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語言背景下的基本色彩理論

跨語言背景下的基本色彩理論

一、世界諸語言的分類、理論及與文化的關聯(lián)研究回顧過去一個世紀色彩語碼研究的歷史，這個過程一直充滿了語言理論和語言進化的爭論。語言相對論的觀點又可表述為文化決定論,說明任何一種語言的色彩語碼系統(tǒng)都是根植于其語言文化傳統(tǒng)之中的,同其他語言相比,很少具有相通性的一面。所謂薩丕爾—沃爾夫假設(Sapir-Whorfhypothesis),正好從一個側面說明了這一點。色彩語碼研究中的進化論觀點,試圖從語言普遍原則這一理論高度出發(fā),說明世界諸語言的類屬不論有何不同,其基本顏色詞語系統(tǒng)勢必要經(jīng)歷一個基本相同的發(fā)展演變過程。色覺感知和語言學意義上的進化論觀點,早在19世紀就有人提出。但是,這一理論真正作為一種語言學普遍原則而廣為學術界所接受,那還是近幾十年的事。柏林與凱伊基本色彩詞理論的提出,代表著色彩語碼研究領域中的一場革命,標志著新的理論范式的轉換由此開始。接踵而來的是,廣泛的跨學科、跨文化色彩語碼研究,旨在說明驗證、擴展補充基本色彩詞匯理論模式。在此研究背景之下,一個不容否認的事實是,色彩語碼研究現(xiàn)已成為世界性學術研究的一個亮點。截止20世紀90年代末,僅從民族學角度研究色彩問題(colorethnography)的論著數(shù)目,業(yè)已超過3000部篇。1另一方面,我們也注意到,過去的30年里,語言進化論的觀點雖然在基本顏色詞語的研究中取得了主流理論的地位,但是,如果把色彩語碼研究與語言使用過程中的文化差異和社會因素掛起鉤來,并且把色彩詞語作為一個獨立的系統(tǒng)來研究之時,仍然有理由認為,有必要從整合角度出發(fā),揭示兩種對立理論觀點的豐富內(nèi)涵,力求在跨學科研究層面上形成有益的互補討論。二、理論解釋(一)色覺研究傳統(tǒng)的形成長期以來,在色彩視覺和色彩感覺的研究過程中,涌現(xiàn)出各種各樣的理論范式,每一種學說都試圖對人類色彩感知機能提供一種更為科學合理的解釋和說明。正是由于這種積極向上、鍥而不舍的探索精神,才使得我們今天對于色彩視覺、色彩知覺,以及色彩編碼之間的相互關系,有了一個比較深入的了解。通過對相關研究過程和探索軌跡的考察,有可能獲得一個寶貴的機會,進一步了解人類在認識論方面的變化與發(fā)展,是如何影響色彩語碼理論的形成與變革的。1.哲學家的觀點人類早期關于色覺方面的探索,多半屬于哲學推理式的研究。這種研究傳統(tǒng)的起源,至少可以追溯到古希臘時代。彼時的哲學大師,如柏拉圖、亞里士多德,可謂早期色覺理論探索中的先驅。古希臘先哲在這方面充滿哲學意義的見解,引發(fā)了日后無數(shù)新興理論學派的創(chuàng)立。這些理論流派之中,有的是對先圣觀點的進一步闡釋與說明,有的則是對一些早期推測假設的批判與反思。自古希臘以來,知識界對于色覺方面的探索與研究,分別是沿著兩條鮮明的哲學傳統(tǒng)進行的,兩者之間存在著本質的區(qū)別與不同。源于亞里士多德傳統(tǒng)的一派,對于人類色彩情感反應現(xiàn)象情有獨鐘,抱有濃厚的研究興趣;承接柏拉圖色覺條件之說的一派,對于人眼視覺功能的研究,表現(xiàn)出一種實證主義的關注。