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靜如玻璃,年華砥礪如鐵

1、歲月靜如玻璃，年華砥礪于鐵 作者 |AmalEI-Mohtar 譯者丨仇春卉 塔比莎走著，心里想著鞋子。 “鞋子”這念頭，已經(jīng)在她心中縈繞很久。雖然鐵質(zhì)堪久磨，但硬要準確說，“很久”是磨壞三 雙半鞋所需的時間。不如簡單些，數(shù)數(shù)還剩下幾雙鞋：她出門時帶了七雙 鐵鞋，如今還剩下三雙，都緊 緊地綁在背囊外面，一個勁兒地往下墜。歲月從不停留，和風景一起從她身邊匆匆掠過。一年的路能 磨爛一雙鐵鞋的底嗎？她說不好，不過也相差無幾。她總是立志從下一雙鞋開始就計算走過的步數(shù)， 卻總是分神數(shù)不完。 她總想著鞋子，否則她根本走不下去：鐵箍割破她、擦爛她、撞擊她、給她磨出水 皰。這些痛苦賦予她能力，使她能踏山踩水、

2、跨過懸崖VS1。她必須不停前行，否則 鐵鞋無從磨損。這鐵鞋必須踏破。 每次要把新鞋捆上總是很難。 三雙鞋那么久之前，塔比莎正在一片松林里，尖銳的綠色氣味在她心中喚醒了一個 念頭，一個 打破了她麻木、機械心靈的念頭。（機械？我只有一雙赤腳！接下來的一個星期里，塔比莎每次想起 這荒謔的一刻都不禁發(fā)笑。）陽光射進松林里，如金針般刺在她身上。塔比莎顫抖著將雙臂縮進毛皮 斗篷里，同時卻把腳趾伸直，嵌進深秋的泥土里。她哭了，因為在那一瞬間，她嘗到了自由的滋味 原來她真的能夠在有生之年把鐵鞋踏破！緊接著，一個數(shù)字像冰刀一樣扎進了她的心窩：磨掉了一 雙，還剩六雙。 兩雙鞋之前，塔比莎正在深藍色的湖面上踏行。鞋

3、底薄薄的鐵片脫落時，她一頭栽進水里，一 下子沉了下去。她手忙腳亂地掙扎著，把另一雙鐵鞋從背包上解開，折斷了 一根腳趾把鞋套了上去， 重新回到湖面上，一腐一拐地朝著遠處的岸邊走去。 上一雙鞋之前，塔比莎正在海邊。鹽水浸泡著她傷痕累累的雙腳，她仰望星空，心里想道：溺 水會比現(xiàn)在更痛苦嗎？ 她想起了哥哥們穿的鞋子：有一雙一步七里的軟皮靴；有一雙帶翅膀的涼鞋；還有一雙能讓人 隱形的綢緞拖鞋。真奇怪，她想道，哥哥們的鞋子會讓腳步輕快，把世界拉近、變小，讓他們?nèi)ヌ剿?和發(fā)現(xiàn)。 也許這一點也不奇怪，她想，本來鞋子的功能不就是輔助穿鞋子的人行走嗎？然后她又想，真正 奇怪的是女人們被迫穿上各種古怪的鞋子：玻璃鞋

4、、紙鞋、燒紅的鐵鞋，讓你跳舞至死方休的鞋。 真奇怪。塔比莎一邊想一邊繼續(xù)前行。 阿米拉創(chuàng)造了紋絲不動的藝術(shù)。 她端坐在一座高高的玻璃山上，山頂?shù)窨坛梢粋€厚重、光滑的王座，大小很適合阿 米拉的身形。魔法環(huán)抱著她，將她與王座融為一體，只要她不亂動，是可以坐得很舒服 的。她坐在這里 經(jīng)歷著風雨的洗禮，亮晶晶的雨絲像溫柔的手指，輕撫著她的肌膚、她 的秀發(fā)、她的長袍和她的王座，似乎在想方設法引誘她移動身軀。可是阿米拉正襟危坐，紋絲不動， 腿上放著一個金蘋果。 有時她會覺得饑餓，魔法立刻讓她飽足；有時她會覺得疲倦，魔法馬上助她安眠。在白天，魔法 保護她古銅色的肌膚免受烈日灼燒；在夜里，魔法溫暖著她穿著絲綢

5、鞋的雙足一一只要阿米拉不亂 動，只要她繼續(xù)安坐在玻璃山頂?shù)牟Ａ踝?，她就能得到魔法的護蔭。 在這個位置，阿米拉能夠居高臨下地俯視蕓蕓眾生。她看到農(nóng)夫在土地里耕種，旅人在村落間 穿行；有時候她還看到殺人越貨、謀財害命。她多么希望能夠下山把自己看到的一切與人們分享， 一切都受阻于那些追求者。 玻璃111下人群涌動、喧嘩嘈吵。這幫人一一上至高貴的王子騎士，下至低賤的牧羊人一一全部 都瘋狂地愛上了阿米拉。為了與她親近，人們吆喝著口號，互相激勵著，紛紛拍馬向玻璃山頂沖去。 他們的下場當然是人仰馬翻，仿佛一陣一陣浪濤碎裂在無情的岸邊。 當人們從玻璃山壁上滑落時，他們的戰(zhàn)馬有的折斷了腿，有的口吐白沫；人們

