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塔菲耶夫《魚王》中的生態(tài)意識

阿斯塔菲耶夫《魚王》中的生態(tài)意識

杜先生說，“國家在河里?！爆F(xiàn)在，許多世界國家都面臨著“國家在山河中”的局面。生態(tài)危機是人類如今面臨的最迫切問題,面對這一困境,20世紀90年代中期在美國形成了一種新的文學和文化批評傾向——生態(tài)批評,它警示人們要保持生態(tài)危機觀念,建立起一種現(xiàn)代文明與自然相協(xié)調的持續(xù)發(fā)展意識。生態(tài)批評產(chǎn)生的最直接精神資源是20世紀上半葉的生態(tài)倫理思想,其中最主要的是史懷澤的“敬畏生命”理論(人類的同情如果不僅僅涉及到人,而且也包括一切生命,那才是真正具有深度和廣度的倫理)以及利奧波德的“大地倫理”。(“一個事物,只有在它有助于保持生物共同體的和諧、穩(wěn)定和美麗的時候,才是正確的;否則,它就是錯誤的?！本S克托·阿斯塔菲耶夫是20世紀著名的俄羅斯作家,俄羅斯生態(tài)文學的杰出代表者,被媒體譽為“活著的經(jīng)典”,其創(chuàng)作題材廣泛、體裁獨特,作品具有深刻的思想性和尖銳的批判性,體現(xiàn)出了一種平等的、整體的生態(tài)觀。他的創(chuàng)作超越了列昂諾夫在《俄羅斯森林》中為人類的未來和子孫后代而保護綠色朋友的觀點,將動物、植物視為一種具有生存、發(fā)展權力的平等生物。其作品不僅描繪田園風光,表達對自然的向往,還從更深的層次上探詢科學技術和工業(yè)文明的片面發(fā)展所引起的自然生態(tài)的破壞和人類“精神家園”的喪失等問題。他的代表作《魚王》表現(xiàn)出了作家對人類中心主義的排斥,對整體主義生態(tài)觀的推崇。這部短篇敘事集本應由十三個篇章組成,但在出版時被書刊檢查機關刪掉了兩章:“達姆卡”和“諾里爾斯克人”。前者很快獲準刊登,后者直到1993年蘇聯(lián)解體后才得以面世。《魚王》的結構形散神聚,十三個獨立成篇的故事圍繞一個共同的主題——自然與人。本文主要從以下五方面來探討阿斯塔菲耶夫在《魚王》中表現(xiàn)出的生態(tài)意識:一理性的全方位對立短篇“魚王”是全書的核心和靈魂之所在,該篇情節(jié)非常簡單:捕魚人伊格納季伊奇在葉尼塞河里下的排鉤勾住了一條大魚,但在捕魚的過程中他自己也被排鉤拽到水里,差點和大魚同歸于盡。最后大魚脫鉤而去,人也幸免于難。人們在讀這個短篇時會發(fā)現(xiàn),作家不斷地用個別與一般的聯(lián)系來提示讀者:要跳出文中的具體事件來分析故事背后蘊涵的象征意義。阿斯塔菲耶夫在書中總是引導讀者從生態(tài)整體主義的層面來感悟人魚斗爭的寓意。作家選取了一個具有代表性的偷漁者——伊格納季伊奇作為主人公,并經(jīng)常用漁夫、捕魚人、甚至直接用“人”來稱呼他,這暗示主人公是以人類整體,而不是以他個人的身份來參與和魚的搏斗。不僅如此,作家還賦予他高于一般漁夫的本領和超人的能力,使他具有傳奇色彩,迷信的恰爾頓人對其捕魚方法百思不得其解,甚至懷疑他是不是會念咒。大魚也非同尋常,是魚中的“王者”。伊格納季伊奇覺得這條大魚似乎就是爺爺曾講過的“魚王”。他賦予了大魚兩只蛇一樣冷漠的眼睛,蛇在基督教的符號體系里是魔鬼的象征,這種同宗教的聯(lián)系加重了大魚的神秘色彩?，F(xiàn)實中的魚就變成了傳說里的“魚王”,與古老傳說的這種聯(lián)系使它得到了某種神性。此外,作品常常離開具體描寫對象,強調個別與一般的聯(lián)系,讓大魚的個體意義弱化,上升為魚類、水族、動物界、乃至整個自然界的象征,甚至是一種法則和力量的象征。