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識焉識 豈能歸來[文檔資料]

不識焉識 豈能歸來 本文檔格式為 WORD,感謝你的閱讀。 一、語焉不詳?shù)臍w來 張藝謀的歸來改編自嚴歌苓的小說陸犯焉識，電影截取原著的兩個片段，潛逃回家與陪伴失憶妻子找回記憶。電影將原著中的大部分背景都一一刪掉，只留下最為簡單的人物關系，以及附著于人物關系上面的情感關系，用帶有張氏風格的情感營造、氣氛渲染、人物表演和臉部大特寫等夸張手法，把電影推向一個個情感高潮，完全改變了原著含蓄、細膩、婉約、綿厚的情感風格，創(chuàng)作出一部屬 于張藝謀的電影。 影片的結構中規(guī)中矩，相對完整，前面有逃跑，后面有歸來，前半段陸焉識逃跑回家被女兒告發(fā)后被抓，大概時長 35 分鐘，后半段陸焉識平反歸來，鍥而不舍地幫助妻子找回記憶，大概時長 65 分鐘，兩段故事皆由格雷瑪斯所謂的意義結構四角關系構成 1，符合編劇的基本原則，構筑起故事沖突的戲劇性。 前半段的四角關系包括潛逃者（丈夫陸焉識）、抓捕者（勞改干部）、輔助者（妻子馮婉瑜）、破壞者（女兒馮丹玨），后半段的四角關系包括喚醒者（丈夫陸焉識）、被喚醒者（妻子馮婉瑜）、輔助者（女兒馮丹玨）、破 壞者（老方）。在上述四角關系中，本來陸焉識都應是主角，但在實際的結構中，卻發(fā)生了偏差，造成了人物功能的改變。 前半段，女兒作為破壞者強勢出場，構成了人物關系的相對改變，故事從抓捕與反抓捕的沖突變成出賣與保護的沖突。抓捕者與逃亡者的功能都大大下降，而破壞者與輔助者之間的矛盾上升為主要矛盾，女兒和母親成為主角。由此，前半段的故事從逃跑的主題變?yōu)槌鲑u的主題，女兒為了利益（成為芭蕾舞劇的主角）而犧牲親情，利益成為女兒行為的驅動力，芭蕾舞劇的排演與選角成為前半段故事的主要背景，女兒的心理被強化的同時也被弱化 。強化的是利益驅動：堅決的表態(tài)、回家告誡母親、大雨中哭泣、拒絕父親、告密、阻止母親。這種表現(xiàn)雖然簡化了當事人行為的復雜心理和動機，但仍是一個不錯的切入點，可以構成故事的原驅動力，引出后續(xù)事件的深入發(fā)展，比如近期出現(xiàn)的一系列為文革暴行的道歉事件。 然而電影卻筆鋒一轉，在后半段故事中完全弱化了這一主題，破壞者搖身一變成為輔助者，僅用淡淡的一句道歉就了結了前面的沖突，女兒完全成為配角，故事瞬間從出賣的主題轉變成等待的主題，主角也從女兒變成母親。 作為一部普通的商業(yè)電影，歸來取得了一定程度上 的成功，表演、畫面、場景、鏡頭、細節(jié)都中規(guī)中矩。影片前半段的芭蕾舞劇紅色娘子軍視覺表現(xiàn)飽滿，強化了那個時代的政治氛圍。后半段突出了 4 個與過去有關的物件：重新找回的照片，厚厚一摞獄中來信，又老又舊的鋼琴，以及反復書寫的丈夫名字，都疊加了后半段的情緒，并最終在影片結尾兩人在雪中車站門外的等待一幕達到高潮。尤其是表演，陳道明的本色表演、鞏俐表演的收放自如都大大加強了影片的情緒沖擊力。 盡管電影基本實現(xiàn)了張藝謀的創(chuàng)作初衷，但與原著比較起來，影片的改編卻存在著較大的不足。 首先是時間交代的含混 不清。影片前半段沒有交代具體時間，觀眾只能從排練芭蕾舞紅色娘子軍、工作隊隊長要求表態(tài)、勞改農(nóng)場追逃干部、街道革委會主任的出現(xiàn)等處，推斷出故事的發(fā)生時間是文革期間。