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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文孝經(jīng)孔傳》真?zhèn)螁栴}

《市場志》稱:“梁末亡逸,今疑非古本”是異書關于《孝道》的作者,有孔子(孔子的弟子)、曾子(曾子的弟子)1、子思2、孟子和漢儒的說法。現(xiàn)在一般認為,此書乃孔子門人或曾子門人(或者是再傳)記錄、整理孔子對曾子講述孝道言論的著作,成書當不晚于戰(zhàn)國時期,其間又經(jīng)過這一學派傳人的不斷加工。據(jù)《隋書·經(jīng)籍志》,漢興,河間人顏芝之子顏貞獻之,凡十八章,長孫氏、江翁、后倉、翼奉、張禹等皆名其學。劉向典校經(jīng)籍,定為十八章,是為今文,鄭眾、馬融并為之注;又有鄭氏注,或云鄭玄。又據(jù)《漢書·藝文志》,《古文孝經(jīng)》是漢武帝時魯恭王壞孔子故宅于壁中所得。許慎子沖《上書進<說文>表》則說是西漢昭帝時魯國三老所獻,東漢光武帝時衛(wèi)宏所校,皆口傳,官無其說。舊題孔安國《古文孝經(jīng)序》折衷二說,以為魯共王于壁中得之,魯三老孔惠抱詣京師,獻之天子。許沖在進表中還提到“(許)慎又學《孝經(jīng)》孔氏古文說”,《漢書·藝文志》著錄《孝經(jīng)古孔氏》一篇,二十二章,師古注曰:“劉向曰:古文字也?!妒苏隆贩譃槎?《曾子敢問章》為三,又多一章,凡二十二章?!?而明確提出孔安國為《孝經(jīng)》作傳的是王肅《孔子家語·后序》,云:“子國乃考論古今文字,撰眾師之義,為《古文論語訓》二十一篇、《孝經(jīng)傳》二篇、《尚書傳》五十八篇,皆所得壁中科斗本也?!蹦铣了?《古文孝經(jīng)孔傳》的傳承出現(xiàn)了問題?!端鍟そ?jīng)籍志》有曰:又有《古文孝經(jīng)》,與《古文尚書》同出……孔安國為之傳?!捍?安國及鄭氏二家并立國學,而安國之本亡于梁亂,陳及周、齊惟傳鄭氏。至隋,秘書監(jiān)王劭于京師訪得《孔傳》,送至河間劉炫。炫因序其得喪,述其義疏1,講于人間,漸聞朝廷,后遂著令與鄭氏并立。儒者喧喧,皆云炫自作之,非孔舊本,而秘府又先無其書。唐劉知幾的相關敘述少有不同,其文略曰:至隋開皇十四年,秘書學士王孝逸于京市陳人處置得一本,送與著作郎王劭,以示河間劉炫,仍令校定。而此書更無兼本,難可依憑,炫輒以所見,率意刊改,因著《古文孝經(jīng)稽疑》一篇。2劭以為此書經(jīng)文盡在,正義甚美,而歷代未嘗置于學官,良可惜也(卷七七《論經(jīng)義》)。此外,司馬光《溫國文正司馬公文集》卷六四《古文孝經(jīng)指解(序)》曰:“隋開皇中,秘書學士王逸于陳人處得之,河間劉炫為之作《稽疑》一篇,將以興墜起廢,而時人已多譏笑之者?!睒氰€《攻集》卷五一《古文孝經(jīng)指解后序》亦曰:“隋開皇中,劉炫為作《稽疑》一篇,已多譏笑。”雖具體經(jīng)過未必相同,但其書經(jīng)劉炫之手并由他做過加工,這卻是一致的。所以,《隋書·經(jīng)籍志》著錄《古文孝經(jīng)》孔安國傳一卷,注云:“梁末亡逸,今疑非古本?!眳浅惺讼壬督?jīng)典釋文序錄疏證》以為,所云“梁末亡逸”者,當是魏晉間之偽書;云“今疑非古本”者,當即劉炫得本于王孝逸、王劭而自作《閨門章》之偽書。唐代初年,《孝經(jīng)》“雖備存秘府,而簡編多有殘缺。傳行者唯孔安國、鄭康成兩家之注,并有梁博士皇侃《義疏》,播于國序”(卷首邢《孝經(jīng)注疏序》)。