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繼補(bǔ)遺》宋·鄧椿

┌───┐│畫繼│宋·鄧椿└───┘●序自昔賞鑒之家，留神繪事者多矣，著之傳記，何止一書。獨(dú)唐張彥遠(yuǎn)總括畫人姓名，品而第之，自軒轅時(shí)史皇而下，至唐會昌元年而止，著為《歷代名畫記》。本朝郭若虛作《圖畫見聞志》，又自會昌元年至神宗皇帝熙寧七年。名人藝士，亦復(fù)編次。兩書既出，他書為贅矣。予雖生承平時(shí)，自少歸蜀，見故家名勝。避難于蜀者十五六，古軸舊圖，不期而聚。而又先世所藏，殊尤絕異之品。散在一門，往往得免焚劫，猶得披尋。故性情所嗜，心目所寄，出于精深，不能移奪。每念熙寧而后，游心茲藝者甚眾，迨今九十四春秋矣，無復(fù)好事者為之紀(jì)述。于是稽之方冊，益以見聞，參諸自得，自若虛所止之年，逮乾道之三祀，上而王侯，下而工技，凡二百一十九人，或在或亡，悉數(shù)畢見。又列所見人家奇跡，愛而不能忘者，為“銘心絕品”，及凡繪事可傳可載者，裒成此書，分為十卷，目為《畫繼》。若虛雖不加品第，而其論氣韻生動，以為非師可傳，多是軒冕才賢，巖穴上士，高雅之情之所寄也。人品既已高矣，氣韻不得不高；氣韻既已高矣，生動不得不至。不爾，雖竭巧思，止同眾工之事，雖曰畫而非畫。嗟夫！自昔妙悟精能，取重于世者，必愷之、探微、摩詰、道子等輩。彼庸工俗隸，車載斗量，何敢望其青云后塵耶？或謂若虛之論為太過，吾不信也。故今于類，特立軒冕、巖穴二門，以寓微意焉。鑒裁明當(dāng)者，須一肯首。是年閏旦，華國鄧椿公壽序?！窬硪皇ニ嚒鸹兆诨实刍兆诨实郏炜v將圣，藝極于神。即位未幾，因公宰奉清閑之宴，顧謂之曰：“朕萬幾余暇，別無他好，惟好畫耳?！惫拭馗?，充刃填溢，百倍先朝。又取古今名人所畫，上自曹弗興，下至黃居き，集為一百秩，列十四門，總一千五百件，名之曰《宣和睿覽集》。蓋前世圖籍，未有如是之盛者也。于是圣鑒周悉，筆墨天成，妙體眾形，兼?zhèn)淞?。?dú)于翎毛，尤為注意。多以生漆點(diǎn)睛，隱然豆許，高出紙素，幾欲活動，眾史莫能也。政和初，嘗寫仙禽之形，凡二十，題曰《筠莊縱鶴圖》?；驊蛏狭?，或飲太液。翔鳳躍龍之形，警露舞風(fēng)之態(tài)，引吭唳天，以極其思；刷羽清泉，以致其潔。并立而不爭，獨(dú)行而不倚，閑暇之格，清迥之姿，寓于縑素之上。各極其妙，而莫有同者焉。已而又制《奇峰散綺圖》，意匠天成，工奪造化，妙外之趣，咫尺千里。其晴巒疊秀，則閬風(fēng)群玉也；明霞紓彩，則天漢銀潢也；飛觀倚空，則仙人樓居也。至于祥光瑞氣，浮動于縹緲之間，使覽之者欲跨汗漫，登蓬瀛，飄飄焉，飄飄焉，若投六合而隘九州也。五年三月上巳，賜宰臣以下燕于瓊林，侍從皆預(yù)。酒半，上遣中使持大杯勸飲，且以《龍翔池圖》并題序宣示群臣。凡預(yù)燕者，皆起立環(huán)觀，無不仰圣文，睹奎畫，贊嘆乎天下之至神至精也。其后以太平日久，諸福之物，可致之祥，湊無虛日，史不絕書。動物則赤烏、白鵲、天鹿、文禽之屬，擾于禁御；植物則檜芝、珠蓮、金柑、駢竹、瓜花、來禽之類，連理并蒂，不可勝紀(jì)。乃取其尤異者，凡十五種，寫之丹青，亦目曰《宣和睿覽冊》。復(fù)有素馨、末利、天竺、娑羅，種種異產(chǎn)，究其方域，窮其性類，賦之于詠歌，載之于圖繪，續(xù)為第二冊。已而，玉芝競秀于宮闥；甘露宵零于紫篁。陽烏、丹兔、鸚鵡、雪鷹，越裳之雉，玉質(zhì)皎潔，之雛，金色煥爛。六日七星，巢蓮之龜；盤螭翥鳳，萬歲之石。并干雙葉，連理之蕉，亦十五物，作冊第三。又凡所得純白禽獸，一一寫形，作冊第四。增加不已，至累千冊。各命輔臣題跋其后，實(shí)亦冠絕古今之美也。宣和四年三月辛酉，駕幸秘書省。訖事，御提舉廳事，再宣三公、宰執(zhí)、親王、使相、從官觀御府圖畫。既至，上起就書案，徙倚觀之。左右發(fā)篋，出御書畫。公宰、親王、使相、執(zhí)政，人各賜書畫兩軸。于是上顧蔡攸分賜從官以下，各得御畫兼行書、草書一紙。又出祖宗御書，及宸筆所摸名畫，如展子虔作《北齊文宣幸晉陽》等圖。靈臺郎奏辰正，宰執(zhí)以下，逡巡而退。是時(shí)既恩許分賜，群臣皆斷佩折巾以爭先，帝為之笑。此君臣慶會，又非特幣帛筐篚之厚也。始建五岳觀，大集天下名手。應(yīng)詔者數(shù)百人，咸使圖之，多不稱旨。自此之后，益興畫學(xué)，教育眾工。如進(jìn)士科，下題取士，復(fù)立博士，考其藝能。當(dāng)是時(shí)，臣之先祖，適在政府，薦宋迪猶子子房，以當(dāng)博士之選。是時(shí)子房筆墨，妙出一時(shí)，咸謂得人。所試之題，如《野水無人渡》、《孤舟盡日橫》，自第二人以下，多系空舟岸側(cè)，或拳鷺于舷間，或棲鴉于篷背，獨(dú)魁則不然。畫一舟人，臥于舟尾，橫一孤笛，其意以為非無舟人，止無行人耳，且以見舟子之甚閑也。又如《亂山藏古寺》，魁則畫荒山滿幅，上出幡竿，以見藏意。余人乃露塔尖或鴟吻，往往有見殿堂者，則無復(fù)藏意矣。亂離后有畫院舊史，流落于蜀者二三人，嘗謂臣言：“某在院時(shí)，每旬日，蒙恩出御府圖軸兩匣，命中貴押送院，以示學(xué)人。仍責(zé)軍令狀，以防遺墜漬污?！惫室粫r(shí)作者，咸竭盡精力，以副上意。其后寶宮成，繪事皆出畫院。上時(shí)時(shí)臨幸，少不如意，即加漫堊，別令命思。雖訓(xùn)督如此，而眾史以人品之限，所作多泥繩墨，未脫卑凡，殊乖圣王教育之意也?！窬矶i王，徽宗皇帝第二子也。稟資秀拔，為學(xué)精到。政和八年，射策于庭，名標(biāo)第一，多士推服。性極嗜畫，頗多儲積。凡得珍圖，即日上進(jìn)，而御府所賜，亦不為少，復(fù)皆絕品，故王府畫目，至數(shù)千計(jì)。又復(fù)時(shí)作小筆花鳥便面，克肖圣藝，乃知父堯子舜，趣尚一同也。今秘閣畫目，有《水墨筍竹》及《墨竹》、《蒲竹》等圖。光州防御使令穰，字大年，雅有美才高行，讀書能文。少年因誦杜甫詩，見唐人畢宏、韋偃，志求其跡，師而寫之。不歲月間，便能逼真。時(shí)賢稱嘆，以為貴人天質(zhì)自異，意所專習(xí)，度越流俗也。其所作多小軸，甚清麗。雪景類世所收王維筆，汀渚水鳥，有江湖意。又學(xué)東坡作小山叢竹，思致殊佳，但覺筆意柔嫩，實(shí)年少好奇耳。若稍加豪壯，及有余味，當(dāng)不立小李將軍下也。每出一圖，必出新意。人或戲之曰：“此必朝陵一番回矣?！鄙w譏其不能遠(yuǎn)適，所見止京洛間景，不出五百里內(nèi)故也。大年既得名，誅求期克，無少暇時(shí)。擲筆大概曰：“藝之役人如此?！比粯I(yè)已得名，無可奈何。山谷嘗詠其《蘆雁》云：“揮毫不作小池塘，蘆荻江村雁落行。雖有珠簾巢翡翠，不忘煙雨罩鴛鴦?！比怀醢掀洚?，謂“更屏聲色裘馬，使胸中有數(shù)百卷書，當(dāng)不愧文與可”，蓋見其少作耳。自今觀之，其亦有宋之江都王、滕王耶。令松，字永年，大年弟也，亦善丹青。浮休居士謝大年《江天晚景圖》雜言云：“神妙獨(dú)數(shù)李將軍，安知伯仲非前身？”則知其兄弟俱能，且筆墨俱得思訓(xùn)格也。又山谷跋其畫夾云：“調(diào)麝煤作花果殊難工，永年遂臻此，殊不易。然作朽蠹太多，是其小疵?！庇衷疲骸坝滥曜鞴?，意態(tài)甚逼。遣翰林工，訖其草石，不敢畫虎，憂狗之似，故直作狗，人難我易?！笔灏?，字伯充，善畫馬。嘗以其藝并詩投東坡，東坡次其韻云：“天驥德力備，馬外龍麟中?；侍觳磺惭裕Ｅc畫圖同。駑駘飽官粟，未受一洗空。十駕均一至，何事{爾}云風(fēng)。”士雷，字公震，長于山水，清雅可愛。李钅享希聲跋其《四時(shí)景》絕句，則可知其風(fēng)旨矣。春云：“九江應(yīng)共五湖連，尺素能開萬里天。山杏野桃零落處，分明寒食繞風(fēng)前?！毕脑疲骸胺标庪s樹映汀沙，三伏江天自一家。欲喚扁舟渡云錦，平鋪明鏡是荷花?！鼻镌疲骸棒│拍@疏叢，霜后云生浦溆風(fēng)。此處年年報(bào)秋色，只應(yīng)衰柳與丹楓?！倍疲骸凹羲w花細(xì)舞風(fēng)，斷蘆洲外水連空。剡溪幾曲知名處，何似今朝眼界中?！苯衩亻w畫目，有《春雪》、《早悔》及《小景》等圖。嗣濮王宗漢，字獻(xiàn)甫，安懿王幼子也。少即敏慧，儀矩端莊，作《蘆雁》，有佳思。米元章題詩曰：“偃蹇汀眠雁，蕭梢風(fēng)觸蘆。京塵方滿眼，速為喚花奴?！庇衷唬骸耙叭し秩跛?，風(fēng)花剪鑒湖。塵中不作惡，為有鄴公圖?！痹略S予甚嚴(yán)，詩意如此，則可知其含毫運(yùn)思矣。嘗有《八雁圖》，識者嘆賞其工。