兩種學術傳統(tǒng)在相互砥礪的過程中,形成了兩條齊頭并進的理論發(fā)展主線,一直持續(xù)了兩千多年的時間,只是到了19世紀,由于人類關于色覺感知方面知識的增加,才逐步形成了一種更為科學合理的色覺理論,構成了色覺研究領域中的新的范式,使得色覺研究成為一種專門的科學研究范疇而普遍受到了關注。2.物理學的解釋相對于情感派或主觀感受派的色覺觀點而言,源于柏拉圖傳統(tǒng)的色覺條件論觀點逐漸獲得了自然科學家的青睞,逐漸發(fā)展成為一種基于物理學觀察基礎的客觀色覺理論。著名物理學家牛頓是這一流派的代表人物。不同于情感派研究的是,物理學派強調實驗在色彩研究中的作用。牛頓借用三棱鏡的幫助,通過無數(shù)次光學物理實驗,成功地證明白光并不是像當時的人們所認定的那樣,是由單一的白光構成的,而是由不同波長的彩色光組成。由此開創(chuàng)了色彩物理學研究的新紀元。由于牛頓在光學與色彩關系推斷方面的杰出貢獻,他的工作不但為物理學意義上的視覺和色覺研究鋪平了道路,他本人也自然而然地成為光學研究,以及現(xiàn)代比色法研究(colorimetry)的奠基人。(二)理論的類推關聯(lián)美學心理學派,從學術淵源上來說,同亞里士多德對于色彩推斷式的哲學觀點,有相承之處。這一理論流派認為,首先,五彩繽紛的色彩世界,可以解釋為通過黑白兩色的調配,形成濃淡各異的色彩之大成。其次,這一學派相信,簡單色彩(singlecolors),同水、火、土,以及空氣這些物質之間有著某種類推性質的關聯(lián)。由于這種關聯(lián)反應,常常是基于觀察者個人的直覺系統(tǒng)而發(fā)生的,所以成為“美學心理學”(psychological-aesthetic)關注的對象,同基于物理學實驗的“生物科學”研究形成了一種理論上的對立。由于這個原因,美學心理學派又可以稱為情感學派或主觀學派,其代表人物為德國文學家歌德。歌德甚至比亞里士多德走得更遠,不但試圖在不同色彩與客觀物質之間建立類推關系,而且企盼在色彩符號與道德品質這樣一些精神范疇之間也要畫上等號。此外,不同于物理學派的是,美學心理學派的成員大都來自人文科學研究領域。由于這個原因,這種類推關聯(lián)也往往超出了哲學式的推論,擴大到了藝術研究領域之中。1實際上,歌德在其主觀感受式的實驗中,對于色覺感知過程中象征意義的展示,表現(xiàn)出一種極為熱切的關注。由于理論上對于亞里士多傳統(tǒng)的依附和他個人本身對于色彩象征意義研究的偏愛,導致了歌德學派與牛頓學派在色覺研究理論和方法諸方面的巨大分歧。這種分歧最后使歌德對于牛頓所倡導的物理學研究范式進行了猛烈的抨擊。(三)語言普遍原則理論對色彩語碼研究的意義1.相對論與進化論之爭整體而言,色彩語碼研究,可以在高度概括的理論層面上,表述為語言普遍原則與語言相對論兩種對立觀點相互競爭的歷史發(fā)展過程。由此推衍下去,這兩種理論解釋,又分別引申出語言進化論和文化決定論之間的對立。19世紀以前,普遍認為色彩語碼系統(tǒng)表現(xiàn)出更多語言相對論的特征,反映出文化決定論傾向。這一論點的理據(jù)往往來自于廣義的人類學、民族學,以及泛文化比較研究的結果,建立在“文明化”和“未開化”社會在色彩感知和色詞編碼方面所存在的諸種差異現(xiàn)象之上。語言相對論和文化決定論觀點一直持續(xù)到19世紀下半葉,最后受到了蓋革(LazarusGeiger)、馬格努斯(HugoMagnus)等學者的質疑和挑戰(zhàn)。馬格努斯通過跨文化比較調查,證明了蓋革關于色彩語碼進化理論觀點的合理性與正確性,從而昭示著語言普遍原則理論在色彩語碼研究中的勝利。