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遷徙與宗族信仰傳播家族遷徙與聯(lián)姻浙江衢州天主教村麻蓬村信仰文化研究

家族遷徙與宗族信仰傳播家族遷徙與聯(lián)姻浙江衢州天主教村麻蓬村信仰文化研究

通過對浙江西部天主教會村的歷史資料和民族志的研究，研究浙江天主教的發(fā)展與家庭關(guān)系。從遷徙、聯(lián)姻兩個方面呈現(xiàn)麻蓬天主教的發(fā)展。呈現(xiàn)方式不是系統(tǒng)的歷史線索,而是學習孔子做春秋時使用的碎片拼接法,將家譜史料、照片、村民口述等重要的文化碎片,以多元的視角呈現(xiàn)出來,以期達到微言大義的效果,從家族遷徙與聯(lián)姻透視該天主教村的信仰傳播足跡。一、宗教文化挖掘浙江省衢州市柯城區(qū)石梁鎮(zhèn)麻蓬村位于浙西丘陵地帶,全村幾乎都信仰天主教,同時帶動周圍其他村莊信仰,俗有“東有車輻浜,西有麻蓬村”,車輻浜的地位有些失落,而麻蓬村一直是“浙西天主教中心”。關(guān)于麻蓬的官方史料不多,筆者于2011年7月至2013年2月對該村以及鄰村進行走訪,并多次在麻蓬村民家留宿,體驗生活和當?shù)匚幕?。為了了解文化差?在該村度過清明、五一、十一、中秋、春節(jié)等各種傳統(tǒng)節(jié)日和國家法定節(jié)日。并多次登上圣山、圣母山兩座公墓山采集墓志等信息。參與婚禮、葬禮、慶生以及教會瞻禮等重要慶典。最終搜集大量史料、照片、錄像和村民口述等文化碎片。本文圍繞家族發(fā)展與信仰傳播,從歷史與文化結(jié)合的視角對麻蓬家族遷徙與聯(lián)姻與信仰傳播的關(guān)系進行研究,所引資料既有比較可靠的家譜史料、地方志也有掌故史話和村民口頭流傳的故事傳說。二、馬普家族的發(fā)展與信仰的傳播1、麻蓬采用西方的“地方”清嘉慶十六年《衢縣志》(309頁)出現(xiàn)“一百九莊領(lǐng)村石梁過溪一百十莊上下靜嚴村”,并未出現(xiàn)麻蓬,而《民國衢縣志》(263頁)記載:“一百九莊鄉(xiāng)都同前城西二十里坐土朝字共二十八區(qū)。石梁(有市)過溪麻篷或作茅篷原名後洋花墳頭橋頭山?！鼻以撚涊d與《衢州地名志》(49頁)一致:“清光緒元年石梁、麻篷、花墳頭、橋頭山隸屬西安縣進賢鄉(xiāng)四十八都一百九莊”。由此推測石梁、靜巖等村早在麻蓬之前就在當?shù)囟ň?自然被視為本地人。民國九年(1920年)設(shè)石梁鄉(xiāng),直至解放后1961年設(shè)石梁區(qū),如今石梁已經(jīng)成為柯城區(qū)石梁鎮(zhèn),麻蓬村(篷如今多用蓬字)是石梁鎮(zhèn)行政村之一,轄麻篷、花墳前、橋頭山三個自然村。石梁依然有“市”,石梁鎮(zhèn)是附近村莊商業(yè)政治中心,麻蓬村與石梁村毗鄰,買菜購物都到石梁鎮(zhèn)。他們在本村說“麻蓬腔”,到石梁說石梁話,因此在鎮(zhèn)上一般分不出麻蓬人還是石梁人,有些麻蓬村民嫁到石梁,或在石梁開店。但是,由于信仰、語言、文化等種種原因,麻蓬人多少還是被當做外地人,他們自己也覺得自己是外地人,對祖先從江西遷過來的故事津津樂道。其實,民國《衢縣志》(流寓.序言)稱:“衢自古無土著,皆系他鄉(xiāng)而來”(鄭永禧,民國十二年)。就是說衢州整個地區(qū)可以說都是外地人。而汪啟華(1989:139)認為:“衢州自古有土著,但由于歷史上戰(zhàn)爭、災(zāi)異諸原因,使衢縣土著大為減少、外地移民、流民大量涌入”。