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云從遠處飄過綠云

本文格式為Word版，下載可任意編輯——綠云，從遠處飄過綠云我在一所大學里攻讀古代文明史。今年的實習,導師讓我們走出校園,用自己的眼睛去尋覓古老文明的痕跡。實習地我選擇了被稱為中國四大古鎮(zhèn)之一的瓷都――景德鎮(zhèn)。臨行前,導師交給我一片舊瓷,說:“這瓷片材質上乘,工藝精湛,足以表示非凡的才思和巧藝。它貌似是古代景德鎮(zhèn)的精品窯制,但缺乏證據,建議你去考察一下它的來歷?！?/p>

此刻,這瓷片就悄悄地臥在我的手里。它泛著綠光,指點我的手、我的心,它來自與我毫不相干的另一個世界。我仿佛感覺到,幾個世紀的漫長歲月正透過這土花斑駁的瓷片詳察著我。于是,帶著求索古代文明的一腔熱忱,我上路了。

景德鎮(zhèn),瓷的王國。

這里無論春夏秋冬,煙霧總是遮掩著晨星;任憑陰晴雨雪,窯火總是燒熔了暮色。我看到了無窮無盡的煙,不止不熄的火。我想,它該見證了景德鎮(zhèn)的長久歷史和窯工的千年勞作。

古礦場,古窯址,古鄰居。而今,我的腳步卻輕輕地踏上了這曾經滾燙的土地,悉心傾聽著腳下的土地無言地訴說:

初唐,此地首次開窯舉火;北宋,始由昌南改稱景德;元明,青花佳瓷行銷天下;清代,色釉粉彩聲名遠播。面對一件件巧奪天工的瓷器,我由衷地贊美:不,它們怎么會是燒結的礦土?清晰是火的精靈,大地的魂魄!祖國陶瓷藝術的精深博大深深打動了我。

然而,那塊舊瓷片卻牢牢呵護著它的機要。我走訪專家學者,四處查閱資料,尋遍了研究機構、圖書館、博物館,竟然一無所獲。

是什么樣的詭異身世,值得它如此藏形斂跡?

歸期一每日迫近,我的自信仰動搖了,破解謎團的熱心開頭消減。每到黃昏,我都要去古窯場遺址悄悄地坐上一陣,讓晚風逐漸撫平內心的焦灼。

那天,又逢江南霏霏細雨。我獨坐古窯遺址,聽任時間滴滴答答從檐間灑落。直到混沌中一把傘輕輕劃開了惱人的雨絲風片,飄進我的眼簾。

執(zhí)傘者是位年逾古稀的老人。相互攀談中得知,老人祖祖輩輩都曾在這里燒制瓷器,他本人是陶瓷工藝大師,早已退休,只是割不斷對這古窯莫名的眷戀,無論陰晴雨雪,總熱愛到這里散漫步。懷著一絲希冀,我把古瓷片拿給老人看,并把令我頹唐的探索體驗報告了老人。老人留心看了一會兒瓷片,對我說:“姑娘,景德鎮(zhèn)有些民間傳聞,從來沒形成過文字,世上知道的人怕是不多。來,我給你講一個?？赡?它能解釋這塊瓷片的來歷?！?/p>

宋,元,明,清?已經說不好是哪個朝代了,有一位手藝分外高明的陸師傅。陸師傅的妻子早已亡故,他本人又常年守在景德鎮(zhèn)皇家御窯燒制瓷器,婺源家鄉(xiāng)只剩下年邁多病的老母親和他的獨生女兒云姑。婺源是個山青水碧的地方,好山好水滋養(yǎng)人,云姑出落得端莊靈秀,小小年紀就承受起了生活的重負。

雨聲點點滴滴,敲打著飄飛的思緒,我的思緒隨著老人的話語,飄向了遙遠的過去――京城皇宮里,有個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美觀妃子。這妃子酷好綠,身邊服飾器皿都離不開綠色,人稱“綠妃”。

一個寒冷的冬季,綠妃突然重病不起,延醫(yī)求藥都沒有效用。她苦挨著,渴望再看上一眼來年春天綴滿枝頭的新綠。

可她還是沒能如愿,她死了。

痛惜之余,皇帝頒下詔書,命景德鎮(zhèn)御窯的能工巧匠立刻燒造一套能夠盡顯融融春色的特殊綠瓷器皿,隨綠妃在春季入葬。他想用這種方式讓自己寵愛的女人在泉壤下得到歇息。

我知道,景德鎮(zhèn)的御窯向皇室供給各種瓷器,可是,沒有樣色,沒有圖式,誰能揣測出皇帝的情意?

