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講 賈寶玉其人

第六講賈寶玉其人賈寶玉其人一、寶玉之于紅樓一書二、寶玉之命名取義三、寶玉之年齡生日四、寶玉可能的結(jié)局五、寶玉是何等樣人一、寶玉之于紅樓一書諸艷之冠第十七十八回前，己卯本有脂批云：“寶玉系諸艷之冠”。香港紅學(xué)家宋淇于其文章《論怡紅院總一園之首》則稱：“賈寶玉為諸艷之冠，怡紅院總一園之首。”寶玉——紅樓第一人所以，無論從他在紅樓諸人中的地位來看，還是就他的居所——怡紅院在大觀園的位置來看，賈寶玉都是《紅樓夢》一書中毋庸置疑的第一主人公。二、寶玉之命名取義幾種解讀1、寶者，保也；2、寶玉者，寶黛玉也；3、欲者，玉也；寶者，保也王府本第三回回前有總批：寶玉含來是補天之余，落地已久，得地氣收藏，因人而現(xiàn)。其性質(zhì)內(nèi)陽外陰，其形體光白溫潤，天生有眼可穿，故名曰保玉。將欲得者皆保愛此玉之意也。天地循環(huán)秋復(fù)春，生生死死舊重新。君家著筆描風(fēng)月，寶玉顰顰解愛人。寶玉，寶黛玉也佚名氏《讀紅樓夢隨筆》何為“寶玉”，寶黛玉也，謂惟黛玉是寶，非黛玉不娶也。玉者，欲也王國維《紅樓夢評論》所謂玉者，不過生活之欲之代表而已矣。……而《紅樓夢》一書，實示此生活、此苦痛之由于自造，又示其解脫之道不可不由自己求之者也。寶玉之名——石頭與寶玉寶玉之名，為的是將石頭與那塊寶玉的對應(yīng)關(guān)系加以明確，提示讀者——彼二者的特性，同樣存于這一人物身上。一個，乃是性靈與質(zhì)蠢的并存。看不透人間風(fēng)月繁華的空幻，是質(zhì)蠢；自經(jīng)鍛煉，靈性已通，相較旁人又有著不一樣的感知力、領(lǐng)悟力，這則是性靈。另一個，則是道明：形則假寶玉，實則真頑石。自嘲式表達(dá)虛有其表之意。黛玉之問第二十二回聽曲文寶玉悟禪機一進來，黛玉便笑道：“寶玉，我問你：至貴者是‘寶’，至堅者是‘玉’。爾有何貴？爾有何堅？”三、寶玉的年齡和生日寶玉之年表（一）寶玉生年，一歲——第一回，甄士隱午夢，正是寶玉降生，時英蓮三歲，“只有一女，乳名英蓮，年方三歲”；寶玉二歲——第一回，英蓮元宵節(jié)被拐，“真是閑處光陰易過，倏忽又是元宵佳節(jié)矣”，一年過去，是時英蓮四歲；寶玉三四歲——第一回，甄府遭火之后，甄士隱投奔岳父封肅，“士隱乃讀書之人，不慣生理稼穡等事，勉強支持了一二年”。寶玉之年表（二）寶玉六歲——第二回，林如?！敖裰挥械掌拶Z氏，生得一女，乳名黛玉，年方五歲”（第三回黛玉有云：“……這位哥哥比我大一歲，小名就喚寶玉，……”）；寶玉九歲——第三回、第四回，“當(dāng)日這英蓮，我們天天哄他頑耍。雖隔了七八年，如今十二三歲的光景”；寶玉之年表（三）寶玉十歲——五到八回，黛玉寶釵到了賈府之后，“因東邊寧府中花園內(nèi)梅花盛開”，顯然是過了一年。寶玉十一歲——九到十二回，賈瑞是臘月被鳳姐算計而得病，“諸如此癥，不上一年都添全了”?？