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期防治法與絲織業(yè)的興衰

早期防治法與絲織業(yè)的興衰

以絲綢之路貿易為中心的中西交流自古以來就存在。一個多世紀以來，“絲綢之路”一直是中西交流史研究的重要內容。拜占庭作為絲綢之路的重要環(huán)節(jié)，也是學術界關注的對象。早在羅馬帝國初期，絲綢就是重要商品之一。據北京師范大學楊共樂教授從傳統(tǒng)文獻和銘文材料考證:古代西方的確有一個活躍的絲織品市場。作為“絲綢之路”上的重要商品，絲織品是如何在拜占庭帝國生產和流通的?為控制絲織技術外流，管理者采取了哪些措施?養(yǎng)蠶織絲的技術相繼傳到西方后究竟產生了怎樣的影響?本文將對這些問題進行初步的分析。限于篇幅，本文在材料的選擇上以4～7世紀為主。一．農村工業(yè)，經濟困難，國家經濟羅馬帝國后期，當西部經受蠻族入侵滿目瘡痍的時候，東部帝國因為獨特的地理位置及君主的強力舉措，贏得了經濟的相對繁榮。其中，以絲綢加工為代表的手工業(yè)和對外貿易最為引人注目。相對和平的環(huán)境使得國內市場對絲織品的需求大量增加;為了恢復羅馬時代的榮光，查士丁尼大帝改革經濟政策，立法廢除了當時流行的、滋生腐敗的稅收辦法“包稅制”，該種稅制由政府從包稅人那里收取稅額后，授權包稅人任意收繳捐稅。137重新登記納稅戶，改實物稅收為實物和貨幣混合的稅收;發(fā)展海上貿易，打通東西方之間的直接貿易，從而避開波斯和阿拉伯人對“絲綢之路”的壟斷。上述措施為絲織業(yè)加工的興起提供了必要條件。為增加稅收，查士丁尼扶持手工業(yè)生產。絲織品、布料、和各種工藝品的農村作坊大量出現。在拜占庭的村莊，從自由農到小貴族，都有雇用的手工業(yè)者。他們從事陶器、木器、鐵器、織布、漂洗的工作。他們把自己的產品賣給外地商人，再購進需要的商品。與廣大農村地區(qū)的分散的手工業(yè)相比，拜占庭的城市手工業(yè)從產品的種類和規(guī)模都更為宏大。君士坦丁堡是最大的城市，也是帝國最大的市場，與其他城市的生產和流通連在一起，構成了地中海地區(qū)巨大的手工業(yè)品市場。絲織品、紡織業(yè)是其中最重要的部門。養(yǎng)蠶技術傳入拜占庭之前，絲織品的原料生絲主要從東方進口，拜占庭從波斯中間商的轉口貿易，購進生絲和絲綢，用以供給帝國織造工廠。當時，埃及的亞歷山大城出產的亞麻布表明織造技術含量已經很高;從波斯進口的生絲大多作為原料，用以供給敘利亞的泰爾和貝魯特的帝國制造工場。208這一時期，中國絲綢源源不斷傳向西方。大秦國“常利得中國絲，解以為胡綾，故數與安息交與海中”。這里的“大秦國”就是拜占庭帝國。北朝時期，通過饋贈、商旅、佛教信眾、民間貿易從西域地區(qū)傳入西方的絲綢數量更大。拜占庭的絲織工藝也隨之進步，甚至還有波斯錦傳入中國。公元543年(高昌章和13年)，孝姿隨葬衣物疏記載了波斯錦十張和不同規(guī)格的絲綢品名，說明當時東西方絲織技術的交流已十分頻繁。學者們通過對法國考古學家伯希和收集的敦煌絲織品研究后發(fā)現，“此類織錦在歐洲和中世紀的教堂有大量遺存，被認為是典型的粟特錦實例。敦煌的遺存正說明了這類織錦在東方的傳播情況?！痹谛Q桑技術傳入以前，拜占庭帝國的紡織和印染技術已經取得了很大進步。