影片后半段出現(xiàn)了較為具體的時間，字幕上出現(xiàn)三年后文革結束的字樣，后面通過妻子翻看的日歷，可以看出是 1979 年；而在影片結尾，同樣用了一段字幕來表現(xiàn)，即很多年后，觀眾通過背景里擴大開放的宣傳牌可以猜想是 80、 90 年代。這種時間交代的含混不清消解了原著比較精確的時間表現(xiàn)。 在原著中，陸焉識的逃亡是在 1963 年，當時大饑荒剛剛過去，返鄉(xiāng)是 1979 年，那時他已在勞改農(nóng)場等待返鄉(xiāng) 2 年多。原著中時間之所以如此精確，是因為每一個事件背后都還保存著大量與人物經(jīng)歷與后來行動有關的信息，而這些在電影中都不見了。 其次是空間表現(xiàn)單薄乏力。電影中相對突出的空間是火車站，尤其火車站上面的天橋和站臺的層次關系，有效凸顯了陸焉識與馮婉瑜會面的沖突性，但除此而外沒有太大意義。原著中陸焉識主要生活的城市和住宅都被刪除，只剩下北方唐山的一個職工家屬院，住宅也換成了蘇式建筑的老式宿舍樓。而在原著中，空間的表現(xiàn)則比較立體豐滿。小說的前半段，陸焉識是大上海的富貴人家的 公子哥，住的是三層樓的別墅，出入的是高檔餐廳、美國會所，后來從重慶回來后，還經(jīng)歷了別墅被查沒和艱難要回的過程；而在后半段，馮婉瑜先是將別墅捐給國家，后來又用兩個一居室換了一個臨街二居室，母女二人在此相依為命，而最后陸焉識平反歸來后于 1986 年要回原先別墅的第三層，重新布置成原來的樣子，并因此喚回馮婉瑜的記憶。原著中貫穿始終、充滿意味的空間結構對于刻畫陸焉識身份、性格和歷史是至關重要的，這一點顯然是電影所忽略的。 再次，就是結構的組織有明顯的斷裂。所謂歸來，必有離去，而離去不提，如何歸來？就電影來說 ，影片中的兩個外部主題潛逃與歸來之間沒有內(nèi)在關聯(lián)，而內(nèi)部主題出賣與等待之間也沒有內(nèi)在關聯(lián)，從而造成了影片主題的雙重斷裂。在外在主題逃跑與歸來中，主角應該都是陸焉識，但由于逃跑與歸來沒有直接關聯(lián)，即使逃跑疊加了后來歸來的意義，逃跑也不過是插曲，勞改才是歸來的前提。而對于勞改這一關鍵情節(jié)，只有幾個地方簡單交代：離家將近 20 年，工廠干部的一句話 “ 不該問的不能問 ” ，獲得平反以及信中對勞改營生活的兩段描述，而對為何勞改？怎樣勞改？為何逃跑？被抓回如何等重大環(huán)節(jié)都沒有交代。與歸來的相關情節(jié)的處理也同樣如此，為何歸來？歸 來之后的待遇為何等，影片也都沒有交代，而這些在原著中都是有比較詳細的交代的。 在內(nèi)在主題出賣與等待中，由于主角的變化，造成了敘事的完全斷裂，而馮婉瑜的失憶是后半段戲劇沖突的根本性動力，但這種動力卻由于導演的草率處理而顯得單薄乏力。影片中用了三個情節(jié)來表現(xiàn)：一個是重逢時被重重摔倒在地，頭上流出血來；另一個是陸焉識歸來后被帶到女兒宿舍，女兒交代出其失憶始于一年前；第三個是陸焉識與女兒去醫(yī)院咨詢醫(yī)生，醫(yī)生給出的答案是發(fā)病原因是 “ 外傷、精神打擊、營養(yǎng)不良 ” 等，但根本原因卻始終沒有說明白。其實，失憶這一關鍵 情節(jié)在原著中是講的非常明白的，一開始是兒女們不肯讓陸焉識回來，再就是兒女們暗示即使陸焉識回來后也不讓他們住在一起，造成了馮婉瑜心理的巨大緊張和惶恐，最后導致失憶。