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論文】憂戚悲患話鄉(xiāng)愁——讀沈從文的《箱子巖》.doc

憂戚悲患話鄉(xiāng)愁讀沈從文的箱子巖摘要對湘西歷史、現(xiàn)實與未來所擁有的鄉(xiāng)土悲憫感,是沈從文把握湘西人民的生命形式及對故土現(xiàn)實人生的觀察與思考。關鍵詞沈從文;散文;鄉(xiāng)土悲憫感箱子巖是我國現(xiàn)代著名作家沈從文散文集湘行散記中的一篇,寫于1934年作者第一次回鄉(xiāng)探視母病歸來之后。作品生動地記敘了作者15年間兩次到箱子巖的見聞感受,它以湘西的歷史、現(xiàn)實、未來的發(fā)展為中心,融匯作品對人生的觀察與思考,通過對政治、經濟和人的精神狀態(tài)的聯(lián)系中,從一個側面去把握湘西人民的生命形式。作品的人、事、景、物始終圍繞著一個核心作者濃濃的鄉(xiāng)土悲憫感來展開,它溝通湘西的古今,關注邊民的現(xiàn)實人生。敘述平淡樸實,色彩寧靜冷峻,卻匯集著巨大的情感潮流。作者的悲憫之一來自于故鄉(xiāng)人民素樸人性的消失。沈從文在小說長河的“題記”中對湘行散記的寫作緣由曾作過概括的說明:有感于故鄉(xiāng)在近二十年來“變化中的墮落趨勢”,所以擬將“過去”和“當前”加以對照,目的是通過此“把最近二十年來當?shù)剞r民性格靈魂被時代大力壓扁扭屈失去了原有的素樸所表現(xiàn)的式樣,加以解剖與描繪?！弊髡咴谙渥訋r中極力描繪和解剖的,正是“原有的素樸”在近代社會變動中的黑暗墮落。為了更好地從一個廣闊的時間空間里表現(xiàn)箱子巖歷史的演變,作品采用對比手法,把箱子巖15年前后不同的變化加以比照。對15年前的箱子巖概況,作品有一段描寫當?shù)鼐用穸岁柟?jié)龍舟競渡:“箱子巖洞窟中最美麗的三只龍船,早被鄉(xiāng)下人拖出浮在水面上。船只狹而長,船舷描繪有朱紅線條,全船坐滿了青年槳手,頭腰各纏紅布。鼓聲起處,船便如一枝沒羽箭,在平靜無波的長潭中來去如飛。兩岸皆有人看看船,大聲吶喊助興。且有好事者,從后山爬到懸?guī)r頂上去,把鋪地錦百子鞭炮從高巖上拋下,盡鞭炮在半空中爆裂鞭炮聲與水面船中鑼鼓聲相應和,引起人對于歷史回溯發(fā)生一種幻想,一點感慨。”這是一幅風俗畫描寫,文字樸實,自然曉暢。它真實地描繪了15年前湘西古老樸實、熱鬧歡樂的娛樂場面,從中煥發(fā)著湘西人的旺盛生命力和熱愛生活的天性,是湘西古樸神秘的牧歌情調生活和湘西人民淳樸、誠實、和平、正直的品德的寫照。在作者看來,人類社會和大自然都應該是美的,“目睹山川美秀如此,愛與不忍會使人不敢墮落,不能墮落”,能看到自然美,就可能誘發(fā)生存、奮斗的希望。所以,作者在描摹自然人生時,著力表現(xiàn)的是“生的強大”,“美的永恒”,對賽龍船的氣氛渲染,能勾起人們的遐思和向往,也能使人們在痛苦單調貧窮悲哀的命運中投射上一束熱烈溫暖的陽光,而透發(fā)出優(yōu)美健康、自然和諧的韻律。然而,15年后的箱子巖,那醉人的場面早已變成了:“沒有太陽的陰沉釀雪天,氣候異常寒冷。巖壁上藤蘿草木葉子多已萎落,顯得那一帶斑駁巖壁十分瘦削。懸?guī)r高處紅木柜,只剩下三四具,其余早不知到哪里去了。到擱龍船處看了一下,舊船已不知壞了還是早被水沖去了,只見有四只新船擱在石梁上,船頭還貼有雞血同雞毛,一望就明白是今年方下水的?！逼鄾鼍硾r尚且不說,就是人們也只是“按照一種分定,很簡單的把日子過下去。每日看過往船只搖擼揚帆來去,看落日同水鳥?！