唐玄宗開元七年(719)三月,針對“自頃已來,獨宗鄭氏;孔氏遺旨,今則無聞”的情況,“其令儒官詳定所長”。四月,劉知幾上《孝經(jīng)注議》,列舉十二條證據(jù),說明鄭注非鄭玄所作,“言語鄙陋,固不可示彼后來,傳諸不朽”。而《古文孝經(jīng)孔傳》“語其詳正,無俟商榷”,主張“行孔廢鄭”。司馬貞則以為:“古文二十二章,元出孔壁。先是安國作傳,緣遭巫蠱,世未之行。荀昶集注之時,尚有《孔傳》,中朝遂亡其本。近儒欲崇古學,妄作此傳,假稱孔氏,輒穿鑿改更,又偽作《閨門》一章。劉炫詭隨,妄稱其善?!?卷七七《論經(jīng)義》)這就是邢《孝經(jīng)注疏序》所謂“劉子玄辨鄭注十謬七惑,司馬堅斥孔注多鄙俚不經(jīng)”。開元十年(722)六月二日,唐玄宗注《孝經(jīng)》,“頒于天下及國子學。至天寶二年五月二十二日,上重注,亦頒于天下”(卷七七《修撰》)。前者名曰《開元始注》,后者稱作《天寶重注》?!堕_元始注》國內(nèi)已佚,黎庶昌(1837—1897年)在日本發(fā)現(xiàn)并于光緒十年(1884)收入《古逸叢書》。玄宗御注雖兼取孔、鄭,然其經(jīng)文則用今文,《古文孝經(jīng)》遂廢不行。至宋邢作疏,然后御注本行于世,鄭注亦亡。據(jù)《宋三朝藝文志》,五代以來,孔、鄭注皆亡(卷一八五《經(jīng)籍考十二》引);但出現(xiàn)了兩次外國獻書的情況。五代后周顯德六年(959)新羅進獻《別序孝經(jīng)》等四種《孝經(jīng)》類著作。3北宋太平興國九年(984),日本僧然進獻《鄭注孝經(jīng)》。4《直齋書錄解題》卷三《孝經(jīng)(鄭)注》一卷解題云:“世少有其本(指然進獻本)。乾道(1165—1173年)中,熊克子復從袁樞機仲得之,刻于京口學宮。而《孔傳》不可復見?!庇衷?“古文有孔安國傳,不行于世?!庇荣蟆端斐跆脮俊芬嘀涏嵲?玄)注《孝經(jīng)》。也就是說,南宋時《鄭注》又有了刻本,而《孔傳》則始終沒有下落。北宋時,“孔注不存,而隸古文與章數(shù)存焉”(卷一八五《經(jīng)籍考十二》引《崇文總目》)。司馬光見到秘閣所藏《古文孝經(jīng)》,“有經(jīng)無傳,以隸體寫之”(卷三)。晁公武《(衢本)郡齋讀書志》卷三敘述《古文孝經(jīng)》的傳承及存佚情況,曰:古文二十二章,與《尚書》同出于壁中,蓋孔惠所藏者。與顏芝十八章大較相似,而析出三章,又有《閨門》一章,不同者四百有馀字。劉向校書,以十八章為定,故世不大傳,獨有孔安國注,今亡。然諸家說不安處,古文字讀皆異,推此言之,未必非真也。綜合以上材料可知,北宋時《古文孝經(jīng)》有經(jīng)無傳,就連隋代復出的、不知真假的《孔傳》也已不存。又據(jù)《(衢本)郡齋讀書志》卷三,北宋人注釋《古文孝經(jīng)》本文的著作有司馬光《古文孝經(jīng)指解》一卷、范祖禹《古文孝經(jīng)說》一卷。5朱熹據(jù)古文本離析經(jīng)傳,分為經(jīng)一章,傳十四章,謂之《孝經(jīng)刊誤》。元代吳澄則用類似的方法將今文本分成經(jīng)傳,謂之《孝經(jīng)定本》。其后,《孝經(jīng)》注釋之作大多依據(jù)今文本,或祖述朱子之本。隋唐以降,學者多疑隋代復出的劉炫本經(jīng)文6和《孔傳》非孔氏之舊,至有指為劉炫偽作者。前揭《隋志》已云“儒者喧喧,皆云炫自作之,非孔舊本”;司馬貞更指出其鄙俚不經(jīng),以為“傳文淺偽”,近儒“妄作此傳”,劉炫“妄稱其善”。據(jù)丁晏《孝經(jīng)徵文》,宋明以來,朱熹、陸秀夫、吳澄、張恒、宋濂、歸有光等也都對劉炫本經(jīng)傳表示懷疑。