士柬，字明發(fā)，讀書能文。元符初，試宗室藝業(yè)，合格者八人，獨(dú)明發(fā)賜進(jìn)士出身。嘗作春詞《烏夜啼》，掃除凡語，飄然寄興于煙霞之外，至今流傳，推為雅什。兼工畫藝，后山居士題其《高軒過圖》，詩曰：“滕王蛺蝶江都馬，一紙千金不當(dāng)價(jià)。異才天縱非力窮，畫工不足甘為下。今代風(fēng)流數(shù)大年，含毫落筆開山川。忽忘朽老壓塵底，卻怪鳧鴻墮目前。爾來二人復(fù)秀出，萬里河山才咫尺。眼邊安謂有突兀，復(fù)似天地初開辟?！逼渥湓疲骸拔丛S二豪今角立，則其高情雅韻，自宜追配今昔也?！笔垦埽柣ㄒ幌喙L于著色山水。宣和初進(jìn)十圖，特轉(zhuǎn)一官。犍為王瑾家有扇面，意韻誠可喜愛，然少見于世。瑾即其甥也，故得之。士遵，光堯皇帝皇叔也，善山水。紹興間一時(shí)婦女服飾，及琵琶箏面，所作多以小景山水，實(shí)唱于士遵。然其筆超俗，特一時(shí)仿效宮中之化，非專為此等作也。伯駒，字千里，優(yōu)于山水、花果、翎毛。光堯皇帝嘗命畫集英殿屏，賞賚甚厚。多作小圖，流傳于世，有所畫《蟠檜怪石便面》，在吉州團(tuán)練使楊可弼良卿家。官至浙東路鈐轄。其弟路分伯，字希遠(yuǎn)，亦長山水、花木，著色尤工。士安，長于墨竹。不遵川派，好作{圭}竹，殊秀潤，與石室體制大異也。子澄，字處度，廉介修潔，流落巴峽四十年，藉添差祿以自給。善草隸，長歌詩，人不知其能畫也。紹興末，官秭歸，士子重其風(fēng)度，每載酒從之游。一日，乘醉入小肆，見素壁可愛，案上拈禿筆作濺瀑，勢欲動屋，筆力極遒壯也。王詵，字晉卿，尚英宗女蜀國公主，為利州防御使。雖在戚里，而其被服禮義，學(xué)問詩書，常與寒士角。平居攘去膏粱，黜遠(yuǎn)聲色，而從事于書畫。作寶繪堂于私第之東，以蓄其所有。而東坡為之記，東軒亦贈詩云：“錦囊犀軸堆象床，義竿連幅翻云光。手披橫素風(fēng)飛揚(yáng)，卷舒終日未用忙。游意澹泊心清涼，屬目俊麗神激昂?！逼渌嬌剿畬W(xué)李成，皴法以金碌為之，似古。今《觀音寶陀山狀小景》，亦墨作平遠(yuǎn)，皆李成法也。故東坡謂“晉卿得破墨三昧”，有《煙江疊嶂圖》、《房相宿因圖》、及《山陰陳跡》、《雪溪乘興》、《四明狂客》、《西塞風(fēng)雨圖》、《著色山水》等圖，傳于世?！窬砣疖幟岵刨t蘇軾，字子瞻，眉山人，高名大節(jié)，照映今古。據(jù)德依仁之余，游心茲藝。所作枯木，枝干虬屈無端倪。石皴亦奇怪，如其胸中盤郁也。作墨竹，從地一直起至頂?；騿枺骸昂尾恢鸸?jié)分？”曰：“竹生時(shí)何嘗逐節(jié)生耶？”雖文與可自謂：“吾墨竹一派在徐州”，而先生亦自謂“吾為墨竹，盡得與可之法”，然先生運(yùn)思清拔，其英風(fēng)勁氣逼人，使人應(yīng)接不暇，恐非與可所能拘制也。又作《寒林》，嘗以書告王定國曰：“予近畫得《寒林》，已入神品。”雖然，先生平日胸臆宏放如此。而蘭陵胡世將家收所畫《蟹》，瑣屑毛介，曲畏芒縷，無不備具，是亦得從心不逾矩之道也。米元章自湖南從事過黃州，視見公，酒酣，貼觀音紙壁上，起作兩行，枯樹、怪石各一，以贈之。山谷枯木道士賦云：“恢詭譎怪，滑稽于秋毫之穎，尤以酒為神，故其觴次滴瀝，醉余呻。取諸造化之爐錘，盡用文章之斧斤。”又題《竹石》詩云：“東坡老人翰林公，醉時(shí)吐出胸中墨?！毕壬灶}郭祥正壁，亦云：“枯腸得酒芒角出，肺肝槎牙生竹石。森然欲作不可留，寫向君家雪色壁。”則知先生平日非乘酣以發(fā)真興，則不為也。龍眠居士李公麟，字伯時(shí)，為舒城大族，家世業(yè)儒。父虛一，嘗舉賢良方正科。公麟熙寧三年登第，以文學(xué)有名于時(shí)。陸佃薦為中書門下省刪定官。董敦逸辟檢法御史臺，官至朝奉郎。元符三年病痹致仕，終于崇寧五年。學(xué)佛悟道，深得微旨，立朝籍籍有聲。史稱以畫見知于世，非確論也。平日博求鐘鼎古器，圭璧寶玩，森然滿家。以其余力留意畫筆，心通意徹，直造玄妙，蓋其大才逸群，舉皆過人也。士夫以謂“鞍馬愈于韓，佛像追吳道玄，山水似李思訓(xùn)，人物似韓”，非過論也。尤好畫馬，飛龍狀質(zhì)，噴玉圖形，五花散身，萬里汗血，覺陳閎之非貴，視韓干以未奇。故坡詩云：“龍眠胸中有千駟，不惟畫肉兼畫骨?！鄙焦纫嘣疲骸安畷r(shí)作馬，如孫太古湖灘水石。”謂其筆力俊壯也。以其耽禪，多交衲子。一日，秀鐵面忽勸之曰：“不可畫馬，他日恐墮其趣”，于是翻然以悟，絕筆不為，獨(dú)專意于諸佛矣。其佛像每務(wù)出奇立異，使世俗驚惑，而不失其勝絕處。嘗作《長帶觀音》，其紳甚長，過一身有半。又為呂吉甫作《石上臥觀音》，蓋前此所未見者。又畫《自在觀音》，跏趺合爪，而具自在之相，曰：“世以破坐為自在，自在在心不在相也”。乃知高人達(dá)士，縱施橫設(shè)，無施而不可者。平時(shí)所畫不作對，多以澄心堂紙為之，不用縑素，不施丹粉，其所以超乎一世之上者此也。郭若虛謂：“吳道子畫今古一人而已”，以予觀之，伯時(shí)既出，道子詎容獨(dú)步耶？有《孝經(jīng)圖》、《九歌圖》、《歸去來圖》、《陽關(guān)圖》、《琴鶴圖》、《憩寂圖》、《嚴(yán)子陵釣灘圖》、《山莊圖》、《卜居圖》，又有《虎脊天馬》、《天育驃騎》、《好頭赤》、《沐猴馬》、《欲輾馬》、《象龍馬》及《揩癢虎》等圖。一時(shí)名賢，俱留紀(jì)詠也。襄陽漫士米黻，字元章，嘗自述云：“黻即芾也?！奔醋鬈?。世居太原，后徙于吳。宣仁圣烈皇后在藩，其母出入邸中，后以舊恩，遂補(bǔ)校書郎。自蔡河撥發(fā)，為太常博士，出知常州，復(fù)入為書畫學(xué)博士，賜對便殿，擢禮部員外郎，以言罷知淮陽軍。芾人物蕭散，被服效唐人，所與游皆一時(shí)名士。嘗曰：“伯時(shí)病右手后，余始作畫。以李常師吳生，終不能去其氣，余乃取顧高古，不使一筆入?yún)巧Ｓ掷罟P神采不高，余為睛目面文骨木，自是天性，非師而能。惟作古忠賢像也?！庇謬L與伯時(shí)論分布次第，作《子敬書練裙圖》，復(fù)作《支、許、王、謝于山水間縱步》，自掛齋室。又以山水古今相師，少有出塵格，因信筆為之，多以煙云掩映樹木，不取工細(xì)。有求者只作橫掛三尺，惟寶晉齋中掛雙幅成對，長不過三尺，衤票出乃不為倚所蔽，人行過，肩汗不著。更不作大圖，無一筆關(guān)同、李成俗氣。然公字札流傳四方，獨(dú)于丹青，誠為罕見，予止在利ヘ李驥元駿家見二畫。其一紙上橫松梢，淡墨畫成，針芒千萬，攢錯如鐵。今古畫松，未見此制。題其后云：“與大觀學(xué)士步月湖上，各分韻賦詩，芾獨(dú)賦無聲之詩?！鄙w與李大觀諸人夜游潁昌西湖之上也。其一乃梅、松、蘭、菊，相因子一紙之上，交柯互葉，而不相亂，以為繁則近簡，以為簡則不疏，太高太奇，實(shí)曠代之奇作也！乃知好名之士，其欲自立于世者如此。大觀乃元駿之族父，后歸元駿。晁補(bǔ)之，字無咎，濟(jì)北人。元中為吏部郎中，紹圣中謫監(jiān)信州稅，流落久之。張?zhí)煊X當(dāng)國，起知泗州，不累月，下世。有自畫山水《留春堂》大屏，上題云：“胸中正可吞云夢，戔底何妨對圣賢。有意清秋入衡霍，為君無盡寫江天?！庇诸}自畫山水寄人云：“虎觀他年清汗手，白頭田畝未能閑。自嫌麥垅無佳思，戲作南齋百里山。”陳無已獨(dú)愛重其跡，亦嘗詠其扇云：“前身阮始平，今代王摩詰。偃屈蓋代氣，萬里入咫尺。”無咎又嘗增添《蓮社》圖樣，自以意先為山石位置向背，作粉本以授畫史孟仲寧，令傳模之。菩薩仿侯昱，云氣仿吳道玄，天王、松石仿關(guān)同，堂殿、草樹仿周、郭忠恕，臥槎、垂藤仿李成，崖壁、瘦木仿許道寧，湍流、山嶺、騎從、服，仿衛(wèi)賢。馬以韓干，虎以包鼎，犭員、猴、鹿，以易元吉，鶴、白鷴、若鳥、鼠，以崔白，集彼眾長，共成勝事。今人家往往摹臨其本，傳于世者多矣。晁說之，字以道，少慕司馬溫公之為人，自號景迂。未三十，東坡以著述科薦之。靖康初，自休致中召為著作郎，后試中書舍人，兼東宮詹事。建炎初政，以待制侍讀而終。山谷嘗題其《雪雁》云：“飛雪灑蘆如銀箭，前雁驚飛后回ツ。憑誰說與謝元暉，休道澄江靜如練?！庇譄o咎題四弟橫軸畫云：“黃葉滿青山，枯蒲凈寒水。鳧雁下陂塍，牛羊散墟里。擔(dān)獲暮來歸，兒迎婦窺籬?；㈩^無骨相，田野有余思。”張侍郎舜民，字蕓叟，號浮休居士。紹圣入黨，貶均州，紹興初追復(fù)直學(xué)士。生平嗜畫，題評精確。雖南遷羈旅中，每所經(jīng)從，必搜訪題識。東南士大夫家所藏名品，悉載錄中。亦能自作山水，有自題扇詩云“忽忽南遷不記年，二妃祠外橘洲前。眼昏筆戰(zhàn)誰能畫，無奈霜紈似月圓?！