19世紀末,雷沃斯(W.Rivers)通過大量第一手實證調查材料,進一步證實了色彩語碼系統(tǒng)中有可能存在著逐步進化的理論觀點。此后的70年里,人類學研究異軍突起,發(fā)展迅猛。特別是來自北美印第安語的大量人類語言學語料表明:語言與文化之間有著不可分割的緊密聯(lián)系;色彩語碼系統(tǒng)在很大程度上受文化因素的制約。在此學術背景之下,通過參比歐洲語言與印第安語在語法范疇、詞匯類屬等方面的異同,沃爾夫(BenjaminLeeWhorf)在繼承了薩丕爾(EdwardSapir)的文化語言觀的基礎上,提出了文化相對論假設,認為語言類型的不同決定著人們認識世界方式的不同。語言學色彩語碼研究中,語言相對論和文化決定論觀點的東山再起,再次從另一個不同側面說明,任何一種語言系統(tǒng)中,其色彩詞語數(shù)量的多寡和語義所指內(nèi)容往往因文化背景的不同而互異。這種現(xiàn)象一直持續(xù)到了20世紀60年代末,由于柏林(BrentBerlin)與凱伊(PaulKay)基本色彩語碼進化論觀點的提出,才又一次對語言文化相對論形成了真正的挑戰(zhàn)。自此以后,基本色彩詞匯進化理論逐漸發(fā)展成為色彩語碼研究中的主要范式,受到了學術界廣泛的歡迎和認可。另一方面,隨著科學的發(fā)展,技術的進步,學科的專門化、精細化,今天,比任何一個歷時時期,都擁有一個更好的機會,分別從遺傳學、神經(jīng)生理學、心理學、社會學、人類學,以及語言學的角度,觀察和比較色彩語碼、社會文化,以及認知模式之間的關系。基于這種多維的觀察視野、跨學科、跨文化的參比模式,以及色彩語碼理論研究內(nèi)部生態(tài)學思潮的出現(xiàn),有理由認為:色彩語碼研究中涌現(xiàn)出的不同理論,代表了文化決定論與自然進化論這兩種世界觀之間的沖突。如圖1內(nèi)容所示,很多情況下,尤其是不單純考慮簡單色彩語碼之時,兩種觀念的差別就可能表現(xiàn)為一種漸進的量的變化,而不是一種絕然的類屬之別。有理由相信,20世紀生物遺傳學的進展和認知科學的發(fā)現(xiàn),使得我們再次回歸到薩丕爾—沃爾夫假設,引發(fā)出色彩語碼研究中一個令人深思而有頗具哲學意義的命題——來自于不同語言文化背景的語言使用者,是否以會以同一種眼光來感知五彩繽紛的色彩世界?1三、對色彩語碼的分類研究在過去的半個世紀里,色彩語碼研究除了理論貢獻之外,還為我們提供了大量跨文化研究的資料。有了這兩方面的準備,可以說,雖然個別語言系統(tǒng)中,色彩詞語分類研究方面尚有一些懸而未解的問題,但是,總體而言,對于色彩語碼,特別是基本色彩詞語系統(tǒng)的了解,在整個語言學領域中,處于一個比較領先的地位?；趯ι收Z碼系統(tǒng)的廣泛研究、深入了解基礎之上,有可能利用現(xiàn)有文獻資料,對語言與文化,語言與社會,以及語言與思維之間的關系提供一種較為充分的語言學解釋。(一)基本色彩的分類柏林與凱伊的研究表明,英語基本色彩語碼的發(fā)展,經(jīng)歷了7個發(fā)展過程,最終形成了有11個基本色彩詞匯的色彩語碼系統(tǒng)。如圖2內(nèi)容所示,從語言進化論的觀點來看,白色、黑色、紅色、綠色、黃色、藍色、棕色、紫色、粉色、桔色以及灰色是按著嚴格有序的進化過程出現(xiàn)在英語色彩語碼系統(tǒng)之中,從而構成了11個英語基本色彩詞語總藏(aninventoryofelevenbasiccolortermsinEnglish)。