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表層下的深層憂傷論文

第頁共頁美麗表層下的深層憂傷論文美麗表層下的深層憂傷論文摘要：沈從文的《邊城》，初讀使人感覺優(yōu)美無比，細品卻感覺有一種淡淡的憂傷之情，有深沉的悲涼底蘊。究其主要原因：其一，人心多慮，命運無情，矛盾之中深蘊悲涼。其二，人性向善，生命多愛，卻彼此隔膜而心生憂傷。其三，生活單調(diào)，環(huán)境閉塞，使人心落寞而惆悵。而沈從文對人生人性痛苦感悟后內(nèi)心的憂傷正是《邊城》一切憂傷之根，《邊城》的憂傷內(nèi)蘊令人警醒和反思，《邊城》同時也就有了深層而獨特的美感?！娟P(guān)鍵詞】：^p：沈從文邊城憂傷《邊城》是一部小說，但它更是一部關(guān)于人生人性人情的社會大書。沈從文先生說：“我要表現(xiàn)的本是一種‘人生的形式’，一種優(yōu)美、安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雹俦局@樣的創(chuàng)作意圖，作者以他生花的妙筆、純真的感情、對家鄉(xiāng)的摯愛，首先展如今讀者面前的是湘西優(yōu)美恬靜的自然風(fēng)光，而生活在這“世外桃”的人們，是“一群未曾被現(xiàn)代文明污染”的“仁慈的人”——十六歲情竇初開的翠翠和她年逾古稀的外公、大方豪爽而又熱情老實的天保兄弟。在《邊城》的故事中，每個人的身上都覆蓋著人性至善至美的光環(huán)。但細細品味，字里行間，卻常常有一種似煙如霧的淡淡的悲情向你襲來，那是一種揮之不去的憂傷之情。一、美麗的表層《邊城》是沈從文表現(xiàn)故土湘西風(fēng)情作品的典型代表。美麗的湘西地處我國西南地區(qū)湘川黔三省交界之處，是漢族和苗族等少數(shù)民族聚集的地方，這里山清水秀，風(fēng)景優(yōu)美，物產(chǎn)豐富，民風(fēng)淳樸。沈從文20歲去北京討生活之前是在家鄉(xiāng)度過的?！笆窍嫖髁岘囂尥傅纳剿杏怂牟徘椋诵蕴鹈赖镍P凰小城賦予他柔順多情的個性”。自幼好奇的沈從文，不僅熟悉家鄉(xiāng)的一切，更具有一種永遠的難以割舍的深沉情感。沈從文在遠離家鄉(xiāng)的都市討生活，其境況是困難的，他所耳聞目睹的都市生活也與家鄉(xiāng)的一切形成了宏大的反差?！哆叧恰分邢胍憩F(xiàn)的“優(yōu)美、安康、自然”的人生形式，實際上正在遭遇現(xiàn)代文明的侵襲。當(dāng)沈從文又一次回家鄉(xiāng)的時候，他已經(jīng)深深地感覺到，他內(nèi)心深處那個用情感建造起來的“希臘小廟”正在現(xiàn)代文明的沖擊下一步步走向坍塌。因此，沈從文所傾力表現(xiàn)的人生形式只是一個美麗的夢境，他對故土風(fēng)俗人情的刻意描寫實際是一段追憶——對童年記憶中的美麗故土的深情懷想。正如汪曾祺說：“《邊城》是一個懷舊的作品，一種帶著痛惜情緒的懷舊?！雹凇哆叧恰分械囊磺卸际窍胂蟮?、虛構(gòu)的、縹緲的、朦朧的，亦真亦幻，只可意會不可具象。他所展露的每個人物，也都好似霧中之花，僅有一副模糊的輪廓。按照中國傳統(tǒng)美學(xué)觀點，自然的寫實的美是一種明晰的明朗的令人可感可觸的美，想象的虛構(gòu)的美往往是抒情的模糊的朦朧的亦真亦幻的。沈從文所理想化的湘西世界，正是這樣一個令人產(chǎn)生無限遐想的美妙境界，他的藝術(shù)構(gòu)造使他成就了一件文學(xué)藝術(shù)的?！