庇诸}鄧正字家劉明復(fù)《秋景》，末句云：“我有故山常自寫，免教魂夢落天涯?！眲?，字巨濟(jì)，簡州人，熙寧六年進(jìn)士中第，王安石薦為經(jīng)學(xué)所檢討。歷太學(xué)博士，因講詩為諸生所服。后罷，諸生乞留不報(bào)，終職方郎中。涇，米元章之書畫友也。善作林、石、槎、竹，筆墨狂逸，體制拔俗。予家藏其幅紙，所作竹葉，幾逼鐘、郭。今成都大智院法堂壁間有《松竹窠植》二，惜其歲久，將磨滅也。蘇過，字叔黨，坡公之季子也。元中，公知杭州，叔黨年十九，預(yù)計(jì)偕。七年，公為兵部尚書，任承務(wù)郎，后公謫黃州，貶儋州，移廉、永二州，叔黨皆侍行。叔父欒城公每稱其孝。平生禁錮近三十年，晚除中山ヘ而卒。善作怪石、叢筱，咄咄逼翁。坡有觀過所作《木石竹》三絕，以為老可能為竹寫真，小坡解與竹傳神者是也。晁以道志其墓，亦云：“書畫之勝，亦克肖似其先人。”又時(shí)出新意作山水，遠(yuǎn)水多紋，依巖多屋木，皆人跡絕處，并以焦墨為之，此出奇也。宋子房，字漢杰，鄭州滎陽人，少府監(jiān)選之子，復(fù)古之猶子也，官至正郎。坡公跋其畫，謂“不古不今，稍出新意，若為之不已，當(dāng)作著色山也?！庇衷疲骸坝^士人畫，如閱天下馬，取其意氣所到。乃若畫工，往往只取鞭策、毛皮、槽櫪、芻秣，無一點(diǎn)俊發(fā)，看數(shù)尺許便卷。漢杰真士人畫也！”又云：“假之?dāng)?shù)年，當(dāng)不減復(fù)古也。”初，崇、觀盛時(shí)，大興畫學(xué)，予大父中書公，見其《江皋秋色圖》，甚珍愛之，首薦為博士。然其人乃賢胄子，不獨(dú)以畫取也。所著《畫法六論》，極其精到。程堂，字公明，眉人，舉進(jìn)士，為駕部郎中。善畫墨竹，宗派湖州。出湖州之門者，獨(dú)公明入室也。好畫鳳尾竹，其梢極重，作回旋之勢，而枝葉不失向背。又登峨眉山，見菩薩竹，有結(jié)花于節(jié)外之枝者，茸密如裘，即寫其形于中峰乾明寺僧堂壁間，儼如生也。又象耳山有苦竹、紫竹、風(fēng)竹、雨竹，好事者已刻之石。成都笮橋觀音院，亦有所畫竹，且題絕句云：“無姓無名逼夜來，院僧根問苦相猜。攜燈笑指屏間竹，記得當(dāng)年手自栽?！庇帜茏鲌@蔬，嘗見《紫芥》、《紫茄》二軸，奪真也。范正夫，字子立，潁昌人，文正公之諸孫，德孺之子也。長于水墨雜畫，標(biāo)格高秀。予家與之同居氵┆水，多藏其得意之作，如《訪戴圖》、《脊令圖》、《竹石圖》，寄與清遠(yuǎn)，真士人筆也！惜乎以名家高才，而知鳳翔，還鄉(xiāng)，適虜人屠城，死之。顏博文，字持約，德州人。政和八年，嘉王榜登甲科，長于水墨。宇文季蒙龍圖家，有橫披《十六羅漢》，其筆法位置如伯時(shí)，但意韻差短耳。陳去非次何文縝題所作《墨梅三絕》云：“窗前光景晚清新，半幅溪藤萬里春。從此不貪江路遠(yuǎn)，勝拼心力喚真真。奪得斜枝不放歸，倚窗乘月看熹微。墨池雪嶺春俱好，付與詩人說是非。”“未央宮里紅杏，羯鼓三聲打開。大庾嶺頭梅萼，管城呼上屏來”，非此畫不稱此詩也。初，持約與王き厚善。き敗，持約方退朝，聞之，即馳馬還家，閉關(guān)拒人，盡焚與き平生往來箋記詩文之類，于是獨(dú)免。任誼，字才仲，宋復(fù)古之甥也。嘗為協(xié)律郎，后通判澧州，適丁亂離，鐘賊反叛，為群盜所殺。平日凡所經(jīng)歷江山佳處，則氐筆吮墨，輒成圖軸。仿佛籠淡，清潤可喜。邵澤民為春官，才仲正在太常，與之同部，相好甚密，今其家富有才仲手跡，有《南北江山圖》、《平蕪千里圖》、《四更山吐月圖》、《唐功臣圖》、《斗山煙市圖》、《松溪深日圖》。又取平生所見蘭花數(shù)十種，隨其形狀，各命以名，如“杏梁歸燕”、“丹山翔鳳”之類。皆小字隸書，記其所見之處，邵氏名曰“香圃”。其隸古勁，學(xué)中郎也。米友仁，元章之子也，幼年山谷贈詩曰：“我有元暉古印章，印元刂不忍與諸郎?；汗P力能扛鼎，教字元暉繼阿章”，遂字元暉。元章當(dāng)置畫學(xué)之初，召為博士，便殿賜對，因上友仁《楚山清曉圖》。既退，賜御書畫各二軸。友仁宣和中為大名少尹。天機(jī)超逸，不事繩墨，其所作山水，點(diǎn)滴煙云，草草而成，而不失天真，其風(fēng)氣肖乃翁也。每自題其畫曰：“墨戲。”被遇光堯，官至工部侍郎、敷文閣直學(xué)士，日奉清閑之宴。方其未遇時(shí)，士大夫往往可得其筆，既貴，甚自秘重，雖親舊間亦無緣得之，眾嘲曰：“解作無根樹，能描鴻云。如今供御也，不肯與閑人?！焙笙砟臧耸衩魅缟賶褧r(shí)，無疾而逝。朱敦儒，字希真，少從陳東野學(xué)，嘗賦古鏡云：“試將天下照，萬象總分明。”東野奇之。紹興間，御史明橐，宣諭廣東，被旨訪求遺逸。是時(shí)，希真放浪江湖間，自江西避亂晉康，橐遂以應(yīng)詔命。初品官召赴闕登對，改官，入館為郎，出為浙東憲。秦檜當(dāng)國，有攜希真畫山水謁檜，檜薦于上，頗被眷遇。與米元暉對御輒畫，而希真恥以畫名，輒退避不居也。故常告親友曰：“吾非善畫者，所畫多出錢端回之手?！逼鋵?shí)非也。廉布，字宣仲，山陽人，妙年登科，官至武學(xué)博士，以聯(lián)貴姻坐累，遂廢終身。后居紹興，既絕仕宦之念，專意繪事。山水林石，種種飄逸。師東坡，幾于升堂也。其子頗得家法，今有圖軸傳于世。李石，字知幾，資州人，少負(fù)才名。既登第，以趙逵莊叔左史之薦，任太學(xué)博士。直情徑行，不附權(quán)貴，遂不容于朝。出主石室，就學(xué)者其合如云。至閩越之士，萬里而來?？淌}諸生名幾千人，蜀學(xué)之盛，古今鮮儷也！今ヘ成都，醉吟之余，時(shí)作小筆，風(fēng)調(diào)遠(yuǎn)俗，蓋其人品既高，雖游戲間，而心畫形矣。○巖穴上士杭士林生，作江湖景、蘆雁水禽，氣格清絕。米老謂：“唐無此畫，可并徐熙，在艾宣、張涇、寶覺之右?！比撕钡弥?。李申，字景元，自號華亭逸人。作逸筆翎毛，有意外趣，但木柯未佳耳。坡題其《喜鵲圖》云：“聞?wù)f神仙郭恕先，醉中狂筆勢瀾翻。百年牢落何人繼？只有華亭李景元?！庇株藷o咎題周兼彥所收《李甲畫三絕》，鵲云：“上林花妥逐鶯飛，愁絕江南雪里時(shí)。何須傍檐喜，みま相對兩寒枝?！毖阍疲骸熬W(wǎng)羅無限稻粱肥，憐爾冥冥亦庶幾。戲鴨眠鷗滿中，衡陽無意更南飛。”鴨云：“急風(fēng)吹雪滿汀洲，近臘淮南憶倦游。小鴨枯荷野艇冷，去年今日凍高郵?！敝芗?，字忘機(jī)，成都華陽人。后依解潛，久留荊楚，故亦自稱楚人。少為浮屠，弱冠游京師，以詩畫為佛事，都下翕然知名。士大夫多與之游，而王き輔道最與相親，后坐累編管惠州，不許生還。適鄰郡建神霄宮，本路憲舊知其人，請朝廷赦能畫人周純來作繪事，從之。于是憑藉，得以自如。其山水師思訓(xùn)，衣冠師愷之，佛像師伯時(shí)，又能作花鳥、松竹、牛馬之屬，變態(tài)多端，一一清絕。畫家于人物，必“九朽一罷”，謂先以土筆撲取形似，數(shù)次修改，故曰“九朽”，繼以淡墨一描而成，故曰“一罷”。罷者，畢事也。獨(dú)忘機(jī)不假乎此，落筆便成，而氣韻生動。每謂人曰：“書畫同一關(guān)戾，善書者又豈先朽而后書耶？”，此蓋卓識也。初，き未敗，會朝士大尹盛章在焉，謂忘機(jī)曰：“子能為我作圖《梅》，狀‘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之意乎？”，忘機(jī)曰：“此臨川詩，須公自有此句，我始為之?！笔⒑奚?。未幾，き敗，而盛猶為京尹，故忘機(jī)被禍獨(dú)酷。高燾，字公廣，沔州人，自號三樂居士。作小景，自成一家，清遠(yuǎn)靜深，一洗工氣。眠鴨浮雁、衰柳枯，最為珍絕。篆隸、飛白，一一造妙。僧德正，信州人，宣和郎官徐兢明叔之兄，紹興侍從徐林稚山之弟。登科為平江教官，棄而出家。是日即敕往江州圜通寺開堂拈香，為三世諸佛，于是其徒不容，棄去。居廬山南疊石庵，服漆辟谷。閩淮名山，意往無礙，凡登山臨水，即橫笛自娛。后入蜀，其兄陰遣人偽作其徒，剩赍金帛，牽挽而歸。過敘州宣化縣，久留樊賓少卿家，作《峨眉圖》。山水人物，種種清高。初登峨眉時(shí)，煉指供佛，兩手止余四指，粗可執(zhí)筆，而畫意自足。其松石、人物，專學(xué)龍眠。遇興伸紙揮毫，頃刻而成，貴勢或求之，絕不與。江參，字貫道，江南人，長于山水。形貌清癯，嗜香茶，以為生。初以葉少蘊(yùn)左丞薦于宇文湖州季蒙，今其家有泉石五幅，圖一本。筆墨學(xué)董源，而豪放過之。季蒙欲多取其畫，而貫道每被召去，止得此圖，居以為慊。