柏林與凱伊認為,依據(jù)基本色彩進化論觀點,上述基本色彩詞匯的發(fā)展模式體現(xiàn)了一種語言普遍規(guī)律,可以在全世界絕大多數(shù)語言中找到證明。不但如此,隨著色彩語碼研究的深入,以上11種基本色彩還可以從色覺感知和色彩認知層面上做進一步劃分,形成“標志色彩”(landmarkcolours)和“非標志色彩”(otherbasiccolours)兩個子類。20世紀90年代以來,基本色彩語碼的生理學和心理學研究表明,在嚴格的實驗室語境中,就色彩命名能力測試而言,倘若把“一致性”(consistency)、“認同度”(consensus)以及“反應時間”(responsetime)作為變量因素來考慮,“奶黃色”(cream)或“桃紅色”(peach)則有可能作為第12種基本色彩感受(atwelfthbasiccoloursensation),在不同的英美受試群體中有所反映。1(二)哈努奴文化中基本色彩語匯的使用民族學家康克林(HaroldConklin)調查了位于菲律賓中部的民都洛島上哈努奴語的色彩語碼系統(tǒng),提供了語言文化、色詞語義,以及色覺分類之間關系的討論。這項研究因其獨特的觀察視野和有趣的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成為色彩語碼研究方面的經(jīng)典之作而廣泛地得以引用。這項調查的重要發(fā)現(xiàn),包括以下幾個方面的內(nèi)容:1.哈努奴文化中有4個基本色彩詞匯。依據(jù)柏林與凱伊色彩語碼進化論觀點,哈努奴語的基本色彩語碼系統(tǒng)處于第三個發(fā)展階段。2.哈努奴語的基本色彩詞匯的語義系統(tǒng),不僅存在著具有普遍意義的明暗色度對比關系,而且也存在著具有特殊意義的干濕狀態(tài)變化方面的變化(succulence&desiccation),由此形成色度和狀態(tài)兩個層面的關聯(lián)。3.在哈努奴文化之中,不同的色彩被賦予不同的美學價值,體現(xiàn)出這個熱帶語言群體獨特的色彩審美觀。譬如,處于一種滿目皆綠的熱帶自然環(huán)境之中,紅色的珠子被認為比綠色的珠子更有價值。4.這一文化群體在色彩語匯的使用上,存在著亞文化差異,具體表現(xiàn)為一種語言性別差異現(xiàn)象。男性成員使用同紅色和灰色相關的色彩詞匯的機率大于女性;女性成員使用同藍色有關的色彩詞匯的機率則大于男性。(三)香港特區(qū)政府和德國語言中基本色彩的分布丹尼語(DugumDani,或Dani)是位于西太平洋新幾內(nèi)亞島上的居民所講的一種巴布亞語,主要流行于伊里安島中部高地地區(qū)。這一語言之所以引起學術界普遍的關注,是因為其獨特的基本色彩語義系統(tǒng)。20世紀60年代的研究表明,丹尼語中僅有黑白對立的兩個基本色彩詞語:modla表示“白色”;mili表示“黑色”。依據(jù)色彩語碼進化論的分類標準,丹尼語只有黑白兩個基本色彩詞,處于基本色彩詞語系統(tǒng)的第一發(fā)展階段。從這個意義上說,丹尼語為語言學家提供一個不可多得的實例,用以驗證基本色彩詞匯進化論觀點。隨著理論上的進步與方法上的改良,20世紀70年代以來的研究表明,雖然丹尼語中僅有兩個基本色彩詞匯,但是,相對于其他語言來說,這兩個基本色彩具有更為深厚的內(nèi)涵和更為廣泛的外延。在丹尼語中,modla和mili這兩個詞語所表達的意思,從語言類型學的角度而言,除了表示不同的色度對比之外,還形成了色調的冷暖對立。