6、尖聲叫罵，各種 惡毒詛咒不絕于耳：你這賤人！你這巫婆！你這坐在玻璃山上的玻璃嬢子！瞧你把我們害得這么狼狽！ 明天我一定要得到你！明天！明天！ 阿米拉緊緊抓住手中的金蘋果。她總是通過觀鳥來分散注意力，幫助自己度過漫長的白天。從 她頭頂飛過的有成群結(jié)隊的野鵝，還有海鷗、雨燕和燕子。她想起了一個故事，有一位公主把用尊 麻織成的衣服扔向空中的天鵝，她暗自希望她也能伸手從鳥兒身上拔下一根羽毛，好讓自己也長出翅 膀， 到了晚上，她為夜空中的星星連成新的圖案，將熟悉的星座改頭換面：想象北斗七星不是長柄 勺，而是一把鐮刀，或者是一頭大熊？當空中的飛鳥都數(shù)完，天上的星星也看遍，她就會提醒自 己；這條路是她自己選

7、的。 塔比莎第一眼望見玻璃嶺，仿佛看到刀鋒上的一道寒光，還不及移開視線，滿目的翠綠已被刀 光劃破。當時，她剛剛走出一片森林，惡毒的朝陽刺痛她的雙眼，卻沒有為她帶來半點溫暖。在鐵 鞋跟的重壓之下，霜凍的小草紛紛碎裂，但這融化的涼意撫慰著她裸露在鐵箍外面的皮膚。 她坐在森林邊上，觀察著遠處光影的變幻。 山腳下滿是男人，人群發(fā)出沉悶的震蕩回響，讓她想起大海。她看著他們策馬飛奔，卻都在山 上撞得頭破血流。她想，這座山一定有強大的魔法，能吸引男人作出如此的愚蠢舉動，還能經(jīng)受那 么多鐵蹄的踐踏。 塔比莎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腳，又抬頭望著那座玻璃山。她已經(jīng)習慣了用各種和程度無尖的數(shù) 字來定義疼痛的程度。如果疼

8、痛是六，意味著她的傷處有淤青，邊緣清晰，沒有發(fā)燙；如果疼痛是 七，傷口紅腫并且流血；如果疼痛是三，則是傷口表面發(fā)黃脹起，平滑，隱隱作痛，也許正在發(fā) 炎。 此刻她的疼痛是五，傷口呈現(xiàn)綠褐色，結(jié)了厚厚的痂，情況穩(wěn)定，應該能夠支撐她爬到山頂。 于是她等到太陽下山才出發(fā)，毅然踏入了前方這片開闊地。 阿米拉目送著斜陽西沉，一團霧氣冉冉升起、緩緩擴散，把世間萬物變得柔軟、沉寂?？諝庵?沒有血腥和汗臭，她只聞到純凈的水汽。就這樣，這個世界平靜、安詳?shù)叵г谒矍啊?突然，她心中的旋律亂了節(jié)拍，因為她聽見山下的濃霧里傳來一下下摩擦的噪聲。這聲音平穩(wěn)而 均勻，分明是有東西正在穩(wěn)步攀上這座玻璃山！阿米拉頓時覺得心

9、神不寧，因為不應該這樣子，按 理說，沒人能夠爬上這座被魔法保護的玻璃111,可她也知道魔法是魔法的魔法，總有魔法能更勝一 籌。剛開始她以為上來的是一頭熊，然后發(fā)現(xiàn)是一件皮毛罩衣，兜帽里面露出一個蒼白而精致的下 巴，還有一張因為艱苦攀爬而累得咬牙切齒的扭曲的闊嘴。 阿米拉凝視來人，忐忑不安。只見這個沒有坐騎、頭戴兜帽的陌生人一步一步走上111頂，停下 來，矮下身，卸下溫暖而厚重的皮毛大衣。阿米拉眼中出現(xiàn)一個女人，她也出現(xiàn)在這個女人的眼中。 這個女人既像一根羽毛，又如一柄利劍，而且她看起來餓壞了。 阿米拉沉默地向她舉起了手中的金蘋果。 塔比莎本來以為面前這個女人是一個雕塑、一件銅制的裝飾品、或是一