后劉季高侍郎再寄《江居圖》一卷，作無盡景，始少慰意。當(dāng)貫道被召時(shí)，尚書張如瑩知臨安，貫道既到臨安，即有旨館于府治。明當(dāng)引見，是夕殂，信有命也?！窬硭摹鸺濏f布劉明復(fù)，為直龍圖閣，師李成，特細(xì)秀。作松枝而無向背，荊楚秀甚。浮休有鄧正字宅見劉明復(fù)所畫《麓山秋景》五十六言云：“洛陽才子見長沙，自識中丹鬢未華。文武全才皆不試，丹青妙筆更誰加。老杉列在皇堂上，小景將歸學(xué)士家。我有故山常自寫，免教魂夢落天涯。”蔣長源，字永仲，官至大夫。作著色山水，山頂似荊浩，松身似李成，葉取真松為之，如靈鼠尾，大有生意。石不甚工。作凌霄花纏松，亦佳作。鄢陵王主簿，未審其名，長于花鳥。東坡有書所畫《折枝》二詩，其一云：“論畫以形似，見與兒童鄰。為詩必以詩，定知非詩人。詩畫本一律，天工與清新。邊鸞雀寫生，趙昌花傳神。如何此兩幅，疏淡含精勻。誰言一點(diǎn)紅，解寄無邊春?！倍疲骸笆葜袢缬娜耍幕ㄈ缣幣?。低昂枝上雀，搖蕩花間雨。雙翎決時(shí)起，眾葉紛自舉?？蓱z采花蜂，潰蜜寄兩股。若人富天巧，春色入毫楮。懸知君能詩，寄聲求妙語?！崩钍滥?，字唐臣，安肅人。明經(jīng)及第，終大理寺丞。嘗與晁無咎同試諸生，無咎有求橫幅長篇，又有題扇詩，蓋長于山水也。東坡亦嘗題其《秋景平遠(yuǎn)》云：“人間斤斧日創(chuàng)夷，果見龍蛇百尺姿。不是溪山曾獨(dú)往，何人解作掛猿枝？野水參差落漲痕，疏林欹倒出霜根。浩歌一棹歸何處？家在江南黃葉村?！庇鑷L見其孫皓云：“此圖本寒林障，分作兩軸，前三幅盡寒林，坡所以有‘龍蛇姿’之句，后三幅盡平遠(yuǎn)，所以有‘黃葉村’之句，其實(shí)一景而坡作兩意。又‘浩歌’字，雕本皆以為‘扁舟’，其實(shí)畫一舟子張頤鼓作浩歌之態(tài)，今作‘扁舟’，甚無謂也?！壁w宗閔，為尚書郎。山谷載銅官僧舍墨竹一枝，筆勢妙天下，為作小詩云：“省郎潦倒今何處？敗壁風(fēng)生雙竹枝。滿世閻劉專翰墨，誰為真賞拂蛛絲。”又云：“獨(dú)來野寺無人識，故作寒崖雪壓枝。想得平生藏妙手，只今猶在鬢成絲?！毖ε泄僬撸坏闷涿?。浮休題其所作《秋溪煙竹》云：“深墨畫竹竹明白，淡墨畫竹竹帶煙。高堂忽爾開數(shù)幅，半隱半見如自然?！闭呤且病Ｄ邼?，字巨濟(jì)，宣和間為都司。一日訪其友，戲畫三蠅壁間，自題云：“何人刻獼猴，老眼覷荊棘。不如丹青手，快意風(fēng)雨疾。我窮坐詩豪，九鼎扛筆力，偶然一點(diǎn)污，著紙生羽翼。千言走蚍蜉，寧為寸紙逼。還當(dāng)寫君詩，什襲同藏冪?！苯窭钗恼畬O有所畫蜥蜴、ぐ蟾，甚佳。文勛，字安國，元末作太府寺丞、福建漕。東坡跋其畫扇云：“道子畫西方變相，觀者如堵。作佛圓光，風(fēng)落電轉(zhuǎn)，一揮而成，嘗疑其不然。今觀安國作方界，略不抒思，乃知傳者之不謬?！眲⒀邮?，公是先生之猶子也，少有盛名。元初，游太學(xué)，不得志，筑堂業(yè)講，名曰“抱甕”。嘗作墨竹，題詩云：“酷愛此君心，常將墨點(diǎn)真。毫端雖在手，難寫淡精神?！庇衷疲骸办o室焚香盤膝坐，長廊看畫散衣行?！比ど兄撸腥绱苏?。王沖隱，名持，字正叔，長安人。長于翎毛，學(xué)崔白。今顏魯公鹿脯帖后有題跋：“妙于筆法，蓋其人也?！眹L于邵氏見竹棘、雪禽二軸，極清雅。上題云：“正叔為伯起作，崇寧甲申?！辈鹈瘢湫忠?。王利用，字賓王，潼川人。舉進(jìn)士，終夔憲。書畫皆能，光堯皇帝頗愛其書，畫則山水長于人物，精謹(jǐn)而已，不及其書也。靳東發(fā)，字茂遠(yuǎn)，其高祖太尉，即射撻覽者，官止敘ヘ。其性多能，尤工畫藝，人目之為“靳百會”。近世畫手，少作故事人物，頗失古人規(guī)鑒之意，茂遠(yuǎn)獨(dú)集古今諫諍百事，以為圖，號《百諫圖》，誠可尚者。詠，字少張，其子也，今主簿于郫。長于山水，尤為多能，蓋其出藍(lán)之青也。魏燮，字彥密，北人，長于水墨雜畫。光堯見之，喜動天顏，遂除浙西參議。李昭，字晉杰，鄄城人，李文靖之曾孫，蔡文忠公曾外孫也。以恩科仕江州德化尉。長于墨竹，自云：“他人以蕭疏為能，余以重密為巧，吾之墨竹一派，不讓湖洲。”又善墨花小筆，亦能山水，學(xué)范寬，篆尤精，學(xué)三墳記也。紹興間死于江南。李頎秀才，善畫山，嘗以兩軸并詩上東坡，東坡次其韻答之：“平生自是個中人，欲向漁舟便寫真。詩句對君難出手，云泉勸我早收身。年來白發(fā)驚秋速，長恐青山與世新。從此北歸休悵望，囊中收得武陵春?！标愔惫?，高郵人也。坡有題所畫《雁》二詩云：“野雁見人時(shí)，未起意先改。君從何處看，得此無人態(tài)?！闭呤且?。而無咎集中有和蘇翰林題李甲畫《雁》二首，乃用此韻，不知何謂也。朱象先，字景初，松陵人，馳名紹圣、元符間。坡跋其畫云：“能文而不求舉，善畫而不求售，文以達(dá)吾心，畫以適吾意而已。”以其不求售也，故得之自；然世亦罕見，不知其所長也。張無惑，山人也，善畫山水。浮休贈詩云：“西征已度故關(guān)山，秋雨零零路屈盤。受盡艱辛心不足，解程又展畫圖看?！泵忌嚼蠒坏闷涿?。作《七才子入關(guān)圖》，山谷謂人物亦各有意態(tài)，以為趙云子之苗裔。摹寫物象漸密，而放浪閑遠(yuǎn)，則不逮也。何充秀才，不知何許人，能寫貌。坡有贈詩云：“問君何苦寫吾真，君言好之聊自適?！庇盒悴?，不知何許人。坡有詠所畫《草蟲八物》詩。詩意每一物，譏當(dāng)時(shí)用事者一人，如“升高不知回，竟作粘壁枯”，以比介甫；“初來花爭妍，倏去鬼無跡”，以比章。今詩與畫俱刊石流傳于世。又作畫《捕魚圖贊》，載集中。章友直，字伯益，善畫龜蛇。以篆筆畫，頗有生意。又能以篆筆畫棋盤，筆筆相似。黃斌老，不記名，潼州府安泰人，文湖州之妻侄也。登科，嘗任戎ヘ，適山谷貶戎州，與定交。且通譜，善畫竹。山谷有詠其《橫竹》詩，又謝斌老送《墨竹十二韻》云：“吾子學(xué)湖州，師逸功已倍。預(yù)知更入神，后出遂無對?！秉S彝，字子舟，斌老之弟。其名字初非彝與子舟也，山谷以其尚氣，故取二器以規(guī)之。自后折節(jié)遂為粹君子。舉八行，終朝郎郡ヘ。山谷用贈斌老韻謝子舟為余作《風(fēng)雨竹》兩篇，前篇云：“歲寒十三本，與可可追配。”后篇云：“森削一山竹，牝牡十三輩。誰言湖州沒，筆力今尚在?！倍c可每言，所作不及子舟。劉明仲，善作竹，山谷為作《墨竹賦》。黃與迪，善畫竹，山谷次韻謝與迪所作《竹》五幅云：“吾宗墨修竹，心手不自知。”但不知為何人，任子淵詩注，亦不及之。楊吉老，文潛甥也。文潛嘗云：“吾甥楊吉老，本不好畫竹，一旦頓解，便有作者風(fēng)氣。揮灑奮迅，初不經(jīng)意，森然已成，愜可人意。其法有未具，而生意超然矣?！睙o咎亦有《贈文潛甥克一學(xué)與可畫竹》詩。克一，吉老字也。成子，不得其名。山谷詩云：“成子寫浯溪，下筆便造極?！毙鞄煷ㄒ嘤小冻缮嬌剿琛吩疲骸俺勺用补判囊喙?，造化為工筆端取。玄冬起雷夏造冰，翻手為云覆手雨?！睆堖h(yuǎn)，字行之，太原榆次人。本士人，隱居山間。政和中有河?xùn)|漕宋姓者，親訪其廬，邀致公署，令畫絹八幅。遠(yuǎn)請屏去左右，且約漕無相見，獨(dú)與弟子郝士安評議。酣寢數(shù)日，忽起下筆，頗窮天真。兩幅不如意，遂焚之，以六幅與宋。宋大喜，贈送甚厚，高謝還廬。張明，其侄也，亦以山水擅名，比季父則差肩矣。王元通，以字稱，工山水，滄州人也，師李成。為人豪逸自負(fù)，每畫竟，輒大呼“奇奇”數(shù)聲，乃得意筆也。喬仲常，河中人，工雜畫，師龍眠。圍城中思?xì)w，一日，作《河中圖》贈邵澤民侍郎，至今藏其家。又有《龍宮散齋》手軸、《山居羅漢》、《淵明聽松風(fēng)》、《李白捉月》、《玄真子西塞》、《列子御風(fēng)》等圖，傳于世。孔去非，汝州寧極先生之后也，長于小筆，清雅可玩。尤工草蟲，作蟻、蝶、蜂、蟬、竹雀甚可觀。平生極留意于此，凡翹而飛動之物，必募小兒求之。搜索無遺，以類置其翅羽冊葉中，按形為之，纖悉畢具。閭丘秀才，江南人，不記名。長于畫水，無所宗師，自成一家。嘗畫五岳觀壁，凡作水，先畫浪頭，然后畫水紋，頃刻而成，驚濤洶涌，勢欲掀壁。劉松老，字榮祖，書學(xué)元章，畫師東坡。成都李才元家有四軸山水，上有印文云：“巨濟(jì)震子名松老者”八字，可見其高怪不隨俗也。成都《佛掌骨記》，實(shí)榮祖筆，特借米老名耳。予見此本在張恭州彌明家，后歸一豪族，價(jià)三十萬，非真物也。王逸民，字逸民，永康導(dǎo)江人。初為僧，名紹祖，詩畫俱仿周忘機(jī)，而氣韻懸絕也。平生頗負(fù)氣，政和間改德士，則云：“我生不背佛而從外道?！