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故事的主角被偷偷替換了。影片中有三個主要人物：丈夫陸焉識、妻子馮婉瑜、女兒馮丹玨。從表面來看，陸焉識應該是故事的真正主角，是他的潛逃和歸來構成了故事的主線。但在影片的實際處理中，前面女兒的出賣壓倒了他的表現(xiàn)，后面妻子的等待同樣壓倒了他的表現(xiàn)，最終他不得不變成一個配角。 正因如此，陸焉識的身份在影片中是模糊不清的 ，只從側面交待出他的身份的，比如一個潛逃的囚徒，曾經(jīng)的教授，獲得平反的右派，戴眼鏡，會說法語，會彈鋼琴，寫有大量信件，但他究竟是誰？為何坐牢？為何越獄？為何平反？為何要執(zhí)著地喚回妻子的記憶等都沒有交代。 對于這些內(nèi)容，原著中也是有非常詳細的交代的。比如他出身于舊上海的富貴之家，后來留學美國，獲得了語言學博士學位，寫過語言學沒有國界的文章；回國擔任大學教授， 1936 年參加過抗戰(zhàn)與否的論戰(zhàn)，也拒絕過左右兩派的站隊要求，重慶時期因拒絕使用政治教材而被捕入獄，光復后又因諷刺國民黨的腐敗而入獄；解放后對 抗過共產(chǎn)黨的干部，辭去了共產(chǎn)黨提供給他的教師職位； 1954 年在肅反中被捕入獄， 1955 年獲得加刑， 1958 年被發(fā)配大西北等。 遺憾的是，這些人物豐富的經(jīng)歷在電影中都被省略了，只剩下那張反復出現(xiàn)的標示牌，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觀眾，陸焉識這個人才是故事的主人公，但陸焉識究竟是誰呢？ 二、陸焉識是誰？ 嚴歌苓的小說陸犯焉識相對電影歸來來說，陸焉識這個人物要飽滿的多也細膩的多。原著以一個叫做陸焉識的民國時期的教授在大西北勞改農(nóng)場的勞改經(jīng)歷為開端，講述了他如何在大饑荒中艱難的生存下來 ，并費盡心機觀看一部自己女兒擔任主角的科教電影，隨后他又利用機會潛逃回上海；但當他看見妻子和家人的時候，他放棄了相認的初衷選擇自首，當他被送回勞改農(nóng)場后，重新經(jīng)歷另一場場痛苦的折磨，并最終于 1976 年底獲得特赦；而當他終于回到上海時，他的妻子由于兒女阻撓他們的復合而失憶，為幫助妻子找回記憶，他千辛萬苦要回原先的房子，最終幫助妻子恢復記憶。期間穿插了對他 49 年前生活經(jīng)歷的追憶，包括他與繼母和妻子的情感關系、赴美留學的生活、回國擔任教授并拒絕左右兩派對他的拉攏、重慶教書期間的外遇和被捕經(jīng)歷、返回上海后的狼狽等段 落，基本上比較完整地敘述了一個陸焉識從 1921 年到 1990 年左右將近 80 年的生命歷程。 小說的結構一分為三，民國時期占了大概 1/4 篇幅，歸來后占了 1/4 篇幅，而勞改農(nóng)場的經(jīng)歷則占了 2/4 的篇幅。因此，勞改營里的故事構成了小說的主體部分。小說對他在勞改農(nóng)場的一些遭遇以及逃亡過程有大量細節(jié)描寫。比如，勞改營里對囚犯的折磨手段、大饑荒時囚犯們的大量死亡、囚犯們吃其他人的嘔吐物、囚犯絞盡腦汁的賄賂勞改干部、勞改期間的各種疾病癥狀等，這些生動逼真的細節(jié)穿插上路指導員與其妻子的微妙而復雜的婚姻關系，使得這一部分就像傳奇故事一樣驚心動魄，曲折動人。 