斑@里一切是和諧，光與影的適度配置，什么樣人生活在什么空氣里，一件藝術(shù)作品，正要叫人看不出是藝術(shù)的。”③《邊城》中的人物全是得意的，他們是一群遠離了城市污濁的仁慈淳樸的人們，有著厚道而簡單的靈魂，在自然的“風(fēng)日里長養(yǎng)著”的純真美麗的翠翠，飽經(jīng)風(fēng)霜、厚道盡職的老船工，強健如虎熱情老實的天保兄弟，豪爽大方的船總順順等?！哆叧恰返娜诵娜窍蛏频?，他們的心力全用在別人的身上：成人之美。他們對生活沒有過分的奢望，只是在大自然所恩賜的青山綠水田園詩般的“桃花”里一代代自然的生息繁衍，過著平平靜靜而又平平淡淡的自足自滿的生活。這是沈從文的理想所在，是他為自己所創(chuàng)造的一個美麗的夢境。與作者筆下優(yōu)美的風(fēng)光和藹良的鄉(xiāng)民互相映照的還有主人公翠翠那美麗的夢——翠翠的夢是一個情竇初開的妙齡少女對內(nèi)心深處朦朧愛情的熱情向往和現(xiàn)實表露。所有這一切，都是作者在《邊城》中所著力表現(xiàn)的美麗表層——“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二、深層的憂傷沈從文認(rèn)為“城里人”不能真正體味他的作品，他說：“你們能欣賞我故事的清新，照例那背后蘊藏的熱情忽略了；你們能欣賞我文字的樸實，照例那作品背后隱伏的悲哀也忽略了?！雹芡粼饕舱f“《邊城》是一個溫暖的作品，但是后面隱伏著作者的很深的悲劇感”⑤。這種悲劇感就是掩藏在美麗表層下的深層憂傷。爺爺?shù)膽n傷圍繞著翠翠而展開。爺爺是個窮苦的擺渡人，他年逾古稀，閱盡人生滄桑，又經(jīng)歷了老年喪子之痛，生活和歲月留給他的是無所不容的胸襟，是對于不幸、挫折淡定沉著的沉穩(wěn)。爺爺就像一棵歷經(jīng)千年的老樹，歲月已“饋贈”于他傷痕累累的皮膚和堅忍不拔的精神，任何的刀削斧斫對他來說都不應(yīng)該構(gòu)成重大的傷害。但恰恰相反，對翠翠婚事的過度操心和擔(dān)憂使老人最后在一個風(fēng)雨之夜撒手人寰。爺爺?shù)膽n傷是伴隨故事始終的。女兒女婿為情而死的悲劇，在他心中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傷痛。對于與他相依為命的翠翠，他關(guān)心備至，愛憐有加，翠翠是別人生全部的理想和希望，是冥冥之中那個為情而死的女兒的托付。他害怕翠翠走上那個可憐女兒的老路，但冥冥之中又感到翠翠正在走她母親的老路，內(nèi)心常常充滿了憂傷和矛盾。他要為翠翠找一個可以托付終身的人，但也要找一個翠翠心里喜歡的人。他為翠翠的婚事操心，盡力諒解翠翠的心思，盡力促成愛情的實現(xiàn)。當(dāng)他意識到事情向相反方向開展的時候，心急如焚，以致做出了“不合時宜”的事情。老人在儺送處得不到答復(fù)又遭到順順冷遇，心里所受的打擊是沉重的，傷及靈魂而又無處訴說，在重重的打擊下老人死在了暴風(fēng)雨之夜。大愛無邊，驚天地泣鬼神！老人死了，山洪爆發(fā)了，白塔倒了，古老的渡船也漂走了。這個憂傷的老人辭世時還帶著深深的孤獨、寂寞和憂愁。翠翠的憂傷是一種情無所依的心緒，是成長中的煩惱。翠翠是大自然的女兒，是湘西美麗的山水哺育了她。她“為人天真活潑，處處儼然如一只小獸物”，“從不想到殘忍事情，從不發(fā)愁，從不動氣”。湘西的清風(fēng)麗日、茶峒的青山綠水、碧溪岨的竹篁白塔，使她安康秀美、純潔如玉、超凡脫俗。隨著年齡的增長，她的性格也便有了微妙的變化：少了一點率真，多了一些沉思；少了一些歡笑，多了一分羞澀。