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世紀的對話

跨世紀的對話一一霍布斯、格老秀斯和馬基雅維利法律思想的比較研究崔鶴霍布斯生于1588年英國威爾特郡的馬爾美斯堡鎮(zhèn)，是鄉(xiāng)村牧師的兒子，但20歲就獲牛津大學文學士并擔任卡文迪什家族是家庭教師，而格老秀斯生于1583年荷蘭的德爾夫特，為博學者和司法官世家的后裔，是當時公認的神童，但長期歷經(jīng)流亡歲月；馬基雅維利生于更早1469年的古城佛羅倫薩，他是貴族的后裔，律師的兒子，他雖先時服官，后來卻過著貧困的生活。三人雖生活的時代有差異（與馬基雅維利相差約90年），生活的國度不同，但都經(jīng)過戰(zhàn)爭的劇變時代，都以一顆渴望和平的心探索那一時期（近代）人與國家的深意，并將自己的著作獻給他們最尊敬的伯爵、君王。下面我就將這三位思想巨匠聚到一起，就他們共同的話題來一個對話。一、 論戰(zhàn)爭馬：這里我先說，因為我的國家備受戰(zhàn)爭之苦，我也親自組建自己國家的軍隊，說實話，在當時的狀態(tài)中我們需要的就是自強。外交也好、軍事也好，當你處于這種景況中，面對他國的強力，以眼還眼沒什么不對，而且要保障外交、軍事的可靠?；簦浩鋵嵾@涉及到人性問題，我們可以簡化從單個人來看，自我保全是人的本性，“我們既然處在如此之多的危險中，這些源于人天性的貪戀的危險每天都在威脅著所有人，那我們就不該因為自我防備而受責?！雹倌阏f的這種國與國的戰(zhàn)爭恰好可以證明我的“戰(zhàn)爭狀態(tài)”有存在的空間，而不是像一些人所說是純虛構的。在沒有協(xié)議之先，這種防備卻是必要的。格：馬前輩提到外交，我也有這方經(jīng)驗，雖然我剛接觸外交時還是個孩子，而當正式外交官也不是為自己祖國，但我認為戰(zhàn)爭雖然是非常時期，也要有戰(zhàn)爭的法。正如霍所言，戰(zhàn)爭源于人的本性?！澳切┰从谌祟惐拘远浅鲎蕴囟ǖ拿袷玛P系的法律，即使在戰(zhàn)爭中仍發(fā)揮效力。戰(zhàn)爭法就來源于這些永恒的法律?！雹隈R：我聽出來了，霍的肯定是有條件的，就是“沒有協(xié)議以先”，而二人認為戰(zhàn)爭有著永恒的理由。其實，是否有永恒的理由誰能確定呢？就算有人確定，誰去關心呢？古代有多少戰(zhàn)爭不是征服為目的呢？而且這些君王多功垂史冊。如我提到的亞歷山大大帝征服大流士王國。問題在于，一個統(tǒng)治的疆土如何不會外受凌辱、內有反叛從而民不聊生，而不是這個統(tǒng)治怎么來的，這個戰(zhàn)爭怎么起的，請注意，我們要得是怎么沒的一一消滅戰(zhàn)爭！格：馬前輩先別激動，我們也看了您的《君主論》，痛恨戰(zhàn)爭是我們的共識。但是某些時候戰(zhàn)爭不可避免，我想馬老也不希望我們的國家拱手讓與人，否則您何必對雇傭軍深惡痛絕而組織自己國的軍隊呢。畢竟您的大作是獻給您本國的洛倫佐.梅奇迪殿下的。馬：如果有更有能力的人來做君主，必要時我也會幫助他，這沒什么不妥，關鍵是他有君主的能力?；簦何业摹独S坦》講的是治人之道與治于人之道，馬老《君主論》側重于治人之道。而且馬老的此著作雖然篇幅短小，但引經(jīng)據(jù)典，可以說是我認為的慎慮之體現(xiàn)。再申明一下啊，人的本性的確是防衛(wèi)，但更有權勢欲的膨脹，這也是人恐懼和進行自我防衛(wèi)的一個理由，而權勢欲就導致了人們間的戰(zhàn)爭。馬老不是也說嗎，“獲取領土的欲望確實是很自然的人之常情?！雹垴R：我是說人之常情，但沒提到“本性”，可能沒上升到理的高度是我的不足，該向你們學［英］霍布斯《論公民》應星馮克利譯貴州人民出版社2003.01P7［荷］格老秀斯《戰(zhàn)爭與和平法》A.C.