小說的另外兩部分聚焦的是陸焉識在民國時期和文革后的經(jīng)歷。這兩個部分以陸焉識與馮婉瑜的感情變化為主線，敘述了陸焉識最初如何通過繼母恩娘認識了馮婉瑜，如何徘徊在兩個人的愛戀與嫉妒之中，如何在抗戰(zhàn)時期的重慶出軌，如何在平凡歸來后面對已經(jīng)失憶的馮婉瑜，以及如何絞盡腦汁幫助馮婉瑜恢復記憶。在這一故事中，作者編織出一個從不愛到愛、從忽視到珍惜、從背叛到忠貞的浪子回頭式愛情故事。 小說雖然緊緊扣住了陸焉識這個人物來寫，但突出的卻是陸焉識作為囚犯的曲折傳奇經(jīng)歷和作 為情郎的復雜情感生活，對于陸焉識的其他身份則輕描淡寫，一筆帶過。陸焉識是誰？是那個周旋于女人之間的花花公子嗎？是那個會四國語言、馬術、彈球的人嗎？是那個浪子回頭的老帥哥嗎？ 是，又不是。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陸焉識的身份除了勞改犯、逃犯、公子哥、出軌者、情郎之外，還曾經(jīng)留學過美國，獲得過博士學位，當過教授，宣揚過自由民主的理念，堅持過知識分子的立場。而恰恰是這一身份造就了他的思想和行動，曾經(jīng)給予過他社會地位，也導致他在國民黨時期被捕入獄，落魄失業(yè)，更導致他在解放后被 “ 肅反 ” ，再次被捕，從而徹底改變了 他的人生軌跡。所以，自由主義知識分子的身份才是陸焉識真實的社會身份， 對于這一點，小說雖然沒有明說，但從小說的題目以及陸焉識這一名字的寓意來說似乎可以看出一二。小說題目中在其名字中加上一個 “ 犯 ” 字，顯示其身份的定位是囚犯；而對于其名字的來歷，小說中開頭就提及是其舉人父親所起，至于含義小說則沒有闡釋，但從字面上來理解，“ 焉 ” ，康熙字典解釋說是 “ 說文焉 ，黃色。出於江淮。象形。廣韻鳥雜色。禽經(jīng)黃鳳謂之焉。又玉篇安也，疑也。廣韻何也 ” ，其基本意思是怎么或如何；而 “ 識 ” ，康熙字典 的解釋是， “ 說文常也。一曰知也。長箋訓常無意義。玉篇識，認也。增韻能別識也 ” ，其基本含義是知識或認識。所以，“ 焉識 ” ，無疑是有某種含義的，即怎能認識、如何認識？或者是何種知識？在小說中結合陸焉識的命運遭際，既可理解為對中國現(xiàn)代知識分子命運的一種無奈和惋惜，又可理解為對知識分子身份與功能的一種疑問。這兩點其實在小說中都是有所闡釋的：一處是抗戰(zhàn)后陸焉識回到上海后，面對政府要沒收他家房子時的無能，作者用恩娘的一句話點破：“ 真沒想到，你讀書讀得這么沒用場。 ”2 另一處是解放后寫給大衛(wèi) 韋的通信里 所提到的： “ 知識分子的生命在于接受知識、分析知識、傳播知識，甚至懷疑知識、否定之時，在他接受和分析的時候，他不該受到是非的仲裁。知識分子還應該享有最后的自由，精神的自由。 ”3 由此可以看出，陸焉識的知識分子身份問題似乎才是小說的核心價值。那么，究竟應該怎樣理解知識分子呢？或者說如何理解小說中陸焉識的身份與遭遇呢？ 知識分子本來有廣義和狹義之分， “ 含義最廣的是非體力勞動者 含義較為狹窄的第二個概念包括專家和文人 ”4 ，但進入現(xiàn)代以后，知識分子的概念逐漸縮小。許紀霖指出，知識分子在西 方有兩個源頭，一個源頭是 19 世紀的俄國，指的是 “ 一批與主流社會有著疏離感、具有強烈的批判精神、特別是道德批判意識的群體 ” ，另一個源頭來自于19 世紀末法國德雷福斯事件中發(fā)表知識分子宣言的一批“ 為社會的正義辯護、批判社會不正義的人士 ”5 。