(diǎn)，索性就起身用涼水洗了把臉，才想起自己還沒吃晚飯，書包里有李森硬塞給我的飯團(tuán)?，F(xiàn)在早就冷了吧，我想。周圍又傳來了爭吵聲，此起彼伏，無非就是父母對孩子的指責(zé)，相互的抱怨委屈。前不久，我和爸爸提出我想一個人住，爸爸很開心給我租了一個學(xué)區(qū)房，給了一筆不菲的生活費(fèi)。和著水吃完止痛藥，隔壁又開始激烈地爭吵，猶如梆子敲打著我的腦袋。我已經(jīng)失眠將近一個月了，從外婆去世的那天開始總是做著不明所以的夢，每天都

12、很困，但閉上眼就是睡不著?！班??！蹦膩淼捻懧?。我疑惑的抬頭看，卻看見了墻上的血跡。朦朧中有什么東西在流淌，順著額頭一直到臉頰。閉上眼，一種舒服的麻醉包圍了我。 李森“李森.”“嗯？”“如果明天你的生命就要結(jié)束，回顧此生，你會覺得，不虛此行，還是解脫”“怎么啦”“我不想再浪費(fèi)我的生命，可我也不知道我的明天在哪里。沒人期待著我。無法生如夏花也沒有勇氣離開。呵，活著真沒趣。走再長的路還不是通向墳?zāi)?，對吧?！薄拔移诖?。我期待著你陪我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直至死亡將我們分開。我期待著老了，你一個電話，我就陪你通宵打游戲，陪你下圍棋。我期待著你?！蔽夷抗庾谱频乜粗?，我想讓他知道，我會一直陪著他，哪怕他孤獨(dú)

13、依舊。我走上前緊緊地?fù)肀?，擁抱我們一起揮霍過的時光?！皫臀覀€忙吧。我想做一個小試驗(yàn)?！薄跋ぢ犠鸨??！薄肮鼻貞寻参衣犚娏四阈χ械乃釢惺艿玫侥阍谖覒阎蓄澏?，語言何其單薄，我如何才能讓你不再痛苦孤獨(dú)，像無憂少年般歡笑。 丁老師今天是秦懷安的葬禮，他是我最喜歡的學(xué)生。今天他的父母也來了。禮堂的氣氛很凝重。但是不知為什么我總是覺得李森今天很古怪，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眼中沒有悲傷，更多的是恐懼？他數(shù)次閃躲我的目光，盯著地板發(fā)呆，好像靈魂出竅一般。更奇怪的是葬禮上竟然沒有出現(xiàn)秦懷安的尸體，據(jù)說是沒找到。我?guī)状位仡^望都感到有人在暗處偷偷地注視著我們，那個人給我的感覺異常熟悉。怎么說，就是很奇怪，我的

14、直覺告訴我，一定有問題。 黎詩喻最開始，得知秦懷安死亡的消息時，同學(xué)們都在QQ空間發(fā)表關(guān)于他的動態(tài)。無非是他優(yōu)異的成績，帥氣的臉龐，以及離群的性格。以前和他并無交流的同學(xué)也發(fā)表了一番感慨。只有一個人異常的沉默，那就是李森。據(jù)說，秦懷安是和李森去海邊玩時，溺水身亡的，連尸體都沒找到?？墒请S著時間流逝，秦懷安就那樣被人們遺忘了。只是有時，碰到難題，丁老師還會下意識地說：“秦懷安，上來寫一下這道題”然后便是長久的沉默。但不知為什么，我開始邊聽pink floyd的歌邊懷念他，懷念那個將自己活成孤島的少年。 秦懷安像和李森約定的那樣，我躲在暗處看著我死后的世界。媽媽當(dāng)天下午就買票回去了，沒有片刻停留。

15、后來，爸爸的兒子出生了，他牽著那個女人的手，推著寶寶車走在陽光下，笑得那么燦爛。再后來是隆重的婚禮，“咔咔咔”相機(jī)拍下了他們美好的回憶，爸爸又變回了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之后，我拖著沉重的身體回到了李森幫我租的房子里，躺在床上，只感到發(fā)自內(nèi)心的寒冷，仿佛一個人身處在一望無際的冰原之上，前路漫漫，饑寒交迫，無力再前行，想大聲呼喊，卻發(fā)現(xiàn)早已失聲，只能任由白雪掩埋。我來到窗臺，看著樓下絡(luò)繹不絕的行人，在欲望的驅(qū)使下，縱身一躍。王笑飛我是一家面館的老板，很喜歡和我的顧客聊天，今天走進(jìn)來一名警察，他緊鎖的眉頭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將做好的牛肉面端到他面前時忍不住問“是家里發(fā)生了什么事嗎?”“沒有沒有，只是遇到了

16、一件怪事”“什么怪事，說來聽聽？”“今天我們發(fā)現(xiàn)了一具17歲男孩的尸體，應(yīng)該是昨夜凌晨跳樓自殺的。當(dāng)我們找到男孩父親時，男孩父親卻說他兒子一個月前就溺水身亡了。但是DNA證明他們確是父子關(guān)系?！薄罢嫫婀职　薄笆前?，真奇怪?！崩钌谏虾Ｗx了四年大學(xué)后，我回到了這座城市。很快我找了一份不錯的工作，然后像很多人一樣我結(jié)婚了，沒幾年，我的孩子也出生了。日子平平凡凡，但每天回家，都有熱氣騰騰的飯菜。我每天晚上都會給我的孩子講童話故事，日子雖平凡簡單，但我每天都很滿足。只是感覺缺了點(diǎn)什么。很快我的孩子也長大了，我也老了，再過幾個月我就要當(dāng)爺爺了。躺在醫(yī)院的病床上，我的兒子與老伴在門口淚流不止，聽醫(yī)生的意思，我將不久于人世。朦朧中我好像聽見了死神的召喚，終于時隔多年，我又看見了少年清秀的臉，深邃的眼，和久違的微笑。好久不見，這些年我很好，你呢？我從遠(yuǎn)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