清人如盛大士又指出作偽者是王肅7,康有為《新學偽經(jīng)考》則認為系劉歆所作。胡平生先生據(jù)日本流傳的劉炫《孝經(jīng)述議》古抄本及林秀一《關于<孝經(jīng)述議>復原的研究》論證劉炫作偽說不成立(卷首《<孝經(jīng)>是怎樣的一本書》),其說可從。我們認為,唐玄宗《孝經(jīng)序》所謂“劉炫明安國之本”的說法應當是比較客觀的。劉炫對漢魏以來流傳的所謂“安國之本”作了修訂,有所發(fā)明,并非偽托?!缎⒔?jīng)》書本據(jù)近藤春雄編《日本漢文學大事典》,《孝經(jīng)》傳入日本的歷史非常久遠,六世紀末圣德太子十七條憲法中即有《孝經(jīng)》由來的詞句。元正天皇養(yǎng)老二年(718)《養(yǎng)老律》和《養(yǎng)老令》修成,其中《養(yǎng)老令》仿照唐朝制度,把當時的太學課程分為“大經(jīng)”、“中經(jīng)”和“小經(jīng)”三類——《禮記》、《左傳》為大經(jīng),《毛詩》、《周禮》、《儀禮》為中經(jīng),《周易》和《尚書》為小經(jīng)。其學令第一云:凡經(jīng),《周易》、《尚書》、《周禮》、《儀禮》、《禮記》、《毛詩》、《春秋左氏傳》各為一經(jīng);《孝經(jīng)》、《論語》,學者兼修。凡教授“正義”,《周易》:鄭玄、王弼注;《尚書》:孔安國、鄭玄注;《三禮》、《毛詩》:鄭玄注;《左傳》:服虔、杜預注;《孝經(jīng)》:孔安國、鄭玄注;《論語》:鄭玄、何晏注??梢?此時儒家經(jīng)典已大量傳入日本,并成為知識階層普遍學習的法定教材。其中,《孝經(jīng)》的《鄭注》和《孔傳》并行,今、古文同時流傳。1983年日本膽澤城(位于巖手縣水澤市)發(fā)現(xiàn)的漆紙文書《古文孝經(jīng)》寫成年代當在奈良時代中期至后半(八世紀中葉至后半),是目前為止發(fā)現(xiàn)的最早寫本(P311)。孝謙天皇天平寶字元年(757)詔令家藏《孝經(jīng)》,時時誦讀。淳和天皇天長十年(833)以《孝經(jīng)》為皇太子和皇室貴族的必修課程。據(jù)《三代實錄》,清和天皇貞觀二年(860)詔書,以唐玄宗御注立于學官,取代孔、鄭二家注;“但去圣久遠,學不厭博,若猶敦《孔注》,有心講誦,兼聽試用,莫令失望”(P311)。而且,此后《孝經(jīng)》孔、鄭注仍然見于著錄。寬平三年(891)藤原佐世奉敕編纂的《日本國見在書目錄》修成,其中著錄《孝經(jīng)孔傳》8、《孝經(jīng)鄭注》。這恐怕就是《古文孝經(jīng)孔傳》得以在日本長期流傳的原因之一。日本保存的《古文孝經(jīng)》寫本,較早而完整的還有:愛知縣猿投神社藏本,建久六年(1195)抄寫;兵庫縣武田長兵衛(wèi)氏藏本,仁治二年(1241)抄寫;京都府三千院藏本,建治三年(1277)抄寫。(P310—311)澀江全善、森立之編《經(jīng)籍訪古志》卷二著錄《孝經(jīng)孔氏傳》一卷,倉時代后宇多天皇弘安二年(1279)鈔卷子本,福山城主阿部氏藏。解題曰:首存孔序二行,次孝經(jīng)孔氏傳,次開宗明義章第二(當作一)。卷末空一行書《孝經(jīng)》一卷,次空二行署弘安二年九月十三日書寫之畢,有花押,每章下有經(jīng)文字數(shù)。界長八寸一分至八寸三分。每行經(jīng)十四字、注十八字至二十二字。文政癸未年(六年,1823年)福山侯覆刻以行于世,卷末有侯手跋云:“此書梁末亡逸,而顯于隋,故隋唐諸儒多疑此傳偽托。然隋代至盛唐,此傳與鄭注并著令式,皇國先王亦著大寶學令。貞觀(平安時代清和天皇年號,859—877年)中有詔立玄宗注,然如傳仍不為所廢。