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高考作文備考之議論文寫作素材：人物篇（華盛頓）

華盛頓：精神路標

王開嶺

美國歷史上,華盛頓及其伙伴們屬于為自己的母邦開創(chuàng)了諸多偉大先例和精神路標的人。

每一個國家都有她群星燦爛，精英齊瑰的魅人夜晚，尤其是在發(fā)生大的社會震蕩和思想激變

之時。北美獨立戰(zhàn)爭前后正是這樣一個經(jīng)典性的輝煌時段。本杰明?富蘭克林，帕特里克?亨

利，喬治?華盛頓，托馬斯?杰佛遜，約翰?亞當斯，托馬斯?潘恩，還有亞歷山大?漢

密爾頓，詹姆斯?麥迪遜……《常識》，《獨立宣言》，《論自由與必然》，《不自由，毋

寧死》，《弗吉尼亞州宗教自由宣言》……這些紀念碑式的天才著作，密度之高，才華之盛，

能量之巨，可謂空前絕后。短短幾十年間，他們?yōu)檫@個沒有歷史的國家積累的精神資源，比

后續(xù)幾代人的總和還要多得多。他們不遺余力，以最干凈最節(jié)約的手法，一下子為美利堅解

決了那么多的難題，替未來免去了那么多隱患，實現(xiàn)了那么多令當時歐洲難以企及的夢想一

—關于國家，軍隊和個人（元首）的關系，政教分離，軍政獨立，關于聯(lián)邦和共和，三權制

衡的憲法原則，關于現(xiàn)代大學的教育，……其建國水平表現(xiàn)出的才智，膽魄，美德，遠遠超

出了歷史賦予那個時代，以及延續(xù)至今的每個國家素質的總和。

世界經(jīng)驗已反復證明，創(chuàng)業(yè)者的一舉一動于該國的性質定位以及命脈走向都是影響至深

的，就如手術刀在體膚上切出的第一道口，都致關整個“事業(yè)”的功敗垂成。在這點上，

北美人是幸運的。他們等來的是華盛頓而不是拿破侖，是富蘭克林而不是俾斯麥，是杰弗遜

而不是羅伯斯庇爾或戈培爾……仿佛一夜之間抓到了一付世界上最漂亮最璀燦的撲克好牌，

這批不知從哪里突顯出來的優(yōu)秀而且年富力強的中年人，其額頭和眼光閃爍著同樣的智慧和

寓意的光環(huán)一一同樣的精神豪邁，同樣的心理健正，同樣的英勇和純潔，他們來自四面八方，

又不約而同地向著一個目標光點挺進：獨立，平等，民主，自由……

這群清高而儒雅的人物真是太偉大，太自尊，和太富有詩意了。那種不費周折就迅速達

成的共識，那種彼此扶植從不欺證的同道友誼，那種面對勝利后權力果實坐懷不亂的從容定

力一一真是一點不象后來的政客。你看不出唯利是圖的狗茍蠅營之輩的蠢蠢欲動，聽不到密

謀者的竊竊私語和磨刀霍霍;沒有異邦常見的的那種宮闈政變和“鴻門宴”那樣的權力搏殺，

更沒有所謂“狡兔死，走狗烹”那種祭臺血腥……這群高智商的“大號人物”，他們成熟而

富于幻想，理性而又熱情澎湃，勇猛而又不失教養(yǎng)，喜歡真實的競爭卻拒絕作弊。他們要通

過勾繪一幅叫做“美利堅”的新地圖，來檢驗自己的能力，智慧，和道德。

在這場浩繁的理想建國工程中，發(fā)生了幾件很令人感動又影響深遠的事情。新生國家的

政治雛形往往最早反映在“國父”們的信仰和人文理念之中。按一般民族解放的慣例，開國

元首應由最具有負責精神，貢獻最卓越的人來擔任，因為唯有如此具最高威望者才匹配這種

象征“統(tǒng)一”的精神覆蓋力和道德凝聚性一一也就是說，需一個鎮(zhèn)得住天下的人來坐天下。

其時的美國，非喬治?華盛頓莫屬。這位叱咤馬背的將軍，該如何面對垂手可得的最高權力

和民眾擁戴呢？歷史學家有個說法：華盛頓打下一場美國革命，而杰佛遜思考了一場美國革

命（《獨立宣言》和一切重大決策的構思者）。按通常的游戲規(guī)則，司令和參謀長一前一后

登上御座就是，或者如劉邦和趙匡義那樣，一個干掉另一個（或一群）。喑熟歷史的人們都

清楚，勝利以后最棘手的莫過于權力的重組與分配，常表現(xiàn)出比“造反”本身更兇險更血腥