10、個神像，卻見她抬起了 手。她心里有一個聲音讓她先不要伸手，一個坐在玻璃山頂?shù)哪浰偷氖澄锟隙ú荒茌p易去 接。可是同時她心中涌起一股強烈的食欲，硬是把這個謹慎的聲音壓了下去。她已經(jīng)好幾個星期沒 有體會過這種饑餓感了，因為那雙魔法鐵鞋能夠使她忘記自己的轆轆饑腸。她總是熬到虛弱得邁不開 步的時候才想起要吃東西。 這個金蘋果看起來并不像食物，可她還是一口咬下去。蘋果皮頓時像焦糖似的裂開，甜美清澈 的果汁從果肉里滴下來。她狼吞虎咽地把整個蘋果連皮帶核都吃進了肚子里。然后她再次看著坐在王座 上的女人，說了一句“謝謝”，并不知自己的語氣顯得粗糙生硬。 “我的名字叫阿米拉。”女人答道。她說話時只有嘴巴以一

11、種緩慢而凝重的方式在動，而全身其 余部位竟然可以保持紋絲不動，塔比莎不禁大為驚嘆?！澳闶莵碛⑽业膯幔?” 塔比莎怔怔地看著她，然后抹掉下巴上的蘋果汁，仿佛這樣做就能把吃進肚子里的金蘋果也一 并抹掉。“我非娶你不可嗎？ ” 阿米拉眨了眨眼睛?！暗共皇欠侨⑽也豢桑皇?，人們想要爬上來就是為此，你知道吧。” “呃，不知道。我只是一一”塔比莎尷尬地干咳了兩聲，“我只是路過這里?！背聊?。 “霧太大了，我不小心找不到路一一” “你爬上一一”阿米拉的聲音依舊平靜，“這玻璃山一一”依舊波瀾不驚，“只是不小 心？ ” 塔比莎只能低頭撥弄著衣角的褶邊。 “嗯?！卑⒚桌^續(xù)說，“很高興認識你。你是，？ ” “塔比

12、莎?！?“好，很高興認識你，塔比莎?！?接下來還是沉默。塔比莎咬住下嘴唇，低頭俯視著山下的一片黑暗。然后她平靜地問：“你為 什么坐在山頂這里呢？ ” 阿米拉冷靜地看著她，淡淡地答道：“我也是不小心上來的?！?塔比莎哼了一聲?！拔颐靼琢?。你聽我說，”她指著自己兩只困在鐵鞋里面的腳，“你看我腳 上這雙魔法鞋，我必須把它們穿爛。我想著路面越古怪、越難走，鞋底就會磨蝕 得越快。而你這有座魔 法玻璃Lb , ” 阿米拉點了點頭一一至少塔比莎覺得她點頭了。也許她只是很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造成了點頭 的錯覺。 “,，看起來正好用得上。我其實不知道山頂有人，我是一直等到山腳下面那幫男人離開，我才 岀發(fā)的。那里

13、聚集了好多人啊一一” 阿米拉其實沒有任何變化，可是此刻她的平靜愈發(fā)凝重。塔比莎肚子里仿佛響起一下低沉的鐘 聲，警覺起來。 “現(xiàn)在夜里越來越冷，他們就會離開了。我很歡迎你留下來，”阿米拉說，語氣中帶著最誠摯的 善意，“用這里的玻璃磨你的鞋底。” 塔比莎點了點頭，決定留下來。從阿米拉如音樂般動聽的謹慎言辭中，她聽到了三個字：求你 了。 阿米拉覺得自己如入夢中，陪她說話的這個人并不打算毀掉她，也沒有覬覦她名下的半壁江 lU。 “是他們把你困在這里的嗎？”塔比莎問道，阿米拉聽出了她語氣中的憤怒。她知道塔比莎并 不是對她生氣，卻像是替她感到憤怒。她想到有人為自己憤怒，心中油然生出一種奇妙的感覺。 “不。

14、”她輕聲答道，“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比缓?，趁著塔比莎還沒來得及說什么，她搶先 問道，“你為什么穿著鐵鞋子走路呢？ ” 塔比莎張開嘴，卻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阿米拉仿佛看見那些言辭就如同轉(zhuǎn)向的鳥群，在她的 咽喉里往回溜。于是阿米拉決定馬上改變話題。 “你有沒有聽過野鵝從我們頭頂飛過時發(fā)出的聲音？我不是說它們的啼聲，那種聲音誰都知道， 我是說一一它們的翅膀。你聽過它們扇動翅膀的聲音嗎？ ” 塔比莎微微一笑。“當它們從河面上起飛的時候，聲如驚雷?！?“什么？噢。”阿米拉沉默了片刻，她從來沒見過河流，“不是的，它們在頭頂飛過時不像打 雷，而是一種，嘎吱聲，有點像爐灶門開尖的聲音，只是沒那么尖。野鵝群就像

