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心》的視野

《黑暗之心》的視野

約瑟夫康拉德（josephcorad，1857-1924）是19世紀20年代初英國著名的小說家之一。根據(jù)他1890年的一次“災(zāi)難性的剛果之行”為主要創(chuàng)作依據(jù),康拉德于1902年發(fā)表了小說《黑暗之心》。作品問世一百多年來得到了評論界的廣泛關(guān)注。艾伯·J·格拉德稱它為“用英語創(chuàng)作的最偉大的幾部短篇小說之一”。小說通過敘述主人公馬洛歷盡艱難險阻,深入非洲腹地去尋找生活在荒野之中的克茲的故事,揭示了19世紀末歐洲白人深入非洲大陸的殖民活動,表明了作者對人類文明價值以及對人性這一深刻主題的思考。通讀小說《黑暗之心》,細心的讀者不難發(fā)現(xiàn),作者多次描寫到了荒野。據(jù)筆者不完全統(tǒng)計,康拉德在該小說中對荒野的描寫達十六處之多。由此可見荒野在小說中占有重要的地位。故事主要就是在荒野之中展開的。馬洛乘著一艘法國輪船離開了英國。一路上他看到的都是“被上帝拋棄了的荒野”。33故事發(fā)展的主要地點——中央貿(mào)易站和內(nèi)陸貿(mào)易站——也都處在荒野的包圍之中。馬洛在荒野中歷盡艱難險阻去尋找的神秘人物,也是生活在荒野之中。因此,荒野是小說中整個故事發(fā)生發(fā)展的背景。不僅如此,荒野本身還是小說中的一個重要角色。作者通過擬人的手法,賦予了荒野以生命和思維。當一位黑人因為被懷疑為放火犯而受到了“朝圣者”們的毒打，這個時候,是“那無聲的荒野再次對他敞開了懷抱”。65此時的荒野多像一位敞開懷抱呵護她受傷的孩子的母親。她兼容并蓄,能以寬廣無私的胸懷接納游蕩于社會邊緣的靈魂。而當聽到克茲聲稱這兒的一切都屬于他時,“荒野發(fā)出了一陣將使天上的恒星都為之搖晃的驚天動地的大笑聲?！?]145荒野在笑克茲,笑他死到臨頭了還這么貪婪和狂妄,笑他死到臨頭了還不知悔改。當克茲的黑人情婦站在即將離開荒野的汽艇面前,不動聲色地看著馬洛他們時,馬洛說道“她和荒野本身一樣,似乎正在為某種不可思議的目的進行思索”。185此外,小說中多次提到了的聲音,實際上也就是荒野的聲音。當馬洛他們在茫茫的大霧之中聽到絕望的叫喊聲時,馬洛說道“周圍的濃霧突然一起尖叫起來了”。即117總之,荒野就是這么一位神秘的角色,它寬容大度,同情弱者;它的博大胸襟與“朝圣者”們的小肚雞腸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它靜靜地沉思著,注視著白人的入侵?；囊安粌H是這樣一位角色,而且它還是一種具有無上魔力的力量。小說《黑暗之心》中,白人們的活動自始至終都是不道德的,而且毫無頭緒。他們窮其一生去掠奪象牙,或者彼此之間因爭權(quán)奪利而勾心斗角。整個社會就是建立在名利之上的,整個社會都充斥著一種不現(xiàn)實的因素,好像是建立在一種像晨霧一樣虛無飄渺的東西之上,似乎一陣風就可以將之吹垮。馬洛是這么評述的:“‘象牙’這個詞在空氣中,在人們的耳語和嘆息中震響,它簡直覺得他們是在向它祈禱。這里到處都可以聞到一種愚蠢的貪婪的氣息,完全像從尸體上發(fā)出的臭味。天啊!我一生中還未從見過如此缺乏真實性的東西?！?5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荒野則顯得堅實泰然而又暗藏殺機。馬洛在中央貿(mào)易站逗留期間,他把周圍的荒野描述為“仿佛是由無聲的生命進行的一次紛亂的襲擊,一股由植物組成的滾滾巨浪越涌越高,形成一排巨大的浪頭,正準備朝河流這邊壓過來,讓所有我們這些微不足道的人永遠失去他微不足道的存在?！?5透過馬洛的眼睛,我們看到荒野就是這么一種“不可抗拒的強大力量”。89它蘊含著無邊的黑暗,具有吞沒一切的魔力?；囊笆钦鎸嵉?也是自然的,所以它沒有給生活在荒野之中的個體以約束和限制。正是這樣的荒野,考驗著人性,折射著人性。馬洛的前任——弗雷斯萊文船長——在西方社會中被認為是“在兩條腿走路的動物中,算得上是最和善、最文靜的一位紳士”。21可是在荒野之中生活了一段時間之后,竟然拿了棍子活活地打死了那位土著酋長。理由竟然是認為自己在與那位酋長交易兩只老母雞時吃了虧。當馬洛進入神秘莫測的荒野時,他發(fā)現(xiàn)荒野喚醒了自己心中某些惡的因素。他受到了道德上的巨大震顫,看到善惡斗爭的巨大代價和不可避免的悲劇,以及人的本我的巨大力量和道德約束的無力。所以他自己縮回了“猶豫的腳步”。同時他也看清了克茲的墮落?？似澥且晃粌?nèi)陸貿(mào)易站的象牙代理商,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他從歐洲來到荒野之中去“開化”那些土著人,但他最終被荒野所吞噬。