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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實藏在了花兒的心里 中印文化交流史上對泰戈爾的一次誤讀 冷和平 要說上個世紀二三十年代到中國來的文化名人挺多，有杜威、羅素和蕭伯納等，印度的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泰戈爾也來了。記憶中，徐志摩是私淑羅素的、胡適是私淑杜威的。 但這次徐志摩對泰戈爾的到來，有點兒癡狂。他曾說自己就是“英雄崇拜”狂。據(jù)說，他在英國謁見哈代時便感到了“莫大的榮幸”，和曼殊斐爾談話不到二十分鐘便全身“震蕩”。泰戈爾來華時，徐志摩不離左右，新聞稿疊出，不遺余力地向國人力薦泰戈爾，把泰戈爾稱作為“老戈爹”，并且一直將泰戈爾陪送到了小日本，后又護送至香港。在徐志摩的心目中，泰戈爾是整個東方人的驕傲，就是托爾斯泰、米開朗琪羅、蘇格拉底和歌德，就是中國的老聃。 胡適是理智的，頗有君子之風，這位獲得過30多個博士頭銜的現(xiàn)代白話文倡導者和徐志摩、王統(tǒng)照一樣，陪侍在泰翁的左右。冰心坐不住了，20剛剛出頭，便對泰戈爾生出了無限的崇拜，深情款款的遙寄說：“泰戈爾！謝謝你以快美的詩情，救治我天賦的悲感，謝謝你以超卓的哲理，慰藉我心靈的寂寞”。 劉海粟大師專程到泰翁下榻的滄州飯店拜訪，并當場為泰翁作了兩幅精妙的速寫，成為第一個為泰翁畫像的中國畫家。奇怪的是8月6日則為泰翁與海翁共同的忌辰。 梁啟超也激動了。他把泰戈爾比作千年前的鳩摩羅什，就在泰翁64歲生日的那天，為他起了個“竺震旦”的中國名字，泰翁捋著長長的銀須笑得合不攏嘴。泰翁有詩為證：在我生日的水瓶里從許多香客那里我收集了圣水，這個我都記得。有一次我去到中國 我取了一個中國名字，穿上中國衣服。在我心中早就曉得在哪里我找到了朋友，我就在哪里重生 就在密密匝匝的鮮花叢中，荊棘出現(xiàn)了。有人說泰戈爾是政客，是亡國奴族的流民。陳獨秀一馬當先，文章寫得多，說得也起勁，一如只手打倒孔家店時的風采。他罵“泰戈爾是個什么東西”，并說“像這樣顛倒乖亂，簡直是個糊涂蟲，還配談什么愛”，這和他最早翻譯泰戈爾吉檀迦利時的那種虔誠之心判若兩人。 郭沫若說：“最先對臺戈爾接近的，在中國恐怕我是第一個”。但他說泰戈爾對于自己的思想與中國文化需要之間的關(guān)系根本沒有了解，“只如小兒戲木偶一樣，驀然又請一個神像來，可憐的是被戲弄的木偶的無聊”。 吳稚暉先生對于泰戈爾演講中的東方文明優(yōu)越于西方文明的觀點更是嗤之以鼻：“我不客氣的要謝謝你，請你尊口把封條貼起來”，“太先生你做詩吧，管不了人家的家國，你莫談天下事”。 林語堂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嘲笑姿態(tài)，諷刺泰戈爾以自己亡國國民的身份，竟然來向中國大談精神救國，不免顯得不倫不類。而胡愈之以為東西文化根本不能調(diào)和，“這一般的玄想家，都是騙人的呢”。 就連魯迅先生也語帶譏諷的說過：“印度的詩圣泰戈爾先生光臨中國，像一大瓶香水似的很熏上了幾位先生以文氣和玄氣”。誤讀是難堪的。泰戈爾在中國49天的游歷，40多個場次的演講大打了折扣，當時的國人太需要一種靈丹妙藥來拯救國勢衰弱的現(xiàn)狀了。