15、是一些裹著血肉和 羽毛的機器，它們拍打翅膀的聲音很奇妙。當它們啼叫的時候，這種聲音就隱藏在叫聲下面，變成 一種嗡嗡嗡的背景；可是當它們不叫的時候，這種聲音就像，就像一件衣服。仿佛只要你好好聆 聽，你就能披上這件衣服，長出翅膀,，” 說到野鵝的時候，阿米拉不知不覺地閉上了眼睛。當她睜開眼睛時，發(fā)現(xiàn)塔比莎正全神貫注地 盯著她，目光里充滿了好奇。阿米拉并不習慣被別人如此專注地聆聽和審視，頓時覺得暈頭轉(zhuǎn)向。 要是我們幸運的話，”她輕輕地說，不停地轉(zhuǎn)動著手中的金蘋果，“今晚就能聽見。 現(xiàn)在是合適的季節(jié)了。” 塔比莎張開嘴，又立刻合上?？墒撬]上嘴巴的時候太用力，連上下大牙也碰在一起了。你 連野鵝飛過的季

16、節(jié)也知道，你到底在這里坐多久了？還有，我剛才不是吃了一個金蘋果嗎？那現(xiàn)在這 個是從哪兒來的呢？這些問題她都沒有說出口，因為她明白阿米拉的用意。阿米拉知道她不想談起鐵 鞋，所以才轉(zhuǎn)移話題說野鵝。塔比莎心中充滿了感激。 “我從來沒有聽過這種聲音。”塔比莎緩慢地說，努力不去看阿米拉手上的蘋果，“可是我在河 面與湖面上見過它們，每次都有上百只，吵死了，就像聚集在井邊的一群老太婆。要是有什么東西 把它們嚇得飛起來，那聲音就像打鼓，又像雷聲，還像在樹梢間吹過的暴風雨。這種震耳欲査的響 聲，你可不能走近了仔細聽。” “我倒是很想聽一下。”阿米拉喃喃說道，眺望著遠方的樹林，“親眼看下它們，它們看起來 什么樣？

17、 ” “濃密，漆黑一一”塔比莎搜腸刮肚地尋找合適的言辭，“就像河流本身飛起來，一撩裙子就飛 走了。” 阿米拉臉上露出了微笑。塔比莎想到自己的話語為她帶來了歡樂，頓時心頭一熱，只覺得一股暖 流在胸中纏繞。 “你想再吃一個蘋果嗎？ ”阿米拉主動問，她留意到塔比莎眼中的警惕，“這些蘋果總是出現(xiàn)，我不時也吃一個。我也不清楚到底，我本來以為這金蘋果是留給第一個成功登頂?shù)娜说莫勝p?？墒?我猜呀，除非我把這些蘋果送給一個男人，否則它們是永遠不會消失的?！?塔比莎雖然皺起眉頭，卻還是接過了蘋果。阿米拉發(fā)覺她一邊吃還一邊盯著自己空空的雙手， 分明在等待捕捉蘋果重現(xiàn)的那一個瞬間。阿米拉強忍著不讓自己笑出來一一她剛

18、開始的時候又何嘗不 是這樣呢？她當初也想找出魔法里的漏洞，前前后后嘗試了不下五十次。不過現(xiàn)在輪到她看別人等蘋 果岀現(xiàn)，也算是一種全新的體驗。 就在塔比莎快吃完的時候，阿米拉留意到一點異樣：只見塔比莎分神了，臉上現(xiàn)出迷惘的神 情，仿佛吃到了一根頭發(fā)，或者嗅到一股不熟悉的氣味一一就在這一刻，阿米拉的手中已經(jīng)多了一 個金蘋果，仿佛這蘋果一直在她手上，從來就沒有失去過。 “我認為魔法是不會允許我們看到全過程的。 看到塔比莎臉上寫滿了失望，阿米拉幾乎是帶著 歉意說，“可是只要我坐在這里，我手里就總是會有一個蘋果。” “我想再試一次?！彼壬f道。阿米拉聽她這么說笑了。一開始塔比莎只是等一邊盯著阿 米拉空

19、空的雙手，一邊數(shù)著秒數(shù)。七百秒后，阿米拉的手中多了一個蘋果。阿米拉看看自己手里的蘋 果，又看看塔比莎手中的另一個蘋果。 “這種狀態(tài)以前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我甚至不知道同一時間可以有兩個蘋果并存呢！塔比莎把第二 個蘋果從她手中拿過來，咬了一口。她一邊盯著阿米拉的手，一邊緩緩地數(shù)著咬了多少口。咬到第 七口的時候，阿米拉手里又出現(xiàn)蘋果了。她默默地把第三個蘋果遞給塔比莎。 塔比莎繼續(xù)數(shù)著數(shù)一一過了多少秒，咬了多少口，出現(xiàn)了多少個蘋果直到她腿上放了七 個蘋果。等她伸手去拿第八個的時候，原來這七個蘋果一下子都變成了沙子。 “我猜這是我身上的魔法?！彼壬粲兴嫉卣f著，一邊把沙子從皮毛大衣上抖下來，“我的 魔