比§舨糠僦Ｗ约庸诮?，學(xué)山谷草書，亦美觀。馮久照，字明遠(yuǎn)，汾州人也。少游太學(xué)，兵亂入蜀，寓居渠州。其山水初頗繁冗，后因郭熙之孫游卿來為太守，盡以其家學(xué)傳之，遂一變。趙相鼎與之有太學(xué)之舊，薦于川路監(jiān)司，由是益得名。劉履中，字坦然，汴人也，寓遂寧靈泉山趾。壁傳人物，筆勢雄特。今遂寧后土祠殿廡內(nèi)外，盡出其手。仙佛圖軸，亦其所長。但作故事人物，未脫工氣也。劉銓，字真孺，成都人，察院卿之族也，家本豪富，性好畫。所居對圣壽寺，寺多唐蜀名跡，真孺終日諦玩。至忘飲食，久而自能。所畫山水，多以布紋印科葉者，唐舊制，蓋得于壁間也。尤精佛像，描墨成染，與李道明無異，清勁則過之。李皓，字云叟，唐臣孫也。避亂入蜀，居成都。其所作山水，取前輩成樣，合而為一，故能美觀，一時(shí)翕然稱之。張昌嗣，字起之，與可之外孫也，筆法既有所授。每作竹，必乘醉大呼，然后落筆。不可求，或強(qiáng)求之，必詬罵而走。然有愧宅相者，于攢三聚五，太拘拘耳。連鰲，字仲舉，吉州人，自號石臺居士。精于長短句，工畫魚，幾于徐白。紹興間人。任粹秀才，仲之侄，能作著色山。楊補(bǔ)之，字無咎，洪州人，長于水墨人物。祖伯時(shí)，今年七十矣，自號逃禪老人。雍，字幼山，興元人。善山水，作巖崖、枯木、云氣，墨梅尤佳。舉進(jìn)士，屢免?！窬砦濉鸬廊笋淖痈曙L(fēng)子，關(guān)右人，陽狂垢污，恃酒好罵。落泊于廛市間，酒酣耳熱，大叫索紙，以細(xì)筆作人物頭面，動以十?dāng)?shù)，然后放筆如草書法，以就全體。頃刻而成，妙合自然。多畫列仙之流，題詩其后。傳觀既畢，往往毀裂而去。好事者藏匿，僅存一二。豪富求之，唾罵不與?；蚪?jīng)年不落一筆，故流傳于世者極少。一日，忽別素與游者，歸則薰浴題頌，擲筆而逝。王顯道，漢州人，本餅師，后學(xué)道。專心畫龍，格制雄壯。今成都三井觀三寶院，有畫壁存。李德柔，駕部員外郎宗固孫也。宗固景中良吏，嘗守漢州。有道士尹可元，精練善畫，以遺火得罪當(dāng)死，君緩其獄，會赦獲免。時(shí)可元年八十一，自誓且死，必為李氏子以報(bào)。可元既死二十余年，而宗固子世昌之婦，夢可元入其室而生德柔，且名蜀孫。幼而善畫，長讀莊老，喜之。遂為道士，賜號妙應(yīng)。其寫真妙絕一時(shí)，坡贈詩云：“千年鼻祖守關(guān)門，一念還為李耳孫。香火舊緣何日盡，丹青余習(xí)至今存。”三朵花，房州人。許安世通判其州，以書遺坡，謂“吾州有異人，常戴三朵花，莫知其姓名，郡人因以‘三朵花’名之，能作詩，皆神仙意，又能自寫真?！逼伦髟娫唬骸爱媹D要識先生面，試問房陵好事家?！泵忌降朗苛_勝先，自號云和山長。善山水，有古意，然布置景物，多越夜郎所見。蓋其人善地理，遍歷諸山，所以曲盡形勢。又多作雨余くぐ，可觀。李時(shí)澤，遂寧人。初為僧，受業(yè)于成都金地院，因李騭顯夫喪其子京師，顯夫親往迎喪，拉與同行，自是熟游中原。多觀古壁，見武洞清所畫羅漢，豁然曉解，得其筆法。兵亂歸蜀，即以畫名。圓悟住昭覺日，大殿既成，命畫十六羅漢，及文殊、普賢、藥師菩薩等像，見存。楊大明，字民瞻，號至樂子。關(guān)中將家，棄蔭走方外。善畫龜蛇，今丈人山道院藏經(jīng)閣后壁，有所作龜蛇，廣丈余，最雄杰。嘗為之罘蔡迨肩吾作息龜，龜之六藏，畫者止能為神屋而已。而其妙處頭爪皴見于殼間，鼻竅深潤，觀者疑真息也。寶覺和尚，翎毛、蘆雁不俗。嘗畫一鶴，王安上純甫，一見以謂薛稷筆，取去。元章《畫史》屢稱其能。杭僧真慧，畫山水、佛像，近世佳品；翎毛、林木，有江南氣象。米老嘗見其本，牛形似虎也。惠洪覺范，能畫梅、竹。每用皂子膠畫梅于生絹扇上，燈月下映之，宛然影也。其筆力于枝梗極遒健。妙善師，長寫貌，嘗寫御容，坡贈詩云：“天容玉色誰敢畫，老師古寺晝閉房。夢中神授心有得，覺來信手筆已忘。幅巾常服儼不動，孤臣入門涕自滂。元老侑坐鬢眉古，虎臣侍立冠劍長?！敝偃剩瑫?，住衡州花光山。一見山谷，出秦、蘇詩卷，且為作梅數(shù)枝，及《煙外遠(yuǎn)山》，山谷感而作詩記卷末：“雅聞花光能墨梅，更乞一枝洗煩惱。寫盡南枝與北枝，更作千峰倚晴昊?！庇忠娖洹镀缴尺h(yuǎn)水》，題云：“此超凡入圣法也。每率此為之，當(dāng)冠四海而名后世。”又題橫卷云：“高明深遠(yuǎn)，然后見山見水，蓋關(guān)同、荊浩能事?；ü鈶泄P，磨錢作鏡所見耳?！钡勒?，嘉州石洞講師也，能墨竹。山谷贈序云：“道臻刻意尚行，自振于溷濁之波，故以墨竹自名。然臻過與可之門，而不入其室也?！钡篮?，峨眉人，姓楊，受業(yè)于云頂山，相貌枯瘁，善畫山水、僧佛。晚年似有所遇，遂復(fù)冠巾，改號龍巖隱者。其族甚富，宏不復(fù)顧，止寄跡旅店，惟一空榻。雖被幞之屬亦無有。每往人家畫土神，其家必富，畫貓則無鼠。往往言人心事，輒符合。族婦烹魚，宏命留食。既去，其侄不知，輒先嘗。宏歸，視魚曰：“此竊食之余也?！眿D方隱諱，侄遂吐出先嘗于地。又凡如廁，必出郭五里外，鄉(xiāng)人怪訝，每隨而窺之，既就溷，則無復(fù)便利，但立語再四而出。此皆奇異者。后竟坐化店中，八十余。成都正法院法堂，有所畫高僧。法能，吳僧也。作《五百羅漢圖》，少游為之記云：“昔戴逵常畫佛像，而自隱于帳中，人有所否臧，輒竊聽而隨改之，積年而就?！币夥苎兴?，亦當(dāng)若此，非率然而為之者也。雖然少游獨(dú)能察人之畫，而不退思其作記時(shí)耶？智平，成都清涼院僧也，善畫觀音。南商毛大節(jié)得其像以歸，過海，風(fēng)浪大作，開展懇祈，光相忽現(xiàn)，如大月輪，長久之間，已數(shù)千里。侯溥賢良載之《觀音儀》中。今水陸院普賢閣所畫像，其徒虛己作水石，見存。祖鑒，成都僧，住不動尊院，師智平畫觀音。今大慈超悟院佛殿有十觀音。又于邛州鳳皇山畫觀音，一日，忽現(xiàn)五方圓相，直閣計(jì)敏功為作《瑞像記》，見存。虛己，成都柏林院僧，善山水，有圖軸傳世。今白馬院僧慧琳，本仕族，多蓄圖書，尊尚士大夫。入慈藍(lán)者，以為稅鞅之所。翻香煮茗，終日蕭然，不知身在囂塵中也。有虛己《雪障》及《山水》二圖，甚佳。覺心，字虛靜，嘉州夾江農(nóng)家，甚富。少好游獵，一日，縱鷹犬，棄妻子出家，游中原，作《從犢圖詩》。孔南明、崔德符見而愛之，招來臨汝，連住葉縣東禪、及州之天寧、香山三大剎，兵亂還蜀。邵澤民、劉中遠(yuǎn)兩侍郎復(fù)喜之，請住毗盧，凡十八年。初作草蟲，南僧稱為“心草蟲”。后因宣和待詔一人，因事匿香山，心得其山水訣，一日千里。陳澗上稱之曰：“虛靜師所造者，道也。放乎詩，游戲乎畫，如煙云水月，出沒太虛。所謂風(fēng)行水上，自成文理者也。”（陳去非亦稱其詩無一點(diǎn)僧氣）智源，字子豐，遂寧人。傳法牛頭山，工雜畫，尤長于人物、山水。嘗見《看云圖》，畫一高僧，抱膝而坐石岸，昂首佇目，蕭然有出塵之姿，使人敬仰。不暇風(fēng)格，其忘機(jī)之亞歟？智永，成都四天王院僧。工小景，長于傳模，宛然亂真，其印湘之匹亞歟？初，宇文季蒙龍圖，喜其談禪，欲請住院，永牢辭曰：“智永親在，未能也?！庇谑鞘奂核L，專以為養(yǎng)，不免徇豪富廛肆所好。今流布于世者，非其本趣也。嘗作《瀟湘夜雨圖》上邵西山，西山即題云：“嘗擬扁舟湘水西，篷窗剪燭數(shù)歸期。偶因勝士揮毫處，卻憶當(dāng)年夜雨時(shí)?！蔽魃郊仍佋?，問永云：“前輩曾有此詩否？”永因誦義山《問歸篇》，西山矍然，亟取詩以歸，翌日乃復(fù)改與之?！霸鴶M扁舟湘水西，夜窗聽雨數(shù)歸期。歸來偶對高人畫，卻憶當(dāng)年夜雨時(shí)”。深恐多犯前人也。真休，漢嘉僧也，山谷所與游清閑居士王樸之子。善模榻人物，如真。今見存。○世胄（婦女、宦者附）宋莊，字臨仲，漢杰之孫也。其于山水，氣韻得家法，但筆未老耳。本難列于世胄，以世胄無可為冠者，故屈而冠之。賈公杰，字千之，文元公昌朝諸孫，侍郎炎之子也。學(xué)馬賁，而標(biāo)格過之。又作佛像，極精細(xì)，衣縷皆描金而不俗。官至半刺而終。郭道卿，字仲常。游卿，字季能，熙之諸孫也。皆為郡守，頗有家學(xué)，仍善畫馬，其筆法真季孟也。今成都正法、保福兩院有壁傳《窠植湖灘》、《與渡水》、《草》、《帶鴉》、《病馬》等跡。遂寧官圃中，亦有松鹿石竹見存。高大亨，字通叟，宣仁圣烈之族。公字行也，以所降出身告，誤為大亨，故止名大亨。長于山水。澤民邵侍郎嘗邀致于家，同季能兄弟合手畫圖障。后卒于瀘。錢端回，戚里人也，善寫平遠(yuǎn)。朱希真每借其名自諱，曰：“敦儒非善畫者，皆出端回手也。”