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條件下告密是一種善行

什么條件下，告密是一種善行？ 馬克·費爾特沒能堅持到和伍德沃德他們約好的時間?！拔揖褪潜环Q為‘深喉’的那個人。〞當這句話出現(xiàn)在5月31日的?名利場》雜志上的時候，幾乎沒有人知道他是誰，這個聲音就像是從十八層地獄甚至更深遠的地心里發(fā)出來的，整個世界都為之一震。當水門事件的秘密被揭開的時候，尼克松總統(tǒng)停止了他手上的工作，背上恥辱黯然離去，沒有采取任何報復行動。現(xiàn)在，告密者“深喉〞現(xiàn)身了，沒有人在這一次搖晃中跌倒，但每個人的內(nèi)心卻受到了更強烈的沖擊。

事實上我們都能夠體會，心里藏有秘密通常都是非常難受的一件事情，所以我們中文里就創(chuàng)造一個詞叫“如鯁在喉，不吐不快〞。深埋一個秘密，想到它可能永遠不被人知，就像是從來沒有發(fā)生過一樣，那簡直可怕。因此你最少要將它傳達給一個人。馬克·費爾特已經(jīng)91歲了，對于這個年齡的人，我們應該寧愿相信他是出于心理上自然而然的原因，假設要再疑心他是希望通過頒布這件事來發(fā)財、成名，那簡直就太過分了，令人不恥，令人不屑。所以，盡管我像所有普通人一樣，對于水門事件，對于“深喉〞現(xiàn)身這件事幾近癡迷，可當我看到這些以小人之心妄加惴測的文字，我還是會毫不猶豫地脫口而出：“呸！〞

有人開始為馬克先生算賬了，說他假設將這個故事賣出來的話大約可得百萬美元，于是，這成了他現(xiàn)身的主要動因。說他可以借此為子女支付教育費用——他們把他想像成一個沒有尊嚴的窮鬼。有人開始從另外一個很容易想到的方面出發(fā)——這個老頭子實在受不了默默無聞的一生，尤其是和伍德沃德以及伯恩斯坦相比，這兩個靠他提供的秘密線索做報道的人都成了家喻戶曉的英雄。他忌妒他們，要把自己應得的榮耀搶回來。唉！名與利，就是這么自然而然地支配著小人物們的思維。這類低級透頂?shù)某醋饕驗橥耆?jīng)不起推敲而令人倒胃。

馬克·費爾特1913年出生于愛達荷州。從愛達荷州立大學及喬治·華盛頓大學法學院畢業(yè)后，他于1942年步入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整個二戰(zhàn)期間都在FBI的間諜部門工作。1972年，時任FBI副局長的他將尼克松竊聽民主黨的秘密悄悄地告訴了?華盛頓郵報》兩個年輕的記者。鮑勃·伍德沃德和卡爾·伯恩斯坦借此完成了記者所能完成的最偉大的壯舉，他們捅開了“水門事件〞的底細，在美國政壇引發(fā)了強烈的政治地震。1974年8月，在經(jīng)歷“水門事件〞之后，尼克松總統(tǒng)被迫宣布辭職。

馬克·費爾特與兩個記者還有一個主編商定，除非經(jīng)過他個人的同意，否那么告密者的名字就必須在他死后才能告之公眾。從那以后，這些信義之人一直頑強地堅守著約定，走到今年的5月31日。

但愿馬克·費爾特能夠長壽，這可以讓他更好地享受說出秘密之后的輕松和快活。

他在生命的最后時段終于說出了這個秘密，據(jù)說這是在他的家人們不斷地慫勇之下做的決定，他們不希望他把這個秘密帶進墳墓，希望他能在活著的時候放下這個慘重的包袱，輕輕松松走完生命最后一段路程。但是比這個重要的是，他們希望能由他親口講出那段故事，并且用事實來證明他是一個英雄，是一個為了美國的政治社會文明的開展做出了巨大奉獻的人，是值得美國人民感激的人。他不是告密者，不是背叛者，在水門事件當中，他未圖任何私利，他不是無恥小人。馬克·費爾特的家人就希望別人這樣看他。

在他生活在秘密的陰影里的時候，“水門事件〞對于人類道德的影響只是局限在政治和新聞領域。有一些成果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記錄在法律與倫理之中了，這包括人們對秘密消息源的認識和使用，也包括政治責任承當?shù)男问健５乾F(xiàn)在，人們要為如何評價“深喉〞而思索了。