伊格納季伊奇對大魚的傷害象征著人對自然界的侵犯,而主人公受到的懲罰則是自然界對人類的報復,這種報復絕對不比大魚對人的報復輕微?！昂恿髦鹾驼麄€自然界之王一起陷入絕境。守候著他倆的是同一個使人痛苦的死神?！痹诖_立了人與自然的一體觀后,作者又引導讀者從生態(tài)倫理的角度來看待人魚相搏的含義,除了賦予大魚神性外,還使之具有人性:“在魚王甜滋滋的痛苦中有著某種罪惡的、人性的東西,看來,它臨死之前回想起了某些甜蜜的、神秘的事情。”作家以此將人類的道德倫理擴展到整個生物界,讓人們從生態(tài)共同體的整體利益角度出發(fā)來看待人世間的是非善惡。身心都趨于崩潰的伊格納季伊奇開始反省自己究竟干過什么傷天害理的事,以至于要受到這么嚴厲的懲罰,并由此想到他對格拉哈犯下的罪過。主人公印象里的格拉哈像魚一樣在水中掙扎,而魚王的身上也顯示出明顯的女性特征,共同的特征使兩者的命運隱隱相連。在作家的反復對比和提示中融為一體。伊格納季伊奇對格拉哈這個女性個體的愧疚便轉移到了所有女性身上。其中也包括特殊的女性——魚王。后者作為水族、自然界的代表出現(xiàn)在這場爭斗中。經(jīng)過格拉哈——“女性”——魚王——自然界的多次傳導,伊格納季伊奇終于確認:“大自然也是個女性!”侵犯女性是一種罪孽,侵犯大自然同樣是罪孽。這樣,阿斯塔菲耶夫就把大自然納入了人的道德體系之內(nèi)。在阿斯塔菲耶夫的作品中,自然和女性之間總是保持著緊密的聯(lián)系,這同生態(tài)女性主義有一致的地方。對人的侵犯和傷害違背了倫理道德,同樣,人對自然界濫施淫威的過程,也是人在道德上走向空虛、墮落、犯罪的過程。有研究者指出:“人對周圍大自然的態(tài)度,就已經(jīng)是人本身,他的品格,他的哲學,他的心靈,他對周圍人的態(tài)度?！薄盁o理性的人在摧毀大自然時,也在道德上摧毀自己?！倍⑺顾茽柕淖匀簧鷳B(tài)觀和人的人性阿斯塔菲耶夫將整個作品命名為《魚王》是因為人與魚王的斗爭過程完整地體現(xiàn)了他的生態(tài)倫理觀,而且小說中對其他一切人物的評判都基于這種倫理,并把它作為辨別善惡的一道分水嶺:善的代表是大自然的熱愛者,如善良的阿基姆,正直無私的捕魚監(jiān)督和“我”。他們尊重自然,尊重生命,隨時能體驗到自然的美好;惡的代表是大自然的破壞者,其中有偷獵者科曼多爾,被流放的匪徒,漁民格羅霍塔沃,“模范的”、“文明的”、“溫順的”禽獸伊格納季伊奇,以及現(xiàn)代超人戈加·蓋爾采夫。大自然具有充滿糾葛與不幸的嘈雜城市文明生活所欠缺的安寧,淳樸以及真誠。表現(xiàn)在山林、動物身上的粗糙、原始的自然美對于需要道德凈化的每一個人來說似乎都具有一種不可抗拒的感召力,是復活人性,通向理解的必由之路。人只有在大自然的感應和交流中才能獲得更為充實和新鮮的生命,熱愛大自然的人同樣善待其他人。阿斯塔菲耶夫筆下最完美的自然人是阿基姆,他是個特別的人,似乎只有自然性的一面,社會性的一面則被作家有意抹去。他熱愛自然,能同荒野和睦相處。他在大自然中學到了一系列的美德,把扶危救人看得遠遠高于合同上規(guī)定完成的狩獵指標的價值。這體現(xiàn)出在他的價值觀念中,人的生存權利是第一位的,遠遠超過了人的社會價值。因此,他好好安葬了對自己充滿敵意的蓋爾采夫,而不是像格羅霍塔沃那樣,對自己師傅的呼救聲置若罔聞。相反,侵犯自然的人不可能遵守人的道德規(guī)范。對自然的暴行除了帶來生態(tài)災難之外,還將帶來人性的淪喪,道德的墮落。他們習慣于隨便否定其他生命的價值,最終會發(fā)展到否定人之生命的價值。這是《魚王》所表現(xiàn)的一個重要思想。小說中的“切禪人”科曼多爾漠視魚上鉤時的痛苦,不愿意安葬遇到的浮尸,這是他蔑視人類生命的開端。在他戲弄監(jiān)察人員的同時,他珍愛的女兒塔依卡被卡車撞死了。女兒死后,他失去了生命的全部價值,把殺人看得就像殺魚那樣簡單。