20、法總和七有尖，而你的一切都是尖于一，所以你每次只能保存一個蘋果，而我卻能保存七個。這事 情挺有趣的，對吧？ ” 阿米拉臉上隱約流露出一絲勉強的笑意。過了片刻，塔比莎突然意識到，原來阿米拉正在目送 著蘋果變成的沙子被風刮下山頂，消失得無影無蹤。 轉(zhuǎn)眼間，殘秋塌成寒冬。玻璃山表面蒙上一層冰晶，仿佛變成了一顆巨大的鉆石。在白天，阿米 拉注視著越來越少的男人來到山腳下碰釘子；而塔比莎坐在她身旁，緊緊地摟住裹在身上的皮毛大 衣。到了晚上，塔比莎繞著她緩緩踱步，兩人無所不談一一當然了，玻璃山和鐵鞋的話題除外。 塔比莎行走的時候，阿米拉得以近距離地觀察她那雙被鐵鞋禁錮的腳，也總能在她發(fā)覺之前把視線移 開。鐵

21、箍像涼鞋綁帶似的箍住她的腳腕，鞋子里面的兩只腳已經(jīng)變形發(fā)黑，每個腳趾頭都彎曲成古怪 的角度，而且傷痕累累，皮膚表面結(jié)滿了斑斑駁駁的硬痂。 一天早上，阿米拉醒來的時候覺得出奇的溫暖，隨即發(fā)現(xiàn)塔比莎的皮毛大衣正裹在自己身上。 她大吃一驚，幾乎要從座位上站起來去尋找塔比莎一一她不辭而別了嗎？她就這樣離開了嗎？可是她 還沒來得及作出什么激烈的舉動，塔比莎就已經(jīng)快步走回了她的視線。只見她一邊對著手指呵氣，一 邊使勁摩擦兩條瘦胳膊。阿米拉看得目瞪口呆。 “你為什么要把自己的大衣給我穿呢？快拿回去吧！ ” “你睡著的時候連嘴唇也發(fā)紫了。而且你 還不能動” “沒尖系的，塔比莎。求你了一一”阿米拉的語氣里流露出

22、絕望，塔比莎聽了，馬上站住，不再 轉(zhuǎn)圈了。她很不情愿的拿回皮毛大衣，重新披在自己雙肩上，“我不知道是這些蘋果還是這座玻璃嶺 本身有魔法，能夠為我保暖。來，再吃一個蘋果吧。” 塔比莎顯然不信?！翱墒悄憧雌饋砟敲蠢湟灰弧?“也許這就和你的兩只腳一樣吧?！卑⒚桌幌伦記]忍住，這句話沖口而出，“你的兩只腳看 起來都傷得很重，可你還能依靠它們走路?！?塔比莎注視著她很久，然后才接過蘋果?！拔乙材芨杏X到腳傷得不輕，可是一一”她把視線轉(zhuǎn)移 到蘋果上面，低聲說道，“可是最近這種感覺越來越弱了?！?說完，塔比莎咬了一口蘋果。趁著她還在咀嚼，阿米拉鼓起勇氣，平靜地說道：“我還以為 你走了?！?塔比莎揚起一條眉毛，

23、狠狠地咽下一口蘋果，然后“咯咯咯”地笑起來。“大冬天 的，我連大衣也不帶就走？我是很喜歡你，阿米拉，可是一一”她嘴邊掛著“還沒喜歡到那個程度”這 幾個字，突然覺得這句不是自己的真心話，于是她干咳了兩聲。“這樣做也太笨了。不管怎么說，我 是絕不會不辭而別的?！比缓笏陨赃t疑了片刻，“除非你厭倦了我陪你，” “不！”阿米拉不假思索地、毋庸置疑地說，“完全沒有！ ”當雪花開始飄落的時候，最后一 批追求者也拋棄了營帳，罵罵咧咧地回家去了。塔比莎再也不用害怕被別人看見，所以不分晝夜地繞 著阿米拉的王座轉(zhuǎn)圈。 “一直到明年開春他們才會回來了?！卑⒚桌⑿Φ溃安贿^到時候白天越來越長，那些男人 會一直拼到夜

24、里，也許是想把失去的時間補會來吧?！?塔比莎一邊走一邊皺著眉。她日日夜夜地繞著阿米拉轉(zhuǎn)了那么多個圈，她覺得兩人尖系的親密 程度已經(jīng)足夠讓她提出這個問題：“你在山頂這里度過了多少個冬天？ ” 阿米拉聳了聳肩。“我記得是三個。你呢？你這雙鞋子穿了幾個冬天呢？ ” “這是這雙鞋子的第 一個冬天。”塔比莎停頓了一下，“可是在這一雙之前還有三雙?！鞍?？這是最后一雙嗎？ ” 塔比莎輕輕笑道：“不是。一共有七雙鞋，現(xiàn)在這雙才剛磨掉一半。”阿米拉點了點頭?！耙?許來年春天你就可以把這雙鐵鞋給解決了?！薄耙苍S吧?！彼壬f完，又開始轉(zhuǎn)下一個圈了。 嚴冬將盡，空氣中彌漫著融雪和潮濕木頭的氣味。塔比莎冒險下山，采了

