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語文文摘文苑父母在車上

Page2父母在車上出來多年，很少回四川過年。每年年三十那天打電話回家，母親總在電話那端嘆息，好些年家里人都沒有聚在一起過年了。今年弟媳在廣東生小孩，父母來廣東過年。

父親在貴州，母親在老家，弟弟、弟媳和我則在廣東東莞打工。母親很少出鄉(xiāng)，父親也沒有來過廣東。確定好父母來廣東過年已有一月之余。在這一個月，母親幾乎每天打電話過來，問廣東的天氣，要坐多久的車，坐火車還是汽車，然后擔(dān)憂房子沒人照看。她遲疑不決地嘮叨著。雖然這樣，從母親的聲音依舊能感覺她的興奮，她每次在掛斷電話前，總會不經(jīng)意地說一句：“一家人終于可以聚在一起過個年了”。

父親從貴州提前趕回四川，原本坐火車，后來見母親打算了太多的東西，確定坐長途汽車來廣東。車從南充動身，司機說會過我待的常平鎮(zhèn)，到時去車站接他們就行了。

舅舅把父母送上車，然后便打電話告知我，父母上車了，大約其次天晚上六七點便可到常平。舅舅又在電話里把長途客車的車牌號、司機的電話等等都告知了我，叮囑我，確定要到常平汽車站接父母；末了，又叮囑我，他們到了就報個平安。他一再叮囑，很是細(xì)致。

坐在車上的母親從舅舅的手中接過電話，又把話重復(fù)地說了一遍，她還是有點不放心，怕我聽錯。其實我早已記好。況且，長途汽車經(jīng)不經(jīng)過常平，我還不敢確定。出來這么多年，早已習(xí)慣了，但是怕母親放心不下，還是附和著她。母親在電話那端說了好幾次，直到快開車時，才把電話掛上。電話這端，我說我會提前打司機的電話，讓母親寬心。

我在計算著父母的行程，這是母親第一次出遠(yuǎn)門，她又暈車，要坐這么久的車，不知她會嘔吐成什么樣子。我心里隱隱作痛，但是想到明日即可見到他們，心里稍稍有點勸慰。我終究還是不能放心他們，想打個電話給司機，卻不敢撥號。枯坐在桌子前面，想象著坐在長途客車上的母親，她確定臉色蒼白、頭發(fā)蓬亂。載著父母的那輛客車此時正穿越中國西南大地，玻璃窗外是冬日西南的風(fēng)景，山坡、空蕩蕩的莊稼地、樹木、河流……汽車在高速馬路上行駛著，馬路兩邊的景物如幻燈一樣不斷地劃拉了過去。不暈車的父親在做什么呢？他除了要照看暈車的母親，還做什么呢？

載著父母的車此時該到哪里了？過南充，到重慶，然后是長壽、黔江、涪陵……每次回去我都是坐火車，要經(jīng)過這些地方。整個下午，我都沒有心思做事情。想象著載著父母的那輛客車，我在百度上搜尋著，看看鐘表，計算著他們該到哪里了。

直到半夜，我都沒有睡好，想著父母明天就過來了，也擔(dān)憂他們坐的這輛客車。母親一輩子生活在農(nóng)村，她有一個習(xí)慣，天黑便睡覺，一大早就起來，忙里忙外。從沒有熬過夜的母親是如何度過在長途客車上的這一晚。不知她有沒有睡著，夜里會不會受涼，暈車是不是好了一點。窗外是繁華的東莞，而遠(yuǎn)在千里之外，有一輛載著父母的客車正在黑暗中穿過曠野、隧洞、橋梁……深冬的西南大地上，應(yīng)當(dāng)是一片蕭瑟的風(fēng)景，冷的山野，冷的收割后枯澀的大地；冷得河流蜷縮，冷得落葉樹只剩枝條，常綠樹也縮成一團；連天空的月亮都是冷的，懸掛在車窗外那邊的山梁上，照射著沉睡的大地。大西南的馬路曲折，錯落有致的村合無聲地向后退去，擁擠的客車上疲乏的旅客昏昏入睡。不知暈車的母親此時如何。

父母離我越來越近，過了貴州、湖南、廣西，進入廣東境內(nèi)了。下午4點，打電話問司機，答7點可到；再問是否到常平車站，答確定。在外多年，常常聽說長途客車種種不是，把乘客扔在路口，或者根本不經(jīng)過乘客要到的地方，中途倒車等，終歸不放心。父母初來廣東，又問了幾句，司機答復(fù)是確定的。6點鐘，在老家的舅舅打電話問是不是平安到達。我再問舅舅客車發(fā)往哪里，得知客車終點站并非東莞，而是深圳，我又不放心了，這車確定不會到常平車站。但是舅舅在電話那端確定地說，司機說確定到常平車站之類，我不再說話。只有打電話給司機，司機說要八九點才能到東莞，電話中他不再提常平，而父母確定不知這輛車把他們?nèi)釉谀睦?。我暗自埋怨父母為什么不坐火車，這樣夜晚把他們?nèi)釉谏璧穆房?，會不會有什么意外?/p>

直到7點，司機才說他們只能在黃江高速路口下車，大約8點半才能到那里。黃江高速路口在哪里，我不知道。雖然來了東莞8年，我對東莞的印象依舊很模糊。東莞這幾年改變太大了，這座只有100多萬戶籍人口的城市，卻有著1000多萬猶如我一樣來這里打工尋夢的外來者，他們中絕大部分的人都留在這個城市過年。

黃江高速路口，8點半左右，我嘮叨著。下樓。找車。去黃江高速路口接父母。

面包車。司機是廣西人。他知道黃江高速路口在何處。離我住的常平大約40多分鐘的路程，不是很遠(yuǎn)，可是天已經(jīng)黑了，不知父母如何。倒是這位廣西司機不斷地勸慰我，說他常常去那里接人，沒有關(guān)系。交談中，得知他來東莞11年，過年也不回家，留在東莞過年。

天黑了，整個城市燈火輝煌，霓虹流光溢彩。坐在車上看著這座城市，想起自己8年的時間；想起這座城市帶給我的不幸與幸運、哀痛與快樂；想起這么多年沒有回家；想起還在路上的父母，他們來這邊過年，一家人最終可以團聚。這座城市對于我有著太多的情感，它已漸漸地在我的心間扎根，我習(xí)慣了它的節(jié)奏它的尖銳，它帶給外來者的難受與喜悅，我漸漸地融入這座城市之中。而在父母的眼里，我早就成為這座城市的一部分，他們不會說我在東莞，而是說我的東莞，他們認(rèn)為自己的女兒就是東莞的。就像舅舅在電話中說的那樣，你媽去你們東莞過年，你弟弟他們也在，這么多年，你們最終可以在一起過年了。

它應(yīng)當(dāng)是我們的東莞。

司機還在說著，他父母過兩天也帶著他的兒子來東莞過年，然后說起他們村子有多少人在東莞這邊，回家過年的人并不多，大家都習(xí)慣了在這邊過年，或者一家人來這邊團聚，父母來去的車都不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