前者可以表示“白色+暖色”的語義范疇;后者用來指代“黑色+冷色”的概念表達(“white-warmness”versus“black-coldness”)。除此之外,丹尼語同英語之間的跨語言比較研究還證明,就色彩命名和記憶而言,兩種語言之間有一些相似性的特征。依據(jù)進化論假設,中心色彩在色譜中占有一個凸現(xiàn)的位置,“從語言學普遍意義上來說,具有更加容易編碼和記憶的特征?！?丹尼語同美國英語的對比研究結果證實了這一假設,表明在這兩種語言里,中心色彩一般采用簡短易得的語碼形式來標記。(四)第三,性別之間的差異主要表現(xiàn)在語言發(fā)展過程中,且在法律環(huán)境的應用更加明顯20世紀90年代以來,英國薩里大學(theUniversityofSurrey)的心理學家和語言學家,對于南部非洲博茨瓦納境內(nèi)的塞茨瓦納語(Setzwana)的色彩語碼系統(tǒng)進行了一系列詳盡的調查研究。薩里大學的研究者們發(fā)現(xiàn),塞茨瓦納語色彩語碼的使用中,廣泛地存在著說話人性別差異的影響。這種差異現(xiàn)象不但存在于成年人的話語之中,而且也見于兒童語言習得過程之中。前者體現(xiàn)了男女在勞動分工上的不同,后者反映出性別在語言發(fā)展方面的差異。塞茨瓦納語中,有6個基本色彩詞語;它們分別是:bosweu“白色”、bontsho“黑”、bohibidu“紅色”、botala“藍綠色”(亦即grue=green+blue)、bosetlha“棕色”,以及borokwa“黃色”。在色彩命名實驗中,“女性大約給出五個左右的色彩詞語;男性可以提供更多的色彩詞匯,有時達30個之多?！?進一步的研究表明,大多數(shù)情況下,男性所提供的這些色彩詞語都和所飼養(yǎng)的牲畜的毛色有關。這是因為,在塞茲瓦納社會群體中,有著嚴格的勞動分工界限:男子專司牲畜飼養(yǎng)之職,女子負責作物種植工作。此外,在塞茲瓦納語境中,性別對于色彩語碼的影響,還見于兒童語言發(fā)展過程之中。女孩通常比男孩掌握更多的色彩詞匯?！熬拖裨诎l(fā)達國家中所觀察到的情況一樣,這種現(xiàn)象可能反映出女孩在語言方面,發(fā)展速度普遍更快一些?！?相關研究還表明,在塞茨瓦納文化中,個人色彩詞庫的構成,還和一些社會學因素相關。這些因素包括都市化程度、教育制度,或者自然環(huán)境變化這些內(nèi)容。(五)日本的色彩命名過程20世紀70年代以來,瑞士聯(lián)邦工藝學院(theSwissFederalInstituteofTechnology)院長、資深教授措林格爾(HeinrichZollinger)及其同事,進行了一系列色彩命名的跨文化比較研究。不言而喻,他們的研究自然也涉及日本文化(Japaneseculture)。本哈(EfraimBenhar)與措林格爾的跨語言研究首先表明,黑白兩個詞語,在日本人的色彩命名過程中,占有相當重要的地位。形成這種傾向性的原因,是因為上述兩種顏色在日本水墨畫和書法藝術中,是十分常見的著色手段。這些研究還發(fā)現(xiàn),相對于歐洲人來講,日本人在色彩命名過程中表現(xiàn)出一種明顯的不確定性特征。措林格爾認為,這種文化差異同日本人一般的言語行為有關。具體來說,日本人在談話中不愿對概念做出準確定義。同英語、德語這些歐洲語言文化所反映出的情況有所不同的是,日本人并不認為黑白兩色不能代表真正的“顏色”,因此,在黑白這兩種“非彩色詞語”顏色詞(thetwoachromaticcolors)的類屬概念上,形成了跨文化差異。