他在這起事件中的所作所為用不了多久就會被公之于眾。假如一切都像馬克的家人所希望的那樣，事實可以證明馬克有一個顆勇敢而正直的心，假如這一切都是真的，問題依然存在，他仍然是一個告密者。人們必須要弄分明的是，在什么樣的條件下，告密是一種善行。

每一個普通人幾乎都在生活中受到過這樣的拷問。我知道了一件事，我可以利用它來到達一個目的，要不要這樣干呢？通常，人們是以這個目的本身是否道德來做出決定，比方它有助于群眾，有助于戰(zhàn)勝邪惡，有助于文明的前行，則這樣做就是可以的，有時候我們把這叫做檢舉告發(fā)。如果單單只能為自己謀取私利，甚至只是為了坑害他人，這樣做就會被恥笑。然而，這個判斷本身是私人的，在決定是否將之公之于眾之前，你不可能和別人討論。所以，每一個告密者在揭發(fā)之后，還需要等待公眾的判決。

馬克一家人或許正處于這種等待的焦慮之中。如果他們一家都看過?聞香識女人》這部馳名的影片的話，他們會有更多的擔憂。

在那部影片中，一個成長中的少年為了是否將同學不道德的惡作劇證明給校長深感痛苦。有太多的理由推動他去做這件事，但內(nèi)心卻有另一種力量與之反抗，在艾爾·帕西諾扮演的失意少校的幫忙下他堅持到了最后，這兩個內(nèi)心中深受不同痛苦煎熬的人相互成為撐持，少年終因堅守個人原那么而成為英雄。在這樣一部影片中，告密行為無論附加任何前提都是恥辱的。

在此方面，確有一個悖論。人們在告密之前需要進行一個正義與否的判斷，但是正義會倒過來審判你的行為本身是否正義。唉，到底什么是正義呢？在馬克·費爾特這里，人們可以成認是他成就了一樁壯舉，成認這件事的結(jié)果對于美國的文明起了相當重要的作用。但是告密與背叛本身能否得到諒解卻依然不能肯定。有人若，文明的腳步是不可能被阻擋的，如果沒有馬克·費爾特的告密，也一定會有其它的事件發(fā)生，政治的腐敗和陰暗都會被揭露，而且可能是會以更道德的方式來完成。

即使是對于一個好人來說，這樣的若也實在是太苛刻了?；蛟S它敘述的只是對于告密和背叛的惡感以及對于提倡這種行為的反對。

在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地方在提倡和激勵告密，這甚至成為一些政治運動和管理者的常用伎倆，它可以達成一時的目的，但危害更深，它使得人與人之間相互恐懼，使得整個民族的人格變得低微。

馬克·費爾特的家人惟恐他被這種鄙夷所傷害，他們希望人們成認他是美國英雄?；蛟S，他原本就是一位毫無瑕疵的英雄，但這種擔憂正表明了整個社會對于告密與背叛的態(tài)度是多么強硬。

這個難解的問題也會重新勾起對先前的一些定論的疑心。比方，在因為泄露五角大樓機密文件而被政府告上法庭的?紐約時報》事件中，法官們最終判定給媒體一些重要的權利，其中就包括愛護秘密的消息來源。法律認可了這種做法，同時也讓媒體在秘密消息源不準確、給他人帶來傷害的時候，替代提供消息的人承當法律責任。那個馳名的判決解決了這件事上的正義歸屬問題。但是，現(xiàn)在人們看到，這種權利正在被濫用。那些匿名的報道到處惹是生非，在很多地方它成了危害媒體信用的最大敵人。買賣消息來源成了新聞從業(yè)者的一種慣常的伎倆，以正義之名，以合法形式進行的惡濁交易比比皆是，遠遠多于動機純凈的檢舉和告發(fā)。以至于人們不再相信這里還存在正義。于是，有人高聲喊到，以正義之名告密的人，你必須勇敢地站出來，否那么，我們便不給你信任。

對于政治文明的促進也會因此而再受爭議。尼克松犯下大錯，但他勇敢地承當并且不實施任何調(diào)查與報復。這反而使他受到贊揚，馬克勇敢地揭露政治的陰暗，但人們現(xiàn)在卻在疑心他是因為尼克松沒有給他晉級的時機而實施報復〔當時，局長胡佛下臺之后，他存在轉(zhuǎn)正的可能性〕。一正一反，一褒一貶，恰恰印證了一種粗魯?shù)呐袛?，那就是政治本身即是邪惡。老百姓從來不相信政客們是好人，即使是的話，他也會?jīng)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