翠翠有了青春期少女們同有的心事。面對著這突如其來的說不清道不明的心緒，翠翠成長中的煩惱和憂傷悄然而至。“黃昏來時翠翠坐在家中屋后白塔下，……翠翠看著天上的紅云，聽著渡口飄來鄉(xiāng)生意人的雜亂聲音，心中有些兒薄薄的凄涼?！薄昂盟粕钐椒擦?，忍受不住?！泊浯洹秤谑呛紒y想：我要坐船下桃縣過洞庭湖，讓爺爺滿城打鑼去叫我，點了燈籠火把去找我。”“翠翠坐在溪邊，望著溪面為暮色所覆蓋的一切，且望到那一渡船上一群過渡人，其中有個吸旱煙的打著火鐮吸煙，把煙桿在船邊剝剝地敲著煙灰，就突然哭起來了。”無端的煩惱，無來由地哭?？吹近S昏優(yōu)美的風(fēng)光不免感到“薄薄的凄涼”，煩惱得無可奈何就胡思亂想，即使看見不相干的事情也會無來由哭。翠翠心底的憂傷可見一斑。翠翠的憂傷是一種典型的.“有所思而不知所以，有所待而無由得之，情無所依、無所釋懷的孤獨惆悵的心理反映。她之所以想離家出走，放肆大膽地分開爺爺，潛意識里正是希望生命能發(fā)生點什么，來打破眼前的單調(diào)與孤寂，這其中所蘊含的孤寂與落寞之情是要我們仔細閱讀才能品味出來的”⑥。翠翠戀愛了，但翠翠的愛情是那樣的朦朧和飄忽。她并沒有得到心愛的人明確表白，甚至連一個暗示也沒有。翠翠的愛情似乎只是一串夢，她只能在夢中才能品味到愛情的甜蜜。在夢中希冀愛情的降臨，但現(xiàn)實中她內(nèi)心仍然是那樣的孤寂和無奈。作為一個愛情故事的中心，翠翠對圍繞著她所發(fā)生的一切渾然不知：天保外出闖灘而死，儺送離家出走，外公為她的婚事也憂愁而死。這一切，都是在一個局外人〔楊馬兵〕告訴她以后，她才如夢方醒，整整哭了一個晚上。故事的結(jié)局是：翠翠凄涼地守候著渡船，孤獨地等待著心上人的歸來，沒有人能告訴她這孤獨的等待、凄涼的守候?qū)⒁馕吨裁矗∽鳛橐粋€故事，翠翠愛的悲劇已接近尾聲，但作為一個人生，這愛的悲劇才剛剛開場，在人生漫長的歲月里，只有她一個人單獨品味這分孤獨、凄涼和深深的憂傷。天保和儺送的憂傷是無法解決愛情的矛盾。孤獨和憂傷本不該屬于這一對賽虎似的年輕人。但不幸的是，他們同時愛上了翠翠。他們是船總的兒子，有一定的社會地位，兄弟倆都有情有義，是當(dāng)?shù)赜忻暮煤笊?。天保個性豪爽、大方，又是撐船的好把式，人很勤快能干。他喜歡翠翠，但他不知道翠翠喜歡的是弟弟儺送，陰差陽錯，使他不知情陷入了愛情的矛盾之中。他為了成全弟弟，選擇了孤獨而傷心地外出闖灘，最后死于意外，也許正是他孤獨的歸宿。而儺送在哥哥遇難之后，覺得有愧于哥哥，也拋下翠翠孤獨地出走他鄉(xiāng)，不知漂泊到了何處。最后留給翠翠是一個渺茫的希望：“這個人也許永遠不回來了，也許明天回來。”三、多重的矛盾“邊城”是個美麗如畫的地方，爺爺、翠翠以及儺送兄弟等都是一群仁慈的人。沈從文傾其心力構(gòu)筑了人性的“希臘小廟”，但從小說底蘊來看，“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照《武陵春》詞〕。小說中重重的矛盾使人物產(chǎn)生濃重的憂傷情緒。其一，人心多慮，命運無情，矛盾中深蘊悲涼。生老病死是不可抗拒的自然規(guī)律，人終將死亡，可謂命運無情。飽經(jīng)滄桑的爺爺雖然不憚于死亡的威脅，但想到自己已是七十古稀之年，假如真的“不在”了，“孤雛”翠翠將無依無靠，死亡的擔(dān)憂和恐懼常常令老人不安。在翠翠心情煩躁向他撒嬌、抱怨的時候，老人不免自言自語：“翠翠，爺爺不在了，你將怎么樣？”“老船夫打量著自己被死亡抓走以后的情形，又想起白日在河街上同大老談話的經(jīng)過，想起中寨人陪嫁的那座碾坊，想起二老！