這項系列研究還發(fā)現(xiàn),經(jīng)濟發(fā)展水平、地域差別,以及亞文化差異因素,有可能促使日本人從歐美語言中借用色彩詞語現(xiàn)象的發(fā)生。來自日本本土小城鎮(zhèn),如山形縣米澤鎮(zhèn)的兒童,比生活在首都東京和德國杜塞爾多夫的同齡日本兒童來說,受西方的影響更少。有趣的是,類似的經(jīng)濟地理、亞文化影響,在我們對中國大學生色彩編碼能力的調查中,也得到了印證。(六)俄語基本色彩語碼系統(tǒng)的現(xiàn)狀俄語色彩詞系統(tǒng)(basiccolortermsinRussian)的研究,一直是學術界關注的一個焦點。這主要是因為,俄語的基本色彩詞語的構成,似乎無法在柏林與凱伊的進化論模式中找到合理的解釋。20世紀80年代末期,在分析詞典釋例和比較他人研究成果的基礎上,兩位語言學家考波特(GrevilleCorbett)和摩根(GerryMorgan),在俄語色彩詞的研究方面發(fā)現(xiàn)了一些有趣的現(xiàn)象。該項研究發(fā)現(xiàn),俄語基本色彩語碼系統(tǒng)的現(xiàn)狀,大致和柏林與凱伊的進化理論觀點相吻合,處于第六發(fā)展階段,亦即最后一個進化過程。但是,俄語基本色彩詞系統(tǒng)中尚有兩個無法解決的問題。首先,俄語里有12個基本色彩詞匯,而不是像進化論推導的那樣有11個。關于藍色,俄語里有兩個相互并存的基本色彩語碼:一個是sinij“深藍”;一個是goluboj“淺藍”。其次,俄語中,紫色一詞的地位仍然顯得不十分穩(wěn)定。這種情況下,或許可以將俄語作為一個例外。(七)基本色彩詞匯數(shù)目對基本色彩詞匯增加的影響意大利語色彩語碼系統(tǒng)(basiccolortermsinItalian)的研究,提供了另一個有趣的佳例,說明語言的基本色彩系統(tǒng),不僅是一個線性的增積過程,只有基本色彩詞匯數(shù)目上的增加,而且也會呈現(xiàn)出一種回歸現(xiàn)象,導致基本色彩詞語數(shù)目上的縮減?？死锼雇械难芯勘砻?相對于古典拉丁語(ClassicLatin)而言,在一些保守色彩較濃的意大利方言中,基本色彩詞匯的數(shù)目要少一些。在這些方言中,說話人常常用verde一詞指代“藍綠”兩色。這是因為,隨著原有藍色基本色彩詞的脫落,本來僅表示綠色含義的色彩詞匯verde的語義得到了擴展,既可表示藍色,又可表示綠色。這種由于基本色彩詞語的縮減而引發(fā)的語義上的變化,可以視為一種逆轉回歸現(xiàn)象。(八)魯利文化中的色彩概念1.魯利文化中,人們可以在自然環(huán)境中區(qū)分許多色彩,但是這些色彩的區(qū)分基本上依賴于事物內(nèi)在的特質,不易形成抽象的色彩表達。2.相對于那些在自然界被認為是永恒不變的內(nèi)在色彩而言,魯利文化中,人們更有可能采用抽象色彩詞語來表示產(chǎn)生于染色過程的色彩。3.在魯利文化中,黑、白、紅、綠、黃這5個抽象色彩詞語被用來描述各種色彩的特質。4.魯利文化中色彩概念的接觸和使用,以及色彩同色彩詞語的傳播,都同本地的紗線染織業(yè)有密切關系。5.用于修飾限定各種特殊色彩的修飾詞語,絕大多數(shù)情況下同染織的過程有關。6.認知上同著色效果相關的色彩,往往與產(chǎn)生這些色彩的染料名稱一起自成一類。