芍堰^一年。寶玉之年表（四）寶玉十二歲——第十二、十三回，賈瑞“倏又臘盡春回，這病更又沉重”，可知又過一年。寶玉十三歲——第十四回到十六回，秦可卿于賈瑞死的這年冬底去世，停靈七七四十九日之后，自是翻過一年。寶玉十四歲——第十七十八回，秦鐘死后，“又不知歷幾何時”，大觀園工程告竣，寶玉展才題聯(lián)之時，“有幾百株杏花，如噴火蒸霞一般”，又是一年春至。寶玉之年表（五）寶玉十五歲——第十九回到五十二回，大觀園試才題對一回，賈政曾過問園內(nèi)擺設(shè)，賈璉答道：“也不過秋天都全了”。也有一句提及王夫人等人忙碌的——“王夫人等日日忙亂，直到十月將盡”，而省親是在正月十五，可知又一年過去。第二十五回，和尚有嘆：“青埂峰一別，展眼已過十三載矣！”寶玉之年表（六）寶玉十六歲——第五十三回到六十九回，五十三回回目名即為：寧國府除夕祭宗祠，榮國府元宵開夜宴。可知又過一年。寶玉十七歲——第七十回到第八十回，七十回開端言“年近歲逼”，接下來的正文又道：“如今仲春天氣”，可知又是一年過去。寶玉的生日最通行的說法——五月初三霍國玲《紅樓解夢》：推出賈璉偷娶尤二姐為六月初三，前推二十九天，進而推知賈敬殯天的日期是五月初四，是以寶玉的生日是五月初三。推斷存在的問題1、因何推知賈璉偷娶是在六月初三？第六十四回幽淑女悲題五美吟浪蕩子情遺九龍佩“這里賈璉等見諸事已妥，遂擇了初三黃道吉日，迎娶二姐過門?！钡诹幕貙氂襁@里不由的低頭細(xì)想，心內(nèi)道：“……大約必是七月因為瓜果之節(jié)，家家都上秋祭的墳。林妹妹有感于心，所以在私室自己奠祭，取《禮記》‘春秋薦其時食’之意，也未可定?！蓖茢啻嬖诘膯栴}2、據(jù)何前推二十九天？第六十三回“掐指算來，至早也得半月的工夫，賈珍方能來到?！薄叭蘸蟊汩_喪破孝。一面且做起道場來等賈珍?！钡诹幕亻_篇——“……擇于初四日卯時請靈柩進城，……是日，喪儀焜耀，賓客如云”。推斷存在的問題3、前推二十九天如何就是五月初四？四、寶玉可能的結(jié)局1、作看街兵趙之謙《章安雜說》“世所傳《紅樓夢》，小說家第一品也。余昔聞滌甫師言，本尚有四十回，至賈寶玉作看街兵，史湘云再醮與寶玉，方完卷。想為人刪去，然以刪去為得?！?、成為無業(yè)游民張愛玲《紅樓夢魘》寶玉思慕太多，而又富于同情心與想象力，以致人我不分，念念不忘，當(dāng)然無法專心工作，窮了之后成為無業(yè)游民。在第一個早本內(nèi)，此書是個性格的悲劇，主要人物都是自誤。3、坐著湘云的船走了姜亮夫：我讀過一個《紅樓夢》的稿本，里面曾說，寶玉后來做了更夫。有一夜，他過一個橋，在橋上稍息，把他手中提的一盞小燈籠放在橋邊。這時，橋下靜悄悄的，有一只小船，船內(nèi)有兩個女子，其中一個探出頭來，看見這燈籠，驚訝地說道：“這是榮國府的夜行燈啊！”就更伸出頭來看這橋上的人，看了又問：“你是不是寶二哥？”橋上的答道：“你又是誰？”那女子說：“我是湘云。”