債權人要求股東對公司債務承擔責任的路徑系列之二——否認公司法人人格

1、債權人要求股東對公司債務承擔責任的路徑系列之二否認公司法人人格筆者在前文債權人要求股東對公司債務承擔責任之路徑系列之一一一股東在未實繳出資范圍內承擔責任中介紹了債權人通過在一定情形下要求公司未實繳出資的股東在未出資范圍內對公司債務承擔責任的路徑。本文將繼續(xù)介紹在公司股東濫用公司法人獨立地位和股東有限責任的情況下，債權人如何“刺破公司的面紗”，否認公司法人人格，要求相關股東對公司債務承擔連帶責任。公司人格獨立和股東有限責任是構建現(xiàn)代公司的兩大基石。根據(jù)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以下簡稱“公司法”）第三條的規(guī)定，公司是企業(yè)法人，有獨立的法人財產(chǎn)，公司的股東以其認繳的出資額為限對公司承擔責任。但是，公司

2、的法人人格畢竟是法律擬制的，公司的意志最終是通過作為股東的自然人意志的集合才得以實現(xiàn)。若股東故意利用公司獨立法人人格制度的缺陷，使其所控制的公司之人格趨于形骸化，侵占公司資產(chǎn)、逃避債務的，對于此類濫用公司獨立人格的行為，法律則必須予以規(guī)制，通過在個案中否認公司獨立于其股東的人格而尋求在具體法律關系中達到利益平衡的格局。公司法第二十條第三款規(guī)定，”公司股東濫用公司法人獨立地位和股東有限責任，逃避債務，嚴重損害公司債權人利益的，應當對公司債務承擔連帶責任?！痹摋l被視為對股東有限責任的突破，是否認公司法人人格的請求權基礎。根據(jù)該條規(guī)定可以看出，公司法人人格否認制度的構成要件包括三個方面：其一，行為要

3、件，股東實施了濫用公司法人獨立地位和股東有限責任的行為；其二，主導致各地法院的裁判標準和裁判尺觀要件，股東實施濫用行為的主觀目的是為了逃避債務；其三，結果要件，股東實施濫用行為嚴重損害了公司債權人利益。但是，該條文對“濫用公司法人獨立地位和股東有限責任”僅做了原則性規(guī)定，對于股東的何種行為可被界定為“濫用行為”，一直以來都缺乏明確的判斷標準，度嚴重不一。為此，最高人民法院在2019年11月8日發(fā)布的全國人民法院民商事審批工作會議紀要(法2019254號，以下簡稱“紀要”)中，首次比較全面的對此提出了一些細化的標準和指引。紀要中列舉了實踐中比較常見的股東“濫用行為”即可以否認公司法人人格的情形主

4、要有“人格混同”、“過度支配與控制”和“資本顯著不足”。(一)人格混同人格混同，是指公司作為法人的人格要素與股東完全混同，使公司的人格喪失獨立性，形成股東即公司、公司即股東的情況。公司具有獨立的法人人格，是以其財產(chǎn)和意思獨立于股東為前提條件的，并因而具有了自己的獨立的組織機構、名稱、住所、經(jīng)營業(yè)務等。因此，當公司與其股東在財產(chǎn)、利益、業(yè)務、組織管理上出現(xiàn)混同，不分彼此，就意味著公司的獨立人格實際上已經(jīng)不存在，以至于公司人格與其股東人格難以區(qū)分。認定公司人格與股東人格是否存在混同，最根本的判斷標準是公司是否具有獨立意思和獨立財產(chǎn)，最主要的表現(xiàn)是公司的財產(chǎn)與股東的財產(chǎn)是否混同且無法區(qū)分。在判斷公司

5、與股東是否構成人格混同時，應綜合考慮以下因素：(1)股東無償使用公司資金或者財產(chǎn)，不作財務記載的；(2)股東用公司的資金償還股東的債務，或者將公司的資金供關聯(lián)公司無償使用，不作財務記載的；(3)公司賬簿與股東賬簿不分，致使公司財產(chǎn)與股東財產(chǎn)無法區(qū)分的；(4)股東自身收益與公司盈利不加區(qū)分，致使雙方利益不滿的；(5)公司的財產(chǎn)記載于股東名下，由股東占有、使用的。如果存在上述情形，則公司的財產(chǎn)與股東的財產(chǎn)實際已出現(xiàn)混同并難以區(qū)分，可以認定公司與股東存在人格混同。在公司出現(xiàn)人格混同情況時，往往還會存在：(1)業(yè)務混同，即股東與公司業(yè)務范圍重合或大部分交叉；(2)員工混同，股東與公司法定代表人、董事、