而拜占庭晚期的絲織品，則顯示了當時絲織工藝的流程:簡單的工作如拆絲一般由女性完成，關鍵的環(huán)節(jié)如染色配料、紡織裁剪則由男性技術工人最終確定。女人與奴隸一樣，雖都在帝國工場里做工，但她們都被限制在技術含量低的流程上。6早期的法規(guī)資料也記錄了這樣的信息。亞歷山大利亞集中了全世界最好的商品，吸引著各地的商人，其交易量之大，被稱為“繁忙之城”203。它進口大量生絲，加工精美絲綢制品出口到地中海沿岸各地，甚至到遠東一帶。查士丁尼時代埃及成為東方貿易的重要通道?！?～6世紀時，拜占庭國內的主要工業(yè)是制造絲織品”211。拜占庭出現了許多敢于冒險的商人，絲織業(yè)市場得到了進一步的發(fā)展。二．帝國行會制度絲綢從進入羅馬帝國開始就作為特殊商品受到國家控制。一方面是為滿足羅馬上層社會的需要，同時進口絲綢帶來了高額利潤，成為國家稅收的重要來源。進入拜占庭帝國時期，為加強稅收，查士丁尼更是頒布法令，將絲織品納入國家專營。他希望拜占庭在絲綢貿易中占有更大的份額，并為之采取了一系列壟斷性管理措施。139帝國行會負責管理全國的紡織業(yè)。市政官不是行會直接負責人。他的職責是避免出現行會間相互干擾，檢查非行會商人的活動，確保銷售價格合理。更重要的是，確保沒有絲織品賣給那些無權購買的人，因為在查士丁尼時代，絲綢貿易不是普通的生意。君士坦丁堡《市政書》的法令大部分是防止制作秘方泄漏的內容。為控制技術工人，羅馬皇帝“凍結”了貴重服飾的生產者和染制者，將他們納入于四世紀時建立的嚴格的職業(yè)等級。帝國的行會成員永遠不能辭掉其工作;他們的后代和貨品也永遠屬于行會。這使得行會能保持穩(wěn)定的收入和較高的織造水平。貴重織物的生產者和染制者被嚴加看管，生產流程嚴格分工，女工流動性強，只能做簡單的、不易外傳的工種。因為很多工人，特別是大多數的帝國工人，都出身于奴隸，政府擔心他們出走后，就會被市民雇傭去為自己做皇袍。直到公元426年，一個新法令才允許帝國行會的任何成員離職。但絲綢商人或絲織工人們的后代依舊不能離開。貴重織物的生產者、染制者行會儼然是世襲的職業(yè)階層。帝國行會按照生產工藝分工，嚴格控制進入行會的人數。這就大大提高了帝國工匠的地位。5帝國絲織工匠變成了權貴的職業(yè)，甚至法律也為這種行當保留了特殊的位置。他們中的很多人是帝國難得的優(yōu)秀人才。為了便于監(jiān)管這些“人才”，帝國行會把絲織工作集中在少數深宅大院。這些場所更像大廠房而非生產絲織品的車間。一直到公元七世紀，君士坦丁堡的政府制衣工和裁縫都是在皇帝的監(jiān)視下，他們的工場就在帝國皇宮的旁邊。行會專營的影響很明顯。國王們認為，正是由于它們的保護才使得拜占庭得以壟斷貴重織物。這種做法也許蠻橫，但壟斷、專營保證了絲織業(yè)在拜占庭繁榮了幾個世紀。然而，從四世紀以后的相當長時間里，由于內部組織和監(jiān)督過于嚴苛，高級技術創(chuàng)造工藝變化很少，大大阻滯了絲織技術的進步。帝國行會面臨的困難越來越多。缺少技術工人;進口原料價格昂貴而且供不應求;更重要的是生絲供應越來越緊張。特別當帝國與波斯交戰(zhàn)時———波斯是從遠東進口絲綢的必經之地。由于與波斯的不斷交戰(zhàn)，生絲的價格暴漲。查士丁尼將價格定得很低，因此外國商人拒絕出售。為了盡快度過困境，帝國工場將工人固定在相應的崗位上，不得擅自離開。絲織技術是早期拜占庭的國家機密。為此，帝國特別重視對絲織品流通的防范。