享保(江戶時代中御門天皇年號,1716—1735年)中,清商來長崎者訪求以歸,鮑廷博雕梓之,而盧文序之,引用唐代諸書以證其為隋代舊本?!端膸烊珪偰俊纺艘詾樗卧押笏案街畷?固屬臆斷,殆由未見正本歟?林祭酒述齋先生悲正本湮滅,以弘安鈔本活字刷印。弘安鈔本近日歸余插架,紙質(zhì)精堅,筆跡沉遒,裝成卷子,實為五百年前之舊本。于是影摹以刻于家。原本序僅存二行,今以元亨(倉時代后醍醐天皇年號,1321—1323年)中清原良枝本補繕之,以仿百衲本《史記》之顰耳。根據(jù)解題,我們可以得到如下信息:①弘安二年鈔本的版式行款;②文政六年日本本州島西南部中國地方福山藩主阿部氏據(jù)弘安抄本影刻;③清商自長崎訪求以歸,鮑氏刻之;④林(衡)述齋《佚存叢書》亦據(jù)弘安本為底本。丁丙《善本書室藏書志》卷四著錄文政影刻本。潘祖蔭《滂喜齋藏書記》卷一著錄日本刻《古文孝經(jīng)孔氏傳》一卷一冊,當即此本,解題曰:“此書國朝康熙末流入中國,長塘鮑氏刻入《知不足齋叢書》。盧文序引用唐代諸書,證為隋氏舊本;實偽撰耳,不獨非孔氏之書,并不出自劉炫也。此本日本阿正精以弘安鈔本影刻?!敦鎱矔繁疽嘤纱顺?但行款有改易耳?!薄督?jīng)籍訪古志》卷二又著錄正安四年(1302)鈔卷子本、舊鈔本卷子本(高野山藏)、元德二年(1330)鈔卷子本(粟田青蓮院藏)等日本古鈔本。9長澤規(guī)矩也《和刻本漢籍分類目錄》又著錄明應二年(1493)藤原親長手寫本《古文孝經(jīng)》。據(jù)《日本漢文學大事典》,文祿二年(1593),日本最早以銅活字印制的書籍就是《古文孝經(jīng)》。10慶長四年(1599)慶長敕版《古文孝經(jīng)》刊行。幸島宗意《倭板書籍考》卷之二“儒書之部”著錄慶長七年船橋吏部秀賢跋本《古文孝經(jīng)》。中國國家圖書館藏日本享保六年(1721)刻本《古文孝經(jīng)》一卷,八行十五字,注雙行小字同,四周雙邊,有假名標注。書后有享保辛丑(六年)孟夏小納言兼侍從博士清原尚賢跋?!逗涂瘫緷h籍分類目錄》著錄此本,稱作覆古活字“清家正本”。由以上羅列的各種鈔本、刻本、活字本不難看出,《古文孝經(jīng)》在日本由來已久,相關著錄及傳承源流是清楚的。太推動??獭冬F(xiàn)狀提要》太宰純(1680—1747年),字德夫,小字彌右衛(wèi)門,號春臺,又號紫芝園,信州(長野縣)飯?zhí)锶?。他是日本江戶時代著名思想家、古文辭學派(萱園學派)創(chuàng)始人荻生徂徠的門人。延享四年五月卒,年六十八。春臺博學宏識,剛毅狷介,有真儒風范。著述有《論語古訓》十卷、《論語正義》二卷、《論語古訓外傳》二十卷、《古文孝經(jīng)孔安國傳校正音注》一卷、《古文孝經(jīng)正文》一卷、《古文孝經(jīng)略解》一卷等數(shù)十種。徂徠死后,其學派分為二:詩文推服部南郭,經(jīng)術則推春臺。11春臺繼承并發(fā)揚徂徠的思想,重視六經(jīng),尊信孔子之道;反對宋儒理學,以為非圣人之學。他的思想在萱園學派中是比較活躍又有戰(zhàn)斗性的,其最為突出的學術成就還是儒家經(jīng)典的整理、研究。春臺一生潛心經(jīng)術,校定群經(jīng),于《易》、《詩》、《書》、《論語》、《孝經(jīng)》等均有著述,這在古學派學者中是不多見的(本論一第四章,P176—194)。春臺與山井鼎是同門好友。享保二年(1717)九月,太宰純與山井鼎、安藤煥圖三人從金澤往倉繪島遠足。山井鼎考文、物觀補遺的《七經(jīng)孟子考文補遺》和太宰純???