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字考釋方法概說

古文字考釋方法概說[摘要]本文試對甲骨文的考釋方法進行梳理，以期對古文字的進一步考釋有所裨益。[關鍵詞]古文字考釋方法對古文字進行考釋，從宋代就已經開始，迄今已有千年的歷史，經歷代學者研究，曾考釋出許多難識之字，積累了很多經驗，創(chuàng)造出不少好的方法。但前人未釋、誤釋的古字也還不少。隨著地下資料不斷出土，難識的古字仍然很多。如商周銅器銘文，已發(fā)現(xiàn)的字數在四千以上，能為大家所識者僅兩千五百余字。甲骨文中未識字數量更多，能識者僅有三分之一至于簡牘、帛書、璽印等資料，都有一大部分不識字。因此雖有重要文字資料出土，但由于其中有些古字不識，難以了解它的全部內容。因此，考釋不識之字，仍然是研究古文字的一項非常重要的課題。本文就試對甲骨文的考釋方法進行梳理，以期對古文字的進一步考釋有所裨益。一、前輩學者們的考釋方法概說孫詒讓是第一個系統(tǒng)考釋甲骨文的人。他的基本方法就是以古文字形體與《說文》相比較以及偏旁分析法。他在《名原》的序中說道：“略摭金文、龜甲文、石鼓文、貴州紅巖石刻，與《說文》古籀互相勘校，揭其歧異，以箸省變之源，而會最比屬，以尋古文、大小篆沿革之例?！崩^孫氏之后，羅振玉不僅注意到從《說文》中的古籀、小篆與甲骨文、金文的歷史演變中加以考釋，而且把文字考釋與卜辭的文例及辭例結合起來進行考釋，也就是提出并使用了文例推勘法。羅氏之后，王國維總結出四條基本原則，他在《毛公鼎考釋》序中這樣說道：“考之史實與制度文物，以知其時代之情況；本之《詩》《書》，以考其文之義例：考之古音，以通其文之假借：參之韓器，以驗查文字之變化?！痹诖嘶A上，形成了“二重證據法”，即將地下出的實物資料與傳統(tǒng)的文獻材料相互印證，對后世產生很大的影響。王氏之后，郭沫若考釋甲骨文的最大特點就是，他運用辯證唯物主義與歷史唯物主義研究古文字，以新興的科學的觀點來研究殷代社會。這是他的最大特色，也是他對甲骨學研究的貢獻所在。羅、王，郭之后考釋甲骨文字最多者，當首推于省吾。于氏強調形音義三者的內在聯(lián)系，重視“核諸文理與辭例”與“聲韻通假”。他認為不應孤立地研究古文字，需要從社會發(fā)展史的角度，從研究世界古代史和少數民族志保存的原始民族的生產，生活、社會意識等方面來追溯古文字的起源，才能對某些古文字的造字本義有正確的理解，同時也有助于我們正確釋讀某些古文字材料。繼以上各家之后，唐蘭在甲骨文考釋中，不斷積累經驗，同時又注意借鑒前輩學者的研究方法，總結出較為系統(tǒng)的古文字考釋方法，對古文字學的建設與發(fā)展作出了重要的貢獻。他在《古文字學導論》中首次總結了古文字考釋的四種基本方法：對照法，推勘法（包括內部推勒和外部比較）、偏旁分析法、歷史考證法。這四種方法并不是孤立的，而是要綜合運用的。楊樹達在《新識字之由來》一文中將考釋文字的方法歸納為十四個條目：“一日據《說文》釋字，二日據甲文釋字，三日據甲文定偏旁釋字，四日據銘文釋字，五日據形體釋字，六日據文義釋字，七曰據古禮俗釋字，八日義近形旁任作，九日音近聲旁任作，十日古文形繁，十一日古文形簡，十二日古文象形會意字加聲旁，十三日古文位置與篆書不同，十四日二字形近混用云。”除過去已經被學者們認識到的考釋文字的方法外，楊樹達從歷史上的風俗、禮樂、法律等各種制度考察古文字體，這也是一項很好的釋字方法，雖然使用的范圍有限，但可為一種探索的途徑。高明的《中國古文字學通論》論及古文字考釋的方法，也都和上述觀點密切相關。此外，王力在《中國語言學史》的有關章節(jié)中，將考釋甲骨文的原則歸納為五條：以《說文》為證，與金文互證，從甲骨文本身歸納，從字的形象來判斷，從文化史上來考證。王氏是用語言學家的限光來看甲骨文考釋的，歸納的原則也實在。臺灣學者嚴一萍在《甲骨學》一書中提出八種考釋甲骨文的方法：“一、考察文字本身的演變；二、由甲骨文本身字形比較而得之；三、分析偏旁點畫，以求文字之構成，合以聲韻訓詁，推測其涵義而得之：四、由卜辭辭例之比較而得之；五、由甲骨之綴合以證明而得之；六、由地下遺象之印證而得之；七、由辨析合文而得之；八、由辨認析書及一字重形而得之?！睏l分縷析，具體入微地就甲骨文的考釋做出了自己的解說，其中仍能見到唐氏釋字方法的蹤跡。就甲骨文之外的古文字的考釋，也有不少專家提出過自己的見解，如何琳儀在《戰(zhàn)國文字通論》中就戰(zhàn)國文字考釋提出了八種方法，是研究戰(zhàn)國文字考釋方法的集大成者。近年來在古文字考釋方法方面，論述并不多。張亞初在《殷周金文集成引得》一書中提出十二種考釋金文的方法，并據此考釋出一批先前不能釋讀的字。曾憲通先生在《我和古文字研究（代序）》一文中，對考釋方法作了精辟的概括，著重字形的考察，考慮到形音義的聯(lián)系，注重傳世文獻和出土文獻的結合，更重要的是從文化深層對文字進行研究，是學術界對文字考釋方法的最新認識之一。