李景孟，字仲淳，善畫馬，其于圖軸鑒別精確。蓋中原故家，聞見之多也。邵少微，字叔才，澤民侍郎之子也。放曠不羈，不樂從宦，初為馬曹，不一月，棄官去。則取補(bǔ)官敕牒，盡畫飛潛走伏之物，已乃抵于地。遂致終身焉。筆墨草具。而有余意，眉ヘ廳壁，有煙林窠石。對宋頤仲所作松石，皆存。李元崇，字季姚，文正公裔，無盡之甥也。官止縣令，生平好畫成癖，因自能之。師范寬，清潤可喜，尤工雪景，士友求之，欣然下筆，頃刻而就，未嘗作難，此其所長也。王會，字元叟，端明公之長子，今為朝請大夫。工花竹、翎毛，頗拘院體，蕊葉枝莖，嘴爪毛羽，窮極精細(xì)，不遺毫發(fā)也。李蕃，字元翰，成都人，才元之曾孫也。李氏世以書鳴，蕃得其家學(xué)，轉(zhuǎn)而為畫，種種能之。寶相院門天王二壁，實(shí)出其手，全體圣壽寺范瓊樣。但蕃不善布色，以俗工代之，反晦其所長耳。后十年，又用青城山長生觀門龍虎君樣，翻天王二壁于青蓮院門，且自傅彩，遂勝于前也。朝議大夫王之才妻崇德郡君李氏，公擇之妹也。能臨松、竹、木、石，見本即為之，卒難辨。又與可每作竹以貺人，一朝士張潛，迂疏修謹(jǐn)，作紆竹以贈之，如是不一。又作一橫絹丈余著色偃竹，以貺子瞻，過南昌，山谷借而李臨之，后數(shù)年，示米元章于真州。元章云：“非魯直自陳，不能辨也?！弊髟娫唬骸百儒恳巳缋?，揮毫已逼翁。衛(wèi)書無遺妙，琰慧有余工。熟視疑非筆，初披颯有風(fēng)。固藏惟謹(jǐn)鑰，化去或難窮。”山谷亦有題姨母李夫人墨竹、偃竹及墨竹圖歌，詩載集中。和國夫人王氏，顯恭皇后之妹，宗室仲︼之室也。善字畫，能詩章，兼長翎毛。每賜御扇，即翻新意仿成圖軸，多稱上旨，一時(shí)宮邸，珍貴其跡。文氏，湖州第三女，張昌嗣之母也，居郫。湖州始作《黃樓障》，欲寄東坡，未行而湖州謝世，遂為文氏奩具。文氏死，復(fù)歸湖州孫，因此二家成訟。文氏嘗手臨此圖于屋壁。暮年盡以手訣傳昌嗣，今昌嗣亦名世矣。章友直之女煎，能如其父以篆筆畫棋盤，筆筆相似。任才仲妾艷艷，本良家子，有絕色，善著色山。才仲死鐘賊，不知所在。陳暉晦叔經(jīng)略子?jì)D桐廬方氏，作梅、竹，極清遠(yuǎn)。又臨蘭亭，并自作草書，俱可觀。魏觀察者，政、宣之宦寺也，善畫墨竹。嘗被旨來衛(wèi)州，起御前竹。入林竹中，有籠中飛鳥，名遏濫堆，能歌六么。遂呼其主問之，主人年已七十矣，云：“初教時(shí)以木匣束其身，每五鼓，吹其唇作腔，筆管敲拍以警其寢，如是五六年，方能之。前后凡數(shù)十，獨(dú)無此之慧者?！睆?qiáng)欲求之，不可；以貨取之，不可；以官酬之，又不可。遂封其籠以黃帕，翁不敢近，自撲于地而死。任源，字道源，自號真常子，政、宣宦者，死于紹興間。作枯木、怪石，又作小景，粗可觀?！窬砹鹣煞鸸砩駝茫瑵h州人，工畫羅漢，壁素之傳甚多，在丘杜、金水張之下也。陳自然，工畫佛。山谷題云：“陳君以佛畫名京師?！弊髑锼荩蹩捎^。于氏，不記名，河?xùn)|人，寓閬州。工佛道像，兼畫鬼神。雷宗道，商州人，工雜畫，尤長于佛像、山水。雙流張庭堅(jiān)家，有兩橫軸，人以為郭熙也。能仁甫，以字行，本畫院出身，官至縣令。長于佛像、山水，世多觀音。費(fèi)宗道，蔡州人。來京師，畫太一宮中主火神，頃刻而成。眾工嫉之，告監(jiān)牧中使曰：“畫太速成，殊不加意。”中使遂令墁毀，一夕憤怒而卒。成宗道，長安人，工畫人物，兼善刻石。凡長安壁傳吳筆，皆臨摹上石。其跡細(xì)如絲發(fā)，而不失精神體段。有所集吳生三清像與左右侍衛(wèi)，宛如吳作?；蛟疲骸耙蚰芾帐?，后轉(zhuǎn)而為畫也?！庇指奈涠辞彘L沙羅漢與三元，皆能舍短求長，自出新意，過于長沙遠(yuǎn)矣。吉祥，平陽人，工佛道，筆墨輕清，又能布景。作佛像、星辰，多在山水中，后人罕及。山水亦佳。司馬寇，汝州人，佛像、鬼神、人物，種種能之，宣和間稱“第一手”。多畫翊圣真武，于云霧中現(xiàn)半身。觀者駭敬。士大夫奉事，皆有靈應(yīng)。楊杰，閬州人，長于鬼神。每下筆，必先畫手足四支，然后用三兩筆成就全體。鄭希古，河?xùn)|人，長于平畫。每出新意，輒過人。初未甚精。紹興初，遇郝章于閬州，居相近。一日，章病，希古視候甚謹(jǐn)。病已，章感其誠，盡傳其法。張通，延人，長于仙佛。初居利州，今居興元?！鹑宋飩鲗懤钍吭?，金陵人。傳荊公神，贈詩曰：“衰容一見便疑真，李氏揮毫妙入神。欲去鐘山終不忍，謝渠分我死前身。”又善山水，荊公贈古風(fēng)有“李子好山水，而常寓城郭。毫端出窈窕，心手初不著”之句。程懷立，南都人。東坡作《傳神記》，謂：“傳吾神眾，以為爾得其全者。懷立舉止如諸生，蕭然有意于筆墨之外者也?！敝鞚u，京師人。宣和間寫六殿御容。俗云：“未滿三十歲不可令朱待詔寫真。”恐其奪盡精神也。朱宗翼，畫院人也。嘗與任安合手畫慕容夫人宅堂影壁《神州圖》。樓觀、屋木，任安主之，山水、人物，宗翼主之。徐確，不知何許人，今居臨安，供應(yīng)御前傳寫，名播中外。劉宗道，京師人。作《照盆孩兒》，以水指影，影亦相指，形影自分。每作一扇，必畫數(shù)百本，然后出貨，即日流布。實(shí)恐他人傳模之先也。杜孩兒，京師人。在政和間其筆盛行，而不遭遇，流落輦下。畫院眾工，必轉(zhuǎn)求之，以應(yīng)宮禁之須?！鹕剿质辔募?，神廟時(shí)人，工畫山水，清雅秀媚。予家舊有《花村曉月》、《平江晚雨》、《竹林暮靄》、《松溪?dú)堁匪臅r(shí)景，畫院謂之“燕家景”。陳用之，居小窯村，善山水。宋復(fù)古見其畫，曰：“此畫信工，但少天趣耳?！毕犬?dāng)求一敗墻，張絹素倚之墻上，朝夕觀之。既久，隔素見敗墻之上，高平曲折，皆成山水之勢。心存目想，高者為山，下者為水，坎者為谷，缺者為澗，顯者為近，晦者為遠(yuǎn)，神領(lǐng)意造，恍然見其有人禽草木，飛動往來之象。則隨意命筆，自然景皆天就，不類人為，是為“活筆”。用之感悟，格遂進(jìn)。（予按：存中筆談，故錄用之，而郭志亦有小窯陳，名用智，豈用之耶？）王可訓(xùn)，京西人，熙豐待詔也。工山水，自成一家。曾作《瀟湘夜雨圖》，實(shí)難命意。宋復(fù)古八景，皆是晚景。其間“煙寺晚鐘”、“瀟湘夜雨”，頗費(fèi)形容。鐘聲固不可為，而瀟湘夜矣，又復(fù)雨作，有何所見？蓋復(fù)古先畫而后命意，不過略具掩靄慘淡之狀耳。后之庸工，學(xué)為此題，以火炬照纜，孤燈映船，其鄙淺可惡。至于形容不出，而反嘲誚云：“不過剪數(shù)尺皂絹，張之堂上，始副其名也?！笨捎?xùn)之作，悉無此病。李明，善山水。坡嘗以其畫送吳遠(yuǎn)游云：“近李明畫山水有名，頗用墨不俗?！陛m求得一橫卷，甚長，可用床上繞屏。池州匠，作秋浦九華，筆粗有清趣。師董源。蔡規(guī)，建昌軍人。謝無逸觀其畫山水，有“蔡生老江南，山水涵眼界。揮灑若無心，筆端出萬怪”。之句。李宗晟，作《水簾圖》，坡題云：“宗晟一軸《水簾圖》，寄與南舒李大夫。未向林泉?dú)w得去，炎天酷日且令無?！奔嬷琳\，不知何許人。大觀初得旨，以至誠進(jìn)所畫山水，意匠精深，筆法高古，特補(bǔ)將仕郎。賀真，延安人，出自戎籍，專門山水。宣和初建寶真宮，一時(shí)名手，畢呈其技。有忌真者，推為講堂照壁，實(shí)難下手，真亦不辭，日醉酒于門。眾工皆畢，中使促真。真以幕圍壁，揮卻其徒，不數(shù)日成。作《雪林》，高八尺，觀者嗟賞，眾工斂衽。寧濤，華陰敷水人。師范寬，多作關(guān)右風(fēng)景，其巧過寬，而渾厚藏蓄不及也。但樓觀人物，纖悉畢呈，失于太顯，正如高克明。人謂馬行家山水也。寧久中，濤子也。又兼畫人物，深得出俗之態(tài)，筆意不減其父。但多平遠(yuǎn)道路之景，不起峰頂耳。高洵，京師人，工山水，師高克明，尤長于湖石。以畫院多學(xué)克明，故洵晚年復(fù)師范寬。馮曠，河內(nèi)人，工山水，體制不類前人，自成一家，馳名于熙豐間。其筆墨蒼老，峰巒秀潤，亦為難及也。何淵，在圖畫院，不知何處人。專師克明，往往逼真，然失之繁碎也。劉翼，耀州呼為劉評事。學(xué)范寬，而有自得處，不知者以為寬筆。宋處，不記名，邢州人。州署有郭熙《滿溪春溜圖》，乃宋所模。其名見林泉高致。李遠(yuǎn)，青州人。學(xué)營丘，氣象深遠(yuǎn)，崇、觀間馳名。郝士安，太原榆次人，張遠(yuǎn)之弟子也。事其師甚敬，常執(zhí)杖屨，侍立左右。張舉，懷州人，亦山水家。其性不羈，好飲酒，與群小日游市肆，作鼓板社。每得畫貲，必盡于此。尤長濺瀑。趙林，字子安，懷州人。李士舉提刑家有林所畫《不凋圖》、《步驟營丘》。