25、一些雪花蓮回來，系 在阿米拉的深色長發(fā)上?！八鼈兛雌饋砭拖裉焐系男切??！彼壬f道。這時候，阿米拉覺得心 中有什么破開來，就像掛在樹枝上的冰錐，突然斷了。 “塔比莎，”她說，“春天快到了。” “嗯。”塔比莎嘴上答應著，一邊全神貫注地給她編織一條復雜的辮子。 “我想，”阿米拉悄悄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想告訴你一個故事。” 塔比莎停了一下，然后繼續(xù)編辮子?！拔乙蚕肼犇阒v故事?！?“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擅長講故 事?！卑⒚桌a充說，手里不停地轉(zhuǎn)動著一個金蘋果，“可是沒理由不去嘗試一下吧？ ” 從前有一個富有的國王。他沒有兒子，只有一個美麗的獨生女。公主長得太漂亮了，以至于男 人們在宮殿的長廊里

26、遇見她時，都忍不住伸手去觸碰她，還情不自禁地跟著她走回寢宮。她的美貌 難以抗拒，男人們一看見她，各種充滿欲望的言語就像鉆石和蟾賒似的沖口而出，完全無法控制。國 王很可憐那些男人，于是把女兒拉到一旁，說道：女兒啊，這些人身上中了魔咒，只有一個辦法破解： 丈夫！只要有了丈夫，他們就不敢對你這么大膽放肆獻殷勤了。 公主說：好呀，那我們就舉辦一個宮廷舞會，讓這幫男人各自找一個丈夫唄，從此他們就變文 可是國王并沒有被公主逗樂。我是說你！我意思是你必須找一個丈夫！他說，否則早晚連你的 衛(wèi)兵也會忍不住對你起歹心了。 公主害怕了，說道：要是你把我送走呢？不行。國王說，這樣的話，我還怎么看著你、保護你 呢？公主

27、其實并不想要一個丈夫。她說：要是你給我找一個鄰國的王子呢？也不可能。國王說，我 只有你一個女兒，可是我不能對各個鄰國厚此薄彼啊！當前各國之間的均衡局面是很復雜、很脆弱 的。 公主從父親的眼神里看出來了，其實他早就打定了主意，只是還說不出口罷了。公主不希望父 王親口說出來，于是連忙搶著說：也許你可以把我安置在一座沒有人的玻璃山頂，然后公開宣布，誰 能夠全身披掛、騎著戰(zhàn)馬跑上山頂，這個人就有資格迎娶我。 可是，這是不可能的啊。國王說著，若有所思。 這樣一來，你就一舉三得，既能保存國家，也能時刻盯著我，還能不讓男人們受我 的禍害，公主說。 于是一切就按照公主的意愿去辦了。要是沒人上來迎娶她，公主將永

28、遠在峰頂坐下 去。 阿米拉講完了故事，突然發(fā)現(xiàn)塔比莎滿面怒容，不禁吃了一驚。 “這個故事，”塔比莎恨恨地說，“太荒唐了 ！ ” 阿米拉眨了眨眼睛，忽然意識到自己原來希望得到的是塔比莎的同情和理解?！班?？ “哪有做父親的不保護自己的女兒，卻去保護那些死纏爛打、追著自己女兒不放的 惡心男人？這不分明是保護狼群不受兔子的傷害嗎？ ” “我又不是兔子！ ”阿米拉說。這時候，塔比莎已經(jīng)放下了她的頭發(fā)，怒氣沖沖地繞著她轉(zhuǎn)起 圈來，嘴里還在繼續(xù)說著： “分明是那些男人粗野無禮，怎么變成你的錯了 ？這事情和你的相貌沒有尖系！阿 米拉，我敢向你保證，就算你的頭發(fā)像稻草一般凌亂，就算你的容顏像洗碗水那么黯淡 無光

29、，那些男人一一那些壞男人一一也還是這副德行！你想想，山下那幫追求者能看到 這么遠的山頂嗎？他們知道你長什么樣子嗎？ ” 阿米拉保持沉默，因為她不知道該說什么好。此刻她既想為自己分辯幾句，可同時 又想說一聲對不起。她不明白為什么自己的心情會如此矛盾。 “你曾經(jīng)說過，這是你自己的選擇。”塔比莎憤憤地說，“可是你不上玻璃山頂?shù)脑捑鸵暨M狼 窩，這算什么選擇呀？ ” “在山頂這里，”阿米拉抿著嘴唇說，“我什么也不想要。我不需要飲食，也不需要遮風擋 雨。尖鍵是沒有人能碰我，這才是我一直以來想要的一一沒有人能夠碰我！只要 我好好坐在這里，吃我的蘋果，不要動，那么我想要的一切都有了！” 塔比莎沉默了半響，再