于是，當兩伙人帶著先入之見的情緒歡迎或反對時，這本身就帶有難以言說的莫名的盲從和排斥。那么泰戈爾為何而來？顯而易見，泰戈爾本就是為恢復和發(fā)展中印兩國的友誼而來的。一個世界級的亞洲第一個諾貝爾文學獎得主造訪中國時，自然會將自己的思想和觀點傳達給他人的，這是毋庸置疑的，誰也不會歡迎一個思想上猥瑣的“哲人” ，說穿了，陳獨秀們或許骨子里對諾貝爾文學獎的得主在一個已經(jīng)亡國的國家產(chǎn)生多少都會生出些許惱怒，少了點平常心。 泰戈爾有點被趕走的悲憐。以至于第二次他途經(jīng)中國時，落落的在徐志摩家只呆了三天，留下了一襲紫紅色的長衫和一本紀念冊。有人說，泰戈爾是在一個“錯誤的季節(jié)”帶著一種不適合中國國情的“救世福音”，又置身與一群不理解他的中國文化思想者中間造成的，誤讀是必然的。 這位家中有著15個兄弟姊妹的人走了，臨走時，他帶走了滿滿的一大箱子的中國文化。這其中有惲正叔的花卉，費曉樓的仕女圖，金冬心的人物小冊，八大山人畫冊，陳師曾遺墨，還有中國人未具成熟的觀念。他為徐志摩們織下的華美的帷幕，掩蓋了作為一代詩人、哲學家、思想家的真正的價值。“崇拜偶像的沖動”是郭沫若說的最具意義的一句話。 然而，國人的誤讀過于膚淺了。泰戈爾訪華的四年前，曾在美國和馮友蘭有過一次對話，當問及對于苦難深重的中國有什么拯救的方法時，泰翁說：“我只有一句話：快學科學”?！澳切┰谥亲R上做奴隸的人們，在政治上也免不了是奴隸”。 就在抗日戰(zhàn)爭的頭一年，泰戈爾以他對中國人民的摯愛在他創(chuàng)辦的國際大學里成立了中國學院，這所不分種族和種姓，不論民族和貧富，不論男女都可以入學的大學，是泰翁為反抗英國統(tǒng)治者奴化教育的人格的象征。中國的第一個留學生魏風江到了泰翁的身邊，蔡元培先生送去了四部備要和經(jīng)史子集好幾百部。 泰翁在日本的每一次的演講中都對日本侵略中國的行為加以痛斥，他認為在文化上中國是日本的老師，學生侵略老師的家園是大逆不道的。泰翁說：“人類的文明，決不會被野獸毀滅，真理和正義，決不會逃離人間。”“英勇的中國人民已經(jīng)奮起，對敵人作殊死的斗爭，我深信他們將得到最后的勝利”?！拔覀冇《热嗣瘢謸麄兊目嚯y，我們將與中國兄弟并肩戰(zhàn)斗，擊敗侵略者”?！敖袢找粋€國家侵略另一個國家其對于人類之不分青紅皂白的屠殺，比任何瘟魔為更甚”。就在日本法西斯竟然到佛寺祈禱勝利時，泰翁寫下了敬禮佛陀的人，語言何其的慷慨： 他們祈求成功； 因為他們在割斷愛結(jié)， 把旗子插在荒涼的家園的灰燼上， 蹂躪了文化中心 和“美”的龕座， 把他們走過的綠野和鬧市的 道路用鮮血染紅了之后， 必定會引起哭泣與哀號， 因此他們整隊到佛陀，那大慈大悲者的廟宇里， 祈求他的祝福 他們要以凱旋的號角來標點 每一千個被殺害的人數(shù)， 來引起魔鬼的笑樂，當他看到 婦孺的血肉淋漓的肢體； 他們祈求他們能以“不真” 來蒙蔽人們的心靈 來毒害神明的甜柔呼吸的氣息， 因此他們整隊到佛陀，那大慈大悲者的廟宇里， 祈求他的祝福 對泰戈爾的誤讀我們無須擔心，我們擔心的是國人在誤讀我們自己，甚至在“誤讀中國”！“天朝大國”早就充斥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