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漢語（第三版）上冊35封建論

封建論

本文選自《柳河?xùn)|集》，是一篇反對藩鎮(zhèn)、維護(hù)國家統(tǒng)一安定的著名論文。

封建論柳宗元，字子厚，河?xùn)|（今山西永濟(jì)）人，人稱柳河?xùn)|，是唐代著名的文學(xué)家和唯物主義思想家。柳宗元是唐代杰出的古文運(yùn)動的倡導(dǎo)者之一，歷史上他與韓愈并稱。他的許多作品反映了人民的疾苦，揭露了大地主官僚集團(tuán)的貪婪，具有強(qiáng)烈的人民性和現(xiàn)實(shí)主義精神。他的著作現(xiàn)存《柳河?xùn)|集》。本文是作者被貶永州時(shí)寫的。秦統(tǒng)一中國后，廢除了分封制，建立了中央集權(quán)的郡縣制，這是中國歷史上的一大進(jìn)步，作者充分肯定了秦始皇的這一功績，從樸素的歷史唯物主義觀點(diǎn)出發(fā)，論證了郡縣制取代分封制乃是歷史發(fā)展的必然。他分析了各個(gè)歷史時(shí)期的史實(shí)，從理論上闡述了郡縣制的優(yōu)越性，駁斥了當(dāng)時(shí)各種主張恢復(fù)分封制的論調(diào)，在一定程度上打擊了藩鎮(zhèn)割據(jù)勢力，維護(hù)了國家的統(tǒng)一。文章氣勢雄偉，高屋建瓴，邏輯嚴(yán)密，富于戰(zhàn)斗性。封建論當(dāng)然，由于作者受時(shí)代和階級的局限，尚不能正確闡釋國家的形成、“君長刑政”的出現(xiàn)，不能真正理解社會發(fā)展的原因，這些方面則反映了他的唯心主義歷史觀。封建論

天地果無初乎？吾不得而知之也。生人果有初乎？吾不得而知之也。然則孰為近？曰：有初為近。孰明之？由封建而明之也。彼封建者，更古圣王堯、舜、禹、湯、文、武而莫能去之。蓋非不欲去之也，勢不可也。勢之來，其生人之初乎？不初，無以有封建。封建，非圣人意也。封建論彼其初與萬物皆生，草木榛榛，鹿豕?fàn)驙?，人不能搏噬，而且無毛羽，莫克自奉自衛(wèi)。荀卿有言，必將假物以為用者也。夫假物者必爭，爭而不已，必就其能斷曲直者而聽命焉。其智而明者，所伏必眾，告之以直而不改，必痛之而后畏，由是君長刑政生焉。故近者聚而為群，群之分，其爭必大，大而后有兵有德。又有大者，眾群之長又就而聽命焉，以安其屬。封建論于是有諸侯之列則其爭又有大者焉。德又大者，諸侯之列又就而聽命焉，以安其封。于是有方伯、連帥之類，則其爭又有大者焉。德又大者，方伯、連帥之類又就而聽命焉，以安其人，然后天下會于一。是故有里胥而后有縣大夫，有縣大夫而后有諸侯，有諸侯而后有方伯、連帥，有方伯、連帥而后有天子。自天子至于里胥，其德在人者死，必求其嗣而奉之。故封建非圣人意也，勢也。封建論

夫堯、舜、禹、湯之事遠(yuǎn)矣，及有周而甚詳。周有天下，裂土田而瓜分之，設(shè)五等，邦群后。布履星羅，四周于天下，輪運(yùn)而輻集；合為朝覲會同，離為守臣捍城。然而降于夷王，害禮傷尊，下堂而迎覲者。歷于宣王，挾中興復(fù)古之德，雄南征北伐之威，卒不能定魯侯之嗣。陵夷迄于幽、厲，王室東徙，而自列為諸侯矣。厥后問鼎之輕重者有之，射王中肩者有之，伐凡伯、誅萇弘者有之，天下乖戾，無君君之心。封建論余以為周之喪久矣，徒建空名于公侯之上耳。得非諸侯之盛強(qiáng)，末大不掉之咎歟？遂判為十二，合為七國，威分于陪臣之邦，國殄于后封之秦，則周之?dāng)《?，其在乎此矣。封建?/p>