边@里,文字平淡,但透過平淡的文字背后,蘊藏著作者的無限感慨,正如作者所說的:“你們能欣賞我故事的清新,照例那作品背后蘊藏的熱情卻忽略了。你們能欣賞我文字的樸實,照例那作品背后隱伏的悲痛略了?！彪m然,作者把“人與自然的契合”視為美的一種生命形式,并醉心于這種美的創(chuàng)造和求得它的永存,故鄉(xiāng)一直是他向往的精神家園,他懷戀故鄉(xiāng)人民的真實淳樸,也深深體味到故鄉(xiāng)人民為求生而作的一切努力。然而,現(xiàn)代社會的變化卻使湘西的“農村社會所保存的那點正直樸素人性美,幾乎快要消失無余。”精神家園的失落使得僅有的一線理想毀滅,不能不引起作者沉痛的感慨。因此,全文彌漫著憂傷哀思的氛圍,愛與恨交潛其中。地方民族的悲劇命運固然激起沈從文的悲戚哀傷,但在他眼里,最令人悲痛的,恰恰是使湘西社會陷入目前“墮落”的因子。它是作者交織在情感中的悲憫之二。這因子包括外部因素和內部因素兩方面,外部因素的表現(xiàn)一是滿清政府采取的民族歧視、掠奪與同化,是湘西人民苦難的根源,作品對此作了真實沉痛的敘述。“辛亥革命前夕,在這苗蠻雜處的一個邊鎮(zhèn)上,向土民最后一次大規(guī)模施行殺戮的統(tǒng)治者,就是一個北方清朝的宗室!”這是滿朝統(tǒng)治者最后一次對苗民大屠殺的歷史見證。自清朝開始,苗民一直被視為“蠻族”,長期以來內地派往這里的統(tǒng)治者為防苗民叛亂,采取的一直是歧視、征服、壓迫、屠殺、同化的手段,湘西人民成了歷代社會變動的犧牲品。“死的因此死去,活的被迫留發(fā)、剪發(fā),在生活上受新朝代的種種限制支配?！泵褡宓膼u辱與喪失人性的殺戮把湘西變成了“骸骨盈郊,青遍野,黃昏月冷,白日煙消”的慘象。除歷代統(tǒng)治者的殘酷統(tǒng)治之外,“受橫征暴斂以及鴉片煙的毒害”而造成的“窮困和懶惰”也是湘西墮落的一個重要原因。鴉片既是社會墮落的表現(xiàn),又是現(xiàn)代“文明”的象征,它的泛濫是作者多次談及的一個嚴重社會問題,是被沈從文作為國民黨政治腐敗的例證提出的。因為鴉片生意“也就正是有人可以賺錢,有人可以犯法,政府也設局收稅,也制定法律禁止,又可以殺頭,又可以發(fā)財,那種從各方面說來都似乎極有出息的生意?！边@種“有出息的生意”必然產生一群政治上的投機者和“腐蝕鄉(xiāng)村居民靈魂的人物”,作品中的跛腳什長就是一個實例。他墮落為賣鴉片玩女人,寄生于社會腐朽機體,“用什長名義受同鄉(xiāng)恭維,又用傷兵名義作點特別生意”,靠販賣鴉片在社會上“吃喝玩樂走好運”。跛腳什長是現(xiàn)代文明改造的結晶,人性的素樸與正直在他身上蕩然無存。社會巨大壓力的擠壓,促成了農村社會精神上的潰爛,鄉(xiāng)村靈魂的腐蝕和變異。作者對此不免感慨萬千,哀傷之情難以言表。壓迫、掠奪、同化和鴉片,僅僅是造成湘西苦難與墮落的外在社會根源,而標志著湘西地方民族古老文化傳統(tǒng)結晶的道德形態(tài)與生命活力的,乃是“百年前或百年后皆仿佛同目前一樣”即帶著幾乎千年不易的保守性,這種保守性與現(xiàn)代社會的演變脫節(jié),是造成湘西在現(xiàn)代競爭中導致地方民族衰亡的根本原因。沈從文在極力表現(xiàn)“人與自然的契合”,把龍舟競渡煥發(fā)出來的生命活力作為一種美的生命形式的象征,但現(xiàn)實并不使人樂觀:“這些不辜負自然的人,與自然妥協(xié),對歷史毫無負擔,活在這無人知道的地方。”千百年來,湘西下層人民在歷史長河中掙扎求生,因精神蒙昧而安于現(xiàn)狀的人生悲涼,都使沈從文“引起無言的哀戚”。