這兩個源頭中的知識分子都是 “ 指那些以獨立的身份、借助知識和精神的力量，對社會表現(xiàn)出強烈的公共關懷、體現(xiàn)出一種公共良知、有社會參與意識的一群文化人 ”6 ，這種界定是對西方知識分子的認識，是從西方現(xiàn)代歷史的發(fā)展中得出來的。 因此，獨立性、批判性構成了西方現(xiàn)代知識分子的基本屬性。從這個意義上來看，陸焉識顯然應該屬于這種知識分子的類型，因為他認同的是知識分子精神自由的理念，傳播的是所謂自由民主的思想，盡管他所宣稱的是自由主義，盡管自由主義在西方有著諸多的類型和不同的理解，如貢斯當所謂的 “ 古代人的自由 ” 與 “ 現(xiàn)代人的自由 ” 、伯林所謂的 “ 積極自由 ” 與 “ 消極自由 ” 等，但陸焉識的自由主義在中國現(xiàn)代歷史的語境中實際上指的就是精神獨立和批判精神，這一點其實不過是西方現(xiàn)代知識分子功能的基本內(nèi)涵罷了。 盡管如此，不幸的是，陸焉識偏偏又是一個中國現(xiàn)代的知識分子。中國現(xiàn)代知識分子雖然 也接受了西方知識分子的理念，卻不得不面對的中國歷史上 “ 士 ” 的困境，即雖然堅持某種精神獨立和批判精神的 道統(tǒng) ，但 “ 由于 道 缺乏具體的形式，知識分子只有通過個人的自愛、自重才能尊顯他們所代表的 道 ”7 。盡管歷史上有些時候知識分子據(jù)此可以成為 “ 王者師 ” ，但 “ 知識階層 為王者師 的唯一憑借只是 真理 ，但是當思想逐漸定型，并通過官方的認可成為意識形態(tài)，通過教育的傳播成為普遍知識，知識階層就失去了憑借 真理 與 權力 對抗的能力，從 王者師 的地位降到了 帝之臣仆 的地位 ”8 ，特別是當社會進入高度集權的 時候， “ 大一統(tǒng)的 勢 既不肯自屈于 道 ，當然也不能容忍知識分子的氣焰過分高漲。 ”9 這種歷史的悲劇無疑在陸焉識這個中國現(xiàn)代知識分子身上突出地表現(xiàn)出來，他先是遭到國民黨的迫害，繼而在解放后再次因言獲罪，這次他面對的不是對其自身的打擊，而是對整個知識分子階層所謂的 “ 思想改造 ” 。這一所謂的“ 思想改造 ” 使得 “ 承擔著價值世界的知識人（傳統(tǒng)的 士 ）更是古今中外最不幸的人群，中國讀書人深受儒家 士可殺，不可辱 的影響，往往把個人的尊嚴看得比生命還重，但統(tǒng)治者偏偏抓住這個致命的弱點，盡量 辱 而不 殺 。 實在忍受不了而自殺的雖也不少，但絕大多數(shù)知識人卻只有忍辱偷生一途。 ”10 這一點，在小說中也是有著比較詳細的描寫，書中提到陸焉識解放后被無辜判處死刑后精神崩潰，小說中這樣描寫的： “ 我祖父一輩子沒發(fā)過脾氣，那次可是有點瘋了，咆哮起來，說幾個月前他還期待舊制度被新制度替代，期待理性和法律會被新制度帶來，現(xiàn)在他徹徹底底失望了。那是很書生腔的話，盡管是咆哮出來的。咆哮的同時，陸焉識的眼淚下成了急雨。后來他一直為自己當時的書生腔發(fā)臊。后來他明白，自己的眼淚不是像烈士那樣激昂出來的，是給嚇出來的；給 死刑 二字嚇出來的。 ”11 因此，對于小說來說，陸焉識的真正的人生悲劇來源于他對自己自由主義知識分子身份的界定以及他所處的時代背景使然，而非他的纏綿悱惻的情感生活以及勞改營里艱難生存以及逃亡過程的傳奇經(jīng)歷。 