針對科曼多爾的所作所為,作家就生命的價值做出了深刻的思索:誰習慣于把隨便哪種生命看作沒有價值的,誰就會陷于人的生命也是沒有價值的危險之中。隨著對其他生命痛苦的麻木不仁,人也失去了同享其他生命幸福的能力。從人類社會進步的角度來看,倫理學的進步也可看作是平等程度的增加和應用范疇的擴大,從封建專制到民主制度,國家管理機構的成員增加了,從男人享有專權到婦女解放運動,每一次平等范圍的擴大都代表人類的進步。在《魚王》中,阿斯塔菲耶夫要求把這個權利擴展到人類范圍以外。這種平等并不是絕對意義上的平等,自然界中的物種不可能絕對平等,因為生物界本身就是一個具有等級次序的結構。我們所指的是人類除了為保障自己在生物鏈中的生存權利之外,不應該為了別的理由而剝奪其他物種生存的權利。生態(tài)倫理的建立理應被看作是人類倫理學中一次巨大的進步。由于建立了整體生態(tài)的倫理觀,阿斯塔菲耶夫才能將人類善惡報應的觀點——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應用到人與整個自然界的關系中。大自然懲惡揚善不拘泥于一定的形式,伊格納季依奇所受的折磨,科曼多爾失去女兒,蓋爾采夫的死,烏特洛賓兄弟之間的反目成仇在作家看來都是大自然在善惡之間制造的平衡。正如老子所說:“無往不復,天地際也?！比⑺顾颇崤c“薩蘭卡”和“魚王”—文明批判和欲望批判在人類文化的每一特定歷史階段,人類都以特定的歷史方式自上而下,一方面不斷積累成就;一方面不斷積累問題。工業(yè)文明是全新的“三位一體”:缺乏對人的愛心和責任感的倫理道德,沒有協(xié)調好的利益機制,沒有限制的技術進步。阿斯塔菲耶夫刻畫了一個正在實現(xiàn)工業(yè)化、城市化和現(xiàn)代化的世界,它與自然世界形成了鮮明對比。他“從這個未開墾過的,幅員遼闊的寂靜天地,聯(lián)想到那個由人設想出來、建造起來并把它硬擠入城市行列的沸騰世界。”文明對自然的侵略,在他看來,一方面是破壞了自然美和人類詩意的生存。大自然之美天然純真,任何刻意的裝飾和改變都會起到破壞作用,稀有的細鱗魚在離開水之后,漂亮的斑點和條紋就會隨著生命的消失而逐漸暗淡下來,“大自然的一切奇跡都是這樣,它那變幻無窮的美只有在它的‘生身之境’才能保存下來?！痹诙唐秷D魯漢斯克百合花》里,作者描寫了一朵名叫“薩蘭卡”的百合花。它紅若朱唇,形似小喇叭,花心深處像覆蓋了一層白色的天鵝絨,寒霜霧凇似的花蕊仿佛透出絲絲意想不到的暖意。這是一件世間罕見的藝術珍品,一經(jīng)發(fā)現(xiàn),就盛開在作者的心里,永不凋謝。人造工藝花在作家眼里則是人們將一己私意強加于自然界,用矯揉造作來毀壞自然的質樸。阿斯塔菲耶夫以田園詩般的深情筆調謳歌西伯利亞的雄偉壯觀,這種對西伯利亞原始森林的自然美、嚴冬的酷寒和一望無際茫茫雪原的抒懷在作品中比比皆是,令人讀來仿佛親臨其境,感受到大自然天真未鑿的美。在作家看來,光禿禿的科技城,深入?yún)擦值蔫F路,河上的水電站既是愚蠢,更是罪過。此外,作家還描寫了工業(yè)文明所造成的生態(tài)系統(tǒng)的紊亂和自然資源的枯竭:河流干涸,美麗的湖泊成了一潭潭死水;許多美麗的物種瀕臨滅絕。阿斯塔菲耶夫不僅僅對破壞自然的具體行為進行批判,更多的是質疑現(xiàn)代文明最基本的前提和價值,認為現(xiàn)代文明建立在欲望之上。人類的欲望無限膨脹,等它爆炸的時候,文明將同它一起傾覆。征服和統(tǒng)治自然一直是人類的愿望,促使這種愿望生成的就是日益膨脹的欲望。對征服和統(tǒng)治自然的批判首先表現(xiàn)于質疑人類干擾自然進程、征服自然的權力和能力。阿斯塔菲耶夫對征服和統(tǒng)治自然這一思想的根源作了分析,認為導致它產(chǎn)生的根源是人類中心主義。