、音注的《古文孝經(jīng)孔氏傳》又同時被收入乾隆欽定的《四庫全書》,也是其中僅有的兩部由外國人纂集的經(jīng)學著作,堪稱中日學術交流史上的一段佳話。享保十七年(1732),太宰純刊行《古文孝經(jīng)孔氏傳》(以下簡稱太宰本)。12翌年,獻于幕府。13太宰純對日本流傳的《古文孝經(jīng)孔氏傳》作了初步考察,發(fā)現(xiàn)“古人所引孔安國《孝經(jīng)傳》者、及明皇御注之文、邢以為依《孔傳》者畢有,特有一、二字不同耳,得非傳寫之互訛乎”。他又從內(nèi)容上分析,以為傳文允當平易,更加證明其不偽。太宰純??獭豆盼男⒔?jīng)孔氏傳》,以足利學校所藏劉炫《孝經(jīng)直解》本為底本14,廣校眾本,又做了大量校勘、考證和音注的工作。其《重刻古文孝經(jīng)序》有云:幸孔壁《古文孝經(jīng)》并與安國之傳存于我日本者,寧不知珍而寶之哉?惟是經(jīng)國人相傳之久,不知歷幾人書寫,是以文字訛謬,魚魯不辨。純既以數(shù)本校讎,且旁及他書所引,若釋氏所稱述,茍有足徵者,莫不參考,十更裘葛,乃成定本。其經(jīng)文與宋人所謂古文者,亦不全同。今不敢從彼改此,蓋相承之異,未必宋本之是而我本之非也。傳中間有不成語,雖疑其有誤,然諸本皆同,無所取正,故姑傳疑以俟君子。今文唐陸元朗嘗音之,古文則否,今因依陸氏音例,并音經(jīng)傳,庶乎令讀者不誤其音矣?!镀呓?jīng)孟子考文補遺》卷首《凡例》提及用以參校的足利學所藏寫本《古文孝經(jīng)》,“今所梓行者文字多誤,而此本頗佳。序有劉炫釋”。卷一八六《開宗明義章第一》謹按曰:“其劉炫之作《直解》15,雖無確據(jù),依古本作《孝經(jīng)直解》卷第一《古文孝經(jīng)序》;而彼本后人記注云:‘《直解》者,魏劉炫為之也?!蛟茲h蔡邕作之,誤矣。臣驗其一二,中有‘炫以為’之語,則劉炫作之明矣。但古本序有其解耳,馀亦同今世所行本也。原注:按炫《直解》與《孔傳》并中華所無,故經(jīng)籍諸志不錄,今亦其全本不可得而見也,惜哉!”由此可知,足利本《古文孝經(jīng)》乃劉炫《孝經(jīng)直解》之殘本,僅存卷首《古文孝經(jīng)序》,其他與傳世本相同。這一點也可以從《經(jīng)籍訪古志》的相關記載中得到印證,其書卷二著錄求古樓藏舊鈔本《古文孝經(jīng)孔序直解》,解題云:“首題《孝經(jīng)直解》卷第一,次行題古文孝經(jīng)序。所謂‘直解’者,皆就孔序為注?!蠊艠怯植嘏f鈔二通,亦皆注孔序者魏劉炫,魏字為隋誤?!弊憷尽豆盼男⒔?jīng)》,原題《孝經(jīng)直解》,凡三卷。16太宰純只翻刻了其中的《孔序》、《經(jīng)文》和《孔傳》。據(jù)王寶平主編《中國館藏和刻本漢籍書目》經(jīng)部·孝經(jīng)類,大陸現(xiàn)存太宰本的翻刻本主要有四種:寶歷十一年(1761)和寬政六年(1794)紫芝園刻本、嘉永二年(1849)嵩山房小林新兵衛(wèi)重刻享保十七年本、萬延元年(1860)東都書肆嵩山房刻本。據(jù)《藏園群書經(jīng)眼錄》卷一經(jīng)部一,寬政六年本的版式、行款是這樣的:書題孔安國傳,太宰純音。前有享保十六年辛亥(1731)太宰純序,次孔安國序。九行十八字,每章下注經(jīng)若干字,卷末注通計經(jīng)若干字、傳若干字。版心有“紫芝園”三字,副葉有“寬政六年甲寅十一月再版”一行。相關版本還有《佚存叢書》本、片山本和山本龍本。據(jù)《日本漢文學大事典》,江戶時代學者林衡(述齋)(1768—1841年)集散逸在日本的中國古書,凡十七種八十六卷,包括《古文孝經(jīng)》(孔安國傳)、《文館詞林》、《崔舍人玉堂類稿》等,匯刻成《佚存叢書》,從寬政十一年(1799)到文化七年(1810)以木活字印行。