秦有天下，裂都會而為之郡邑，廢侯衛(wèi)而為之守宰，據(jù)天下之雄圖，都六合之上游，攝制四海，運(yùn)于掌握之內(nèi)，此其所以為得也。不數(shù)載而天下大壞，其有由矣。亟役萬人，暴其威刑，竭其貨賄，負(fù)鋤梃謫戍之徒，環(huán)視而合從，大呼而成群。時(shí)則有叛人而無叛吏，人怨于下而吏畏于上，天下相合，殺守劫令而并起。咎在人怨，非郡邑之制失也。封建論

漢有天下，矯秦之枉，徇周之制，剖海內(nèi)而立宗子，封功臣。數(shù)年之間，奔命扶傷之不暇，困平城，病流矢，陵遲不救者三代。后乃謀臣獻(xiàn)畫，而離削自守矣。然而封建之始，郡國居半，時(shí)則有叛國而無叛郡，秦制之得亦以明矣。繼漢而帝者，雖百代可知也。唐興，制州邑，立守宰，此其所以為宜也。然猶桀猾時(shí)起，虐害方域者，失不在于州而在于兵，時(shí)則有叛將而無叛州。州縣之設(shè)，固不可革也。封建論

或者曰：“封建者，必私其土，子其人，適其俗，修其理，施化易也。守宰者，茍其心，思遷其秩而已，何能理乎？”余又非之。周之事跡，斷可見矣：列侯驕盈，黷貨事戎，大凡亂國多，理國寡。侯伯不得變其政，天子不得變其君，私土子人者，百不有一。失在于制，不在于政，周事然也。封建論

秦之事跡，亦斷可見矣：有理人之制，而不委郡邑，是矣。有理人之臣，而不使守宰，是矣。郡邑不得正其制，守宰不得行其理?？嵝炭嘁?，而萬人側(cè)目。失在于政，不在于制，秦事然也。漢興，天子之政行于郡，不行于國，制其守宰，不制其侯王。侯王雖亂，不可變也；國人雖病，不可除也。及夫大逆不道，然后掩捕而遷之，勒兵而夷之耳。大逆未彰，奸利浚財(cái)，怙勢作威，大刻于民者，無如之何。及夫郡邑，可謂理且安矣。何以言之？且漢知孟舒于田叔，得魏尚于馮唐，聞黃霸之明審，封建論訞汲黯之簡靖，拜之可也，復(fù)其位可也，臥而委之以輯一方可也。有罪得以黜，有能得以賞。朝拜而不道，夕斥之矣；夕受而不法，朝斥之矣。設(shè)使?jié)h室盡城邑而侯王之，縱令其亂人，戚之而已。孟舒、魏尚之術(shù)莫得而施，黃霸、汲黯之化莫得而行；明譴而導(dǎo)之，拜受而退已違矣；下令而削之，締交合從之謀周于同列，則相顧裂眥，勃然而起；幸而不起，則削其半，削其半，民猶瘁矣。曷若舉而移之以全其人乎？漢事然也。封建論今國家盡制郡邑，連置守宰，其不可變也固矣。善制兵，謹(jǐn)擇守，則理平矣?；蛘哂衷唬骸跋?、商、周、漢封建而延，秦郡邑而促?！庇确撬^知理者也。魏之承漢也，封爵猶建；晉之承魏也，因循不革；而二姓陵替，不聞延祚。今矯而變之，垂二百祀，大業(yè)彌固，何系于諸侯哉？或者又以為：“殷、周，圣王也，而不革其制，固不當(dāng)復(fù)議也?！笔谴蟛蝗?。封建論