想起一大堆過去事情，心中不免有點兒亂。”死亡留給老人的擔(dān)憂使老人感到深深的無奈。這樣，小說在人性和人命的層面上解讀著人生的無奈和絕望。親情之愛，生活之憂，需要人投入太多的時間和精力，可是命運卻有著它不可更改的結(jié)局，人生就有了深深的焦慮和遺憾。小說在人生的根本矛盾中寫出了祖父生命的悲涼。這種悲涼成為眾所感知而揮之不去的愁緒，融在小說的底蘊，生出永不絕斷的憂傷。其二，人性向善，生命多愛，卻彼此隔膜而心生憂傷。可以說，《邊城》是一幅真善美織就的大網(wǎng)，以仁慈的人性為經(jīng)，以多重愛為緯編織而成。爺爺對翠翠無私的愛、翠翠對儺送純真的愛、天保兄弟對翠翠真摯的愛以及兄弟間誠摯的手足之愛，與他們?nèi)蚀鹊奶煨越豢椩谝黄?，既讓人感慨不已，又造成誤會重重，使這個動人的愛情故事以凄美告終。小說中的人物之間有多重愛的交織，也有多種誤解扭結(jié)于心。隔膜之中有多重憂傷，悲涼意味濃重。爺爺珍惜翠翠勝過生命，萬千思慮，又不愿直言所想；翠翠對儺送有著朦朧的純潔愛意，卻又藏匿在“自然人”的羞怯中；天保兄弟情感真摯，卻在好心的讓步中頓生意外；祖父喜歡儺送兄弟，卻因缺乏溝通而誤解重重；順順憐惜翠翠祖孫倆，卻因痛心兒子之事而使祖父遭受重創(chuàng)；中寨經(jīng)紀(jì)人本為打抱不平，卻因誤解祖父而口出惡言……仁慈而得意的生命因隔膜而倍加憂傷。其三，生活單調(diào)，環(huán)境閉塞，使人心落寞而惆悵。邊城的自然風(fēng)光是優(yōu)美的，但邊城的地域是閉塞的，甚至是落后的。過度的閉塞和平淡無波的生活使人心里產(chǎn)生躁動不安的情緒。翠翠因為成長中的煩惱而躁動不安，因為生活過于平淡而總想發(fā)生點兒什么故事，想出走，想讓爺爺去敲鑼打鼓地尋找她。試想：一個處于青春期愛情萌動的少女，怎么會想到那樣一些惡作劇的事情？翠翠的生活實在太平靜了，她是在爺爺?shù)暮亲o下長大的，她住在一個遠離人群的地方——溪邊白塔下，她沒有可以玩可以訴說的青春伙伴，其內(nèi)心的孤獨可想而知。她通過渡船接觸了各式各樣的人，她曾經(jīng)把自己欽羨的目光投向渡船上的那個女孩的絞絲鐲子。她沒有親密的伙伴，她甚至要靠偶爾的“偷聽”來獲得關(guān)于二老和“碾坊陪嫁”的事情。正當(dāng)青春年少的翠翠，何嘗不羨慕城市繁華的生活，又何嘗不向往喧鬧的人群〔當(dāng)然這其中暗含想見心上人的私念〕。所以每年的龍舟比賽就成了生活中的亮點，每年的看龍船比賽也就成為一個美麗的借口。作者以往生命的經(jīng)歷和屈辱痛苦的生活印記，使《邊城》這個精致美麗的作品在底蘊上表現(xiàn)出濃重的憂傷之情。作品背后根藏著作者深深的隱痛，它融會了作者年輕時的痛楚，“過去的失業(yè)，生活中的壓抑、痛苦”〔沈從文《關(guān)于西南漆器及其他》〕。沈從文從小性格內(nèi)向，孤獨而富于夢想，“與自然景物易親近，卻拙于人與人之間的適應(yīng)”〔沈從文《一個人的自白》〕。親近自然，使他更具有自然的靈性和對現(xiàn)實的理解；拙于人事，使他更可以敏銳地觀察、冷靜地考慮和深切地感悟。他像一個思想家，洞察了繁華外衣下的隱憂、美麗表層下的憂傷。他要讓讀者“從作品中接觸到另外一種人生，從這種人生景象中有所啟發(fā)，對人生或生命能作更深一層的理解”。“這個世界有它的悲哀，卻在困難中微笑?！雹哌@微笑是對生命或人生無比深入的悲憫。沈從文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