然方籍籍間，遽以疾亡，聞?wù)呦е?。郭鐵子，太原榆次人。學(xué)李成。善鍛鐵作方響，故號為“鐵子”。老成，州臨人。熙豐間工雜畫，尤長山水。其性沉靜，終日兀坐，似不能言者。筆法謹(jǐn)細(xì)，如其為人。年八十余而終。李希成，華州人。慕李成，遂命名。初入圖畫院，能自晦以防忌嫉。比已補(bǔ)官，始出所長，眾雖睥睨，無及矣。田和，陜?nèi)?。學(xué)李成，意韻深遠(yuǎn)，筆墨精簡，熙豐間罕能及者。蒙亨，華州人。初為僧，兵火后偶其兄從軍，遂置軍中。屯綿州，學(xué)其鄉(xiāng)人寧濤，得典刑也。李唐，河陽人。亂離后至臨安，年已八十。光堯極喜其山水。戰(zhàn)德淳，本畫院人，因試《蝴蝶夢中家萬里》題，畫《蘇武牧羊假寐》，以見萬里意，遂魁。能著色山，人物甚小，青衫白褲，烏巾黃履，不遺毫發(fā)。又作紅花綠柳，清江碧岫，一扇之間，動有十里光景，真可愛也。和成忠，京西人，宣和待詔，不記名，成忠其官也。學(xué)李成，筆墨溫潤。病在煙云太多爾。劉仲先，成都人，善山水。照覺方丈僧堂內(nèi)外皆仲先筆，時(shí)年七十矣，今存。瀟湘劉堅(jiān)，頗柔媚，師范寬，樓閣人物，種種皆工。多作小圖，無豪放之氣。郝孝隆，太原人，師李成。今成都信相寺有所畫四壁，可觀。李覺，京師人，字民先，自號方平九友。能書、能琴、能占。嘗為明節(jié)皇后閣掌箋，后流落于廣州。長于山水，每被酒，則繃素于壁，以墨潑之，隨而成象，曲盡自然之態(tài)。○花竹翎毛尹白，汴人，專工墨花。坡嘗賦之云：“花心起墨暈，春色散毫端?！眲⒊?，江南人。所作花氣格清秀，有生意，在趙昌、王友上。張涇，不知何處人。米元章稱其翎毛、蘆雁不俗。陳常，江南人。以飛白筆作樹石，有清逸意。折枝花亦有逸氣，一株以色亂點(diǎn)花頭，意欲奪造物，本朝妙工也。張希顏，漢州人，初名適。大觀初，累進(jìn)所畫花，得旨粗似可采，特補(bǔ)將仕郎、畫學(xué)諭。希顏始師昌，后到京師，稍變，從院體。得蜀州推官以歸。不勝士大夫之求，多令任源代作，故復(fù)似昌。任源，漢州人。少隸軍籍。從希顏久，盡得其法。費(fèi)道寧，懷安人。善畫花，多作交枝，此趙昌有筆格。楊寵，成都人，善畫花，可亞費(fèi)道寧。楊祁，彭州崇寧人。善花竹翎毛，有《百禽帳》。又畫《籠雞》如生，昭覺寺超然臺舊有《倦翼知還》等壁，今不復(fù)存。李猷，河內(nèi)人。長于鷹鶻，精神態(tài)度，曲盡其妙。世所作多搏搦狐兔鳧鷺之屬，流血淋漓，頗乖好生之意。猷盡反之。嘗見其畫二鷹坐于枯枝之上，貌甚閑暇，略無鷙猛慘烈之狀，而不失英姿勁氣，可尚也。韓若拙，洛人。善作翎毛，每作一禽，自嘴至尾、足，皆有名，而毛羽有數(shù)。政、宣間兩京推以為絕筆，又能傳神。宣和末，應(yīng)募使高麗，寫國王真。會用兵，不畏行。年八十余，死襄陽。孟應(yīng)之，不知何許人。入圖畫院，精于翎毛。嘗見其畫扇，作秋老海棠，子著枝已干而不枯，猶帶生意，坐一白頭翁，生動。宣亨，京師人，久在畫院。承平時(shí)入蜀，終普州兵官。精花鳥。初離院時(shí)，徽宗留之，亨牢辭而去。既出，當(dāng)涂命畫者甚眾，不勝煩勞，頗厭苦之。每云：“上嘗戒我勿出，必為措大所殃，今果然也?！崩下椋P(guān)中人，熙寧間以花鳥稱，非蜀之居禮也。胡奇，長安人，長于蘆雁。何丞相文縝家，有四幅圖，可觀。鮑洵，京西人。工花鳥，尤長布景，小景愈工。鮑洋，洵之弟，真魯衛(wèi)也。盧章，京畿人。久在畫院，多畫禁中物象，如白杏花、綠萼梅、白鸚鵡，皆其本也。李端，京師人，偏工梨花、鳩子。多作扇圖，極形似。亂離后卒于杭。劉益，京師人，字益之，以字行。宣和間專與富燮供御畫，其自得處，多取內(nèi)殿珍禽諦玩以為法，不師古本，故多酷似。尤長小景，作蓮塘，背風(fēng)荷葉百余，獨(dú)一紅蓮花半開其中，創(chuàng)意可喜也。富燮，京師人，宣和間與劉益同供御畫。布景運(yùn)思，過于益。夏奕，不知何地人，工翎毛。雙流張庭堅(jiān)家，有《野鴨》兩軸，極精詳。作對而皆雄，蓋求脫俗也。田逸民，濟(jì)南人，長于墨竹，宣和畫院人。其所作極美觀，多作欹風(fēng)、冒雪、帶雨、含煙之狀。李誕，河間人。多畫叢竹、筍、籜、鞭、節(jié)，色色畢具，宣和體也?！窬砥摺鹦螳F蟲魚李遵易，不知何郡人。無咎有跋畫《魚圖》，甚詳。侯宗古，本畫院人。宣和末罷諸藝局，退居于洛。畫西京大內(nèi)大慶殿御屏面升龍，杰作也。郗七，不知其名，亦畫院人。退居于洛，畫西京大內(nèi)大慶殿御屏，皆拿云吐霧龍，比宗古有筆力。郝章，汾州人，長于人馬。河?xùn)|稱“三絕”者，謂路皋橐馳、郝章人馬、張遠(yuǎn)山水也。兵火后居閬州。已八十，每畫一人一騎，則自云：“雖老矣，他人亦做不到也。”陳皋，漠州人，長于番馬，頗盡胡態(tài)，張勘之甥也。路皋，并門人。畫橐馳，兼長鬼神。每醉則畫馳，不過數(shù)筆，ㄏ扌蜀而成，頗全生意。龔吉，不知何許人，長于畫兔，余人所不及。吳九州，燕人。善畫鹿，窮盡番鹿之態(tài)。牛鹿、馬鹿、養(yǎng)茸、退角、老嫩之別，無不曲盡其似。周照，畫院人，專畫狗。作竹石呆子，殊有生意。作大軸，俗惡不入看。老侯，瀘州合江人，善畫猿、鹿，馳名兩蜀。兼長花果，頗有生意。○屋木舟車趙樓臺，不得其名，相州人，賣畫中都。屋宇深邃，背陰向陽，不失規(guī)矩繩墨也。郭待詔，趙州人，每以界畫自矜。云置方卓，令眾工縱橫畫之，往往不知向背尺度，真所謂良工心獨(dú)苦也。不記名。任安，京師人，入畫院，工界畫。每與山水賀真合手作圖軸。一日，安先作橫披，當(dāng)中界樓閣，分布亭榭滿中以困真。真只作坡岸于下，上則層巒疊嶂出于屋杪，由是不得困。劉宗古，京師人。宣和間以待詔官至成忠郎，亂離后歸江左。朝廷方尋訪車輅式，而宗古進(jìn)本稱旨，除提舉車輅院。其畫人物，長于成染，不背粉，水墨輕成，但筆墨纖弱耳?！鹗吖幉萏湛b，不知何郡人。荊公有題所畫《果示德逢》詩。所作花果，精致可玩。薛志，字子尚，畫院出身。長于水墨雜畫，然翎毛不逮花果。志不善設(shè)色，嘗學(xué)于劉益，益不肯盡授，以非志所長也?！鹦【半s畫馬賁，河中人，長于小景。作百雁、百猿、百馬、百牛、百羊、百鹿圖，雖極繁伙，而位置不亂。本佛像馬家，后寫生，馳名于元、紹圣間。周曾，不知何地人，與馬賁同時(shí)。差高于賁，又長山水。段吉先，不知何地人。無咎有題其小景三絕。李達(dá)，京師人，尤長位置。好作沙汀遠(yuǎn)岸，含蓄不盡之意，一時(shí)妙手也。劉浩，居華陰，愛作雪驢水磨。故事人物，多布敘景致，意象幽遠(yuǎn)，筆法輕清也。楊威，絳州人，工畫村田樂。每有販其畫者，威必問所往。若至都下，則告之曰：“汝往畫院前易也?！比缙溲裕褐腥藸幊鋈≈?，獲價(jià)必倍?！窬戆恕疸懶慕^品玉牒趙中大保之（士俾）家：韓干《馬圖》、李伯時(shí)《并馳小馬圖》、黃筌《鶴圖》、艾宣《荷鴨葦雁圖》、范寬《山圖》、許道寧《山水圖》、崔愨《三雁圖》。玉牒趙（伯兼）節(jié)推家：東丹王《舞胡圖》、燕穆之《山林倒影圖》、郭熙《濺撲圖》。洛人王朝議國寶（良器）家：李成《窠石小軸》、范寬《橫山小軸》、范寬《秋山》六幅圖、伯時(shí)《起本馬圖》。文元公孫賈通判（公杰）家：黃筌《鼯捕鼠圖》、崔白《雕狐圖》、徐崇嗣《荷蓼鷺鷥圖》、易元吉《猿鹿扇圖》。眉山寶學(xué)程純老（唐）家：唐畫《諸功臣像圖》、李營丘《山水》大軸二圖、崔白《翎毛》雙幅八圖、孫太古《湖灘水石圖》。汝州令狐中奉之子陳古（諷）家：徐熙《梅花嘉雀圖》、鐘隱《槎竹瑞雞圖》、江南道士劉真《白梅雀圖》、范將軍《胡佛圖》、徐熙《瓜圖》、黃筌《偷倉雀圖》、孫太古《焦夫子圖》。河南邵澤民侍郎（溥）家：徽宗《花鳥百扇圖》、董奴子《叢花圖》、戴嵩《牛圖》、徐熙《荷花鵝圖》、李成偃《松圖》。邵太史（博）公濟(jì)家：徐熙《牡丹戲魚圖》、閻立本《鎖諫圖》、李后主《蟹圖》、李伯時(shí)《嫁小喬圖》、李后主《曉竹圖》、孫位《松竹圖》、孫太古《維摩壁》、盧楞迦《羅漢》十六壁。成都雙流張（）庭堅(jiān)家：曹道元模曹弗興《醉佛林圖》、徐熙《牡丹》獨(dú)幅圖、郭恕先《畫藁》十圖、崔白《禽竹》四圖。河南王朝議樂道（沂）家：李成《寒林》四幅圖、郭熙《山水》雙幅圖、崔愨《蘆雁》六幅圖。中山劉寶賢（瑰）提刑家：徐熙《娑羅花圖》、黃筌《花竹馴雉圖》。文正公孫李（大觀）家：周《虢國夫人圖》、范寬《武關(guān)雪圖》、摩詰、高克明、李成《扇圖》。叔父符寶（叔誼）家：徽宗皇帝御賜《竹、石、扇圖》、黃筌《海棠金雞圖》、李營丘《山水圖》、郭熙《山水》雙幅圖。