夫殷、周之不革者，是不得已也。蓋以諸侯歸殷者三千焉，資以黜夏，湯不得而廢；歸周者八百焉，資以勝殷，武王不得而易。徇之以為安，仍之以為俗，湯、武之所不得已也。夫不得已，非公之大者也，私其力于己也，私其衛(wèi)于子孫也。秦之所以革之者，其為制，公之大者也；其情私也，私其一己之威也，私其盡臣畜于我也。然而公天下之端自秦始。封建論

夫天下之道，理安斯得人者也。使賢者居上，不肖者居下，而后可以理安。今夫封建者，繼世而理；繼世而理者，上果賢乎？下果不肖乎？則生人之理亂未可知也。將欲利其社稷以一其人之視聽，則又有世大夫世食祿邑，以盡其封略，圣賢生于其時(shí)，亦無以立于天下，封建者為之也。豈圣人之制使至于是乎？吾固曰：“非圣人之意也，勢也?！狈饨ㄕ摫酒x詞概述

1、朝2、集3、遷4、功5、判6、理7、尊8、令9、拜10、假11、徙12、國〔朝〕早晨本篇：“朝拜而不道，夕斥之矣；夕受而不法，朝斥之矣?！薄侗壁び恤~》：“朝菌不知晦朔。”朝見《晉靈公不君》：“盛服將朝?！薄妒酚洝ちH藺相如列傳》：“相如每朝時(shí)，常稱病，不欲與廉頗爭列?！笔钩姟睹献印ち夯萃跎稀罚骸坝偻恋?，朝秦楚，蒞中國，而撫四夷也?！惫糯娋魇浅ⅰ稇?zhàn)國策·齊策》：“于是入朝見威王?！背?/p>

韓愈《柳子厚墓志銘》：“死高宗朝?！薄渤场布橙壶B停留在樹上《詩經(jīng)·周南·葛覃》：“黃鳥于飛，集于灌木，其鳴喈喈?！狈吨傺汀对狸枠怯洝罚骸吧锄t翔集。”停落蒲松齡《促織》：“蟲集冠上，力叮不釋?！本酆媳酒骸拜嗊\(yùn)而輻集?！比说木酆腺Z誼《過秦論》：“天下云集而響應(yīng)?！本蹠?，一般指親友的聚會王羲之《蘭亭集序》：“群賢畢至，少長咸集?！蓖瓿桑删汀洱R晉鞌之戰(zhàn)》：“此車一人殿之，可以集事。”詩文的匯集《文選序》：“故與夫篇什，雜而集之。”古人分著述為“經(jīng)、史、子、集”四部?！布场策w〕（遷）

由下往上的移動《孟子·滕文公上》：“吾聞出于幽谷，遷于喬木者。”升遷，升官本篇：“守宰者，茍其心，思遷其秩而已?！薄逗鬂h書·張衡傳》：“再遷為太史令?！苯德?、流放，又稱“左遷”

本篇：“及夫大逆不道，然后掩捕而遷之，勒兵而夷之耳?！狈吨傺汀对狸枠怯洝罚骸斑w客騷人，多會于此?！边w移王安石《答司馬諫議書》：“盤庚之遷，胥怨者民也?！薄策w〕（遷）

〔功〕

工作，付出勞動、氣力，農(nóng)事，勞役，文武之事《詩經(jīng)·豳風(fēng)·七月》：“嗟我農(nóng)夫，我稼既同，上入執(zhí)宮功同篇：“二之日其同，載纘武功?！背煽?、成就《荀子·勸學(xué)》：“駑馬十駕，功在不舍?！薄睹献印す珜O丑上》：“故事半古之人，而功必倍之?！惫I(yè)，事業(yè)《夫子當(dāng)路于齊》：“管仲晏子之功，可復(fù)許乎？”功勞，功勛本篇：“矯秦之枉，徇周之制，剖海內(nèi)而立宗子，封功臣?！薄补Α?/p>