雖然沈從文對故鄉(xiāng)的山山水水,對故鄉(xiāng)人民有著深情的愛,但他并不希望故鄉(xiāng)人民在與“自然融合”中“與其他無生命物質一樣,惟在日月升降寒暑交替中放射,分解”,自生自滅,更不希望歷史重新返回湘西的過去。相反,他希望“另外尚有一批人,與自然毫不妥協(xié),想出種種辦法來支配自然,違反自然的習慣,同樣也那么晝寒交替,看日月升降”,卻能在“慢慢改變歷史,創(chuàng)造歷史”,即而“行將消滅舊的一切”。他已經意識到,如果繼續(xù)保持那種千年不變的“常”,恰恰是一種巨大的危險。因此,他希望湘西人民“放棄過去對自然和平的態(tài)度,重新來一股勁兒,用劃龍船的精神”生活下去,將自己的生命活力,轉移到社會“新的競爭”中去,“就可使他們還配在世界上占據(jù)一片土地,活得更愉快更長久一些?！钡?如何去改造、轉移這種局面?于沈從文,“可是個費思索的問題”。這也是他的憂患悲憫所在。因為現(xiàn)實黑暗使他“一面想起這個眼前身邊無剪裁的人生,一面想起另外一些人所抱的崇高理想,以及理想在事實中遭遇的限制,挫折,毀滅,不免痛苦起來。”理想與現(xiàn)實的矛盾,使作者陷入一種難以自拔的痛苦:“我于是漸漸失去了原來與自然對面時應得的謐靜。”于是,一方面,他認為“轉覺隱遁之可羞,振作之必要。”而另一方面,他又覺得“歷史是多么古怪的事情”,對許多的歷史現(xiàn)象無法解釋。作品最后以跛腳什長治生硬性癰疽的事例作類比,認為改造歷史只得像“舊式治療”生硬性癰疽一樣,用毒藥敷上,“盡它潰爛,到潰爛凈盡時,再用藥物使新的肌肉生長?！鄙驈奈陌迅脑焐鐣钠谕耐性谏鐣恼胃牧忌?他不同意中國的進步非得采取法國大革命或歷史上大流血的方式,認為人類的光明可以從另一方式得到,關鍵在于“治愚”或“開發(fā)頭腦”,采取“人性”療法,“理性”教育人民,“用愛與合作代替奪權,來解釋政治二字的含義,真正的進步與幸福,在這種憧憬中,才會重新來到人間?！?0所謂“愛與合作”就是沈從文一直懷戀的已經失去的民族性的長處素樸的人性美。他希望通過“開明的賢人政治,正人君子政治,專家政治”11的社會理想把素樸的人性美召喚回來,他認為這種“人性”療法是克服民族性弱點、救求國家民族危機的一幅良藥。有了它,就可以治療像跛腳什長這樣一些“潰爛”的“鄉(xiāng)村居民靈魂的人物”。然而,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這只是一種天真浪漫不切實際的幻想。人類的希望究竟在哪里?于沈從文,仍然是一種謎,一種思索,一種刻骨銘心的痛苦。全文應用對比手法重在突出箱子巖15年間人、事、景、物前后不同的變化,緊扣湘西社會人生的特點及作者對湘西社會人生獨具敏感的準確把握,寫出湘西的真實來,使讀者能通過平實的文字和作者一道去認識、去思索湘西的歷史、現(xiàn)實和將來,并從中感受到作者深沉的感情和思想。同時,作者濃重的鄉(xiāng)土悲憫感與社會古今的歷史感交相融匯,又使作品產生著強烈獨特的審美情趣。注釋:沈從文:瀘溪浦市箱子巖,沈從文散文集,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2年。沈從文:習作選集代序,沈從文選集第五卷,成都:四川人民文學出版社,1983年。沈從文:長河題記,沈從文小說選第二集,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2年。沈從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