的場面。造反者剩余的激情此際無一例外地轉向陰暗，貪婪和狹私，“共患難”豈能“同富

貴”？就是你不這樣想不等于別人也不這樣想，不等于不疑心別人不這樣想?！皹溆o而風

不止”，此時誰掌握了軍隊就等于將國家抄進自己的袖筒?？藗愅枺闷苼?，袁世凱，博

薩卡，蘇哈托，波爾波特……無一不把軍隊視為家產(chǎn)，邏輯很簡單，個人即政府一一政府即

軍政府一一軍政府即國家。失掉了槍桿子即失去了命根子和最大的權力籌碼，猶如虎咀被掏

走了虎牙，按照“叢林法則”一天也休想活成。

而此時華盛頓又是如何想的呢？他在思考軍隊和政府的關系。1776年，《獨立宣言》

通過時，大陸會議就正式將軍權授予華盛頓。然而這個當時僅僅是概念上的國家并無一兵一

卒。華盛頓臨危授命，歷盡艱辛，從無到有締造了一支屬于新大陸的子弟兵。八年浴血，將

殖民者趕下了大海，使“美國”真正成為一個名副其實的地理概念?，F(xiàn)在建國者遇到一個棘

手難題，對這些戰(zhàn)功顯赫，九死一生的將士如何安置？……正義的召喚使他們身上的布衣?lián)Q

成軍裝，可勝利以后的美國需要的是和平建設而不是斗爭搏殺，美國不需要維持如此龐大的

武備……怎么辦？如何使軍隊真正成為一制真正有益于保衛(wèi)國家和平與穩(wěn)定,而不沾帶內政

色彩的安全力量？歐洲和亞洲的例子早已證明，由殘酷斗爭啟動并急速旋轉起來的龐大激情,

如果戰(zhàn)后得不到合理“中止”，得不到妥善轉移和稀釋，那將是最為可怕的，隨時都有被野

心家，獨裁者或宗派集團挾持之危險，成為損害國家危害人民的巨大破壞力。如何確定軍隊

的性質，如何設定軍隊在國家中的職能，這成為避免惡性政治與獨裁專制悲劇的最大運作環(huá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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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當時的美國，要實行這個理念并不輕松，在此問題上，有一個人的態(tài)度舉足輕重，

他就是尊敬的喬治華盛頓。這位披堅執(zhí)銳的美利堅軍隊之父,與軍方的關系最膠固最瓷實，

彼此感情和信任也最深摯。按一般理解，雙方利益維系無疑也是最緊密，算得上是“唇齒”

和“皮毛”的共棲關系。國會靜靜地等待他的抉擇，代表焦灼的目光也一起投向將軍……

雖然大家心中已經(jīng)悄然埋伏下一個答案，但它只能充作“候選”的方案，誰都清楚杰佛遜

的預測，無論將軍作出什么樣的決定，軍隊都會奉為圣旨，而國會如果不能絕對接受，國家

就會產(chǎn)生的后果。

在這樣一個重大的歷史時刻，華盛頓顯得異常平靜，他說：他們該回家了！這樣說的時

候，將軍一點也沒有猶豫，但其內心卻漲滿了痛苦和疚愧：這支剛建立起來挽救了國家的隊

伍，尚未得到任何應有的犒勞，而此時財政一片空白，軍餉都發(fā)不出，更不用說安置費和退

伍金。尤其是傷殘病員，也將得不到任何撫恤……如今卻讓他們回家一一多么殘酷和難以啟

齒的主意?。?/p>

華盛頓做到了。他能夠做的，就是以個人在八年浴血中積攢全部威望和信譽，去申請大

家的一份諒解。那一天，他步履沉重地邁下檢閱臺，他要去為他的國家實現(xiàn)最后一個軍事目

標：解散軍隊！他的目光掠過一排排熟悉的臉，掠過隨己沖鋒陷陣的累累傷痕之軀，替之整

整衣領，撞彈塵土，終于艱難地說：“國家希望你們能回家去……國家沒有惡意，但國家沒

有錢……你們曾是英勇的戰(zhàn)士，從今開始，你們要學做一名好公民……”將軍哽咽了，他不

再以命令，而是以目光在懇求了。寂靜中，士兵們垂下了頭。當他們最后一次以軍人的姿態(tài)