三、對陸焉識的雙重閹割 盡管小說對陸焉識自由主義知識分子的身份有所涉及，但由于作者將筆墨過多地集中在陸焉識的情感生活和傳奇經(jīng)歷方面，從而使得知識分子和自由主義都成了陸焉識的一頂帽子，想戴就戴，想脫就脫，即便戴上也是輕描淡寫，一筆帶過，從而造成小說在精神深度方面存在嚴重的缺陷 ，這種缺陷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是對中國現(xiàn)代知識分子思想發(fā)展過程中幾個重要的時間節(jié)點的記述浮光掠影。小說中提及了一系列影響陸焉識思想發(fā)展的重要時間節(jié)點，比如 1925 年公派留學、 1936 年的抗戰(zhàn)討論、 1942 年的國民黨的腐敗政治、 1947 年的政治混亂、 1954 年的 “ 肅反 ” 運動等，但對這些歷史時期的背景卻鮮有提及。比如， 1925 年恰是國民黨北伐的關鍵時期，也是新文化運動影響深入的時期，大多數(shù)青年知識分子都是在這次思想洗禮中逐漸成熟的； 1936 年的抗戰(zhàn)討論的背后則是啟蒙與救亡論戰(zhàn)的關鍵時刻，這兩大 主題最終導致現(xiàn)代中國知識分子的分裂，并以救亡壓倒啟蒙而告終結； 1947 年更是自由主義思想在中國發(fā)展的關鍵時期，當時代表 “ 中間路線 ”的 “ 民盟 ” 被迫解散，自由主義在中國的發(fā)展已日暮途窮；1954 年的 “ 肅反 ” 運動是 “ 鎮(zhèn)反 ” 運動的延續(xù)。這些思想背景對于一個真正的中國現(xiàn)代知識分子的影響都是非常大的，但在小說中幾乎都沒有提及，只留下一個個干巴巴的歷史時間。而對于這些歷史時間和其中人物的一些描寫也存在著簡單化、公式化的傾向，比如對抗戰(zhàn)前期的學術界分歧簡單地劃分為大衛(wèi) 韋與凌博士（明顯暗指的胡適）陣營，而將大衛(wèi) 韋、凌博士 等人物完全描寫成了漫畫式的人物。 二是對陸焉識這樣一個知識分子知識世界的描述輕描淡寫。小說過分側重了對其情感心理的描述，而對于陸焉識的知識儲備與利用等相關內(nèi)容的描寫則相對薄弱。 30 多萬字的小說中只有幾次提到與知識有關的內(nèi)容，使人完全無法了解由陸焉識深厚學識所構成的知識世界。比如，小說中一開篇曾提到，陸焉識可以盲寫，但關于盲寫的內(nèi)容幾乎只字不提，即便提到也只是對妻子的感情，顯然這不符合一個知識分子的習慣。另外，小說中雖然提到了他對知識分子的理解，是 “ 接受、分析、傳播，懷疑乃至否定知識 ” ，但對其具體的 過程和內(nèi)容幾乎都未涉及，不能不說是一大敗筆。 三是對陸焉識自由主義思想的描寫幾乎是靜止的，基本沒有什么發(fā)展演變。小說中有幾處提到陸焉識與自由主義的關系，包括他去美國留學，回國后拒絕參加政治派別，在重慶教書宣揚自由、民主，建國后給大衛(wèi) 韋寫信等，但對陸焉識自由主義的思想從何而來卻沒有涉及，仿佛是天生就具有一樣。他離開中國赴美留學，似乎就是奔著自由而去的，而到了美國，他對自由的理解似乎就是不參加各種團體、黨派，只顧自由自在地談戀愛。真正對陸焉識自由主義思想有所涉及只有一次，就是他寫給大衛(wèi) 韋的信里提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