其中,《古文孝經(jīng)》刊于寬政十一年(孝經(jīng)類),天瀑山人(林衡)是歲(己未)(1799)卷末題識云:《古文孝經(jīng)孔傳》坊刻數(shù)本。余所見古寫本四、五種,唯弘安二年書本為最古,而又多與坊本異。經(jīng)文往往雜異體字,……蓋所謂隸古文者已。足利學藏《孔傳尚書》多用異字,而其體亦與此同,乃知此本之傳于我,蓋在唐開元改定之前也。往者山井鼎等撰《七經(jīng)孟子考文》,獨收《尚書》異字,而不及《孝經(jīng)》,或未之見耳。余故取書本數(shù)種,參互校訂,定為此本。至《孔序》,則刊本皆載之,而書本多不載,今亦從之。《孔傳》之出于偽托,先儒既已論之。雖然,舊籍之留遺于今日者無幾,即其出于偽托,要亦千年外物,寧可使之終歸淪廢乎?己未仲春初七日天瀑識。這里有三點值得注意,一是弘安二年抄本中往往夾雜異體字即所謂隸古文,傳入日本的時間當在唐朝開元之前;二是林衡也認為其書出于偽托,但去古未遠,終不可廢;三是《佚存叢書》本與坊刻本有所不同,因為它以弘安二年鈔本為底本,由數(shù)種書本(抄本)參互校訂而成。據(jù)日本《通航一覽續(xù)輯》二卷及《長崎年表》、《續(xù)長崎實錄》等書記載,享和元年(1801)、文化二年(1805)、文政六年(1823)、七年、八年等都有《佚存叢書》西傳中國。17丁丙《善本書室藏書志》卷四著錄《孝經(jīng)》一卷日本文化十二年(1815)嵩山房重刻本,題漢魯人孔安國傳、日本信陽太宰純音、后學上毛山世標注。18前有“明和九年壬辰春山世龍《標注古文孝經(jīng)序》、次享保十六年辛亥太宰純《重刻序》、次《孔安國序》?!渖辖?、旁界記《述議》文。彼土原刻于享保十七年,再刊于文化十二年”。是為片山世《古文孝經(jīng)標注》,所謂片山本。同卷丁氏又著錄日本寬政十二年(1800)刊本《足利本古文孝經(jīng)》一卷,孔安國傳、山本龍校。前有“北山山本信有撰序,時為寬政庚申五月朔;又有南陽山本龍序,亦寬政十二年庚申所撰。馀與文化本同,第無旁界《述議》之文”。此本臺灣中央圖書館有藏,據(jù)其《善本書志初稿》經(jīng)部·孝經(jīng)類,書題漢孔安國撰、隋劉炫解。半葉九行,行二十字,小字雙行同。首卷首行頂格題“古文孝經(jīng)”、次行低二格題“漢魯人孔安國傳、日本足利山本龍?!薄l轫撋嫌洝澳详柹奖君埿S喿憷竟盼男⒔?jīng)孔氏傳”。卷末牌記有“東都書肆嵩山房小林新兵衛(wèi)發(fā)行”。事實上,山本龍據(jù)以校訂的足利本正是太宰本之底本。劉曬是否為“補綴”太宰純校刻之《古文孝經(jīng)孔氏傳》最早是由汪鵬在日本長崎購得、帶回國內(nèi)的。19汪鵬,杭州人,字翼滄,號竹里山人,有一些學問,因商賈事,三赴長崎。其《日本碎語》20附載于梁玉繩《清白土集》卷二四《瞥記七》,有曰:“我購得《古文孝經(jīng)孔氏傳》及《七經(jīng)孟子考文補遺》,傳之士林焉?!?1乾隆四十一年(1776),鮑廷博(1728—1814年)將《古文孝經(jīng)孔氏傳》刻入《知不足齋叢書》第一集,后附司馬光《孝經(jīng)指解》正文一卷(稱作《宋本古文孝經(jīng)》)。前有乾隆四十一年盧文、吳騫、鄭辰序,次孔安國序,次日本享保十六年太宰純序。內(nèi)題漢魯人孔安國傳、日本信陽太宰純音,通計經(jīng)若干字、傳若干字。卷末有鮑廷博跋。半葉九行,行二十一字,小字雙行同。左右雙邊,細黑口。