〔判〕剖分

本篇：“遂判為十二，分為七國?！眳^(qū)別，分辨蘇洵《六國論》：“強(qiáng)弱勝負(fù)已判矣?！狈直?，特指官府?dāng)喟噶谠抖翁疽菔聽睢罚骸疤九袪睿o甚巽?！卑?、一半《周禮·地官·媒氏》：“掌萬民之判。”〔理〕雕琢玉《韓非子·和氏》：“使玉人理其璞，而得寶焉?！薄稇?zhàn)國策·秦策》：“鄭人謂玉未理者璞?！敝卫肀酒骸笆卦渍?，茍其心，思遷其秩而已，何能理乎？”治理得好本篇：“大凡亂國多，理國寡。”“善制兵，謹(jǐn)擇守，則理平矣”。治理的措施本篇：“郡邑不得正其制，守宰不得行其理?！敝卫碇卤酒骸坝确撬^知理者也?！笔枥?，整理《木蘭詩》：“當(dāng)窗理云鬢，對鏡貼花黃?！薄怖怼澄矬w的紋理《扁鵲見蔡桓公》：“君之疾在腠理?！钡览硗醢彩洞鹚抉R諫議書》：“名實(shí)已明，而天下之理得矣?！薄怖怼场沧稹?/p>

酒器《禮記·明堂位》：“尊用犧、象、山、罍?！薄肚f子·馬蹄》：“故純樸不殘，孰為犧尊？”尊貴、尊顯，與卑賤相對本篇：“然而降于夷王，害禮傷尊，下堂而迎覲者?！薄队|龍說趙太后》：“位尊而無功。”使尊貴，使地位高同篇：“今媼尊長安君之位，而封之以膏腴之地?！薄爸磷稹笔侵傅匚粯O高的，封建時(shí)代指皇帝?！哆^秦論》：“履至尊而制六合《漢書·禮樂志》：“舞人無樂者，將至至尊之前不敢以樂也?！薄沧稹?/p>

〔令〕發(fā)令《詩經(jīng)·齊風(fēng)·東方未明》：“倒之顛之，自公令之?！彼l(fā)布的命令本篇：“下令而削之?！笔沽睢队|龍說趙太后》：“有復(fù)言令長安君為質(zhì)者，老婦必唾其面?！蓖骸霸噶畹醚a(bǔ)黑衣之?dāng)?shù)，以衛(wèi)王宮?！狈睢妒酚洝でZ生列傳》：“王使屈平為令。”發(fā)令的官名，如縣令

本篇：“天下相合，殺守劫令而并起?！奔词梗偈贡酒骸翱v令其亂人，戚之而已?！薄擦睢场舶荨潮硎揪匆獾亩Y節(jié)，古人實(shí)行跪拜禮，人先跪下，頭下俯至手，與心平《墨子·公輸》：“子墨子起，再拜?！薄而欓T宴》：“噲拜謝，起，立而飲之。”以禮拜見，謁見《論語·陽貨》：“孔子時(shí)其亡也而往拜之?！笔谟韫俾毐酒骸霸@汲黯之簡靖，拜之可也?！蓖骸俺荻坏?，夕斥之矣?！苯邮芄俾毼奶煜椤吨改箱浐笮颉罚骸坝谑寝o相印不拜?！薄舶荨场布佟辰琛秾m之奇諫假道》：“晉侯復(fù)假道于虞以伐虢?！睉{借本篇：“夫假物者必爭，爭而不已，必就其能斷曲直者而聽命焉?！薄稌x靈公不君》：“假寐”〔假〕臨時(shí)的，非正式的柳宗元《送薛存義序》：“存義假令零陵二年矣。”給予《漢書·劉盆子傳》：“視其乏者，則假衣裳?！碧摷伲搨巍册恪尺w移本篇：“陵夷迄于幽、厲，王室東徙?！绷谠恫渡哒哒f》：“非死則徙耳?！弊兓儎印秴问洗呵铩げ旖瘛罚骸皶r(shí)已徙矣，而法不徙?！甭殑?wù)調(diào)動，多指降職《史記·淮陰侯列傳》：“徙齊王信為楚王。”《后漢書·張衡傳》：“所居之官，輒積年不徙?！?/p>

“遷”指由下而上的遷移，“徙”是一般的遷移。因此，“遷官”與“