6、監(jiān)事或其他高管人員相互兼任，員工大量重合，特別是財務人員混同；(3)住所混同，股東與公司使用同一營業(yè)場所；這些情形可以作為認定公司與股東存在人格混同的補強證明。(二)過度支配與控制公司的經(jīng)營活動存在風險性，而股東需要按照其出資額對公司承擔責任，因此，控股股東要承擔相對于其他中小股東更多的風險，從這個角度來說，控股股東擁有對公司的控制權是合理的。通常情況下，控股股東控制權的行使都是符合法律評價并具有正當性的，但任何一種權利的行使都應該控制在一定的范圍內，如果惡意的行使權利而不顧其他相關主體的利益，就會造成對權利的濫用。公司控股股東對公司過度支配與控制，是指控股股東操縱公司的決策過程，使公司完全喪

7、失獨立性，淪為控股股東的工具或軀殼。實踐中常見的控制股東濫用控制權的情形包括：(1)母子公司之間或者子公司之間進行利益輸送的；(2)母子公司或者子公司之間進行交易，收益歸一方，損失卻由另一方承擔的；(3)先從原公司抽走資金，然后再成立經(jīng)營目的相同或者類似的公司，逃避原公司債務的；(4)先解散公司，再以原公司場所、設備、人員及相同或者相似的經(jīng)營目的另設公司，逃避原公司債務的。紀要還進一步指出，如果控制股東或實際控制人控制多個子公司或者關聯(lián)公司，濫用控制權使多個子公司或者關聯(lián)公司財產(chǎn)邊界不清、財務混同，利益相互輸送，喪失人格獨立性，淪為控制股東逃避債務、非法經(jīng)營，甚至違法犯罪工具的，可以綜合案件事

8、實，否認子公司或者關聯(lián)公司法人人格。(三)資本顯著不足紀要對“資本顯著不足”的定義是，公司設立后在經(jīng)營過程中，股東實際投入公司的資本數(shù)額與公司經(jīng)營所隱含的風險相比明顯不匹配。但對于何種情形屬于“明顯不匹配”，紀要并未進行明確的列舉，而這一直也是審判實踐中的難點。上海市高級人民法院民二庭在2009年6月發(fā)布的關于審理公司法人人格否認案件的若干意見第七條規(guī)定，“股東未繳納或繳足出資，或股東在公司設立后抽逃出資，致使公司資本低于該類公司法定資本最低限額的，人民法院應當認定公司資本顯著不足?！钡?，該規(guī)定是在注冊資本實繳制的背景下制定的，公司法關于注冊資本繳納制度改為認繳制后，除金融機構等特殊行業(yè)的公

9、司外，對其他公司已不存在“法定資本最低限額”的要求。對此，朱慈蘊教授認為：資本顯著不足是基于經(jīng)濟要求而不是法律要求，不是指公司資本達不到公司法上規(guī)定的公司最低資本額的標準，而是公司資本和公司經(jīng)營的事業(yè)、經(jīng)營的風險、經(jīng)營的規(guī)模相比非常之小，表明股東欠缺利用公司經(jīng)營的誠意，有意將風險轉移給與公司交易的第三人，損害或有可能損害第三人的利益。江蘇高院民二庭在江蘇全省法院公司糾紛案件審判調研報告中認為，資本顯著不足情形下公司法人格否認的實務判斷標準是公司從事的商事交易規(guī)模與其法人財產(chǎn)明顯不匹配，逃避債務，嚴重損害公司債權人利益。但存在以下除外情形：一是，公司因經(jīng)營虧損導致資產(chǎn)減少的，不屬于資本顯著不足。

10、二是，如果公司已經(jīng)通過企業(yè)信息公示平臺等合理方式向交易相對人如實披露了公司法人財產(chǎn)狀況，相對人仍決定進行交易的，則相應的風險系其能夠預見且自愿承擔，司法沒有必要也不應當對此干預。三是，針對我國實際情況，對侵權之債中資本顯著不足的界定不宜寬松。一方面，侵權事件具有偶然性、后果不可控的特點；另一方面，我國的責任保險制度尚不發(fā)達，公司參保率低，如果作寬松界定，會過于放大股東的風險，不利于鼓勵投資，對整個市場經(jīng)濟而言是有害的。因此，現(xiàn)階段在把握該問題時強調兩個條件，一是股東存在認繳出資數(shù)額過低的行為，二是侵權事件與公司業(yè)務相關，其他的情形均屬于除外情形。（一）訴訟主體的確定紀要對于法院在審理公司人格否

11、認糾紛案件時，如何確定當事人訴訟地位進行了明確規(guī)定，主要有三種情形：其一，債權人對債務人公司享有的債權已經(jīng)由生效裁判確認，其另行提起公司人格否認訴訟，請求股東對公司債務承擔連帶責任的，列股東為被告，公司為第三人；其二，債權人對債務人公司享有的債權提起訴訟的同時，一并提起公司人格否認訴訟，請求股東對公司債務承擔連帶責任的，列公司和股東為共同被告；其三，債權人對債務人公司享有的債權尚未經(jīng)生效裁判確認，直接提起公司人格否認訴訟，請求公司股東對公司債務承擔連帶責任的，人民法院應當向債權人釋明，告知其追加公司為共同被告。債權人拒絕追加的，人民法院應當裁定駁回起訴。從法律關系來看，債權人與公司之間通常是合