麻蓬祖先遷徙的原因也與戰(zhàn)爭、災(zāi)異有關(guān)。鄭繩直(1991:139)考證:“清康熙十三年(1674)耿精忠自閩入浙,元帥馬九玉結(jié)營于衢西源口九龍山(今范川涼亭)朱懷德結(jié)營河西(今航埠),清總督李之芳率軍拒戰(zhàn),平南將軍賴塔、副都督胡圖等于石梁塘公錢霧山(前塢)一帶,大小數(shù)十戰(zhàn),耿軍始敗退。攻戰(zhàn)之后,人口銳減,田疇荒蕪,一望蕭條,移民于此者至乾嘉而不絕。麻蓬原名后洋,鄰接梁溪,(上流為大頭源即寺橋源)雍正時尚是無人居住之田垅荒灘。耿亂之后歷80年即乾隆十二年(1747)江西南豐有傅佑仁、佑我、佑次兄弟三人(筆者按:還有說兩兄弟或甚或六兄弟,不在此考證)信仰天主教,來石梁傭作,為人干練勤懇,極為東家所器重。乃于該處租地墾殖,栽種苧麻搭蓋茅蓬以遮風雨,土人以其種麻住蓬,故遂名之曰麻蓬。其地濱溪臨水,土地肥沃,隔岸青山,林木蔥郁,風景幽勝,至道光十余年漸成村落,始建立中式教堂。墾殖百年后又有洪楊之亂,經(jīng)咸豐九年(石達開)十一年(李秀成)二次兵燹,石梁一帶焚燒殺戮極慘,因團練殺其魁,太平軍目為冒妖地帶,大族率遇于百十里外”。2、“求龍水”的故事麻蓬建村后,作為外地人,又有不同信仰的麻蓬祖先,生存環(huán)境比較艱難,繁衍生息與忍辱負重并存,據(jù)說,“麻蓬傅族先人以家道寒素,匿鄰近山中甘棲極大危險,窺隙出而耕作。迨亂事平靜,糧價騰貴,出其所獲,因漸致富”(鄭繩直,1989)。傅獻堂老人說:“那時麻蓬雇的是長工喂。因為麻蓬那時候很發(fā)的!人家都是吃鴉片,吃什么紅丸子,這些人呢,經(jīng)過亂之后呢,田都賣掉。麻蓬當時呢,就不準吃,吃這些。麻蓬就有錢,把這個田都買來。所以那個時候,麻蓬很富裕的,我跟你說。它個百分之五十以上來,都雇長工的。哎,都有長工的。自己種不了這些多田啊,雇長工幫忙的”。而鄰村石梁、靜巖、過溪多信奉佛教。據(jù)麻蓬家譜史料記載,最初傅氏遷入此地時,“有江姓(一說鄭姓)者,見地有出產(chǎn),乃以業(yè)主自居,命世啟等繳租。世啟等雖已信教,但除信天主外,其他歲時令節(jié),一切均與教外人同,而鄰村迎神賽會,亦按例公攤”(方豪,1969)。石梁村人主要為江姓、鄭姓。直到現(xiàn)在,鄰村對麻蓬村還是有偏見的,有位石梁村民說:“嫁女兒不嫁麻蓬村,也反對兒子到麻蓬去討媳婦。父母死了,不燒紙錢,不能吃的,肉啊,饃啊,上墳的,死了沒得吃了”(村民口述,2012.12)。無論是由于信仰、語言、身份、文化、歷史,還是由于生存和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的需要,麻蓬村與鄰村的沖突都難以避免。因此教友聯(lián)姻、村內(nèi)家族聯(lián)姻是家族繁衍、信仰傳承的首要選擇。村里流傳著一個“求龍水”的故事:“(傅家祖先)最早來的時候,本來就是信天主教的。那時候,天氣熱啊,旱災(zāi)。旱去了,人家石梁這個地方,從前不是求龍水嗎。天曬去了,他們就向天求水了。我們中國,不是龍的傳人嗎?這個龍呢,就顯靈了。求它下雨要到這個山有洞的地方去求龍水。那么,叫我們祖先去,我們祖先沒有去。他說,你不去,我就把你壓在這個磨盤下面。后來他沒有去,就把他叫起來,求龍水的人說,你要不要去的?他說我不去。他問你為什么不去。他沒有講,但他自己心里知道的,我是天主的,求龍水呢,迷信。我不該去做這個迷信的事情。所以,他———我不去!