坎貝爾英譯何勤華等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01P12［意］尼科洛.馬基雅維里《君主論》潘漢典譯商務印書館1985.07P15習。不過說實話，我還是覺得自己的為君之道（霍說叫治人之道）更為實際，一方面君主好接受，另外也更能產(chǎn)生實效。例如我可以直接告訴君主“如果一個人對兩者必須有所取舍，那么被人畏懼比受人愛戴是安全得多的?！雹芪疑踔量梢灾苯訉懢鳛榱耸茏鹁磻撛鯓訛槿恕Ｖ劣谀阏f的治于人之道，其實從我的《李維史論》中可以看出政治安排來。只是這本小冊子是寫給君主的，而單獨寫給君主也是必要的。格：馬老提到人之常情，霍提到權勢欲，其實我還是堅持自然理性的地位，甚至可以說他的地位是至上的。我們維護自己，既是本性又是道德義務，“在考察人的本性時，我們應當從其最初的純潔狀態(tài)而不是從其已腐化的狀態(tài)中去尋找我們之間的相似性?！雹荨澳欠N與作為公正之基礎的理性的一致性，應當比欲望性沖動有更大的說服力，因為自然原則派生出的一條規(guī)則是：正當理性應當比純粹的本能具有更高的價值。”⑥而退一步說，戰(zhàn)爭的起源如果不考慮，那也要考慮戰(zhàn)爭的合法性問題。因為合法的戰(zhàn)爭可以促進和平，而不合法的戰(zhàn)爭則可使任何一個國家對其進行制裁。當然，我的這個理論需要得到各國的一致認可才得實施，所以，馬老就可以理解我為什么非要找個“永恒的理由”來。霍：格兄是國際法的開山之祖，其實也是自然理性之父。戰(zhàn)爭問題涉及的絕不僅僅是那個情況要如何，而是更深層次的東西，剛剛馬老說政治安排，也就是政治哲學，這點恐怕各位都認同。格兄從人性和客觀的自然理性推出人道主義，進而以此提出各國締約與戰(zhàn)爭之法。不過戰(zhàn)爭有國家之間也有內戰(zhàn)，與馬老相比我是深受內戰(zhàn)之苦，尤其是在精神上，我已說過“母親生了雙胞胎，一個是我，另一個是恐懼”。這似乎又回到了人類墮落后的狀態(tài)中去尋找人性了，恐懼是最大的激情。二、 論國家格：對戰(zhàn)爭的探討的確追溯到了人性，雖然我們對人性的認識還有小小的不同，但我們對政治哲學都青睞有加，因為它與紛亂爭吵的道德哲學比起來更為可靠。我想這就是我們這個時代的思想前沿。不過內戰(zhàn)涉及到的是國家，最有資格發(fā)言的一定不是我。就讓霍起個好頭吧。霍：我的國家理論建立在戰(zhàn)爭狀態(tài)之上，當然無論我們對人性的認識差異幾何，美好的自然法——“和平即善”總需要一個力量來維持，就是從經(jīng)驗上我們也知道不可能人人遵守善的自然法，這就需要有一個強大的力量來維持。強大的監(jiān)督人去守約的力量就是利維坦一一國家。馬：我贊同！尤其讀到霍布斯“沒有武力，信約便只是一紙空文，完全沒有力量使人們得到安全保障……要是沒有建立一個權力或權力不足，以保障我們的安全的話，每一個人就會、而且也可以合法地依靠自己的力量和計策來戒備所有其他的人”⑦。我有著深刻的同感，而我引的很多史實能夠證明這一點，如摩西、居魯士、羅慕洛、提修斯以及諸如此類的人們。歷史中可以看出“所有武裝的先知都獲得勝利，而非武裝的先知都失敗了?！彼晕艺f“當人們不再信仰的時候，就依靠武力迫使他們就范。”⑧霍：首先要感謝馬老的贊同，不過，我的利維坦是由人性推出來的，而前面可能沒跟各位交代，這人性也是由物理的偶性（變化）推出來的。國家是個約定，雖然我也認為國家有以力取得和以約取得兩種，但最終成員的服從，哪怕是恐懼而服從也是由自由意志與他人的約定，這即使不能推而廣之，在國家的成立理論上也是應該被認同的。至于信仰，是的，國家作為一種權力它管不了內心的活動，然而，我認為作為國家的主權者，他有信仰判斷的標準⑨。［意］尼科洛.馬基雅維里《君主論》潘漢典譯商務印書館1985.07P80［荷］格老秀斯《戰(zhàn)爭與和平法》A.C.