為避免外國人刺探，拜占庭較晚的羅馬皇帝在靠近波斯邊境的一些城市建立了邊境貿易站，這是國家控制的集市。五世紀早期的法律禁止羅馬市民到集市外，或是在監(jiān)管部門不知情的情況下接待外國商人。公元297年和562年與薩珊波斯簽訂了兩個條約后，這些“前哨”被迫得以和波斯等外國商人進行貿易。貿易站沿交通要道和港口設置，主要是為方便追查購買黑市生絲買的家。這些“前哨”的稅收占據了全部商業(yè)稅收的十分之一26?！扒吧凇币彩墙哟鈬笫沟牡谝徽?，這樣就可以禁止外來者獨自穿越帝國，看起來像是尊重、保護，其實也是監(jiān)視。這套程序從晚期羅馬時代甚至到很久以后更靠后都沒改變。“外來者”指那些短期居住的人，既包括外國人也包括外省希臘人。地方法律明確規(guī)定:對“外來人”實行的限制主要目的是防止絲物走私到國外，皇帝要確保對首都的供給;況且，君士坦丁堡的行會業(yè)要保護自己的城市免受外省生產者的競爭。為此，查士丁尼規(guī)定:生絲商不得將原料賣出首都之外;制衣工不得將織造絲織品的奴隸、工人或者工頭賣給“外來者”;禁止任何人將帝國儲備的織物帶出首都以外的地方?！巴鈦碚摺睌y貨物來到首都，不能超過市政官規(guī)定的停留時間，而且被官員嚴密地監(jiān)視。他們不能在君士坦丁堡購買超過10個金幣(nomismata)的絲衣。自給自足的拜占庭帝國懷疑外國人的旅行和貿易的目的是刺探絲織技術。他們擔心被控制。帝國境內通向邊境的港口較多，這為外國商人光顧提供了便利。為防范來自海路的商業(yè)間諜，在查士丁尼以后負責海外貿易的海關關員在海峽附近和紅海的一些港口長期駐扎。以前外商可以來去自由地進入帝國的中心，但帝國政府很快發(fā)現將他們集中在君士坦丁堡會更方便管理。政府在首都購買或租賃了許多專門店鋪。給允許外國人居住和交易，期間外國人需得將所有物品交易完。如果逗留超出規(guī)定的時限，或者企圖出口禁獲絲織品，會受到嚴厲的懲罰，諸如鞭打、刮臉、沒收貨物乃至被驅逐出城。外國人的護照要提供所攜帶的物品清單，并提交他準備出口的貨物清單，他的貨物都會被徹底檢查27。528年，由于與波斯的不斷交戰(zhàn)，生絲價格暴漲。查士丁尼將價格定得很低，外國商人拒絕出售。一些有錢的市民，想通過黑市購買，被抓住施加了懲罰。獨立的織工由于缺少原料而被趕出了該行業(yè)，其中很多優(yōu)秀的技術工因此永遠地離開了拜占庭帝國定居在了波斯;其他人別無他法只得在帝國工場里打工。就在查實丁尼絲織業(yè)內外交困的時候，中國的養(yǎng)蠶技術已經引進到了帝國境內，國內的生絲生產已經開始。普羅科比烏斯(Procopius)在557年記載:大致在553年前后，養(yǎng)蠶技術傳到拜占庭。養(yǎng)蠶技術的傳入大大加快了當地絲織業(yè)的發(fā)展。君士坦丁堡、安條克、貝魯特、泰利、底比斯等城市很快成為地中海地區(qū)絲織品加工的中心，他們成為中國蠶桑絲織技術西傳的中繼站，拜占庭生產的絲織品不僅滿足國內市場，還遠銷國外。養(yǎng)蠶技術傳入后，國內蠶絲生產興起。導致生絲商行會首先從查士丁尼的私人產業(yè)衰退中重新出現。制衣工，和生絲商一樣，也可以雇傭工人了。國內的生絲生產很快足以確保生絲原料優(yōu)先供給帝國工場，使得一些進口生絲分給私有商戶使用。然而進口仍能影響批發(fā)，為保護本國絲織業(yè)，政府規(guī)定了最高限價措施。