……4、當(dāng)兵去了梁歸智《石頭及探佚》此外還有兩個證據(jù)。一是第二十八回寶玉所作“女兒”酒令中“女兒悲，青春已大守空閨；女兒愁，悔教夫婿覓封侯”是實擬……，正是指寶玉離家從軍（“覓封侯”），黛玉“想林姐夫”（“守空閨”）的后事。曲子“滴不盡相思血淚拋紅豆”正寫盡寶黛離別相思之苦。而酒底“雨打梨花深閉門”中“梨”諧“離”。離——寶玉離家從軍“覓封侯”也。五、寶玉是何等樣人？寶玉是何等樣人？十九回己卯本夾批有：“按此書中寫一寶玉，其寶玉之為人，是我輩于書中見而知有此人，實未目曾親睹者。又寫寶玉之發(fā)言，每每令人不解；寶玉之生性，件件令人可笑。不獨于世上親見這樣的人不曾，即閱今古所有之小說、傳奇中，亦未見這樣的文字。于顰兒處更為甚，其囫圇不解之中實可解，可解之中又說不出理路。合目思之，卻如真見一寶玉，真聞此言者，移之第二人萬不可，亦不成文字矣?！笔呕丶好緤A批（一）“這皆是寶玉意中心中確實之念，非前勉強之詞，所以謂今古未有之一人耳。聽其囫圇不解之言，察其幽微感觸之心，審其癡妄委婉之意，皆今古未見之人，亦是未見之文字?！笔呕丶好緤A批（二）“說不得賢，說不得愚，說不得不肖，說不得善，說不得惡，說不得正大光明，說不得混帳惡賴，說不得聰明才俊，說不得庸俗平凡，說不得好色好淫，說不得情癡情種，恰恰只有一顰兒可對。令他人徒加評論，總未摸著他二人是何等脫胎，何等心臆，何等骨肉。余閱此書亦愛其文字耳，實亦不能評出此二人終是何等人物?！笔呕丶好緤A批（三）“后觀情榜評曰：‘寶玉情不情，黛玉情情?！硕u自在評癡之上，亦屬囫圇不解，妙甚。”綜上可知，于深知曹雪芹其人其書的脂硯齋眼中，寶玉乃是——從來未曾獲見之人，無論是現(xiàn)實世界，還是文學(xué)作品，故可稱為“今古未有之一人”。不僅人今古未見，刻畫他的文字也是今古未見的；他的言語令人囫圇不解，他的心思幽微感觸，他的意緒癡妄委婉，他與黛玉一樣是難于評說的；他很復(fù)雜，無從簡單的遽然為他的性情貼上標(biāo)簽，他是當(dāng)之無愧的第一奇人。何等脫胎，何等心臆，何等骨肉，俱難結(jié)論。形象的復(fù)雜，導(dǎo)致了歧見在在寶玉其人，該如何論定，由古至今，爭論不休。有人稱其“情癡”，有人說是“色情狂”，有人說他是“多余的人”，有人說他是“封建紈绔”，又有人說他是“叛逆者”。尤其這個“叛逆者”的看法，不要以為這是某一個時期所特有的，就是今天，也一樣可見這樣的解讀。張錦池《賈寶玉的叛逆思想》“賈寶玉所代表的社會思潮當(dāng)時還處于‘草色遙看近卻無’的狀態(tài)，所以時人難以認(rèn)識其思想的‘理路’，而作者卻從生活中把握了這種體現(xiàn)著那剛剛產(chǎn)生、還在醞釀之中、后來被稱為‘民主主義思想’因素的人物性格，將之塑造成典型形象，并且寫得血肉豐滿，躍然紙上，進而褒揚之。”“賈寶玉作為《紅樓夢》的主人公，作者所謳歌的人物，其身上的叛逆思想對古來中國傳統(tǒng)文化，是‘超越的突破’、‘哲學(xué)的突破’?！