坎貝爾英譯何勤華等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01P37［荷］格老秀斯《戰(zhàn)爭與和平法》A.C.坎貝爾英譯何勤華等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01P49［英］霍布斯《利維坦》黎思復黎廷弼譯商務印書館1985.9.1P128［意］尼科洛.馬基雅維里《君主論》潘漢典譯商務印書館1985.07P27參見《論公民》P212“能夠消除宗教分歧的基督教教義或教規(guī)，不可能存在于任何成文的解釋中。唯一的出路就是，教規(guī)的解釋者應當是一個承擔著合法責任的人，由他來了斷在澄清神的話時出現(xiàn)的判斷上爭君主的能力可以培養(yǎng)，而且在利維坦中，君主的意志就是人民意志或者國家意志，所以君主他不受任何約束，包括約定本身的約束。⑩勺確君主或說主權者和領土是國家必要條件，但是國家是有自己意志的，它是個法人——會死滅的上帝。格：我不得不說，我在作品中給國家定義過，“國家是一群自由的人未享受權利和謀求他們共同的利益而結合起來的一個完美的聯(lián)合體?！?1而萬國法是許多國家的同意。這里的確沒有霍說得透徹?；簦海ㄐΓ┢鋵?，你也發(fā)現(xiàn)了，這并不是一個“完美的聯(lián)合體'。我們承認自然理性可使人締約并形成國家意志，但是，問題就出現(xiàn)在這，人的激情可以使國家覆滅。按約建立的過程不完善會造成利維坦的先天不足，如在同意時權力不夠大但因人的渴望而以為滿足，歷史上流傳著人自己有對權力正義與否判斷標準的思想流毒，君主受到制約以及私有財產(chǎn)神圣不可侵犯等等問題12都會促使這個利維坦死亡。馬：首先我認為格的理論是值得質疑的，自然理性這個東西到底能不能靠得??？也就是說，是不是所有人能同意，至少他有時會因一些原因反悔。人如此，國更是。一國的人可以有強力迫使他同意，那么你所謂的“萬國法”如何？誰來迫使他同意？理論上是可以說“人人得而誅之”，請問判斷標準在誰，誰來主持和執(zhí)行？國際上沒有一個強力恐怕理論就失去了力量。我不猜測將來，但根據(jù)歷代的史實，你這個可行性不高，而且霸權在所難免。再有，回到國家，我不是反宗教信仰的人，但信仰與政治哲學須要分別，我們完全可以不管。在君主統(tǒng)治面前，信仰是另一個世界的東西。而君主若是能力培養(yǎng)就要知道自己的本分，或者說職責，“一位君主，尤其是一位新的君主，不能夠實現(xiàn)那些被認為是好人應作的所有事情，因為他要保持國家，常常不得不背信棄義，不講仁慈，悖乎人道，違反神道?！?3如果他這么做了，至少也是神允許的。這樣能夠保持利維坦的延續(xù)，或者實際點，讓他長壽?；簦焊吲d馬老能認同我的利維坦觀點，但還是提到意志問題，我所有的推理基礎與后續(xù)論證都不是多余的。雖然我們三人對人性的探討都從對人向神德性的提高回到了現(xiàn)實中人性的觀察中，但這種為后人稱為人文主義的東西不能沒有理論基礎而只有一種經(jīng)驗式的結論甚至直覺。之前的物理描述不僅讓人對人性有個客觀的了解而且也作為構建利維坦的一種方式，它是客觀的，或者說可論證為真的，所以對平等的人運用理性也就在同意上沒太大障礙。再有，就是激情的問題，也成了馬老質疑格兄理論的工具。這必然涉及到對信仰的進一步認識，我們如果不說明而是有意忽略這種闡述，就會有人自以為得了神感起而揭竿，以己意（或者群意）反對民意（或者國家意志）隨便結束了利維坦的生命。這帶來的還是人類的不幸，罪中墮落的人類還能指望什么呢？馬：不錯，霍的國家理論是讓我開了眼界。真是后生可畏??！那接下來就是國家成立后內部的具體機制形成與穩(wěn)固?！耙磺袊?，無論是新的國家、舊的國家或者混合國，其主要的基礎乃是良好的法律與良好的軍隊?！?4回到了原來，談到軍事與法律。