(九)“亞”、“尼厄資本”語英國薩里大學的心理學家和語言學家戴維斯(IanDavies)等人,除了對于南部非洲博茨瓦納境內(nèi)的塞茨瓦納語的基本色彩詞語進行了系列調查之外,還對位于非洲東南部地區(qū)國家馬拉維的奇切瓦(Chichewa)語中的色彩詞語系統(tǒng)進行了細致的研究。奇切瓦語是班圖(Bantu)語里的一種方言變體,在馬拉維鄰近的其他國家如贊比亞、津巴布韋以及莫桑比克諸國中,又稱為“奇尼厄尼亞”(Chinyanja)語或“尼厄尼亞”(Nyanja)語。薩里大學的研究者發(fā)現(xiàn),奇切瓦語的基本色彩詞語系統(tǒng)共有5個色彩詞組成。它們分別是:choyera“白色”、chakuda“黑色”、chofiira“紅色”、chobiriwira“藍綠色”以及chikasu“黃色”。更為有趣的是,除了這5個最為常用的基本色彩詞之外,奇切瓦語中還有存在著另外兩個色彩詞chotuwa“灰色”和(cho-)khofi“咖啡色”。前者是奇切瓦語中原來就有的色彩詞語,后者是從咖啡飲料的色彩中衍生出來的。目前這兩個色彩詞語雖然還不能算是典型的基本色彩詞語,但卻是最為有力的競爭者。依據(jù)柏林和凱伊的理論,(cho-)khofi一詞由于源于“咖啡”,具有單指一物的語義特性,因此,使用的范圍十分有限。但是在奇切瓦語中,(cho-)khofi的使用情況近乎于其他語言中“棕色”一詞的語義所指,具有較為廣泛的外延特征。凱伊(PaulKay)和麥克丹尼爾(ChadMcDaniel)認為,從語言普遍性規(guī)律來看,棕色只有在綠色和藍色分別成為基本色彩詞語之后,才有可能出現(xiàn)。1顯而易見,奇切瓦語基本色彩詞語的流變現(xiàn)象留給語言學家一個認真思考的問題:棕色的出現(xiàn)為什么會先于綠色與藍色這兩個基本色彩詞語的分離?(十)漢語色彩語碼研究現(xiàn)狀眾所周知,古往今來,文化的發(fā)達,歷史的沉淀,造就了漢語色彩詞匯的發(fā)達。隨著色彩詞語理論的發(fā)展,漢語色彩語碼系統(tǒng)中一些獨特的現(xiàn)象也引起了研究者廣泛的注意。其中,最典型的即為漢語色彩詞“青色”一語,和意大利語的verde很相似,其語義范疇不定,即可表示藍色,又可指代綠色,相當于色彩語碼文獻中常見的一個英語色彩新詞grue。由于這種現(xiàn)象的存在,目前仍然無法準確斷定,現(xiàn)代漢語是否像英語一樣,擁有11個基本色彩詞語,處于基本色彩詞語系統(tǒng)的最后一個發(fā)展階段。另一方面來講,不論是理論探索還是實驗性研究,漢語色彩詞語的研究還很不充分,可資參閱的文獻資料極少。馬費考察了1970年到1990年20年間,色彩語碼研究方面的重要論文與著作,總數(shù)達兩百余篇部,但是沒有一種是有關漢語色彩語碼研究的。造成這種現(xiàn)象的原因,可能有下列幾點:1.國外對漢語色彩語碼感興趣的研究者,往往沒有便利的條件,獲得足夠數(shù)量的受試進行實證性研究。2.國內(nèi)的學者由于學術傳統(tǒng)和研究方法上的差異,其研究成果很少有在國際重要學術刊物上發(fā)表的機會,因此沒有在學術界造成一定的影響。3.國內(nèi)對色彩語碼研究感興趣的,多見于心理學家,鮮見于語言學家。4.國內(nèi)心理學方面的研究,又往往局限于人們對色彩的喜好方面的調查,很少觸及色彩命名能力與認知模式方面的內(nèi)容?？上驳氖?20世紀90年代以來,漢語色彩語碼的研究逐步受到海外華人學者的重視。毋庸置喙,就目前現(xiàn)狀而言,我們對于漢語色彩語碼深層次的研究做得還很不夠。