565年，查士丁尼的駕崩。后查士丁尼時代法律的最重要特征是被迫完全承認私有商人行會的存在13。甚至是對從外國人手中購買生絲的壟斷也動搖了，貴族們開始開辦遠離自己的工場。政府以穿著來標示等級的規(guī)定也放松了。查士丁尼的壟斷已經遠去并被遺忘。私人的制衣工行會與成衣商行會獨自生產并向大眾出售絲質衣物。法律不再對私下穿著一般絲綢進行限制。巴斯里的臣民再也不用為自由地著裝權而斗爭了，甚至所有犯過重罪的私人市民也可以生產和銷售任何種類的紫繡衣物14。這在以前簡直不可思議。國家控制絲綢生產的時代一去不復返了?？傊ㄟ^實行自上而下的壟斷性管理經營，拜占庭帝國在較長時間里保護了絲織品生產加工技術，同時也制約了紡絲技術的進一步發(fā)展。六世紀中期，養(yǎng)蠶技術傳入后，拜占庭開始有了自己的蠶桑絲織業(yè)。三絲織品在歐洲的起源和發(fā)展以著裝表示等級的行為從羅馬帝國時代就產生了。絲綢自羅馬帝國早期傳入時起，就超越了普通商品的范疇，絲綢和羅馬社會的政治地位、社會身份緊緊聯系在一起。對羅馬人來說，神秘的原料、特殊的工藝和獨有的質感讓絲綢變得炙手可熱;原產東方、幾經輾轉進入羅馬的有限的供應則讓絲織品身價倍增，因此，絲綢一進入羅馬，就立即受到上流社會的青睞，成為羅馬貴族的奢侈品和政治身份的象征。以奧古斯都身著長袍的經典塑像為例，歷代羅馬皇帝都視絲綢的加身為權力的象征。公元395年，皇帝迪奧多西一世更是規(guī)定:紫色的絲綢是皇室的專用品。對拜占庭帝國來說，控制絲織品交易是一種強有力的內政外交的武器。早期拜占庭帝國的皇帝和酋長們(Basilei)通過帝國行會控制著絲綢、紫繡(purpleembroidery)和金繡(goldembroidery)的供給。這些珍貴的紡織品是國際貿易中的重要貨物，通過出口絲綢、紫繡和金繡，可以從關稅中得到一筆可觀的收入，并且刺激外國的黃金流向本國。拜占庭的國王利用了他們的特殊地位，根據不同的政治目的制定絲綢、紫繡和金繡的出口計劃。雖然允許個別國或外國教會進口貴重服飾，但他們把絲織品看做是整個拜占庭國家的共同的財富。由于帝國行會的這種壟斷，富有的市民也覺得無尚榮光。對中等階級手藝人和商人來說，紡織業(yè)是生計和財產的來源。下層階級也享受到了這種壟斷所帶來的財政穩(wěn)定及政治威望的好處:因為從事絲織業(yè)賦稅比以往降低了，也很少遭受入侵。為此，國家頒布了“衣著表示等級”的法律。四世紀中葉到五世紀，羅馬皇帝禁止他人穿著與他類似的絲綢服飾。查士丁尼時代，以絲綢為代表的貴重服飾已經不僅僅是貴重的商品，它是皇帝和貴族的標志，是政治權力獨特的象征，是教會典禮的首需之物。對拜占庭帝國來說，控制了貴重服飾，就等于掌握了內政外交的利器。查士丁尼法律規(guī)定:政府堅持“以穿著標示等級”。《市政書》禁止制衣工和染匠將生絲染成紫色，因為此種絲綢可能會生產出禁止生產的紫繡。那是留給皇帝及其朝廷使用的衣服種類，還規(guī)定了絲織品的質量、顏色、型號。拜占庭的高官們和同盟國、附庸國的統(tǒng)治者，經常自豪地從皇帝那里收到帝國行會制作的貴重服飾。除了在六世紀的短時間內曾把生產的劣等絲織品賣給大眾之外，帝國行會的織品讓國王作為禮品或是貢品送給外國教會和官方，這些“禮物”，是為國家外交服務的“國禮”。從早期羅馬帝國到早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