三、論法律格：允許我先給馬老一個回應，“自然法是如此不可改變，甚至連上帝自己也不能對它加以任何改變……二加二，必然等于四，而不能有任何其他之可能?！?5“因為事物在其性質和執(zhí)。那些同意經(jīng)文本身是信仰的教規(guī)的人，首先要堅定地把他的權威當作他們的權威；他應當既是經(jīng)文的解釋者，也是一切教義的最高法官。”⑩見《利維坦》P134“因為他們推為主權者的那個人承當大家的人格的權利只是由于他們彼此之間的信約所授予的，而不是由他對他們之中任何人的信約所授予的，于是在主權者方面便不會違反信約”11［荷］格老秀斯《戰(zhàn)爭與和平法》A.C.坎貝爾英譯何勤華等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01P3812見《利維坦》P251-253［意］尼科洛.馬基雅維里《君主論》潘漢典譯商務印書館1985.07P85［意］尼科洛.馬基雅維里《君主論》潘漢典譯商務印書館1985.07P57［荷］格老秀斯《戰(zhàn)爭與和平法》A.C.坎貝爾英譯何勤華等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01P33-34存在形態(tài)上的內容只取決于它自己，所以某些特性是與其存在和本質密不可分的。”16這對于自然界的物體如是，人更是。我的確不敢保證所有人都以自己喜好同意，并且為此采取行動，但這是真理。知道馬老剛才談到的法律是實在法，然而“自然法不僅與獨立于人類意志之外的那些事務有關，而且也與必然產(chǎn)生于人類意志的運用的許多事物有關，因而，現(xiàn)在經(jīng)常被稱作‘財產(chǎn)’的東西最先就是人類意志的產(chǎn)物?！?7并且“主權者以其公共身份所締結的協(xié)約只受自然法約束?！?8所以法律也要基于客觀理性的自然法?；簦何彝庾匀环?，也同意格兄對自然法即神意法的論述，這在我的《論公民》中也有表達。從格兄的表達中，你一定同意“自然法完全就是正確理性的指令”。19而它可以推出“我們稱之為自然法的東西不過是這樣一些可理解的結論，即什么是該做的，什么事不該做的；而嚴格意義上的法律就是由一個人通過正當?shù)拿钜髣e人做或不做什么?！妥匀环ㄔ从谧匀欢?，它們并不是法律?！?0“如果認為這些法則是以有權支配萬事萬物的上帝的話宣布的，那么它們也就可以恰當?shù)乇环Q為法?！薄罢秸f來，所謂法律是有權管轄他人的人所說的話?！?1而且這個話不是建議是命令。馬：既然霍已經(jīng)說法是主權者的命令了，那君主的法就是他的意志決定的。不要總認為我過于強勢與隨意，其實君主獨自發(fā)命令不僅有力的合理也有理的合理，當然這里的“理”不同于諸位所謂“自然”，而是從歷史中總結出的“經(jīng)綸事務”。所以“為了確保他的新的王國領土安全免遭敵人侵害，有必要爭取朋友，依靠武力或者訛詐制勝，使人民對自己又愛戴又畏懼，使軍隊既服從又尊敬自己，把那些能夠或者勢必加害自己的人們消滅掉，采用新的辦法把舊制度加以革新，既有嚴峻的一面又能使人感恩，要寬宏大量且慷慨好施，要摧毀不忠誠的軍隊，創(chuàng)建新的軍隊，要同各國國王和君主們保持友好”，這都是君主命令要考慮的問題。而在此，再找不到比瓦倫蒂諾公爵22這個人的行動更生動活潑的范例了。因為這個世界里盡是群氓，所以君主以狐貍和獅子的統(tǒng)治方式是受到贊揚的。接著上面，我說“如果沒有良好的軍隊，那里就不可能有良好的法律，同時如果那里有良好的軍隊，那里就一定會有良好的法律?！?3強力（可以說武力與權術）產(chǎn)生法律，有他自己的合理性，而且軍事優(yōu)先于法律。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