人習慣于認為上帝為人類創(chuàng)造了萬物,因此人類可以為所欲為?？坡酄枮樽约和低挡遏~而得意的時候,產(chǎn)生了一個痛快的、使他寬慰的念頭,那就是他想干什么就干得成。自鳴得意的他失去了最鐘愛的女兒塔依卡,因而也喪失了生活的全部希望。在短篇“魚王”里,人魚斗爭過程中,伊格納季伊奇心理上發(fā)生的那種變化,就是人征服和統(tǒng)治自然這一思想的演化過程。欲火最終控制住了他,使他幾乎和魚同歸于盡。現(xiàn)代超人蓋爾采夫的命運預示著如果人類不知道適可而止,最終的結果只能是自取滅亡。阿斯塔菲耶夫稱自己寫作《魚王》的目的是探討“自然與人”作家對文明的憎惡始于其無節(jié)制的擴張。從啟蒙時代起,人類就擁有了兩把利刃:“擅理智”、“役自然”,于是人在與自然的戰(zhàn)爭中節(jié)節(jié)勝利。這場戰(zhàn)爭非常奇怪,當人類終于在物質的索取中取得至高無上的權利時,卻詫異地發(fā)現(xiàn)自己在一片歡呼聲中面臨滅頂之災,當人類毫無愧色地宣布已經(jīng)樹立起人類發(fā)展史上最偉大的里程碑時,卻頹然無奈地慨嘆自己為自己挖好了墳墓。阿斯塔菲耶夫批判人類文明志不在貶低它,而是在維護它,因為他已經(jīng)意識到,保護自然就是保護人類自身。四“生態(tài)意識”的體現(xiàn)老子說:“天長地久,天地所以能長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边@句話表明,天地之所以能長久不衰,是因為它們不只是為自己而生。永生不是一種權利,更多的是一種責任。阿斯塔菲耶夫認為,許多年來,人們向大自然母親無限索取,卻從不想為她做些什么。這好比一個不肖子孫,只知道在母親身上榨出最后一點油水,卻一絲一毫不關心母親。人類要持續(xù)發(fā)展,就得承擔義務。當代環(huán)境倫理學先從考察人類的義務著手,進而推導出對高等動物、低等動物、有機體及至物種應盡的義務。對物種的義務,開啟了對物種形成過程和支撐物種的生態(tài)系統(tǒng)的責任。作為人類的一分子要對全人類負責,作為生物的一分子要對所有生命負責,作為自然的一分子要對整個地球負責。樹立責任意識,首先要具有家園意識。從終極意義上講,生態(tài)系統(tǒng)就是我們的家園,家園在西文中是生態(tài)學一詞的詞源。阿斯塔菲耶夫并不反對人類利用自然資源,還對人類遠離森林,棄寶貴的森林財富于不顧十分痛心。但利用者和劫掠者之間有著本質差別:前者像個持家有道的當家人一樣,合理分配資源;后者像闖進別人家里的強盜一樣,能拿多少就拿多少,拿不走的寧愿毀掉。作家對兩者做了明確的區(qū)分,舊教徒和任何一個森林狩獵人來到塞姆河,就好像主人回到家里,不會在森林里為非作歹,肆意劫掠的。而強盜們習慣于“隨心所欲”地過日子,他們想要什么,就闖進大森林里,予取予求。“聽吧,前面不遠,砰的一響,這一槍,匆匆忙忙,毫無價值——獵人從來不這樣開槍,這是林中強盜在開槍,這幫蟊賊!”《呂氏春秋》對“網(wǎng)張四面”、“竭澤而漁”的做法進行過批判。杜甫曾經(jīng)描繪過“小魚脫漏不可記,半死半生猶戢戢。大魚傷損皆垂頭,屈強泥沙有時立”一個人如果對其他生物殘酷無情,那么他對人的關心肯定是有限的。一顆完美的心靈不可能由這兩個部分組成,一部分是對他人的同情和關心;一部分是對其它生命的冷漠無情。完美的德性不僅應在人與人的關系中表現(xiàn)出來,還應在關心和愛護其它生命的行動中體現(xiàn)出來。人與組成大地生命共同體的石頭、土壤、河流、植物、動物是平等的,都需受到尊重。每一自然物都是有著內(nèi)在價值的生命體。人作為宇宙進化系統(tǒng)中具有反思意識的精神主體,有強大的反思能力。既然眾生平等,人就要“敬畏每個想生存下去的生命,如同敬畏他自己的生命一樣。