不去,那么就把你壓在這個磨盤下面。那么磨盤,壓下去,壓在那里!等我們求龍水回來再放你。是這樣子的。哎。那時候,兩條路!你挑選哪一條路啊!———那我寧愿這個壓在磨盤下!”這個故事是村民口頭流傳的,而另外一個麻蓬村和靜巖村因為農(nóng)田放水而發(fā)生械斗的故事,則有一些文字資料記載,如《衢州掌故》之“衢州教案”(樓翠如口述)中記載:“離城二十里的西鄉(xiāng),有個麻蓬教堂,這里的司事叫做王靄堂。王,杭州人,衣冠楚楚,常戴一副墨綠色的眼鏡,娶了個麻蓬村老婆,人們尊稱他為“王先生”,而鄰村石梁和靜巖的鄉(xiāng)鄰卻喊他為‘杭州佬’,對他仇恨。這是什么緣故呢?話還得從光緒十八年(1892年)的一場官司說起。這年,西安大旱,麻蓬教堂恃勢斷掉溪水流入麻蓬村,受害的石梁、靜巖村民起來反抗,麻蓬教會出面,強迫衢州官府樹立界址,企圖永遠獨占溪水。村民不服,誓言:‘我們對付麻蓬教民和教會的真假洋鬼子決不手軟,遲早要趕走洋鬼子、燒掉教堂?！瘎偳煞ㄈ酸橹菘傝I和安當在麻蓬,為此氣得三尸暴跳,七竅生煙,下令全體教民各持長矛,自己則患上黑色長袍,率領(lǐng)教民去毆打反抗的村民;王靄堂更是氣急敗壞,寫了狀紙,繞道進城去誣告‘刁民反教’。衢州官府聞風喪膽,趕快排除兵勇,前去袒護,當場逮捕了靜巖地保,又訓斥兩位舉人身份的士紳,定了‘教化不良’的罪名;在靜巖、石梁村頭張貼了政府文告,禁止村民反對教會。從此,雙方結(jié)下了冤仇。......后來衢州教案爆發(fā)前后,王靄堂遭到靜巖村民報復(fù),挖掉一只眼睛,幸免于難”。關(guān)于是否與靜巖村有“斷水”沖突,傅獻堂老人說:“我覺得這樣是不符合事實的。因為那時麻蓬的田是“插花田”,附近村坊的田地都是在一起種的。如果麻蓬人真的斷了溪水,靜巖村吃不上水了,那么麻蓬村人也吃不上水了。所以是不可能的。但是說到和鄰村打架,倒是有可能。灌田水的時候,麻蓬人和石梁人的田在一起的。窮苦的人的田來,給他灌,有錢的人來我不給他灌。麻蓬人比較強悍的,那時候靠力氣的哇。很苦的。農(nóng)民都是靠拳頭的。欺負人家,不會的。兄弟都是要爭的,窮的地方也要爭的哇。本來生活中都普遍的。跟下靜巖根本沒爭斗,下靜巖在我們下面,水要下去,不會爭斗。就是上面,石梁和我們在一起的,放水就要爭斗,打嘛,麻蓬人都會點拳的,一打么就覺得欺負他了。石梁的可憐人啊,跟麻蓬人更好”。現(xiàn)在的村里年輕人會笑著跟外人介紹:“我們因為是外地人嘛,又信教,以前人家經(jīng)常欺負我們,我們有祖?zhèn)鞯摹！?男女老少都會來兩下!我們又講‘麻蓬腔’,我們聽得懂人家的話,人家聽不懂我們的話。所以人家都叫我們‘麻蓬鬼子’!”,人們談笑之間沒有一點歷史恩怨的感覺。還有教友表達了委屈之情:“人家打架沒什么,我們打架就要被說了,人家總覺得我們信教的,對我們期望值要高一些。”能夠有文字記載的故事與僅能口頭流傳的故事一般都是不同的。一些資料記載的關(guān)于教會和神父的描述不為村民認可。村民們更多的講述教會如何建“育嬰堂”、“天神會”,法國神父如何智斗日本軍官,保護孤兒院的堂姑娘的事跡。麻蓬村的信仰文化與生存環(huán)境,使得教友聯(lián)姻成為一種必然。麻蓬有兩大姓,傅姓、王姓,兩家世代聯(lián)姻,親上加親,發(fā)展成兩大家族。麻蓬村傅王兩家聯(lián)姻,在史料與村民口中有各種版本的故事傳說。據(jù)倪儒范記載:“溯稽明末清初時,衢城原有天主堂及教友不少,然原福建多明我會管轄,至雍正及嘉慶時代,中國教難迭起,堂被毀滅,教友遭難,幾乎失傳,即神父往來,行蹤秘密,行祭領(lǐng)圣,多在夜間,衢城東門馬路里,王姓教友乃系明季由金華義烏遷衢?？