自一九七八年中國古文字研究會成立以來，古文字考釋的方法問題就成了歷屆年會的中心議題之一，爭論相當激烈。有的強調因聲求義，有的強調偏旁分析，有的強調歷時與共時的比較，有的強調聯(lián)系民族學、民俗學來考釋。全國各地的學者濟濟一堂，各抒己見，展開自由的討論，這在我國古文字學發(fā)展史上是從未有過的。經過幾屆年會的討論，考釋古文字的方法的重要性顯得更加突出，為大多數學者重視，而具體的考釋方法，也逐漸明朗化，得到公認。二、古文字考釋方法總結歸納(一)基本方法綜觀以上學者們的論述和近年來的討論，我們將考釋的基本方法歸納為：1形體分析法。古文字是表意文字體系，它的結構方式主要是象形、會意、形聲，抓住這個特點，因形求義，就可以考釋出不少古文字。過去常稱為“偏旁分析法”，這是不夠準確的。古文字由偏旁部件組成的固然是多數，但也有不少是無所謂偏旁的獨體字，所以改成為“形體分析法”更恰當。2.歷史比較法。這種方法是將不同歷史階段的各類古文字材料如甲骨文、金文、戰(zhàn)國文字乃至《說文》中的古籀、小篆等進行比較，亦即將該字置于歷史發(fā)展的長河中進行考察。可以用由上而下的順推法，也可以用由下而上的逆推法。逆推法就是前述羅振玉提倡的“由許書以湖金文，由金文以窺書契”。3.假借讀破法。古人用假借字非常普遍。某些詞有音無字，故可用同音字來表示，就是已有本字的，也常常可以借用音同或音近的字。如白簋，其蓋銘為“白達作寶簋”，其器銘為“白達作寶蓋”，可見“羔”乃“簋”的借字。又如裹鼎“其眉壽無期”，子璋鐘作“其眉壽無基”，可見“基”乃“期”的假借。不明假借，或會誤釋，或會百思不得其解，一旦我們以聲求義，破其假借之字而讀以本字，則渙然冰釋。這種破其假借之字而讀以本字的破讀法，在古文字考釋中是必不可少的。4.推勘法。推勘法又可以細分為辭例推勘法和文獻比較法。辭例推勘法是將該字置于一定的語言環(huán)境中依靠上下文或同類的文例進行推勘以見其義。如令簋有“令敢展皇王宣”句，郭沫若把它與同銘內的“令敢揚皇王寶”對勘，確認“廠長"就是“揚”的借字。令彝另有“揚王寶”句，與金文“對揚王休"的常見語例比勘，可知“宣”即“休”的借字。文獻比較法是將古文字與有關的文獻記載進行比較，用紙上的材料與地下的材料相互參證，這既是羅振玉、王國維提倡的“二重證據法”，也是我國樸學“無證不信”傳統(tǒng)的表現(xiàn)。(二)跨學科法我們意識到古文字的考釋是一門涉及到眾多學科的交叉的綜合的學科，必須綜合運用多學科的知識，方能取得更多的研究成果。唐蘭先生說過一句有名的話：“古文字學的功夫不在文字學。”這句話聽起來有一點像悖論，實際上唐先生的意思是，要想學好古文字，必須掌握古文字以外的廣博的知識。這句話對于古文字的考釋同樣適用，除了上面論及的語言學文字學這門學科的內部方法外，還涉及到與其他學科的交叉、綜合運用：1.歷史學。綜合運用歷史學知識來考釋古文字，就是根據禮俗制度識字，從歷史上的風俗、禮樂、法律等制度考察古文字。楊樹達在《新識字的由來》一文中就指出“據古禮俗識字”，其在《釋（徐王量鼎）》中將“望”考釋為鋼羹之羹，也是根據先秦禮制考察出來的。2.民族學。我們不應孤立地研究古文字，需要從社會發(fā)展史的角度，從保存下來的原始民族的生產、生活、社會意識等方面追湖古文字的起源，正確理解古文字的造字本意，幫助我們去正確釋讀某些古文字材料。如陳夢家先生在《耒耜考》中，對“來”字的考釋，就利用本民族農業(yè)生產方面的知識，使考釋更有說服力。3.考古學。在各相關學科中，我們應特別注意汲取和運用文物考古方面的最新成就，用以充實和修正我們原有的結論。如甲骨文“鳳”字，一般認為像鳳鳥之形，鳥頭上的為冠羽，假借為風。但也有學者認為此字為“鵬”，從鳥朋省聲，并說“大鵬展翅，搏扶搖而上，其勢迅猛，借以表無形之氣流，當是合乎思維邏輯的，鵬字加飾四點，當指迅猛之氣流”。若我們注意到1976年殷墟婦好墓出土的玉鳳作上圖，其頭上的冠羽與甲骨文相同，將其說成聲符顯然是不妥當的。4方言學。有些古文字的字義處于模糊的邊界，僅僅憑借文例我們很難判斷孰是孰非。在這種情況下，有時可以借助各地方言補充說明，以幫助我們確定字義。如“灝水”這個詞，以前各家的解釋不一，喻遂生師根據重慶方言，認為它的意思就是豆汁，重慶方音也和其古音相近，且放在文例中字順義通。古文字考釋是一門深奧的學問，我們在考釋古文字時，應注意在語言文字學的基礎上，綜合運用相關學科的理論成果，以期正確考釋出更多的古文字?！緟⒖嘉墨I】[1]王國維.觀堂集林[M].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2]楊樹達.積微居金文說（增訂本）[M].中華書局，1997.[3]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