這不僅僅體現(xiàn)在對于漢語色彩詞語結構分類、語義表現(xiàn)、習慣用法研究上的不足,更表現(xiàn)在缺乏從神經(jīng)學、生理學、認知科學、人類學、民族學,以及語言學的層面,探索中國人色彩感知能力同其色彩語碼認知關系的討論這一點上。(十一)文化現(xiàn)象的認知分類與色彩語碼系統(tǒng)20世紀70年代以來,美國學者馬科勞力(RobertMacLaury)一直致力于基本色彩詞語的調查研究,取得了十分可喜的成果,特別是他關于中美洲諸語言色彩語碼的研究成果,被學術界認為是過去30年來在色彩詞語理論研究方面的一部重要學術著作。2通過對于中美洲諸語言中色彩語碼系統(tǒng)的調查,馬科勞力發(fā)現(xiàn)了色彩語碼在人類認知分類過程中的一些有趣現(xiàn)象。以此為基礎,他進而提出了“先導理論”(vantagetheory),用于解釋社會個體成員如何通過典型參照點的確定與標示,闡釋個體世界的部分意義,從而完成時空以及視覺感知過程的體驗。馬科勞力聲稱人類認知分類的過程是通過在時間或空間緯度方面的類推而得以完成的;色彩分類本身最終是基于各種流變的相似性關系而得以確認。由此推論,色彩類別隨著焦點的變化而出現(xiàn)。初始階段,色彩是以相似性特征為基調形成類別的。例如,許多以黃色為基調的色彩同淺紅色調看上去相去不遠,所以,統(tǒng)統(tǒng)歸為“紅色”一類;在此之后,“黃色”的類屬通過不同于紅色的特征區(qū)分開來,逐漸發(fā)展起來,得以門戶自立,自成一類。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先導理論”有助于通過“語義互延”(thesemanticrelationofcoextension)關系的建立,說明解釋色彩分類與色彩命名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優(yōu)勢潛顯”模式(adominant-recessivepattern)。3優(yōu)勢潛顯這種現(xiàn)象,廣見于不同語言的色彩語碼系統(tǒng),尤多見于中美洲諸語的色彩語碼系統(tǒng)。例如,在中美洲諸語言中,表示暖色色調的基本色彩詞語,亦即“紅”與“黃”的使用形成了一種既非同義近義,亦非包蘊互補的語義聯(lián)想關系。這種語義互延模式的存在說明,在大多數(shù)情況下,一詞語的轄域往往大于另一詞語的轄域,其語義聚焦中心也比另一詞語顯豁。更為重要的是,來自中美洲諸語色彩語碼的研究還表明,認知分類與色彩詞語的研究應當采用一種語言普遍規(guī)律與文化相對論相互結合的觀點;沒有哪一種文化僅僅受限于生物學和心理學意義上的普遍原則的影響,也沒有哪一種文化中存在著無群的變異現(xiàn)象。四、基本色彩語碼的跨文化研究麥克尼爾(N.McNeil)分別考察了北美印第安語中那伐鶴語(Navaho)、南太平洋薩摩亞群島上的普克普克語(Pukapuka),以及日本語中的阿伊努語(Ainu)這三種語言中的色彩語碼系統(tǒng),發(fā)現(xiàn)文化傳統(tǒng)與生理學因素之間的交互作用,構成了影響上述語言基本色彩詞語系統(tǒng)進化與色彩語碼具體使用過程中的要素。為了驗證基本色彩詞語進化理論,美國學者哈克尼斯(SaraHarkness)調查了位于危地馬拉(Guatemala)的兩個言語社團中色彩詞語的使用情況。這兩個言語社團分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