卑V情之輩，還是濫情之人？這是環(huán)繞賈寶玉其人爭論得最為激烈的一個話題。歷來都是眾說紛紜的。很多人認(rèn)為，賈寶玉當(dāng)然就是一個濫情的人，他最大的特點就是處處留情。小說中有不少筆墨都寫到了這一點。濫情？例一第二十八回蔣玉菡情贈茜香羅薛寶釵羞籠紅麝串寶玉在旁看著雪白一段酥臂，不覺動了羨慕之心，暗暗想道：“這個膀子要長在林妹妹身上，或者還得摸一摸，偏生長在他身上?！崩谑呕厍榍星辛枷ń庹Z意綿綿靜日玉生香（寶玉）一面見眾人不在房中，乃笑問襲人道：“今兒那個穿紅的是你什么人？”襲人道：“那是我兩姨妹子。”寶玉聽了，贊嘆了兩聲。襲人道：“嘆什么？我知道你心里的緣故，想是說他那里配紅的?！睂氂裥Φ溃骸安皇?，不是。那樣的不配穿紅的，誰還敢穿。我因為見他實在好的很，怎么也得他在咱們家就好了?！崩谌呕卮謇牙咽切趴陂_合情哥哥偏尋根究底寶玉且忙著問劉姥姥：“那女孩兒大雪地作什么抽柴草，倘或凍出病來呢？”寶玉心中只記掛著抽柴的故事，因悶悶的心中籌畫。例四第十五回王鳳姐弄權(quán)鐵檻寺秦鯨卿得趣饅頭庵鳳姐并不在意，寶玉卻留心看時，內(nèi)中并無二丫頭。一時上了車，出來走不多遠(yuǎn)，只見迎頭二丫頭懷里抱著他小兄弟，同著幾個小女孩子說笑而來。寶玉恨不得下車跟了他去，料是眾人不依的，少不得以目相送，爭奈車輕馬快，一時展眼無蹤。黛玉的反應(yīng)第二十八回林黛玉笑道：“何曾不是在屋里的。只因聽見天上一聲叫喚，出來瞧了瞧，原來是個呆雁。”薛寶釵道：“呆雁在那里呢？我也瞧一瞧。”第三十九回林黛玉忙笑道：“咱們雪下吟詩？依我說，還不如弄一捆柴火，雪下抽柴，還更有趣兒呢?！睂氂袼糁椴贿^是一段呆性而已。其所留之情，縱有傾心羨慕稱賞的成分，恨不得為我所有的心思，卻并非占有的欲念，或者說男女之情，色欲之情。更多的，仍然是對于女兒靈秀、潔凈那份發(fā)自內(nèi)心、不可遏止的愛慕欣羨，以及想要靠攏想要親近想要善待珍惜的愿望。是以黛玉也能不慍不怒，反是促狹打趣地面對他的這類行徑。茗煙代祝之詞第四十三回，閑取樂偶攢金慶壽不了情暫撮土為香二爺心事不能出口，讓我代祝：若芳魂有感，香魄多情，雖然陰陽間隔，既是知己之間，時常來望侯二爺，未嘗不可。你在陰間保佑二爺來生也變個女孩兒，和你們一處相伴，不可又托生這須眉濁物。真正的處處留情之人——以薛蟠為例第八十回美香菱屈受貪夫棒王道士胡謅妒婦方“只因薛蟠天性是‘得隴望蜀’的，如今得娶了金桂，又見金桂的丫鬟寶蟾有三分姿色，舉止輕浮可愛，便時常要茶要水的故意撩逗他?！奔兪且娚鹦?，無半點珍重愛戀。第二十五回魘魔法姊弟逢五鬼紅樓夢通靈遇雙真別人慌張自不必講，獨有薛蟠更比諸人忙到十分去：又恐薛姨媽被人擠倒，又恐薛寶釵被人瞧見，又恐香菱被人臊皮，——知道賈珍等是在女人身上做功夫的，因此忙的不堪。忽一眼瞥見了林黛玉風(fēng)流婉轉(zhuǎn)，已酥倒在那里。二知道人《紅樓夢說夢》“寶玉一視同仁，不問迎、探、惜之為一脈也，不問薛、史之為親串也，不問襲人、晴雯之為侍兒也，但是女子，俱當(dāng)珍重。