12、同法律關系，債權人與股東之問是侵權法律關系，實踐中不少法院都不同意將這兩種法律關系糾紛放在一個案件中審理，而是要求債權人先起訴公司確定債權，再起訴股東要求承擔連帶責任。而紀要中明確規(guī)定了債權人對債務人公司享有的債權提起訴訟的同時可以一并提起公司人格否認訴訟，請求股東對公司債務承擔連帶責任，可謂厘清了司法實踐中的存在爭議，有效的降低了債權人的維權成本。（二）舉證責任的分配根據(jù)“誰主張，誰舉證”的一般舉證規(guī)則，公司債權人主張股東濫用公司法人獨立地位和股東有限責任，就應當由債權人提供證據(jù)證明股東實施了濫用股東權利的行為、該行為與債權人的損害存在因果關系、而且該損害還必須達到“嚴重損害程度”，如果債權

13、人舉證不能，則將承擔相應的舉證不利后果。但是，將這種一般舉證規(guī)則適用于特殊的侵權責任糾紛中，對被侵權人而言并不公平。債權人作為公司外部人員，不可能取得諸如公司存在財產(chǎn)混同、關聯(lián)交易、出資不足等事實的相關證據(jù)材料，如果一味的將舉證責任都分配給債權人，則會使否認公司法人人格制度淪為空談。因此，我們認為在否認公司法人人格的訴訟中，當債權人存在舉證困難時，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對舉證責任進行適當調整：其一，申請法院調查取證。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的解釋（以下簡稱“民訴法解釋"）第九十四條規(guī)定，“當事人及其訴訟代理人因客觀原因不能自行收集的證據(jù)，可以在舉證期限屆滿前書面中請人

14、民法院調查收集”，因此，當公司債權人能夠提供初步證據(jù)證明股東濫用公司獨立法人地位和股東有限責任，但確因客觀原因不能自行收集公司賬簿、會計憑證、會議記錄等相關證據(jù)時，債權人可以申請人民法院調查取證。其二，申請法院責令對方提交書證。民訴法解釋第一百一十二條規(guī)定，“書證在對方當事人控制之下的，承擔舉證證明責任的當事人可以在舉證期限屆滿前書面申請人民法院責令對方當事人提交。申請理由成立的，人民法院應當責令對方當事人提交，因提交書證所產(chǎn)生的費用，由申請人負擔。對方當事人無正當理由拒不提交的，人民法院可以認定申請人所主張的書證內容為真實?！惫举~簿、會計憑證等書證均在公司保存，實際是在公司控股股東的控制之

15、下，而相關材料即使申請法院調查取證，如果股東刻意轉移并隱藏，法院也未必能夠取得。在這種情況下，債權人可以申請法院責令對方提交該類書證。其三，不利推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民事訴訟證據(jù)的若干規(guī)定（法釋200133號）第七十五條規(guī)定，”有證據(jù)證明一方當事人持有證據(jù)無正當理由拒不提供，如果對方當事人主張該證據(jù)的內容不利于證據(jù)持有人，可以推定該主張成立?！币虼?，包括前述可以申請法院責令對方提交的書證在內的所有證據(jù)，若債權人有證據(jù)證明公司及股東持有該證據(jù)但無正當理由拒不提供的，而債權人主張該證據(jù)的內容是不利于證據(jù)持有人的，可以推定債權人的主張成立。（三）否認公司法人人格的法律后果根據(jù)公司法第二十條第三款的規(guī)

16、定，公司股東濫用公司法人獨立地位和股東有限責任，逃避債務，嚴重損害公司債權人利益的，應當對公司債務承擔連帶責任?！斑B帶責任”是指依照法律規(guī)定或當事人的約定，兩個或兩個以上當事人對共同產(chǎn)生的不履行民事義務的民事責任承擔全部責任。公司法人人格否認制度的連帶責任應認定為“共同連帶責任”，即公司和濫用權利的股東之間的連帶、以及濫用權利的各股東之間的連帶。如果法院認定存在否認公司法人人格的情形，債權人有權要求實施了濫用公司法人獨立地位和股東有限責任行為的股東對公司債務承擔連帶清償責任；如果有兩個以上的股東實施了濫用行為，則這些濫用行為的股東均應連帶的對公司債務承擔清償責任。總結保護股東的有限責任及維護公司獨立的法人人格，是公司得以存續(xù)前提，也是發(fā)展市場經(jīng)濟重要基礎。但是，如果一味的強調公司的獨立性，縱容股東濫用權利，而忽視對債權人利益的保護，也容易導致市場經(jīng)濟秩序的混亂。誠如紀要所言，在具體案件中，需要根據(jù)查明的案件事實進行綜合判斷，對否認公司法人人格制度，即要審慎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