他如體驗他自己的生命一樣體驗其他生命。他接受生命之善:維持生命,改善生命,培養(yǎng)其所能發(fā)展的最大價值;同時知道生命之惡:毀滅生命,傷害生命,壓抑生命之發(fā)展。這是絕對的、根本的道德準則?！薄遏~王》反復強調人類對自然整體的責任。人類不僅要向自然索取,也要承擔保護、回饋自然的責任。即使是用狹隘的人類中心主義眼光來看問題,生態(tài)責任也是必不可缺的。如果人類缺乏主人翁精神,管理失當,就會禍及后代。這不僅是一代人,兩代人所要注意的問題,而是整個人類發(fā)展進程中所有鏈條中的主要環(huán)節(jié)——未來生存問題。償還欠賬、付出代價、限制發(fā)展、讓物質生活簡單化都是人應該承擔的責任。只有真正具有家園意識,具有責任感,人們才能得到像莊子所說的“與糜鹿共處”,“山林皋壤使我欣欣然而樂與”的恬適生活。這是阿斯塔菲耶夫理想的生活模式。作家的生態(tài)理想是人類最終回歸自然、融入自然、感悟自然,向往與自然水乳交融的生活。人可以徜徉于山水之間,不僅是自然的觀察者,也可以與自然融為一體,成為自然世界有機的組成部分,這使人與自然的對立消失,擁有的只有作為自然一員的由衷愉快。五宗教的創(chuàng)造—道法自然——阿斯塔菲耶夫的困惑與探索《魚王》是一部典型生態(tài)文學之作。它不僅具有濃郁的生態(tài)意識,也真實地反映了生態(tài)文學及生態(tài)批評的困惑。其中最后一部短篇《我找不到回答》表達了作家關于如何解決生態(tài)問題的困惑。首先,是回歸自然的困惑:生態(tài)理想的最終目標是回歸自然,但是,這個自然究竟在哪里呢?《我找不到回答》里存在兩個相互交錯的時空:一個是作家記憶中的童年故鄉(xiāng),一個是現(xiàn)在令他感到陌生的城鎮(zhèn)。作家依靠田園風光被城市文明替代而在兩個時空之間切換,描述了人類侵犯自然的生動過程,試圖在兩個時空中間開辟一條出路。因此他安排了一次發(fā)生在兩個時空之間的小片段,時間是在三年前,主人公是一位在尋找辦公處的婦女。她在一個走不通的迷宮般的小巷中大哭大叫。同樣迷路的作家在幫她一起尋覓出路,但所有那些應該暢通和熟悉的路都變成了死胡同。他們強行推開一道木板,闖進圍墻,卻遭到來自一條雄犬的襲擊。這條出現(xiàn)在小說最后一部分里的狗和第一章里的鮑耶形成了極大反差。古希臘哲學家色若芬尼講過一個片段:“一次當他從被打的狗旁邊走過時,產(chǎn)生了所謂的同情心,他說:‘住手,別打了;因為我從它的號叫聲中聽出是一顆朋友的心?！弊骷襾淼剿悂喚藡尲?這是他尋求過去時空最后的希望。塔麗亞舅媽一直和作家的童年有著聯(lián)系。在城里,她和柯里恰舅舅不管周圍如何變化,一直堅持著這一傳統(tǒng)。因此他們始終不能真正融入城市生活,其住所也不斷遷往城市邊緣,他們的院子象征著舊時空在新時空里的遺留,找到他們的家即找到了回歸自然的出路。但作家發(fā)現(xiàn)這院子里已經(jīng)變了樣,沒有牲畜、沒有家禽,甚至連狗也沒有了,柯里恰舅舅也已故去多年。這正像阿斯塔菲耶夫在小說的最后一章援引的諾維柯夫的詩所寫的那樣:“任何時候//任何事情都不能回復原樣”其次,是面對發(fā)展的困惑。作家厭惡故鄉(xiāng)不斷變化所帶來的陌生感,在感情上懷念那已消逝的、熟悉的家鄉(xiāng)。但在理智上他明白地知道社會發(fā)展與進步的過程離不開文明對自然的索取,反對社會的進步顯然是愚蠢的,每個人都是這進步的一部分?！斑M步一旦停止它就死了。它必須向前而我們必須帶上我們的錯誤和缺點的垃圾一道向前。我們必須克服它們,我們決不能退回到一種田園詩般的狀態(tài),一種使我們自以為沒有麻煩和罪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