若黛玉，則性命共之矣?！薄皩氂瘢私孕ζ浒V，吾獨愛其專一?！瓕氂裰娗轺煊?，相依十載，其心不渝，情固是其真癡，癡即出于本性。假使黛玉永年，寶玉必白頭相守，吾深信之。吾于其癡而信之。今之士女，特患不癡耳?！比绾翁接戀Z寶玉其人1、何等脫胎2、何等心臆3、何等骨肉合于作者構(gòu)想的四者關(guān)系頑石幻化為通靈寶玉，通靈寶玉被“夾帶”入凡塵，成為口中所銜之玉。經(jīng)歷見識，遂為見證記錄者。神瑛侍者下凡成為賈寶玉，他是夾帶那“蠢物”之人，是以石頭的所見所聞與之息息相關(guān)。西江月無故尋愁覓恨，有時似傻如狂?？v然生得好皮囊，腹內(nèi)原來草莽。潦倒不通世務(wù)，愚頑怕讀文章。行為偏僻性乖張，那管世人誹謗。富貴不知樂業(yè)，貧窮難耐凄涼?？蓱z辜負(fù)好韶光，于國于家無望。天下無能第一，古今不肖無雙。寄言紈绔與膏粱：莫效此兒形狀！何等心臆扣住這兩首《西江月》來解讀，無非便是：一段呆性一份癡情一股靈性一段呆性言語之呆行事之呆心性之呆初見黛玉之言語寶玉看罷，因笑道：“這個妹妹我曾見過的。”（甲戌側(cè)：“瘋話?！保┵Z母笑道：“可又是胡說，你又何曾見過他？”寶玉笑道：“雖然未曾見過他，然我看著面善，心里就算舊相識，今日只作遠(yuǎn)別重逢，亦未為不可?！保仔鐐?cè)：“妙語奇語，全作如是等語，怪人謂曰癡狂?！保┲疗嬷粏栍謫桏煊瘢骸翱梢灿杏駴]有？”眾人不解其語，黛玉便忖度著因他有玉，故問我有也無，……甲戌側(cè)：“奇極怪極，癡極愚極，焉得怪人目為癡哉？”第七十七回俏丫鬟抱屈夭風(fēng)流美優(yōu)伶斬情歸水月寶玉嘆道：“你們那里知道，不但草木，凡天下之物，皆是有情有理的，也和人一樣，得了知己，便極有靈驗的。若用大題目比，就有孔子廟前之檜、墳前之蓍，諸葛祠前之柏，岳武穆墳前之松。這都是堂堂正大隨人之正氣，千古不磨之物。世亂則萎，世治則榮，幾千百年了，枯而復(fù)生者幾次。這豈不是兆應(yīng)？小題目比，就有楊太真沉香亭之木芍藥，端正樓之相思樹，王昭君冢上之草，豈不也有靈驗。所以這海棠亦應(yīng)其人欲亡，故先就死了半邊。”

行事之呆第十六回賈元春才選風(fēng)藻宮秦鯨卿夭逝黃泉路因此寶玉心中悵然如有所失。雖聞得元春晉封之事，亦未解得愁悶。賈母如何謝恩，如何回家，親朋如何來慶賀，寧榮兩處近日如何熱鬧，眾人如何得意，獨他一個皆視有如無，毫不曾介意。因此眾人嘲他越發(fā)呆了。行事之呆——例二第二十八回，蔣玉菡情贈茜香羅薛寶釵羞籠紅麝串那林黛玉正自傷感，忽聽山坡上也有悲聲，心下想道：“人人都笑我有些癡病，難道還有一個癡子不成？”想著，抬頭一看，見是寶玉。這一回，作者即借黛玉之口寫寶玉之呆，越發(fā)顯出二人在性情上的相通、相投。行事之呆——例三第三十回寶釵借扇機帶雙敲齡官劃薔癡及局外看到人家在那里劃薔，“里面的原是早已癡了，畫完一個又畫一個，已經(jīng)畫了有幾千個‘薔’。