鮑氏《知不足齋叢書》本《古文孝經(jīng)孔氏傳》,耿文光《萬卷精華樓藏書記》卷九、《藏園訂補亭知見傳本書目》卷三、周中孚《鄭堂讀書記》卷一均有著錄。鮑氏本刊行后不久即回傳日本22,江戶時代光格天皇天明二年(1782)東都嵩山房小林新兵衛(wèi)覆刻。(孝經(jīng)類)天明八年《嵩山房藏板目錄》中著錄“清人《知不足齋叢書》唐本翻刻春臺先生音《孔傳古文孝經(jīng)》全”,亦可為證。盧文(1717—1796年)考校太宰本文義、字數(shù)、避諱等,以為非近人偽作;指出隋去古未遠,古書今存者寥寥,即使是劉炫“補綴”,亦不可廢;同時,也辨明其疑點、訛誤,態(tài)度較為公允。其《抱經(jīng)堂文集》卷二《新刊古文孝經(jīng)孔氏傳序》有曰:其文義典核又與《釋文》、《會要》、《舊唐書》所載一一符會,必非近人所能撰造。然安國之本亡于梁,而復顯于隋,當時有疑為劉光伯(炫)所作者,即《鄭注》人亦疑其不出于康成。雖然,古書之留于今日者有幾,即以為光伯所補綴,是亦何可廢也?蓋其文辭微與西京不類,與安國《尚書傳》體裁亦別,又不為漢惠帝諱“盈”字,唯此為可疑耳。漢桓譚、唐李士訓皆稱《古孝經(jīng)》千八百七十二言,今止一千八百六十一言,此則日本所傳授,前有太宰純序,所謂不以宋本改其國之本是也。唯是章首傳云“孔子者,男子之通稱也……仲尼之兄伯尼”十五字,斷屬訛誤。……故備舉其左證于前,以明可信。且《尚書傳》朱子亦以為不出于安國,安在此書之必與規(guī)規(guī)相似也。然其誤入者,則自在讀者之善擇矣。吳騫(1733—1813年)《新雕古文孝經(jīng)序》舉例說明太宰本經(jīng)文與通行本的異文,有其義為優(yōu)者。吳氏按斷并感喟云:……或曰:然則此書出于安國之手,殆的然可信矣乎?曰:是未易以一言斷也?!蟮制涑鲇?則其疑益甚,此亦世俗之恒情。然而汾陰之鼎,詎必非九牧之金?所謂各疑其疑,各信其信耳!嗟乎!是一書也,厄于秦,巫蠱于漢,亡于梁,嘩于隋,聚訟于唐,散佚于五代,自有經(jīng)傳以來,其更歷患難,屢興而屢躓者,疑莫有甚于此矣夫!鄭辰《古文孝經(jīng)序》考察異文,以為其中古文“句法相合而義更明暢”,《漢書·藝文志》所謂“諸家之說不安,古文字讀皆異”,而司馬光《指解》本“所刊與今文無異,然則此本為最古矣”。鮑氏跋又指出太宰本為古本的三條證據(jù),曰:“司馬貞議引用……二十四字,以今校之,儼然尚存,略異數(shù)字,而義更勝,可知此本更出開元敕定之上也。通本‘義’字作‘誼’,未經(jīng)明皇敕改,尤為古本之徵。卷首安國自敘亦多與先儒稱述之詞合?!蓖貘Q盛(1722—1798年)《十七史商榷》23卷九二《日本尚文》盛稱“日本尚文,勝于他國”,提及“近日從彼土傳入中國者,有孔安國《古文孝經(jīng)傳》、皇侃《論語義疏》,皆中國所無”?!端膸烊珪偰俊肪砣浌獾撍虑潢戝a熊家藏鮑氏《知不足齋叢書》本,其提要有曰:據(jù)卷末乾隆丙申(四十一年,1776)歙縣鮑廷博新刊跋,其友汪翼滄(鵬)附市舶至日本,得于彼國之長崎澳。核其紀歲干支,乃康熙十一年(1672)所刊24?!际纻骱M庵?別有所謂《七經(jīng)孟子考文》者,亦日本人所刊?!吮竞似湮木?與山井鼎等所考大抵相應。惟山井鼎等稱每章題下有劉炫《直解》,其字極細,寫之與注文粗細弗類;又有引及邢《正義》者,為后人附錄。此本無之,為少異耳。其傳文雖證以《論衡》、《經(jīng)典釋文》、《唐會要》所引,亦頗相合;然淺陋冗漫,不類漢儒釋經(jīng)之體,并不類唐、宋、元以前人語。殆市舶流通,頗得中國書籍,有桀黠知文義者摭諸書所引《孔傳》,影附為之,以自夸圖籍之富歟!……足徵彼國之本出自宋元以后。