30、開口時，語氣比剛才柔和了許多。“我還以為你想看看那條 游滿了野鵝的小河呢。” 阿米拉沒接話。 塔比莎繼續(xù)說下去，語氣更加溫柔了。“看來，世上穿鐵鞋子的不止我一個?！?阿米拉還是沒接話，她只覺得心如刀絞。 塔比莎長嘆一聲?！白屛医o你講一個鐵鞋子的故事吧?！?從前有一個女人，她愛上了一頭熊。她并不是有意愛上熊的，只是她在孤單寂寞中煎熬了太久。 只是這頭熊雖然很可怕也很危險，可是他對她很好；而且熊很聰明，還教 她捕三文魚和采野蜂蜜。每當他凝視她的時候，女人就覺得自己是獨一無二的，因為這 世上只有她敢大聲說：熊愛上了我，卻沒有把我吃掉！是的，她是他在世上最愛的人，所以她也愛他。 于是她和熊結(jié)婚了。在新

31、婚之夜，熊化作人形，與她共度良宵。 婚姻剛幵始的時候，熊很溫柔體貼，所以女人沉浸在幸福之中。可是隨著歲月流逝，熊幵始變 T。改變的不是他的身形和外貌一一女人對他外在的一切了如指掌，就如同了 解自己一樣一一而是他的態(tài)度。他動不動就心生嫉妒，對她也越來越嚴苛。他譴責她心 里渴望得到的其實是一頭無論白天還是黑夜都能變作人形的熊，他說她不懂得如何去讓 一頭熊快樂，他說她不是一個稱職的妻子。白天的時候，他用惡毒的言辭辱罵她，又用 熊掌拍她；到了晚上，他化作人形，還繼續(xù)傷害她。這一切都讓她覺得難以忍受。可是既然她有膽量愛 上一頭熊，又怎能奢望這份感情不伴隨著一點傷痛呢？于是她愈加賣力地取悅熊。 到了婚后的

32、第七個年頭，女人懇求丈夫允許她回娘家探望一下。熊答應了，不過有 一個條件：女人決不能與她的母親獨處，因為老太婆肯定會在她面前說熊的壞話。女人 答應了?？墒撬龐寢尠l(fā)現(xiàn)了女兒身上的淤青和抓痕，立刻帶她走進一個無人的房間里。女人一時軟弱， 聽了母親對丈夫的一頓痛罵。她說他是怪物，是魔鬼，還堅持要女兒離 開他?？墒撬跄苓@樣做呢？他對她再怎么不好，始終也是她親愛的丈夫?。∨酥皇?希望丈夫能夠變回像剛結(jié)婚時候那么好。也許丈夫中了魔咒，只有她能夠為他解咒。 把他的熊皮燒了！母親說，也許這就是他背負的詛咒。也許他也希望日日夜夜都能做人，只是說 不出口罷了。 當女人回到丈夫身邊時，他看起來很掛念她，對她又恢

33、復了當初的溫柔體貼。晚上 他化作人形，睡在女人身邊。女人生了一堆火，輕手輕腳地把丈夫的熊皮抱起來扔進了火堆里。 熊皮不但沒有燒著，竟然還高聲尖叫起來。 她的丈夫一下子驚醒，頓時勃然大怒，痛罵她違背了當初許下的承諾。女人痛哭流 涕，辯解說她只是想幫他破解魔咒。丈夫拿起皮毛，一把摔在她臉上，又將一袋子鐵鞋 扔到她腳邊。他說，若要他日日夜夜都變回人形，唯一的辦法是讓她披著他的熊皮，把七雙鐵鞋都踏 破。是的，七年婚姻，所以要踏破七雙鐵鞋。 于是女人走上了漫漫長路 阿米拉雙目圓睜，連眼圈也紅了。塔比莎的臉頰現(xiàn)出紅暈，低頭從丈夫的皮毛里拔出一根刺。 “我也知道婚姻是很可怕的?！卑⒚桌f，“可我從來沒想到一

34、一” 塔比莎聳了聳肩。“其實婚姻也有快樂的一面。而且我確實違反了自己的承諾一一 要是我沒有單獨見我媽，我是絕對想不到要燒熊皮的。對于熊來說，承諾是一件非常重 要的事情。其實，這里一一”她伸手指著這座玻璃嶺，“這里才是最可怕的。他們把你 囚禁在這里，不許你走動，也不讓你說話。 ” “你丈夫也不讓你說話一一不讓你跟自己的媽媽說話！” “可是你看看，我跟媽媽說話之后，得到了什么后果？ ”塔比莎頑固地說，“那是 可是你呢？你并沒有 -個考驗，考驗我對丈夫的忠誠。我沒有通過，所以要接受懲罰。 做錯什么呀！” “你這話說得真有趣?！卑⒚桌f道，臉上沒有一絲笑意，“因為對于我來說，每天都是一個 考驗。我會不