滴跄觊g,確有閩鐸蒞臨?，F(xiàn)今馬路里,有王姓祖墳夫婦兩穴,碑刊康熙壬寅年,圣名多明我及依撒利亞等字樣,可作憑證,傳聞王姓共三房,長房后嗣一支,早已遷居麻蓬隔溪之橋豆山;二房絕嗣;其三房之一支,及王瑪竇會長,遷麻蓬較遲,余均原居衢城東門馬路里”(陳村富,2001)。這段記憶是關(guān)于麻蓬王氏遷入的該村的。傅王如何相識到聯(lián)姻的呢?倪儒范也有記載:“(傅氏)二兄弟均系目不識丁;經(jīng)言當然不甚熟悉。來衢時只帶一本要理問答,然亦束之高閣,無人顧問,習念之經(jīng),得諸口傳而已,傳聞當初數(shù)年,或數(shù)十年一次,回鄉(xiāng)上會。迨嘉慶,麻蓬傅姓進城,到王姓教友家,見有圣像,因而會敘,始知雙方均系世奉天主教,互通聲氣。旋遂提議,每年往閩迎接神父來蓬上會,且即兩姓聯(lián)婚,至今仍焉”(陳村富,2001)。村民對傅王聯(lián)姻也是津津樂道:“我們兩家拉來拉去都是親戚,我們自己都弄不清楚該怎么稱呼了!”。傅獻堂說:“他們(筆者按:外教人、外村人)進來,都是兩種情況。一種是,麻蓬人結(jié)婚,進來了,那么信了教。一種呢,在麻蓬打工。做長工的人也是到這里來嘍。他們喜歡給麻蓬人打工。為什么呢?麻蓬它星期天,不管你是信教的還是不信教的,大家都休息。那你這個長工也要休息。你不要去干活,最多呢就叫你干些輕活:就放牛啊,看看田水啊,這樣子,所以大家都歡喜到麻蓬來,當長工。那么七天就有一天休息來!星期天那天。同時呢,這天我們休息還奇怪來,而且要吃好一點。到店里去買些菜啊,什么的,大家都吃好一點。人家都喜歡到麻蓬來當長工。許多打長工打到這里之后來,他信教”。倪儒范記載:“麻蓬隔溪之北,有橋豆山,花墳前等村,初皆為外教,乃由傅姓勸導感化,次第改邪歸正......麻蓬之東北,計程四里,有蘇谷村,位在山塢內(nèi),亦系全村信教。廖李二姓亦以婚姻關(guān)系,相率歸正,現(xiàn)有十五六家之譜”(陳村富,2001)。傅獻堂也說:“本來橋頭山啊,過去不是有兩個村子?這兩個小村子來,他們怎么來的?像花墳前,他是做篾箱來。麻蓬人啊,女兒給他,她就住在那邊了,這也信教了。本來那邊沒有人的。結(jié)果他們來信教的,慢慢人群增加了,它一個小地方,成了。這樣子的,所以他們花墳前,都是我們信教的。傳過去的。它是,本來是空的,沒有村子的?？盏摹Ｋ∠聛砹?人就繁殖起來了,就有村子了,全部信教啦。橋頭山也是這樣的,他打工的,再別的地方信教的遷過來的。你遷到麻蓬,有神父的嘍。大家想?yún)⒓佣Y拜啊,方便一點,遷到這里來,住的。這個地方,也是全部信教啦。后來,形成了兩個自然村,這個自然村全部信教。全部是一樣的口氣,一樣的話———都是江西話!到現(xiàn)在還是江西話!所以來,能夠有共同言語的人,大家能夠一起信!”麻蓬傅、王兩家在此地繁衍生息,至今已有二十多代。麻蓬天主教信仰也因此得到了鞏固和傳播。但是,家族聯(lián)姻,教徒聯(lián)姻也有各種問題。一則親友輩分關(guān)系比較混亂,二則血緣關(guān)系較近,容易產(chǎn)生智障兒。三則不符合改革開放的時代需求。隨著時代的發(fā)展,文化開始多元化,教徒的思想也慢慢開放?；橐霾辉倬窒抻诒敬?也不再局限于教友。因此麻蓬村的外姓人多了起來,非天主教徒也有所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