河陽李（邦獻(xiàn)）士舉敷文家：徽宗皇帝御賜《雜禽圖》、徐熙《牡丹叢圖》、董源《著色山水圖》。中原王（冠朝）元臺制干家：徽宗皇帝《鷗荷圖》、王摩詰《橫披山水圖》、李成《山水扇圖》、東丹王《鞍馬圖》。遂寧王（灼）晦叔撫干家：童仁益《波旬幸佛涅般圖》、崔白《禽竹》雙幅圖、范瓊《佛壁》、張南本《觀音壁》、黃筌《鶴壁》、孫太古《列星壁》。遂寧客鎮(zhèn)張（衍）知縣家：吳道子《三教圖》、厲歸真《百牛圖》、孫太古《十一曜圖》。阿陽陳（古）與權(quán)安撫家：黃筌《牡丹馴貍圖》、黃筌《雪梅凍雀圖》、紀(jì)真《山水圖》、馬賁《百雁、百猿圖》、徐高《盤魚圖》。綿州李（廉夫）德隅知郡家：徽宗皇帝《著色橫山圖》、郭熙《橫山圖》。開封尹盛《章》季文家：徽宗皇帝《風(fēng)竹鴝鵒喜鵲圖》、顧愷之《三教圖》、戴篙《牛圖》、崔白雙幅《禽竹圖》、范寬《四時(shí)山水圖》。宣獻(xiàn)公孫宋（艾）去病家：趙昌《叢萱月季圖》。太常少卿何（麒）子應(yīng)家：吳道子《白衣觀音圖》、韓《牛圖》、張南本《勘書圖》、黃居き《雀躍圖》、唐希雅《風(fēng)竹驚禽圖》、巨然《四時(shí)橫山圖》、徐熙《梨桃折枝圖》、崔白《鴛鴦蒲荷圖》、李成四幅《林石圖》、張勘八幅《蕃馬圖》。中原衛(wèi)（昂）師房知縣家：趙邈卓《伏石眠虎圖》、徐熙《梅菊萱荷雜禽圖》、包鼎《雙虎圖》。成都王（）茂先大夫家：黃筌《秋山圖》、勾龍爽野老《移居圖》、文湖州雜畫《鳥獸草木橫披圖》、趙昌《雞冠花圖》。廣都宇文（時(shí)中）季蒙龍圖家：徽宗皇帝《水墨花禽圖》、王維《雪山圖》、杜措《佛圖》、董奴子《雞冠花圖》、李伯時(shí)《高僧圖》、又嘶展《二馬圖》、又明皇《八馬圖》、又水晶宮《明月館圖》、又退之《見大顛圖》、江貫道《飛泉怪石圖》、又《江居圖》。成都郭（勉中）敦一承議家：勾龍爽宋鈞《去獸圖》。漢州何（耕）道夫類元家：盧楞伽小本《十六羅漢圖》。范榮公孫（淑）忠甫家：黃筌《竹雀圖》、趙昌《折枝桃圖》、王維《雪竹圖》、馬賁《雁圖》。雙流趙（延）修仲知縣家：黃筌《竹雀圖》、又《蘆鴨圖》、孫太古《列宿像圖》。雙流王（享）子中縣尉家：黃筌《竹鶴壁》。雙流宇文（子震）子友主簿家：黃筌《花竹、禽兔圖》。達(dá)守時(shí)（時(shí)宏）廣叔家：艾宣《棘鶉圖》、徐高《魚圖》、王友折李《草蟲圖》。成都呂給事（陶）元鈞家：東坡《竹石枯槎圖》、湖州六幅《槎竹圖》、易元吉紙本《猿獬圖》。燕穆之龍圖曾孫（興祖）知縣家：龍圖公《忍事敵災(zāi)星圖》、又《山水橫幅圖》、又《寒林橫幅圖》、又《鷺鷥圖》、又《散馬橫披圖》、又《墨竹圖》。蜀僧智永房：吳道子《慈氏菩薩圖》、范瓊正《坐佛圖》、惠崇《臥雪圖》。廣安黎（希聲）博士孫（邦基）家：黃筌《竹鶴、竹雀圖》、范寬《四時(shí)山水圖》。廣安姚（賓）觀國通判家：許道寧《四時(shí)山水圖》、范寬《四時(shí)山水圖》、易元吉《猴犬圖》。右前所載圖軸，皆千之百，百之十，十之一中之所擇也。若盡載平日所見，必成兩牛腰矣。然不載者皆米元章所謂“慚惶殺人之物”，何足以銘諸心哉？●卷九雜說○論遠(yuǎn)畫者，文之極也。故古今之人，頗多著意。張彥遠(yuǎn)所次歷代畫人，冠裳太半。唐則少陵題詠，曲盡形容；昌黎作記，不遺毫發(fā)；本朝文忠歐公、三蘇父子、兩晁兄弟、山谷、后山、宛丘、淮海、月巖，以至漫仕、龍眠，或評品精高，或揮染超拔。然則畫者，豈獨(dú)藝之云乎？難者以為自古文人，何止數(shù)公？有不能，且不好者，將應(yīng)之曰：“其為人也多文，雖有不曉畫者寡矣；其為人也無文，雖有曉畫者寡矣。”畫之為用大矣。盈天地之間者萬物，悉皆含毫運(yùn)思，曲盡其態(tài)，而所以能曲盡者，止一法耳。一者何也？曰：“傳神而已矣！”世徒知人之有神，而不知物之有神，此若虛深鄙眾工，謂：“雖曰畫而非畫者，蓋止能傳其形，不能傳其神也?！惫十嫹ㄒ詺忭嵣鷦訛榈谝?，而若虛獨(dú)歸于“軒冕”、“巖穴”，有以哉。自昔鑒賞家分品有三，曰神、曰妙、曰能。獨(dú)唐朱景真撰《唐賢畫錄》，三品之外，更增逸品。其后黃休復(fù)作《益州名畫記》，乃以逸為先，而神、妙、能次之。景真雖云：“逸格不拘常法，用表賢愚。然逸之高，豈得附于三品之末？”未若休復(fù)首推之為當(dāng)也。至徽宗皇帝，專尚法度，乃以神、逸、妙、能為次。予嘗取唐、宋兩朝名臣文集，凡圖畫紀(jì)詠，考究無遺。故于群公，略能察其鑒別。獨(dú)山谷最為精嚴(yán)；元章心眼高妙，而立論有過中處；少陵、東坡兩翁，雖注意不專，而天機(jī)本高，一語之確，有不期合而自合者。杜云：“妙絕動宮墻，則壁傳人物，須動字始能了。請公放筆為直干，則千丈之姿，于用筆之際，非放字亦不能辦?！敝翓|坡又曲盡其理，如始知真放本細(xì)微，不比狂華生客慧。當(dāng)其下筆風(fēng)雨快，筆所未到氣已吞，非前身顧、陸，安能道此等語耶？予作此錄，獨(dú)推高、雅二門，余則不苦立褒貶，蓋見者方可下語，聞?wù)哓M可輕議？嘗考郭若虛《論成都應(yīng)天孫位》，景樸天王曰：“二藝爭鋒，一時(shí)壯觀。傾城士庶，看之闐噎?！庇鑷L按圖熟觀其下，則知樸務(wù)變怪以效位。正如杜默之詩：“學(xué)盧仝馬異也?！比籼撐磭L入蜀，徒因所聞，妄意比方，豈為歐陽ぁ之誤耶？然有可恕者。尚注辛顯之論，謂“樸不及位遠(yuǎn)甚”，蓋亦以傳為疑也。此予所以少立褒貶。郭若虛所載，往往遺略。如江南之王凝花鳥，潤州僧修范湖石，道士劉貞白松石、梅雀，蜀之童祥，許中正人物、仙佛，丘仁慶花，王延嗣鬼神，皆名筆也。俱是熙寧以前人物。山水家畫雪景多俗，嘗見營丘所作《雪圖》，峰巒林屋，皆以淡墨為之，而水天空處，全用粉填，亦一奇也。予每以告畫人，不愕然而驚，則莞爾而笑，足以見后學(xué)者之凡下也。李營丘，多才足學(xué)之士也。少有大志，屢舉不第，竟無所成，故放意于畫。其所作寒林多在巖穴中，裁札俱露，以興君子之在野也。自余窠植，盡生于平地，亦以與小人在位，其意微矣。宇文龍圖季蒙云：“宣和御府曝書，屢嘗預(yù)觀，李成大小山水無數(shù)軸。今臣庶之家，各自謂其所藏山水為李成，吾不信也?！碑嬛ǎy于兼全，獨(dú)唐吳道子，本朝李伯時(shí)始能兼之耳。然吳筆豪放，不限長壁大軸，出奇無窮。伯時(shí)痛自裁損，只于澄心紙上運(yùn)奇布巧，未見其大手筆。非不能也，蓋實(shí)矯之，恐其或近眾工之事。米元章云：“伯時(shí)病臂三年，予始畫。雖似推避伯時(shí)，然自謂學(xué)顧高古，不使一筆入?yún)巧楣胖屹t像，其木強(qiáng)之氣，亦不容立伯時(shí)下矣。鳥獸草木之賦狀也，其在五方，自各不同。而觀畫者獨(dú)以其方所見，論難形似之不同，以為或小或大，或長或短，或豐或瘠，互相譏笑，以為口實(shí)，非善觀者也?！笔耠m僻遠(yuǎn)，而畫手獨(dú)多于四方。李方叔載德隅齋畫，而蜀筆居半。德麟，貴公子也。蓄畫至數(shù)十函，皆留京師，所載止襄陽隨軒絕品，多已如此。蜀學(xué)其盛矣哉！畫之逸格，至孫位極矣，后人往往益為狂肆。石恪、孫太古猶之可也，然未免乎粗鄙。至貫休、云子輩，則又無所忌憚?wù)咭?。意欲高而未嘗不卑，實(shí)斯人之徒歟。蜀之羅漢雖多，最稱盧楞伽，其次杜措、丘文播兄弟耳。楞伽所作多定本，止坐、立兩樣。至于侍衛(wèi)、供獻(xiàn)、花石、松竹、羽毛之屬，悉皆無之，不足觀。杜、丘雖各有此，而筆意不甚清高，俱愧長沙之武也。舊說楊惠之與吳道子同師，道子學(xué)成，惠之恥與齊名，轉(zhuǎn)而為塑，皆為天下第一。故中原多惠之塑山水壁。郭熙見之，又出新意。遂令圬者不用泥掌，止以手槍泥于壁，或凹或凸，俱所不問。干則以墨隨其形跡，暈成峰巒林壑，加之樓閣、人物之屬，宛然天成，謂之“影壁”。其后作者甚盛，此宋復(fù)古張素?cái)”谥嘁庖病４蟮质詹毓女?，往往不對，或斷縑片紙，皆可珍惜。而又高人達(dá)士，恥于對者，十中八九。而俗眼遂以不成器目之，夫豈知古畫至今，多至五百年，少至二三百年，那得復(fù)有完物？斷金碎玉，俱可寶也。榮輯子邕，酷好圖畫。務(wù)廣藏蓄，每三伏中曝之，各以其類，循次開展，遍滿其家。每一種日日更換，旬日始了，好事家鮮其比也。聞之故老曰：“承平時(shí)有一不肖子，質(zhì)畫一匣于人家。凡十余圖，每圖止各有其半，或橫或豎，當(dāng)中分剪，如維山、戴特、徐熙芙蓉桃花、崔白翎毛，無一全者。蓋其家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