35、會忍不住離開這座玻璃山呢？我會不會伸手去抓小鳥呢？我會不會違反禁令向山下的人扔 蘋果呢？我會不會說話太大聲呢？我會不會把他們激怒了，被 他們?nèi)酉律侥?？每一天結(jié)束的時候，如果上述種種事情都沒有發(fā)生，我才算是通過了考 驗” ”你和我不一樣，你的處境太可怕了！ “我看不出有什么不一樣?！?“起碼你不愛這座玻璃山呀！” “我愛你?！卑⒚桌f，她的聲音很輕很輕，“正因為我愛你，所以我無法想象一個 愛你的人會這樣來傷害你，會逼迫你穿著鐵鞋走路?！?塔比莎咬著嘴唇，很想說些什么，卻一個字也擠不出來。 “這個故事，其實是我自己說得不好?！彼K于說道，“我很自私，完全從自己的角度出發(fā)去描 述這件事情，我并沒有提

36、起他的好處一一他總能把我逗得開懷大笑，還教會 我很多東西。正是因為他給我指引，教我分辨毒漿果，教我捕獵，所以我即使穿著鐵鞋 也能生存下來。他身上發(fā)生的一切，他的變化一一”塔比莎突然覺得很疲倦，“肯定和 我有尖系。我需要忍受那些考驗，直到他的魔咒被破解為止，這是我的宿命?？上业?現(xiàn)在還沒有通過考驗。只有這樣說才能解釋這一切?！?阿米拉注視著塔比莎那一雙慘不忍睹的腳。 “難道你真的相信，”在這個玻璃王座上，她必須全神貫注才能讓自己的腰桿挺直、繃緊，“那 些男人對我如癡如狂，這件事情和我這個人本身一點尖系也沒有嗎？難道你真的相信，不管我長什么 樣，他們也會這樣子對我嗎？ ” “是的?！彼壬瘓詻Q地

37、說。 “這么說來，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性，“阿米拉有點遲疑，不太確定是否應該把這 個想法說出來，“你丈夫那么殘忍，其實和你本身一點尖系也沒有？也許甚至跟魔咒也沒有尖系。你自 己也說了，無論他是熊還是變作人形，他都會欺負你?！?“可是我 “既然你已經(jīng)磨壞了一半數(shù)量的鐵鞋子，難道你不是應該開始往回走了嗎？這樣的 話，當你踏破最后一雙鐵鞋的時候，正好回到家一一你和他共同擁有的那個家?！?變幻的月色在兩人臉上投下藍色的陰影，可是阿米拉看見塔比莎的臉慢慢變成了灰 色。 “當我還是少女的時候，”塔比莎的聲音沙啞，仿佛嗓子眼被什么東西堵住了， “我夢想著婚 姻就像一條金絲帶，把兩顆相愛的心拴在一起，每天都如同

38、夏日般溫暖。我做夢也想不到婚姻竟然是穿 鐵鞋、戴枷鎖?！?“塔比莎。”阿米拉實在想不出別的方式去安慰她，只好伸出手，緊緊地握住她的手，抬起頭凝 望著她。以前阿米拉孤獨一人的時候，就是用這樣的眼神看著天上的野鵝那時候的她，多么渴望能 “你也是?！?“你沒有做錯什么?！?開口說話，渴望得到別人的理解。 塔比莎直視著阿米拉的雙眼。 她們就這樣牽手對望了很久很久，終于被七只野鵝拍打翅膀的聲音驚醒。 于是兩人 一同抬頭仰望夜空中的星星。 白天黑夜都在一天天變暖，越來越多野鵝從頭上飛過。有一天早上，塔比莎如常繞著阿米拉轉(zhuǎn) 圈，突然絆到了什么，一個踉蹌倒在阿米拉的懷里。 “你沒事吧？ ”阿米拉低聲問道。塔比

39、莎搖了搖頭，扶著王座站起來。突然，她好像有點站不 “是鞋！”塔比莎驚嘆道，“它磨爛啦！第四雙，阿米拉！ ”塔比莎想開懷大笑，沒料到自己 的笑聲竟然像是在抽泣。“它破了！” 阿米拉對著她微笑，身體前傾，親吻了她的前額?！肮材恪！彼卣f。塔比莎正在伸出 手，顫動著，搖晃著，要從包里掏出另一雙鐵鞋，她從話里聽到的，遠不止這幾個字。“等等。”阿米 拉平靜地說。塔比莎聞言，立刻停住了。 “等等，我求你了，不要穿一一”阿米拉說到這里，咬住嘴唇，扭過頭去看著別處，“你并 不是非穿不可的，你可以留在這里，不用一一” 塔比莎明白了。于是她把手從背包里拿出來，重新牽住阿米拉的手。“我不能永遠留在山頂這 里，我必須趕在那些追求者回來之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