齊刷刷地向后轉時，將軍再也忍不住了，他熱淚盈眶，趕上去緊緊擁抱每一個戰(zhàn)士……沒有

這些人，就沒有美國的誕生，但為了新生的國家，他們必須無言地離去。一個理念就這樣安

靜地實現(xiàn)了。從構思到?jīng)Q策，從頒布到履行，沒有吵鬧，沒有喧嘩和牢騷，更沒有動亂和內

江，正直的美國第一代戰(zhàn)士，就這樣遵循他們尊敬的統(tǒng)帥指定的“行軍路線”，兩手空空，

一痛一拐地回家去了。

華盛頓也要離開了。他決意要和自己的士兵一樣，開始“學做一個好公民”。他先將軍

中的行裝打成包裹，托人帶回他的故鄉(xiāng)蒙梵儂莊園，然后去找杰佛遜，他們要商量一件大事：

既然戰(zhàn)爭已經(jīng)結束,將軍理應將戰(zhàn)時授予自己的權力歸還國家，而且刻不容緩,應盡快履行。

這種主動棄權的事本不奇怪，尤其是華盛頓更不足怪，軍隊都可遣散，拱讓軍權又算得

了什么？奇怪的是在這“緊要”關頭竟無人來擋駕，沒有“臣子”們的聯(lián)名“奏本”一一哀

求以“天下社稷為重，萬不可棄萬民而去”云云。美國畢竟遼闊，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擅