幾番呈獻樣品后,不合意的皇帝失去了原本就不多的一點細心。他派親隨大太監(jiān)星夜兼程趕到景德鎮(zhèn),限期督造完成。

督造太監(jiān)奇怪殘暴。每次熄火開窯,他都命令刀斧手到窯前守候,失敗了,當班燒制本窯瓷器的藝匠就地問斬。

一次又一次開窯,一次又一次災難――春天來了,南國山水依次綠了,這綠意渡長江跨黃河逐漸北移,時限已所剩不多。

我的心在顫抖,遙望著那個本該是一團嫵媚的江南春季。

開窯的日子又到了。這天,當班的藝匠是陸師傅。

他哪里想得到,自己被拘禁在窯場為皇家研制新瓷的這些天里,遠在婺源家鄉(xiāng)的老母親得不到兒子的消息,急病交加,已經去世。臨死前,她交代孫女兒,背上盛滿家鄉(xiāng)新茶的竹簍,到景德鎮(zhèn)來投奔結果的親人――父親。

那就是兼程趕路的云姑嗎?她滿面憔悴,風塵仆仆。

鄰近熄火,陸師傅拼盡平生技藝,也難以操縱住窯溫的微妙變化。他知道,自己已經無能為力。他的生命即將終止。

含悲忍淚的云姑不早不晚,正好趕到了窯場。

感覺到了身后刀斧手凌厲的殺氣,陸師傅難以抑制滿腔悲憤,他轉身向火蛇狂舞的窯口走去。烈焰埋沒他的瞬間,我聽到了云姑撕心裂肺的呼喊。

云姑呼喊著撲到窯旁,呆呆站立。

我望見她回眸,淚光里淌滿了對人世的無限哀怨。

白色衣衫一閃,云姑背著茶簍,消散在強烈抖動著的窯口火舌之中。

窯場秩序大亂。

待人們七手八腳澆滅窯火、開啟窯門,即刻驚呆:滿窯竟然一派盎然春綠,仿佛云浮翠嵐,嫩柳含煙,瓷器燒成了!

瓷器燒成了!

督造太監(jiān)稟報了燒造經過。皇帝沉靜良久,提筆寫下了御批:“此物傷生過甚,永世不再燒造?！?/p>

旨意得到了執(zhí)行。隨著毀窯,焚方,瓷器伴著綠妃入土安葬,這件事終于是塵埃落定。

以后,鄉(xiāng)民怕招惹口舌之災,官府更是諱莫如深,聽任時間逐漸沖淡了一切。

只有極少數(shù)景德鎮(zhèn)的燒瓷世家里,人們口口相傳留下了這段舊話。那窯瓷器私下里也有自己的名色,稱作――綠云。

雨,貌似下了整整一千年。

雨中,只剩下了我。

恍惚間,我一遍又一遍地自問:“可能,這只是幻覺,沒有老人,沒有傳聞,也沒有長談?”

我完全沒有想到,這瓷片讓我解讀的,竟是一個如此美觀而又殘酷的傳聞。

夜深了。

古瓷片不知在我手里攥了多久。

它不再冰涼冷漠,竟有了幾分瑩潤和和暖。此刻,瓷片貌似在輕輕訴說,它不是一團無生命的泥土,好多曾經鮮活的故事暗藏在它里面。

我長舒一口氣,該終止了,這場對綠云的苦苦尋覓。

太陽再次升起的時候,瓷都和我都會迎來新的一天。

綠云的故事只是一個傳聞。傳聞中的綠云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