觀山井鼎亦疑之,則其事固可知矣。特以海外秘文,人所樂睹,使不實見其書,終不知所謂《古文孝經(jīng)孔傳》不過如此,轉為好古者之所惜,故特錄存之,而具列其始末如右。提要中所謂“山井鼎亦疑之”,見于四庫本《七經(jīng)孟子考文補遺》卷一八六《古文孝經(jīng)》,山井氏謹按云:“……由是觀之,則《古文孔傳》唐宋以來中華所不傳,而吾邦獨存焉。今以世所梓行本校之,足利本、古本是為其元本也;但展轉書寫,致有少異耳,乃此本所得于隋而唐以前所傳者亦明矣。至于其真?zhèn)尾豢杀?則臣之末學微賤所不敢輒議也?!卑凑铡端膸焯嵋返恼f法,其書出于宋元以后,并非古本;之所以入選《四庫全書》,主要是為了滿足人們的好奇心,提供一反面教材而已。事實上,我們分析其論證并不充分,僅從“釋經(jīng)之體”來考察,又以山井鼎說為辭,比較勉強。其初衷當在疑似之間,不能明斷;又礙于天朝大國欽定叢書的體制,只得認定成偽托之作。倒是后來學者的相關論證更為縝密,證據(jù)也更加充分。以《四庫提要》為界,其后諸家對太宰本多持否定意見。25孫志祖(1737—1801年)以為太宰本非但不是漢晉古注,亦非唐人所見之本,其《讀書脞錄續(xù)編》云:“近刻日本國《孝經(jīng)孔傳》,詞意繁復,不類西漢傳注文字,較之魏、晉間人所作《書傳》,體制更為卑下,蓋彼國人偽撰以欺世,并非唐人所見之本也。”曾經(jīng)充分肯定并覆雕《七經(jīng)孟子考文補遺》的阮元(1764—1849年)對日本傳本《孔傳》則一概加以否定。其《孝經(jīng)注疏??庇浶颉吩?《孝經(jīng)》有古文,有今文,有《鄭注》,有《孔注》?!犊鬃ⅰ方癫粋?近出于日本國者誕妄不可據(jù)。要之《孔注》即存,不過如《尚書》之偽傳,決非真也。(《孝經(jīng)注疏·孝經(jīng)序》后附)周中孚(1768—1831年)的觀點與孫志祖有些接近?!多嵦米x書記》卷一認為,孔安國但傳《古文孝經(jīng)》,未曾作傳。梁末安國所傳之《古文孝經(jīng)》本經(jīng)亡。隋唐時流傳的古文經(jīng)、傳俱是劉炫偽作,其中偽傳又在五代中佚失。而太宰本則是偽中之偽,非隋唐舊本。其文有曰:……安國但傳古文,而不作傳,其古文本梁末亡逸。自劉炫偽作《孔傳》,人皆以其不類漢人,反疑真孔氏曾經(jīng)作傳,至梁而亡矣。其實所亡者,安國所傳之古文,后之古文并傳實炫一手所為?!褚匀毡舅镀呓?jīng)孟子考文》證之,彼國亦以是書為偽本,好奇者誤信之也。其經(jīng)文亦分二十二章,較司馬氏《指解》本增多五十字,中間尚多字句不同之處。而離句為傳,蓋又偽孔之重,當屬好事者摭拾《釋文》、《會要》、《邢疏》所引《孔傳》,以己意足成之,故成淺陋冗漫,不類隋、唐間人所作也。所附宋本即《指解》本正文,以所據(jù)為宋刊《指解》本,故蒙以宋本之稱,乃鮑氏所附刊也?!敦鎱矔分幸噍d有是本,經(jīng)文多作古字,而著太宰純音,并無宋本附刊云。丁晏(1794—1875年)《孝經(jīng)徵文》考察《釋文》、《唐會要》、《邢疏》等所引《古文孝經(jīng)孔傳》,以為“大旨皆與日本書同,殆即隋劉炫所得《古文孔傳》、唐宋以來流傳之本也”。接著從漢唐以來的著錄源流、內(nèi)容、書證、字數(shù)、字體等五個方面考證,“有此五驗,則世所傳《古文孝經(jīng)》必非安國之傳明矣”。然后又列舉五證,指出作偽者是王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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