外面的不覺也看癡了，兩個眼睛珠兒只管隨著簪子動，心里卻想：‘這女孩子一定有什么話說不出來的大心事，才這樣個形景。外面既是這個形景，心里不知怎么熬煎。看他的模樣兒這般單薄，心里那里還擱的住熬煎?？珊尬也荒芴婺惴中┻^來。’”行事之呆——例四第三十五回白玉釧親嘗蓮葉羹黃金鶯巧結(jié)梅花絡(luò)寶玉自己燙了手倒不覺的，卻只管問玉釧兒：“燙了那里了？疼不疼？”玉釧兒和眾人都笑了。玉釧兒道：“你自己燙了，只管問我?！睂氂衤犝f，方覺自己燙了。那兩個婆子見沒人了，一行走，一行議論。這一個笑道：“怪道有人說他家寶玉是外像好里頭糊涂，中看不中吃的。果然有些呆氣。他自己燙了手，倒問人疼不疼，這可不是個呆子？”那一個又笑道：“我前一回來，聽見他家里許多人抱怨，千真萬真的有些呆氣。大雨淋的水雞似的，他反告訴別人‘下雨了，快避雨去罷?！阏f可笑不可笑？時常沒人在跟前，就自哭自笑的；看見燕子，就和燕子說話；河里見了魚，就和魚說話；見了星星月亮，不是長吁短嘆，就是咕咕噥噥的?！?/p>

心性之呆——第七回送宮花賈璉戲熙鳳宴寧府寶玉會秦鐘這一回中，寶玉見了秦鐘人品出眾之后，心中是若有所失，癡了半日之后，心中又起了呆意：“天下竟有這等人物！如今看來，我竟成了泥豬癩狗了?？珊尬覟槭裁瓷谶@侯門公府之家，若也生在寒門薄宦之家，早得與他交結(jié)，也不枉生了一世。我雖如此比他尊貴，可知錦繡紗羅，也不過裹了我這根死木頭；美酒羊羔，也不過填了我這糞窟泥溝?！毁F’二字，不料遭我荼毒了?！?/p>

呆之所在見了秦鐘，便恨不得生在寒門薄宦之家，以期與之能早些結(jié)交。世人所重，乃出身之顯貴；寶玉所重，乃人品情性之相投。顯貴出身，反成負(fù)累。世人目之為呆，此恰寶玉脫俗之所在。——其重在內(nèi)，而非外。此番感嘆背后可見寶玉平日家中所見男子，都是何等齷齪不堪的須眉濁物。是以乍逢與己相近之輩，內(nèi)心是何等的驚喜。這份驚喜的存在，顯見寶玉對于女兒的親近，并非因其仇視男子，而是在于他素日常見之男子，多為污濁不堪的代名詞，而女兒方是潔凈靈秀之代表。是以寶玉于男子中亦有看重的人，比如秦鐘、北靜王、琪官、柳湘蓮等，此輩皆男子中可以靈秀稱之者。心性之呆——例二第十九回，元妃省親過后，賈珍邀寶玉去他那邊看戲，寶玉應(yīng)不耐那等熱鬧，就四處閑逛起來寶玉見一個人沒有，因想“這里素日有個小書房，內(nèi)曾掛著一軸美人，極畫的得神。今日這般熱鬧，想那里自然無人，那美人也自然是寂寞的，須得我去望慰他一回?！苯Y(jié)果去了卻撞破了茗煙的好事，撞破之后，卻沒有擺出主子的款來，也沒有教訓(xùn)他們，一邊叫那丫頭快跑，一邊又問茗煙：“那丫頭十幾歲了？”茗煙的回答是：“大不過十六七歲。”寶玉道：“連他的歲屬也不問問，別的自然越發(fā)不知了?？梢娝渍J(rèn)得你了?？蓱z，可憐！”心性之呆——第二十一回王熙鳳正言彈妒意不愛教訓(xùn)兄弟，賈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