長于“成人之美”的好事者自然也有過，只是華盛頓死活不吃這一套。近翻閱一書，《世界

散文隨筆精品文庫》，美國卷的題目是《我有一個夢想》，驀然其中竟藏有華盛頓本人書簡

一封：《致尼古拉上校書一一1782年5月22日寄自新堡》。此信因于一位保守的尼古拉上

校。獨立戰(zhàn)爭激戰(zhàn)方酣之際，他曾暗中上書華盛頓，對之從頭到腳捧頌一番以后，再小心翼

翼獻上一個“金點子”：取消共和，恢復帝制，由將軍本人擔任新君……

這個對于“國家安全”業(yè)已構成威脅的信號，一個腐朽透頂?shù)酿x主意，堪稱是“精神犯

罪”但如此劣跡卻在人類歷史上屢見不鮮，在那些熱衷權勢的主子眼里,這不失是大功一件：

狹義說反映了提案人的忠誠；廣義說亦可看為是一項“民意調查”的收獲，讓主子觸到一種

妙不可言的“前景”……誰知，這份從后面塞進來的厚利卻讓華盛頓心情沉重，羞愧不已。

如同一位被學生賄賂的老師那樣，感到自責，痛苦，陷入揪心的自問之中。我何以使人產(chǎn)生

這種惡念？我究竟做錯了什么事，讓人落下如此映象？在這封“尼古拉大校鑒”的信中，他

憂心忡忡地問：''您所說的軍隊里有如此的思想，使我痛苦異常，自作戰(zhàn)以來，第一次使我

受到如此重創(chuàng)。我不得不表示深惡痛絕……我的過去所為，究竟何以使人誤解至此，以為我

會作出對國家如此禍烈之事，誠百思不得其解……若您仍以國家為念，為自己，為后代，

或仍以尊敬我，則務請排除這一誤念，勿再任其傳揚流傳，寄予厚望?！憋@然華盛頓將這后

門爬進來的屎克螂，嫌其臭，恨其穢，怒其不爭，從后門又將起踢了出去。有這樣一段插曲

在先，我們不難理解將軍后來的作為。這也大大震撼了那些大大小小的“尼古拉”們。此時

距獨立戰(zhàn)爭的勝利還有兩年。

在今天的美利堅國會的大廈里，有一巨幅油畫，講述的正是200年前華盛頓正式向國會

交還軍權的情景間臨時租借的禮堂里（那時國會還沒有正式的辦公地點），開國元勛

和國會議員濟濟一堂，屏息等待那重要歷史時刻的到來。會場氣氛莊嚴肅穆，人們在接受“國

父”卸職的鞠躬禮作為一種理念的象征一一從此它將規(guī)定一種嶄新的國家意志和政治秩序：

將軍只是武裝力量的代表，而民選的議會卻是國家最高權力的代表，無論如何軍隊只能夠向

國家表示尊敬和服從。華盛頓出場了，他的鞠躬程度超過眾人想像，代表們無不動容，誰都

明白，這是將軍在用身體的語言對這個新誕生的國家理念作出最徹底最清晰的闡述。將軍的

發(fā)言極簡：“現(xiàn)在我己經(jīng)完成了戰(zhàn)爭所賦予的使命，我將退出這個偉大的歷史舞臺，并向尊

嚴的國會告別。在她的命令下，我奮戰(zhàn)已久……謹此交出委任并辭去一切公職?！彼郧暗?/p>

部下，現(xiàn)在的國會議長致答：“您在這塊土地上捍衛(wèi)了自由的理念，為受傷害和倍受壓迫

的人們樹起了典范。您將帶著全體人民的祝福退出這偉大的舞臺。但是您的道德力量沒有隨

著您的軍職一起消失，他將永遠激勵我們的后代！”據(jù)史籍記載，當時幾乎所有的眼睛都流

下了熱淚。

個人，權力，軍隊，政府，國家……這些在過去政治金字塔周圍始終縈纏不清的問題，

就這樣被華盛頓和美國的開國元勛們以一系列大膽而優(yōu)美的新思維杠桿給予了澄清和命位。

他們的性質和職能被一一定格在嚴厲的法律位置之上，不得混淆和僭越。將軍向議員們的深

鞠躬是為的人們永遠記住一條常識：一切權力來自上帝和人民，武器的純潔性在于它只能用

來保衛(wèi)國家和公民的幸福；軍隊從來就不是個人或集團的財產(chǎn)，作為公民社會的一部分，只

能獻身國防而不可用于內政；領袖本人須首先是合法公民，隨時聽從國家召喚，其權力也將

隨著任務階段的完成而及時中止……這是第一代美國人為后世貢獻的最杰出的理念之一，就

如慈愛的父母為孩子提前種下的疫苗,此后在美國政治歷史的機體上始終避免了“軍事獨裁”

的兇險。200年來，槍指揮國，槍指揮政府這類國際上屢見不鮮的慣例，在美國終沒出現(xiàn)，

而且還終究無出頭之日。

華盛頓鞠躬的油畫懸掛了200年，“國家絕對不允許用武力來管理”這個樸素的理念，

在美國公眾中也扎根了200年。兩個世紀以來，美國政治秩序一直比較穩(wěn)定，沒有發(fā)生大的

集團動亂和惡性斗爭一一這與華盛頓和美國開國元勛最初對軍隊的定位有關。1974年6月，

尼克松因水門事件而倒運，當最高法院的傳票下達時，白宮幕僚長黑格冒失提議，是否調

82空降師來“保衛(wèi)”白宮？猶太人國務卿基辛格輕輕一句話令這位武夫無地自容，他說：

“坐在刺刀團團環(huán)繞的白宮里是做不成美國總統(tǒng)的?！蹦欠彤嫴皇前讙斓?，也不是一道裝

飾，它是一堂生動的課，也是一塊紅燈閃爍的警告牌。它鐫銘著第一代美國的創(chuàng)業(yè)者以嚴厲

目光刻下的紀律。尼克松不會自認為比華盛頓偉大，更不敢將當年喬治交出的權力劫回來。

保衛(wèi)白宮和保衛(wèi)每一座民宅一樣是都只能是警察，而永遠輪不到軍隊。美國《憲法》明文規(guī)

定，任何個人集團都不得向軍隊發(fā)號施令，動用軍事力量干預國內事務是非法的。軍隊只能

是“國防軍”，而絕不會淪為“御林軍”或“錦衣衛(wèi)”。

絕對的權力絕對腐蝕人，停滯的權力也絕對停滯一個社會的進步。權力者愛護這個國家

最好的方式是在適當?shù)臅r候交出權力。儀式一結束，華盛頓就真的回家了。他象一個凱旋的

士兵，吹著口哨，兩手空空，沿著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