他那令人所不齒的激情和貪婪的本質(zhì)在荒野面前一覽無余。他靠著“響霄”和“閃電”征服了土著人,讓土著人奉他為“神靈”,對反抗者則施以酷刑。他襲擊周邊的村落,掠奪大量的象牙。他甚至強迫土著人的酋長們爬行著去拜見他,以致于連馬洛都說道,“仿佛這類細節(jié),會比懸掛在克茲先生窗外高桿上的人頭更令人難以忍受。”177通過克茲在荒野之中的所作所為,我們得出這樣的結(jié)論:“他終于成為荒野的主人”。94然而,這個狂妄的理想主義者在荒野之中迷失了方向,在成為荒野主人的同時,他也“失去了自我,成為荒野的奴隸”94。讓我們來看看馬洛是怎么評價荒野對克茲的影響吧。“那荒野加之于他的沉重而又無聲的符咒,似乎正是它,想要通過喚醒他已被遺忘的獸性的本能,讓他記起他那得到過滿足的怪異的激情,從而把他拉回到荒野自己無情的懷抱中去?！?01“這是該小說極其重要的一段話。這不僅是馬洛千辛萬苦終于在荒野深處找到克茲后對后者處境的描寫,更重要的是隨著對“黑暗中心”的步步深入直至終點,隨著罩在野蠻身上的種種的文明外衣被層層剝離,這段話對康拉德視域中的人的根本的惡作了淋漓盡致的勾勒。人性中的這種惡由于文明的掩飾、抑制和麻痹暫時隱而不現(xiàn);一旦回到荒野便顯露出它的真面目來了。這也就是康拉德所謂的“黑暗”。在克茲彌留之際，他終于領(lǐng)悟到人性中“本我”111的邪惡。他朝向荒野的凝視“足以包容整個宇宙的呆滯的目光所包含的深意,那銳利的目光完全可以穿透一切在黑暗中跳動的心?！?15他臨終時連呼“恐怖啊!”“恐怖啊”!這是對他一生最言簡意賅的總結(jié),也是對失去約束的人的“本我”的詛咒?？道抡J為邪惡是人類共有的本性,即使最“文明”的人也不例外。他在給朋友R.BGraham的信中明確寫道:“我愛人類,但我知道他們不可能改善。”“人是邪惡的動物……社會的本質(zhì)就是罪惡?！?51由此可見,康拉德賦予了荒野以魔力,使之將人性外表層層剝離,直達核心:人之初,性本惡。這便是康拉德對人性的認識。最后,荒野還是一面鏡子,透過這面鏡子,我們可以看到以克茲為代表的西方殖民者的貪婪和殘暴。由此進一步看清了殖民主義的罪惡以及西方文明的脆弱?？道聦χ趁裰髁x的批判,“不是從社會學(xué)和政治學(xué)的角度入手,小說中甚至沒有“殖民主義”等詞匯;而是從“文明”向“原始”滲透這一橫斷面切入,把對殖民主義罪惡活動的描寫與文明批判結(jié)合在一起,描寫“文明”和“原始”沖突以及這一沖突所產(chǎn)生的后果。”47以克茲為代表的殖民者,以光明的使者的身份,以播擻文明的種子、教化土著人為借口來到這片荒野之中。而他們真的給非洲帶來光明了嗎?通過馬洛深入荒野尋找克茲這一過程的所見所聞,作者康拉德給了明確的回答。一路上,歐洲文明癱瘓在茫茫的荒野之中:腐蝕的機器零部件隨處可見,鍋爐翻倒在雜草中,火車車廂輪子朝天躺在草叢里,而且殖民者讓黑人毫無目的地用炸藥炸山。種種這些現(xiàn)象表明:來自歐洲的文明使者并沒有給這片黑暗的大地帶來光明。相反,他們用文明的產(chǎn)物——大炮和槍支——任意地轟炸村落,屠戮土著人。造成村舍凋敝,餓莩遍野。奴工們鎖著鐵鏈勞動著,貧病交加的奴工們累的奄奄一息。最后只得爬到路邊慢慢等死。這些悲慘的現(xiàn)象,完全是由西方殖民者一手造成的。在小說《黑暗之心》中,作者用諷刺的手法將野蠻與文明作了巧妙的換位:“如果有一天,一大群神秘的黑人,帶著各種可怕的武器,突然出現(xiàn)在迪爾和格雷夫森德之間的大路上,把大路兩旁的英國佬全部抓去給他們搬運笨重的行囊,我想用不了多久,那一帶的村莊馬上就會空無一人了。”53通過一幅幅觸目驚心的畫面,康拉德以大膽犀利的筆鋒直指殖民主義的罪惡,他撕下了殖民者“文明”和“進步”的面紗,使人們看到了一個個道貌岸然的殖民者竟然是道德淪喪、罪行累累的惡魔。這群殖民者,不僅沒有給非洲帶來光明,反而進一步地把非洲拖進了黑暗的深淵。此外,荒野這面鏡子還讓我門看到了西方文明的脆弱和虛偽。我們還是以克茲為例,進一步探討這個問題。從身世和職業(yè)看,克茲是整個歐洲的象征?！八赣H是半個英國人,他父親是半個法國人,可以說整個歐洲曾致力于克茲的成長?！彼钱嫾?、詩人、音樂家、雄辯家、科學(xué)和進步的使者,他可以做任何政黨的領(lǐng)袖。克茲的這些才能是當時歐洲政治與文化的產(chǎn)物,這足以說明他作為西方文明的象征意義。克茲深入荒野,初衷是想教化“野蠻愚昧”的土著人，將“文明和進步”帶到還處在一片荒野之中的非洲大陸。但在追求權(quán)力和欲望的驅(qū)使下,他拋棄了人性和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